各国著名的脑科专家都在同一时间飞往国内国际机场。
如卿跟他们的交情很好,在接到他们的时候,赶忙跟他们交流关于曲芳华的病情。
探讨的过程花了很久,久到苏奈早已坐立难安。
霍问生就在她旁边一起等待,“苏奈,锦言说他要出去办点事,得一段时间能回来,但打电话关机,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说完,一旁的女人无动于衷,静静地低着头,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霍问生心下愣了下,又歪着头重复了句:“苏奈?”
她还是没反应。
如此,霍问生心里终于慌了下,轻轻一拍她,“苏奈?”
感受到有人拍自己,苏奈才侧头看向公公霍问生,“怎么了爸?”
期间,她紧盯着霍问生的嘴,生怕听错哪个字让霍问生起疑。
霍问生咽了咽口水,“你……你没事吧?”
苏奈轻笑了声,“我没事啊,您别担心我,我这么年轻,折腾的起,你就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省的妈醒了,看见你疲劳过度倒下又该难受了。”
大儿子的离去对他们的打击非常大。
可碍于还有个小儿子,怕小儿子更难受,他们硬忍着情绪不外泄,每天都在夜里默默地流泪。
曲芳华的身体每况愈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精气神也不好,也就导致突发脑溢血。
大夫说,能完好无损的救回来很难。
即便救回来一条命,她可能也不利落了。
焦晴匆匆忙忙的过来,人虽然老了,但气质还在,她靠近过来,“芳华怎么样了?”
苏奈站起来,“妈。”
“诶,好孩子,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啊,别着急,你婆婆心地善良,肯定没事儿。”焦晴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安慰女儿。
这时候,如卿来了。
他给了苏奈一个眼神,后者缓缓起身,“爸妈,你们先进病房歇着,我去去就来。”
霍问生眼底都是红的,老伴儿如今这样,他急的根本待不住。
楼梯拐角处,苏奈倚着墙壁,目光落在如卿的嘴唇上。
如卿道:“他们说能把人救成跟原本一样,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可能的挽救,他们说的术语你也听不懂,大概就是做完手术以后,命保得住,但很可能偏瘫半身不遂那种,需要时刻有人照顾。”
“最重要的是……”
如卿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
苏奈倚着墙,苦笑一声:“有什么说什么呗,我还有什么扛不住的?”
“医生说,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做这次开颅手术,有一半的可能会……会下不来手术台,这个风险他们不敢保证。”
“什么?”
苏奈刚刚眼花了一下,没太看清如卿说的后半句。
如卿靠近她,一字一顿道:“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闻言,苏奈抬起手,从胸口一路捋到自己的小腹。
从心脏,到其余的肺、胃、小腹,好像都蹦了下,导致她最上面的心脏都剧烈的抖动着。
以至于大脑将如卿刚刚说的那些话,自动转换成了带有声音的,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耳畔边吵闹着,喧嚣着。
仿佛魔音穿耳似得,让人听得头痛欲裂。
有一半的可能会……会下不来手术台。
……会下不来手术台。
下不来手术台……
那样好的一位老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里面躺着。
而她这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要坐在外面,替他决定生命的去留。
为什么呢……
如卿弯下腰坐在台阶上,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的异常,低声道:“你跟他们商量一下做不做,如果不做,她目前的状况可能也撑不住太久,一旦再次突发,人就没了,一点机会都没有。”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走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挂着沉重的,偶尔有面带愉悦的,那应该是带着亲朋好友出院了。
原来,作家茨威格说的是真的。
那时候太年轻,并不知道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该是什么价位就是什么价位。
老天爷规定一个人活到多久,那就是多久。
任你再有钱再有权,也不能撼动时间的长与短。
别人总说做坏事会下十八层地狱,可只有在人世间走过完完整整一生的人才会认识到,十八层地狱,它不在虚空,也不在地底下。
而这个地平面之上,大气层之下的人间,才是十八层地狱。
不是它有多么的不美好,而是往往那些不美好让你真的无能为力。
苏奈缓缓仰起头,将脑袋抵着墙边,她忽然也想肆无忌惮的笑一下。
可是累啊,累到想笑都笑不出来。
她摸了摸眼皮,“我去商量一下。”
……
病房里。
沉默的时间长达半小时。
霍问生坐在病床边,轻轻地给昏迷不醒的曲芳华擦拭双手和脸颊。
“老伴儿啊,我就赌一回,好不好?要是我赌错了,你别怪我行吗?”
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四十多年过来了,怎么会不怕。
怕她就这样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霍问生回过头,眼底盘旋着泪光,纵使他年轻的时候在商界叱咤风云几十年,到了生死关头,也不免恐惧害怕。
他拿着湿毛巾的手都在发抖,“儿媳妇啊,你……你跟专家们说吧,咱们做手术。”
苏奈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位老人,她忽而笑了一下,很浅很浅的笑。
她忽然挺羡慕公公婆婆的。
女人起身往外走,跟如卿说了决定。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将曲芳华转移到了首都的某家脑科医院,这里的医疗设备非常全面。
在做手术的前天晚上,如卿找了过来,拿了一份风险合同。
需要签字。
霍问生连连摆手,“让苏奈签。”
他不是不想承担责任,而是不想用自己的手,去决定妻子的命运。
那支钢笔放在了苏奈面前。
她无声的望着。
人这一生,总要面临无数的抉择。
时而对,时而错。
从没有哪一次,她签自己的名字有现在这么艰难过。
好像她的每一笔,都被命运灌了铅似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