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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野坐下,从书包里抽了张湿纸巾,低头擦了擦手。

    方子豪一边叫一边抖落衣服,等几只虫子纷纷从他的衣服里掉到地上,他才在最初的惊吓后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羞愤。

    恼羞成怒之下,他抄起自己桌上的铁文具盒,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回击。

    那只文具盒狠狠敲在了骆野的脑袋上。

    铁质的东西,加上方子豪胖乎,力气也大,砸到骆野脑袋上时发出挺大一声响。

    骆野被敲得懵了一下,动手的人也被自己的力气吓了一跳。

    方子豪磕磕巴巴地:“我、我……”

    他话没说出来,面前的少年却冷冰冰地撩起眼皮,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骆野并不擅长处理肢体上的冲突,他通常不告诉母亲学校里的事情,也不喜欢跟老师告状。

    但他会吓唬人。

    方子豪对上他森然的眼睛,墩一下坐下来了,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却又抹不开脸,只好茫然无措地瞪着眼睛。

    过了几秒,他快速带着自己的笔盒转过身,选择逃避问题。

    骆野抬手摸了下被砸到的地方,挺疼的,但没什么事。

    他看了眼前面明显安分不少的方子豪,垂下眼睛,懒得再搭理了。

    *

    晚上回家,吃过饭,骆野回自己的卧室学习。

    过了会儿,他听见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知道是季眠进来了。

    兄弟两人都没有敲门的意识,因为年纪相仿,性别相同,再者门上有锁,如果要换衣服什么的直接把门锁上就行。

    季眠带着书,在骆野的书桌左边坐下来。

    两人都没跟彼此打招呼,到了位置就开始低头翻书。

    相安无事共处了一个小时,季眠快速刷完当天的作业,稍作休息。

    仗着自己个头高,他肆无忌惮地俯视着正专心解题的弟弟,看骆野在草稿本上写下一行行的演算过程。

    直到一条绿色的生物突兀地出现在了白色的稿纸上,一节一节的身体缓慢地蠕动爬行。

    季眠:“……”

    骆野也注意到了从文具盒里爬出来的漏网之鱼,平静地把它丢回了文具盒里。

    ——不小心漏了一条,明天还给那个谁谁谁吧。

    季眠的心情很复杂,看着骆野毛茸茸的脑袋,思考以项念的人设,要怎么教育孩子应该对生命有所敬畏……不能随便乱抓。

    他悄悄地看着骆野的发旋,目光一顿。

    骆野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影动了下。季眠的手从他颈后伸了过去。

    旋即,骆野的脖颈被人用手轻轻勾了过去。

    骆野上身没稳住,额头碰到了季眠的右肩。

    他努力直起上身,结果下一秒,季眠却朝他靠过来了,右手扣着他的后颈。

    骆野发觉哥哥离自己很近,“哥哥?”

    季眠用左手指尖挑开骆野左额前的碎发,看着他额角指腹大小的红色印痕,往上隐没进乌黑的发丝里。

    “额头怎么了?”

    骆野怔了一下,没吭声。

    他知道季眠是看到了今天方子豪用笔盒砸到的地方了。被笔盒打到的地方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是因为年纪小,皮肤磕了碰了很容易留下痕迹。

    季眠唇角缓缓落下来了,声音却装得漫不经心:“谁打的?”

    听到他的问法,骆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如果是母亲看见了,大概会一脸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和别的孩子打架了。

    两种问法中,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他低着头,眨了下眼睛,还是没说话。

    季眠想到什么,换了个问题:“虫子是你抓的?”

    骆野这回乖乖答了:“不是。”

    “……”

    季眠看着骆野纯良无害的侧脸,心情沉重。

    他松了手。

    骆野的脑袋重获自由。

    他不知道哥哥此刻的复杂思想,更没有想到自己总共只回了一句话,就被季眠脑补成了在学校饱受欺凌的可怜孩子形象。

    挨了揍,还被人往笔盒里扔虫子……

    “哥哥,我没跟人打架,”骆野揪住季眠的袖口,“别告诉妈妈。”

    话音刚落,却听头顶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没出息。”

    骆野:“?”

    他抬起头。

    季眠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挨打了不知道揍回去啊?”

    “……”

    随后又是一声冷嗤,“出门别说是我弟弟,我嫌丢人。”

    骆野:“……”本来也不会说。

    *

    次日,附小放学时间。

    骆野学校放学规矩比较多,所有年级放学后,走读生都要列队到校门口,该接送的等人来接,剩下的才解散回家。

    骆野跟着队伍到了校门口。

    他只有开学第一周,项彦明不放心他自己回家,让林妈来接放学,之后就都是自己走回家。

    骆野排在队列的中央,他个子在同龄人里就是中间水平,不算高也不算矮。

    正要等解散回去,目光在外围随意扫了眼,一头耀目的红发登时被视线捕捉。

    骆野用力眨了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候不该是附中的放学时间,而且,那个人也没理由会过来。

    然而,当那头瞩目的红发朝着五年级的队列靠近时,骆野不得不承认来人的确是他的哥哥。

    季眠还在队列中搜寻骆野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头到脚被人打量了个遍了。

    他穿着附中的校服,两个校裤的裤脚各自卷了个长短不一的边儿,校服外套大敞着,后头有一些各种颜色的笔签的字,红发下的视线格外凌厉。

    这外套是季眠借来的,裤脚也是他临时卷起来的。

    但在骆野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看着季眠一身不良少年的穿衣风格,兀自静默良久,前几日季眠在骆野心目中建立起的厚颜无耻的学霸形象轰然倒塌。

    原来哥哥平时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式儿的?

    第92章

    季眠在人群中环视一圈, 才总算在五年级的队列中找到了自家那只隐没在人群中央的崽。

    他走过去,用有些不耐的语调喊了声“骆野”。

    五班的班主任一见到季眠的打扮,立刻警惕地抬手拦住他:“你是谁?”

    她想:这哪儿来的二流子?

    看校服是附中的, 但附中里是不允许学生留这种头发的。

    季眠的高中的确不允许,这红发是他中考结束留的, 本来就只打算留存短短的一个暑假, 这几天刚被班主任教训了准备剪呢。

    没想到临剪之前, 还能最后再发挥一下余热。

    “我是骆野的……”季眠顿了下,似乎很不情愿提起这一点, “我是他哥。”

    班主任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骆野的哥哥?

    在班主任眼里, 骆野比班上的女孩子还要安静乖巧, 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不正经的哥哥?

    “你是附中的?”她问。

    “对, 高中部。”

    班主任眉头皱起来,“附中高中部这个时间还没放学吧。”

    季眠点头:“对,我翘课出来。”

    班主任:……

    一旁的小学生们:……

    班主任还不到三十,神态间却已经有了资深老教师的风范, 可听到季眠这一句, 她的太阳穴还是不可避免地突突跳个不停。

    她管不着附中的学生,可这小子未免太嚣张了些!

    “骆野!”季眠朝着五年级的队列里喊了一声。

    “你……”班主任深吸一口气, 正打算教训人——

    这时候, 骆野背着书包,从队列里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