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辰夫没有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
语言好像变成了利刃,就这样血淋淋地破开他的心脏,这段血腥而悲惨的过去属于她,却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喘息,许久,缓过来,对那侦探道:“……那女人的身份呢?”
“嗯,这个您特别交待过,所以我是认真查了一下的,她的身份是有问题的,韩念笙这个人的确是在孤儿院跟薛舜一起长大的,不过已经在薛舜离开孤儿院的那年就生病死了,后来出现在薛舜身边的这个女人,最后是通过薛舜在孤儿院的关系来用了韩念笙的身份,而她本人,目前只知道并非d市本地人,是在海滩上被薛舜救起来的,应该是两年前因为意外掉到了海里,薛舜救起她的时候,她还怀着孕……”
“别说了……”迟辰夫声音艰涩地打断,心悸的厉害。
五感都变得很模糊。
——风声,楼上传来小孩的哭声,不远处有人走路的脚步声。
——视线模糊,水泥地面上粗糙的棱角,几步外的草坪。
他抵着旁边那棵树,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他听见陈秘书在叫他,可他听不清楚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没出息地哭出来了。
他蒙住了双眼,眼角一片湿濡。
喉咙里面一声干哑的咳。
陈秘书慌了神,跟了迟辰夫这些年,曾几何时见过迟辰夫变成这样?
他把迟辰夫扶上车,然后回头接过侦探手中的资料。
“行了,资料留下,你走吧,有需要会再打电话。”
那侦探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假冒的韩念笙的身份还需要再查么?”
陈秘书想了想,他现在也有些迷糊,可看迟辰夫的样子也绝不是请示的时候,就说:“如果要查的话,会再联系你。”
侦探离开之后,陈秘书在外面,翻了翻那份资料。
如果说之前完全是一头雾水,现在,算是理出了七八分。
迟辰夫当成宝贝一样的女人,原来曾经有过这样悲惨的经历,他不禁也有些唏嘘,看的万分沉重,叹了口气,钻进驾驶座,看见后面的迟辰夫还蒙着眼。
他小心地出了声:“迟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良久,后座才传过来声音。
“去那家医院。”
迟辰夫这次是决心要将自己凌迟到底了,还专门打了几个电话疏通这边的关系,最终在医院档案室里面,拿到了当初的那份病历。
陈年的旧纸张已经泛黄,姓名那一栏,只写了一个字。
苏。
他拿着病历找到那位主治医生。
“送她来的人不知道她名字,到手术结束几天之后她也不肯好好说话,最后只说了一个姓,我们就只能这样写了,总得做病历嘛……”医生回想着,“这个病人命很大,算是运气好的了,送过来的时候除了溺水之外,还有水压导致的外伤,好像落水之前还被人打过,好在救上来的时候做了急救措施,人是活下来了,但是可怜的是孩子没保住,当时还大出血,情况挺危险……”
迟辰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沉默而安静地听着,陈秘书就在一旁看着他脸色。
“在医院的时候就被诊断出pstd了,估计是因为失去了孩子,那段日子她还哭,最后哭的声带严重受损,有一段时间都发不出声音来,好不容易出声了,嗓音就变得哑哑的,跟多年的烟嗓一样。出院了没几天又因为割脉被送回来抢救了一趟,唉,真是折腾啊,看着真是可怜又可气。”那医生扶了扶眼镜,“我就教训她了,一个人,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怎么会看得起呢……”
迟辰夫全程是有些恍惚的,有些听的真切,有些听的模模糊糊,最后,拿出了那两枚戒指,把女戒拿到了医生眼前。
“那个病人……被送来的时候,是带着这个戒指吗?”
他一直不断地在告诉自己,不是,他甚至不得不承认,他在挖空心思地找不是的可能,然而……
“对,就这个,这戒指我有点儿印象,因为当时我们在手术室还讨论来着,这姑娘一个人怀着孕掉到了海里,无名指上带着戒指,我们都在想那她老公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候是去了哪里……”
离开医院之后,陈秘书一路真是提心吊胆地把迟辰夫送回酒店的。
迟辰夫整个人一直木木的,手里攥着那枚戒指,眼神空洞而绝望。
陈秘书给他带上门之前,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句:“那……迟总,还需要让那个侦探查韩念笙的真实身份吗?”
迟辰夫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戒指,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
什么东西,类似于空气或者水,在极速地从身体里面流失。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查了。”他慢慢地回应。
陈秘书“嗯”了一声,带上了门。
房间里面瞬时就陷入死寂,他握着戒指,苍白的仿佛一个死人。
“不该查的……”
他弯身下去,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面,浑身都在发抖。
他曾经那么希望苏黎还活着,可是现在,他知道苏黎还活着,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经历的所有磨难,承受的所有痛苦,那些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悲惨经历,全都是拜他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