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这点小事》 第一章城破 “娘娘,城破了。”内侍太监跌跌撞撞的跪在地上,纱帽被风吹落在地上,滚了滚,停在墙角。 城楼上的风很大,可站在城楼的春夏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城破了。 她看着城楼下黑压压的军队,感觉到了窒息。 春夏想即便她与他的开始是因为权利的联姻,可结束了起码也应该是体面的。 “看~皇后在城楼上。”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他闻声抬起头,金黄的盔甲像是剥开乌云的日光,一瞬间春夏同他对上了眼。 马上的他戎装精练,手持长剑,要是回到初时的年纪,她还是会心动,情动的。 他定定的站在门楼上,远远的能看见他眼里的冷,他向来这样,不曾给过任何温度,永远是捂不热的石头。 她这颗棋子……从来都身不由己。 忠孝难全。 楼下的男人唤人送上了弓箭。 春夏闭上眼然后缓缓睁开,“过来。”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 那太监看了春夏一眼,跪着爬过来,她顺势一脚登上了城楼的围栏。 她是丞相在外的私生女,及笄之年被乡下的嬷嬷送来相府,本以为是一步登天,从此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后来...... 她还记得,嫡母的眼神,嫌恶得像见到一只恶臭的老鼠,哪怕后来穿上了美丽的华服,戴上贵重的首饰,厌恶依旧只增不减。 还有父亲。 他无视母亲的训斥,无视恶毒言语,无视动辄打骂。冷漠的,似乎春夏只是一只毫无关系的蝼蚁。 后来皇帝指婚,在众多女眷里选择了她,她又抱着同幼时回家的心情,做了太子妃。 一如既往。 还是厌恶。 有时她会跪在佛前,思想着或许这是前生积攒下的业障,以至于今生不得不偿还。 也对! 她该知足的,无论权势还是地位,这天下能有几个女人可以拥有。 后来,皇帝病危。 丞相以边境不安为由,支开了太子。 皇帝驾崩,父亲又以当朝丞相为由暂理朝政。 不知是哪里的捷报说太子战死沙场,满朝上下泣不成声,唯独父亲位居高堂声称还有希望。 太子不曾碰过她。 父亲是知道的,他眼线众多,对于此事绝不可能不汇报。 十月怀胎终终是瞒不过众人的。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怀孕。 室内站着一排排的男人,眼神明目张胆带着欲望。 她瞬间作呕。 堂堂太子妃,堂堂宰相千金,像是勾栏随时被践踏的女人,“父亲,可否让春夏休息几日。”葵水刚至,他皱眉看着春夏不得不点点头。 从小到大,她无依无靠逆来顺受,做父亲更是知晓这颗棋子扇不出妖风。 之后的几日她想了许久,同父亲袒白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眷恋太子妃的权利,又如何如何享受一朝国母头衔,若他日诞下麟儿,便让父亲主持大局。 父亲看了看春夏,第一次流露出欢喜的神情。 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及笄的小姑娘,会因为一个动作一个神色,而高兴一整天。 父亲兴致高起。 她趁着空档叫内侍端来酒,然后清走了内官。 “父亲,女儿敬你。”倒上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跪倒在地。 用最大的叩拜仪式,五体投地,整个脸几乎埋在地上,宽大的袖袍像伞一样打开,俯首称臣一般,表明衷心。 她记得初当太子妃时,教习的嬷嬷训斥总做不好,不是袖口打不开,就是裙摆被压住了。为此她半夜起来偷偷练习,生怕被别人发现资质平庸,难当太子妃之名。 父亲更加开心,他一杯接着一杯,酒过三巡便说漏了一个秘密。 原来当初她不是太子妃第一人选,皇上想要的是嫡妻之女,因为酷似大姐才被父亲从乡下接回来。 母亲是大将军之女,而皇帝想要用大姐来牵制两家,春夏的存在实则是替代大姐。 父亲说完,她的心凉了半截。 他说要不是春夏这么听话,这么能忍,或许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春夏也笑了,笑得很开心,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一个棋子。 一颗异想天开,天真烂漫的棋子。 自觉的幸运,却一无所有。 父亲终于喝醉了。 春夏笑着拍拍他,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父亲不理,沉沉的睡过去。 宫殿里没有刀剑,春夏一直都知道,不知是父亲怕她谋逆,还是怕她自断。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春夏抽出头上的簪子,尖端处早已被春夏磨的锋利。 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 但……现在又不甘心了。 “爹~”春夏又拍拍他,这是第二次这么叫了。 尤记起第一次见他,结果硬生生的挨了巴掌。 他没正眼瞧她,就痛斥了嬷嬷。 “爹~”春夏又叫了一声,他没反应,春夏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簪子整根没入。 父亲募的睁开眼,表情痛苦,他还有力气抓住春夏的手,险些将骨头折断。 簪子前端刺破了手。 “爹~” “爹~” 她笑着一遍又一遍叫他,另一只手腾出来捂住他的嘴,他张开嘴要咬,春夏单手紧握成拳一遍遍的砸向他。 牙齿断裂的声响。 血肉模糊。 没有来的畅快感,高举落下,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狠。 丞相终于不动了,就跟先前喝醉酒了一样,只是眼睛还睁着,死死的看着,他张着嘴,看不到牙齿,嘴里满是血。 簪子边沿的缝隙里源源不断的冒出红色,血水浸湿衣衫。 春夏用锦缎擦拭右手里的血渍,关节卷翘的皮肉渗出血珠,右手手腕处一整块青淤,已经动不了了,外衣斑斑点点的全是血。 一下子春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恍恍惚惚,如同行尸走肉。 她脱掉了外衣,可里面仍旧有血迹。 又脱掉了一件。 依然有。 索性换了一身白,然而宫人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是啊,太子妃,一朝国母怎能穿白。 他们私下议论纷纷,以为春夏是替死去的太子守孝。 也对,死了人,是该守孝的。 春夏看了看父亲死的那间宫殿,告诉下人们不要去叨扰。 早在皇帝病危,父亲代理朝政之时,就已经搬进了宫,名义上是方便请示皇帝,顺便照顾太子妃。 母亲自然而然是陪同一起过来的。 春夏假借父亲命令,叫人传大姐进宫,与母亲叙旧。 而她早就让御膳房备好了酒。 这世上最好的酒。 即是长眠,亦是忘忧。 再好不过了。 现在她站在围墙之上,风很大,吹得衣衫作响,吹的她真不开眼。 而马上的他拉起长弓,箭头直指。 乱臣之女。 他……不会给她活下去的机会的。 就算她能以大义灭亲的殊荣活下去,也不过是茫茫余生无尽头。 他不爱她,只会厌弃她。 或是成为另一个人的棋子,但是,她已经厌倦了。 何必呢。 离弦出箭的声音划破长空。 她纵身一跳。 这一生春夏活的茫然,虽衣食无忧,却身不由己,但于他,是问心无愧的。 第二章重生 天微微亮,屋里黑黢黢的,春夏朦朦胧胧的就听门吱嘎被打开,门口露出灰暗的光,睡眼惺忪就见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这回彻底醒了。 还未等她发火,整个人被拖拽出去。她好不容易适用了外面的灰亮,就看见一个肥硕的身子挡住了天边的微光,看不清模样。 刚要开口才发觉喉咙咽痛的难受,身体一丝力气都没有。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小姐,要吃饭就得干活。”声音一出,春夏倒是熟悉了。 此人是以前庄子里的刘妈妈。 儿时噩梦一般的存在,哪怕事隔之久再次听见也会不由的打个哆嗦,她昏沉的脑袋四处看了看,周遭洒扫的人低着头自顾自的忙像没听到一般。 “我问你话呢!”见春夏心不在焉的模样,刘妈妈气不打一出来,伸手就要去打。 春夏看着迎面而来的巴掌,脸还没挨上人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她依旧在屋里,身上的衣服湿冷冷的绞在身上,夜里的凉风吹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她起身就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音停留在门外,春夏急忙半眯上眼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有细微的光亮照在脸上,随后又是一片漆黑。 “刘妈妈不是我说你,要是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说不清啊!” “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到时候直接卷了草席扔去乱葬岗,就说~嗯就说乡下郎中医术不精耽误了,再怪也怪不到我们身上。” “怪不到我们?哼,你以为这庄子上下的都成摆设么,觊觎你我位子的可不是没有呐,到时候哪个不知好歹的告上一状,就怕你我没命活的。” 或许因为这么一句话,屋外沉默半响,“那-你说怎么办,人送到庄子里都好几年了,不闻不问的,没准早忘了。” “先将养着,病好得了好不了都不要紧,但绝不能死在庄子上。”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春夏松了口气又沉沉睡去。 翌日身体轻松不少,脑子也清醒很多,理清思绪,春夏得出一个结论—她重生了。 上天垂怜让她回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而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在庄子里生活了十年,若不是后来被接去相府,她还以为要这样过一辈子。记得当时也是生了病,以为刘妈妈良心发现才请了郎中,便是之后做了小姐也没有为难过她们,不曾想是有这层原因在。 春夏自嘲暗笑自己蠢笨至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刘妈妈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会给她请郎中,想到这儿,房门推开,春夏抬头就看见刘妈妈端着药走进来,“我可是请了镇子上最好的郎中给你瞧的病,花了不少银子的。”她走到床边上一股脑的把温热的汤药塞到春夏手里。 看着手里黑乎乎的药,春夏抬起头露出感激的神情,“大恩大德无以为谢,恐怕只能来世再报了。”情真意切,要不是病弱,眼前这个架势似是要磕头谢恩了,见春夏如此,刘妈妈心里有了底,嘴上交代两句便没了耐心转头走了。屋里没了其他人,春夏的脸慢慢冷下来,看着手里的汤药,回想起昨夜门外的对话,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得想法子逃,但如今这副身体要是坐以待毙,只会重蹈覆辙,她不要回去,城楼自尽一次就够了,那个人她也不想在遇见第二次。只是逃哪有那么简单,她的存在是为了顶替大姐入宫,找不到她,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等,父亲是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去的,春夏回想,只记得是冬天,大雪封路,当时行路艰难走了很久才进了京都。对了,她到了京都过一年便代替大姐过了及笄,那一年她只有十四。 如若她记得没错的话,今年冬天相府应该会派人接她回去,到时候她可以在路途中逃跑,没有她来顶替父亲只能乖乖的献出大姐,只要大姐做了太子妃,整个相府就有被拿捏的实质,丞相想造反也得好好考虑嫡妻的意愿。 如今当值初夏时节,等到寒冬还要小半年时间,现下要做的还是准备好银钱,调理好身子,否则别说逃出去了,就连出庄子都是难事。 春夏清点积蓄,意料之中只有几十文钱。 完全不够,哪怕没有刘妈妈那些人的克扣也是不够的。 她愣愣发神就见同屋的环儿哭着脸进来,庄子的下人都是五六个人挤一间,但是因为春夏身份特殊打小就和环儿挤一间小房间里。 “怎么了?”她们两分配在不同妈妈手里做事,虽然有自小认识的情分,但人微言轻的能帮得上忙的寥寥无几。 “明明是桑妈妈偷尝了燕窝,偏偏诬陷是我,还罚了我两个月例钱,管事的也不查任桑妈妈罚我晚上跪了好几个时辰。”环儿锤锤腰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春夏静静看着她,片刻之后问道,“想不想把钱拿回来。” “想~”环儿急忙点头,失落的神色一转希冀地看着她。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钱就能拿回来......” 第二天一早,春夏趁着刘妈妈刚起,便轻敲房门,里面的人先是慌张的应了一声,稍后镇定的开门,见门外的春夏语气严厉起来,“你来干什么。” “刘妈妈,可否让我的进去说。”春夏放低姿态做了个礼却见胖硕的人抵着门,完全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妈妈。”她打开手中的帕子,一串用麻绳串好的几十文铜钱露出来,“小的是给您送这个的。”话还没说完,门开了,刘妈妈满面横肉挤在一起,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铜钱直溜溜的转,“要不是刘妈妈相救,春夏早就命丧黄泉了,这是我所有的积蓄还请刘妈妈笑纳。”春夏伸出手,就在刘妈妈拿到的瞬间,她又抽回手。 “你什么意思。” “妈妈,您既救了我的命,这些钱孝敬您也是应该的,但春夏还有一事相求,我想为您马首是瞻。” 刘妈妈听到这里一愣,先是狐疑再到她手里的钱财心底有些雀跃,最后竟然生出几分得意。 “春夏愿意将每月的月钱分得一半孝敬给您。”这样的诱惑,刘妈妈不心动那是假的,当即同意了春夏的请求。 刘妈妈拿了钱,见对方还是不肯走,“你还有事?”语气较为先前好了许多。 “春夏既是投靠了您,当然要送您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有了刚才那一吊子的钱,刘妈妈明显对‘大礼’有了兴趣。 春夏左右看看,又急忙关上门,然后装出小心的模样附在刘妈妈的耳边,“妈妈知道桑妈妈么?” “桑妈妈?就是那个负责厨房采买的桑老妇?” 春夏点点头,“厨房蔬菜瓜果,油水可贪。” 刘妈妈一副了然的神情,“还用你说,这庄子里当属她过的最舒心。” “那刘妈妈想不想捞这样的油水。” “就凭你?” “还望刘妈妈耐心等上几日......” 一天两天,刘妈妈倒也没觉得什么,可眼见过了三五天了依旧风平浪静,她这心口跟个猫爪子挠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刘妈妈没想到,第六天夜里庄子里竟然出事了。 先是帐房先生睡梦中呕吐不止,好不容易爬出房门呼救又一不下心摔了跟头至今昏迷不醒,后又有管事头晕难耐不得不连夜请了镇上的郎中,接着便是各个房中的妈妈被请了去前院,然后是负责洒扫的丫鬟和小斯。 前院灯火通明,春夏跪在人群里耳边是夏日夜晚的虫鸣,时不时有人在走廊来来回回的传唤,她看着灰暗的夜色里一个个站起来的身影,低下头同其他人一样等待传唤。 很快桑妈妈被小斯架出来,她扭动肥胖的身体,一个劲叫冤,春夏抬头看了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慢慢往后退,现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桑妈妈身上,后院空置,她快速走去桑妈妈的房间,因为传唤的急,屋子并未上锁,再加上平日里桑妈妈的威信,也不敢有人进去。她翻动房间,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处,终于在角落架子下的空砖里找到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满满堆迭的银钱和首饰,春夏抽出几张银票和碎银子,正要归回原位却摸到了下方藏着的账本,因为计算着时间她不敢怠慢直接将账本塞到衣襟里。 回到前院的时候,桑妈妈被五花大绑跪在众人面前,边上的太师椅上坐着虚弱的管事,以环儿为首的三五人婆娑泪眼跪在管事跟前,“小的们指证桑妈妈在食材中以次充好谋取利益,从前年开始小的们吃的米中就发现参有发红变质的米粒,吃完后会同管事您的症状一模一样,桑妈妈知晓后以克扣例钱为要挟不让小的说出去。”说完其他人跟着附和。 太师椅上的人听到这里换了个姿势,随后捏捏鼻梁,“人证都在,你有什么说的。”廊中高挂的灯笼照在他瘦长的脸上,灰暗的阴影下一双鹰眼盯着地上的人看。 “管事的,我是冤枉的呀,我、我就给其他人采买的发霉变质的碎米,您的米我是万万不敢的呀。” 桑妈妈说完春夏感觉周边的人纷纷抬头,有不少人开始私下议论,如今桑妈妈说出这样的话,至此在这个庄子里再无威信,她因贪墨造成食物中毒,采买之职更不可能再交于她手。 管事招招手,有人将一袋大米扔到跟前,“这是你采买的大米,你自己看。”说罢桑妈妈被人按住头抵在大米上,灯笼贴近能看见白色的米粒里零零星星的几点红,“人证物证齐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见对方不吱声,“来人啊把她关到柴房,明天一早送交给官府。”说着管事从椅子上撑起身。 “等等。”桑妈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赵三,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手里可是有~呜呜呜呜。”管事一个眼色,身旁的人将大米袋上的轧带塞进桑妈妈嘴里把人拖走了。 看着管事带着人离开,底下跪着的众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春夏看了眼望向她的刘妈妈点点头但并未上前,而是同走来的环儿一起回了后院。 回到房间,环儿一把抓起春夏的手摇起来,“没想到只是在粮食里参入几粒米用处这般的大。” 春夏扶开她的手转过去关门,而后从衣襟里拿出碎银子,“这是你的例钱。” “啊~这也太多了吧。”环儿接过欣喜的咬了咬,随后安静下来好奇道,“春夏,这......怎么来的呀。”她将银子放在袖口的口袋里捂了捂,又摇摇头,“算了算了,你别说我不问了。” 春夏不恼反而觉得她模样有些可爱,前世怎么没觉得呢,她拍拍对方的脑袋,“我等会儿有事出去,你不用留灯早些睡。” 刘妈妈从晚上突然被人叫醒的恼怒,到管事挨个问事的疑惑,再到后来桑妈妈被问责的震惊,直到现在人还没缓过来,她见春夏风轻云淡的模样,一时分不清究竟与春夏有没有关系,一来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的巧合,二来距上次对话也就几天的时间,可思来想去这样的手段怎么可能出自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之手,要知道惦记桑妈妈位子的人不在少数,用过的手段更是多了去的,但始终未有成功的。 想到这里门外传来敲门声,刘妈妈开门见是春夏便急忙将人邀进来,“桑老妇的事情是你做的?”她一脸狐疑的盯着人看。 春夏摇摇头并不承认,“桑妈妈有今天都是拜她自己所赐。”而她做的只是让事情早些发生而已,“倒是刘妈妈洪福齐天,心想事成。”春夏福了福身子,抬眸观察对方的表情。 刘妈妈与桑妈妈不对付,如今见对方倒台心里舒爽的很,对于能不能接手桑妈妈肥差她并无太多希望,“我自认这庄子里比我有本事、有后台、会谄媚的不在少数。” “可刘妈妈,你说要有了这账本,是否会不一样呢?” 第三章账本 “账本?” 春夏点点头,“是桑妈妈与管事多年利益往来的账本。”说着将本子递过去。 “难怪呦。”刘妈妈恍然大悟,随后狐疑的问道,“账本怎么在你那儿。”她上下打量眼神多了几分警惕。 “刘妈妈忘啦,我同屋有个叫环儿的,她在桑妈妈那儿当差。”春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刘妈妈放松下来,手紧紧攥住账本有些许的兴奋,“那你先回去吧。”她恨不能立马去管事那边以此邀功,到时候厨房采买的差事还不得是她的。 “妈妈,之前说的事,您看......” “什么事?”刘妈妈只顾翻看账本,之前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为您马首是瞻的事情啊,这账本便是投名状。”春夏既然要逃,且还要正大光明的出这庄子,除了死后被人用草席卷了扔出去,那只有拿着腰牌出去。 先是桑妈妈被问责,再有现如今手里的账本,刘妈妈对春夏是一百个满意,“哎呀,那是自然的,等我坐上那位子,你便是我手里最得力的丫鬟。” “那春夏预先恭祝妈妈得偿所愿。”她福福身子,退出门时透过纸窗看到里面翻看本子的人影,脸色慢慢冷下来。 “哎,你听说了么,桑妈妈死了!” “不是昨儿个还好好的么?” “千真万确,今早去柴房送饭的小翠吓个半死。” “那厨房采买的位子是不是空下来了。” “你想得美,已经有人了。” “谁啊?” “是负责洒扫的刘妈妈。” “她?她要当得上,那我岂不是也行。” “你要行,那我不比你行啊,哈哈哈哈。” 春夏从长廊穿过听到周遭议论,看来刘妈妈急不可耐连夜找了管事的,于刘妈妈而言账本是邀功、是请赏,可于管事是威逼、是利诱,知道太多的人活不了多久的。 那她得快些准备了。 春夏一早在后院寻得偷懒得刘妈妈,她揉红眼睛一副愤慨得样子然后哭丧着脸上前抱怨,“刘妈妈,底下的人愈发没规矩了。” 突如其来得出现结结实实给刘妈妈吓了一跳,她伸伸懒腰并不在意,“怎么了?” 春夏将自己听到得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其间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惹得刘妈妈火气直冒,扬言要当面惩治那些人。 “哎,刘妈妈你这样可不行。”春夏佯装制止安抚道,“桑妈妈昨日说漏了嘴,现如今大家对于劣质碎米的事情憋着怨气呢,您要这个时候找人理论,不撞枪口上么,到时候理没讨成,威信也没了。” 经春夏这么一说,刘妈妈安静下来,她觉得在理便寻问怎么办。 “小的认为,如今您做了采买的活,自己沾了喜事,也得让大家尝尝甜头,众人有了好处便会拿您同桑妈妈比较,您得了人心,威信自然不就有了么。” 刘妈妈不自觉的点头赞同,“那我要该怎么做。” “去镇子上采买东西啊,桑妈妈拿劣质的碎米糊弄人,那您就买好些的,到时候大张旗鼓的一番,让大伙儿知道您的好,正巧管事的米也有问题,您何不一起解决了,也让管事高看您几分呐。” 在听到春夏说管事也会高看几分时,刘妈妈眼前一亮,立刻吩咐让她安排一下采买的事情。 “可是刘妈妈,没有腰牌我出不去。”春夏及时提醒。 说罢,一枚乌黑磨得发亮的木牌递过来,“你拿着这牌子去账房领一下下个月的采买钱。”春夏掩饰住兴奋伸手去接,半道牌子又收了回去,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见对方捻着手指小声说道,“春夏啊,记得留些给妈妈我。” 夏日的白天亮的早些,春夏简单的梳洗一番,见床上的环儿还在睡着便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后院的侧门外,一匹马拖着木板车,车上驾马的小厮跳下板车,见她穿着一身同样小厮的衣裳抓抓脑袋,“姑娘,您来啦。” 春夏见走来的人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面相还算忠厚老实,她福福身子,“我得刘妈妈的指示去镇上才买些东西,劳烦大哥哥了。”她态度极好,倒是让驾车的男子有些受宠若惊了,他们做粗活的极少遇上这般有礼的。 “大哥哥,就你我去么?” “不,还有一位年长的领事,他说有些事让我们先行过去。” “我们?”不怪春夏奇怪,按理采买、询价、装车、运输无论哪个流程都需要一位年长的领事坐镇,况且她身上带着银钱,万一…… “以往都是我做,熟的很,还请姑娘放心。” 对于小哥的话,春夏并未放在心上,可到了集市一趟流程下来,小哥做的是游刃有余的,时间也比预计的快了很多。 “大哥哥我这边需要买点自个儿用的东西,劳烦你在这里等等我。”说着撩起耳边的头发,一副娇羞的模样。 女儿家用的东西,小哥自是不好多问,他点点头拉着马车拐到胡同口,“你去吧,不着急的,我在这儿等你。” 春夏朝他笑笑拐了个弯一溜烟的跑了,方才采买东西的时候她处处留意,脑子里记着方位,巷口七拐八拐的出现一间不起眼的小商铺,她抬脚进去见边上坐着一老翁,“先生。”她掏出木牌,“麻烦您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老翁抬眼看片刻又低下头,苍老的声音说道,“私造令牌可是会拉去见官的。” 话毕,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够不够?”虽然是十三岁儿童稚嫩的声音,却没有俏皮可爱。 老翁这回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够了。”他叹口气,决定不再相劝。 老翁手艺很好,没多时一枚一模一样的木牌造了出来,春夏仔细看了又看没有任何破绽,她给了钱兴高采烈的转过身,一不小心撞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对方一句老师傅将她定在原地。 春夏僵硬着身子抬头,明明外面是正午的烈日,她却瞧不清对方的脸,模糊又熟悉。 “你没事吧。”他又问了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如沐春风一般。 春夏一个激灵立马低头飞奔出去。 萧云卿看着消失的人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弯腰拾起那小厮掉落在地的木牌,木牌上的曹字赫然出现在眼前,他重新看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嘴角不由勾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师傅,麻烦给我做个牙牌。” 老翁无奈又不得不提醒道,“私设牙牌,伪造身份,一经查处是要吃牢饭的呀。” “哦~”对方挑眉拉长尾音,“那这些够不够。”说着一小枚的金子端端正正立在桌上,迎着光有点刺眼。 这回老翁嗯不说话了,他利落的拿起工具默默的忙活起来。 萧云卿弯腰出门,指着春夏消失的方向,“给我查一下那人的来历。”门口抱剑的侍从点点头纵身跳上屋檐便没了踪影。 春夏捂着胸口一路小跑,身体仿佛还残存着前世的疼痛,那一箭迎面刺来的恐惧直到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席卷四肢百骸,濒临绝望的窒息牵动每一根神经,如影随形钝痛、翻涌的不适当即她靠着墙角干呕起来。 坐在巷口闲暇无事的小哥见她着急忙慌的出来,眼里还泛着泪光,担心询问,“姑娘你怎么了。” 春夏从思绪中回神,按住狂跳的胸口,稍稍平复心绪后摆摆手,“大约是出发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狼狈的擦擦脸上的泪水,扯着一丝笑示意没有大碍。 刘妈妈对于春夏是越看越满意,不仅置办东西有模有样,剩下的银钱更是多的多,底下的人越发尊敬她,时不时的还送点孝敬的东西。她掂量着手里的银袋子感叹,当时的一碗伤寒的汤药换得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真是值啊。 反观春夏一路浑浑噩噩的回来,递交了东西才发现伪造的腰牌不见了,还真是祸不单行,好不容易出去一趟遇上了不该遇到的人,丢了不该丢的东西,她自我安慰索性还能出去,到时候腰牌还能再做,只是......春夏坐起身,按理来说遇见萧云卿应该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他们不该在这个时候遇上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真后悔当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前世十几年的卑微相处,哪怕是听见一点儿声音她都习惯性的低下头,即使是重生之后这样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如果当时瞧见他的模样或许能从细微处判断出个大概。 是的,她一直有观察别人的习惯,这种习性还得感谢那个将她从从庄子里接回去的爹,自那之后她谨小慎微的活着,每每都会观察父亲和嫡母的表情,避免不必要的斥责打骂,后来嫁给了萧云卿,她还会从对方的行为知晓他此刻的情绪。所以她能通过好吃懒做的桑妈妈指甲污垢的细节,判断出她有藏东西的习惯,在辨别处污垢的颜色质地,大概的就能找出东西的所在地,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事,桑妈妈会将账本同银钱首饰放在一起,她原本也只是想用桑妈妈的银票帮刘妈妈买个职位而已。 不过今日也不算毫无收货,起码她知晓了出庄子的路线图,萧云卿嘛大约只是凑巧,等她离开这庄子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遇了。 刘妈妈为奖励春夏办事得力便派了手里最轻松的活儿给她,庄子上每日一早会有送一天时令蔬果的,春夏要做的就是打开后院的偏门,让人将送东西搬进来即可。 因昨日丢了腰牌,春夏思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一趟,后院侧门有人敲门,她卸下木棍打开望见昨天的小哥,“大哥哥,是你啊!”这回她穿着一身粗布长裙,扎着双丫髻,眉眼含笑,说话也是甜甜的,倒是让敲门的小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了。 “也,也不是,还有同乡叔叔的儿子。”小哥侧身介绍还在驾车的少年。 春夏笑嘻嘻的歪头去打招呼,当场呆愣在原地,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的啊。 少年摘下头上的斗笠低垂眼眸抬起,晦暗的瞳孔一点点发亮,他在看她,一闪而过的惊讶却被春夏捕捉到。 是她的样貌,酷似大姐的样貌。 “这位大哥哥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春夏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对于长相俊美男子的惊艳,“大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小哥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辞,“嗯,他是我同乡叔叔的儿子,昨日过来的,以后同我一起送东西。” 还真是阴魂不散。 此刻萧云卿跳下车走近,弯腰作揖到,“在下云三,请问姑娘芳名。”他毫不避讳的看她,若是换做旁人定会娇羞打趣,互换姓名。 可春夏不想与他有交集,于是错开他问一旁的小哥,“今日送的蔬果可有清甜的玉米,刘妈妈有交代的。 被问的小哥点点头,热情的从驴车上搬下带有玉米的竹筐,”姑娘你看,特意挑的的最好、最甜的。” 春夏开心的拍拍手,“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萧云卿环抱双臂意味不明的看着她,趁着小哥搬运的空荡,一不小心从口袋里掉落出一枚木牌,木牌字面着地,春夏习惯性的捡起来,直到看见曹字她僵住不动。 “不给我吗?”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哪里是农庄庄稼汉的手。 看来是认出她了。 春夏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私造令牌会被拉去见官的。”他说了同篆刻老翁一样的话,“不过,如果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晓。” 明晃晃的威胁。 可前世当了一辈子的棋子,她已经受够了。 她冲着萧云卿露出甜美的笑容,“哦~是么?”而后一溜烟跑到烧火的煤炉子直接扔了进去,“云三是吧,你刚才说什么。”她恍然大悟一般,“农庄叔叔的儿子是吧?不过,如果我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吧?”春夏借力打力,心下不由的畅快许多。 偷鸡不成蚀把米,萧云卿觉得倒有几分意思,不错,时间很长他不介意在等等。 第四章再遇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门后的人似乎是长了一双眼,只要春夏走到侧门,敲门声如约而至,“今天怎么是你。”初夏打开门见门口只出现了萧云卿一个人,她左右看看,除了远处驴车上几筐东西再无其他。 他单手撑在门板上,看着春夏警惕的目光说笑道,“怎么不想见我?” 见无其他人在场,她索性不装了,“确实不想,你又不是银钱,为何我想要见你。”她将门直接大开,“云三是吧?你既是佃户之子,就该做好佃户的本分。” 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萧云卿本以为她是只兔子,没想到是个会挠人的猫,“我确实不是银钱,但银钱可不会帮你离开这庄子。”说着他掏出一枚完好的腰牌,“恰好我们都有对方的把柄,为何不合作共赢,你得到你想要的,我拿到我想拿的,何乐而不为呢!” 萧云卿说的没错,可春夏不想,她有私心也不纯粹,前世她因为权势合婚,也因为权势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局,她自认才疏学浅、貌若无盐,想同萧云卿左右周旋就如蚍蜉撼树,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劳烦云公子相助,只是我天生脾气倔强,不喜授人以鱼。”明摆着的拒绝,说到最后还不忘讽刺一下,“一枚腰牌而已,倒是云公子,您想要拿的可不止一枚腰牌来的简单吧!”春夏在告诉他,两方的把柄不对等,更是在告诫他,不要招惹她。 一鼻子碰了两次灰,也不知萧云卿是这么想的,都到摆上台面说的这般明了,他仍旧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他嘟着嘴点点头,“确实,你很聪明,可小春夏我并不是佃户云三呐。”他引导她,殊不知她知晓他。 萧云卿这是拿身份施压于她。 太卑鄙了。 两方博弈,春夏妥协,能怎么办呢! 他庞大的身份她无法撼动,而她一个庄子里的丫鬟却是随意被拿捏的,胳膊终拧不过大腿。 “为什么是我。”春夏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环出了纰漏,是掉落的腰牌?还是庄子里丫鬟的身份?亦或巧合? “我已经回答过了,你很聪明。”清晨日光下的少年笑得狡黠,他薄唇轻启恣意风发,一双眸子好似沁了水,“小春夏啊,你太聪明了呀,我怎会放弃你成为我的一颗棋子呢!”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春夏如同雷电劈中,她呆愣片刻随后笑出声,那一句棋子来来回回不断在耳边回想,勾抽出前世不好的回忆,多年来的委屈一拥而上,“哈哈哈,多亏云公子赏识。”她忍者胸口传来的憋闷,嗵的一声将侧门一起关上,终是没忍住靠着门板滑座在地。 呵呵,棋子,又是棋子,兜兜来转过去,到头来还是棋子,她逃不开甩不掉,拼命撕扯又回到了原位。她不想哭,可困顿多年的憋屈像破了口子喷薄一发不可收拾,她知道门口的人没走,更不想叫人看轻了去,即便哭也是咬牙捂着嘴不露出一丝的声响。 萧云卿立在墙头边上的大树上,他甚少见姑娘哭,也甚少见姑娘哭地如此突然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坐了会儿见墙角的姑娘终是站起身,随后擦干眼泪走开了。 小姑娘问他为什么是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未讲,她的那张脸与京都的相府嫡女有八成相似。 保不齐这张脸以后能帮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春夏发泄完情绪便也妥协了,那句棋子是伤痛也是警醒,如今他们碰上了就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萧云卿有想要得东西,她也可顺着此方向查一查看看有无其他法子离开。所以第二日开门时她直接了当得问了,“需要我做什么。” 萧云卿惊讶于她一天得转变,他还在想如若对方还是不愿,他要不要表明太子身份威逼。 既然她肯那倒方便许多。 “我需要庄子上每年的账目表。”这里是曹丞相手里最大的庄园,每年无论是养蚕生丝,还是采茶制茶都有一笔不小的数目入账,只要有了账目表知道每年的银钱流转去向,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他结党营私、豢养私军的证据。 春夏摇摇头,“账目表我拿不来。”别说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就是院里大大小小的掌事都没资格看到账本,再者每年的账目之多她就算能接触得到都没法子带走,“但是......”春夏有其他办法,“你可以自己去看。”她瞧着原本失望的少年重新燃气得目光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此次结束立马安排我出去。” 一个雨后的傍晚,湿润的空气里微风吹拂,少有的的凉爽让人惬意不少,初夏端着盘子走到前院,前几日她提醒刘妈妈该多多的同账房那边打打交道,这账房管钱管的严,要不是之前吃米中毒,也不会爽快的批了条子急于采买,可若到了下个月这银子就没现在这么容易拿了,刘妈妈一听便自掏腰包让春夏送些好的吃食过去。 “赵先生,刘妈妈让我给您送些酒来。”她特意梳洗过一番,看着不显刻意,有种出水芙蓉的干净和清爽。 本是眯着眼摇着芭蕉扇的男人,他斜眼瞧着走来的初夏,眼睛一亮立马笑着从摇椅上站起来,“春夏真是有劳了。”他伸手要拂过她的手,却被春夏不经意的弯腰躲了过去。 “赵先生,吃食给您放在桌上了。”她站起身撩撩耳后不存在的发丝,“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她这一连好几天都这是这般,时不时的对着深深的看上一眼,春夏观察过姓赵的账房每月会出去几次,具体去哪里她不知道,但是去做什么她大约能猜得到,女人的脂粉香味浓重的要好几日才能散得掉,他三十几岁得年纪却不婚育,饶是掌事得妈妈都能猜得出来那几天他是去了哪儿,做得什么事,所以当刘妈妈让她去送东西时,也是暗戳戳的提醒她放下东西即可离开。 今天她特意送的酒比以往还要烈一些。 “春夏,赵叔叔房间里有新得得好物件,你随我进去,我拿给你。”账房拉着她就要往里走。 “可是刘妈妈还让我给管事的送了东西。”春夏将管事的拉出来,果然账房立刻松开手,“那,那你快些送过去吧。” “嗯,等我送完东西再过来。”初夏弯弯的眉眼笑得天真无邪,“赵先生可要等我哦。” 一听到春夏还会过来,账房摩梭手掌,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我就不锁门了,你来时敲三下门。” “嗯~”她转过身,笑意逐渐沉下去。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凭空乍起,账房吓了一跳,他嘴里嘀咕着要下雨了,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去的春夏盘算着,心中暗笑这雨下的可真好啊。 到时候叫的再大声也没人能知晓吧。 墙角的芭蕉叶在狂风中肆意凌乱,后院的侧门耷拉着的插销吧嗒一声掉落在地,木门被风力吹开吱呀呀的响。 噔噔噔,有人在外面敲了三下房门,脸颊通红的账房微微睁开眼,他打了个酒嗝笑嘻嘻的的站起身,“春夏你来啦。”人歪歪倒倒靠在门边拨开门销,一阵风吹灭了桌台的蜡烛,外面黑漆漆的,只能略微看到人影,“春夏?”账房揉揉眼试探的叫了声。 春夏拱拱手,人影动了下,“赵先生,你屋里怎么那么黑啊,我好害怕呀。” 听到声音账房放松下来,又闻对方撒娇柔弱的语气,心痒难耐地一把抓住黑影的手,“别怕,有赵叔叔在呢。”账房不顾那双挣扎的手,直直的往屋里带,只是疑惑这手怎么不似女儿家的柔软娇嫩。 “赵叔叔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看么。”春夏幸灾乐祸地将人一把推进门,“天这么黑看不到啊。” 账房想把人拉到里头房间,奈何这春夏力气太大,也不知绊倒什么东西两人齐齐倒在地上,喝了酒的账房见美人在下,肌肤磨蹭间,下腹火烧般得胀痛,“好春夏,叔叔这就给你看。”说着手上不停地开始脱裤子。 身下的人终是忍不住一个手刀劈下去。 “禽兽不如的腌臜东西。”萧云卿一把甩开趴在他身上的账房随即跳起来破口大骂,门口站着的春夏此时走进来点亮了桌上的烛火,待看清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后萧云卿忍不住又补上几脚,这么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还是头一次,男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占他便宜。 令人作呕,实在是令人作呕。 他回头望到一脸忍笑的春夏皱眉不悦,“还笑。”都怪她,想的什么馊主意。 春夏瞧着眼前的人都快碎了心中痛快不少,但依旧理直气壮道,“这姓赵的账房好女色,我亦是忍受了百倍厌恶,以己做饵诱他入局,你倒好将他一掌打晕,到时候我如何说辞。”她恶人先告状,无理辩三分。 “难不成我还要同他送入洞房。”萧云卿激动得脸色铁青了,意识到音调高些又不得不压低着嗓子,“他方才还要给我看他的......”随后深吸一口气,捂住发昏的头,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抓过于是又在衣服上擦了擦,余光瞄到地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脚揣过去。 账房捂着档坐直身体又被春夏一巴掌及时打晕过去。 “你要把他弄醒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她揉揉发疼的掌心,“能不能快些,要是发现,我可是会第一时间把你推出去的。” 还有正事要做不能耽搁,萧云卿将账房扔到里间,眼不见为净。 春夏则在房间里查找账簿,账簿这东西不似银票却是比银票更重要的存在,它记录一定时间内流水的去向,需要多次对账不得马虎,想必要经常翻动,春夏提灯扫过一本本堆积的书架上,抽出页脚破损严重的,果然在其中寻得了去年的账目。 “东西给你了。”既是给了账本,看不看由他,以萧云卿的身份想必会兑现承诺。“我先回去了,你看完放在第二层中间位置。”说着准备起身回去。 原本看得认真的萧云卿眼神一凛,随即收起账本拉着她往里屋走。 “你......”春夏刚想问出声就被人捂住嘴巴,眼看就到了床上,她意识到不对开始挣扎,但萧云卿力气很大直接夹着人跨到了床上。 方才还相信萧云卿人品,不成想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她张嘴狠狠的咬,就听那人胸口传开闷哼。 他忍者疼痛驮着她从床上往里翻,越过里面的床栏躲到后面的缝隙里。 哗啦~门开了,桌上的烛火一闪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两人陷在窄小得角落里,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细长的呼气吹在萧云卿的脖颈上,痒痒的麻麻的。 “赵先生?”小斯怯怯的探出脑袋,他打更见门外枪着雨伞,猜测有人过来,结果门真的没有关,“账房先生?”小斯瞧了眼桌上放着酒菜,提着灯控往里走。 春夏透过围栏的镂空见是打更的李二拿着灯笼朝着这边走来,她无意识的往里靠靠,头顶搁在了萧云卿的下颚,女儿家的香气闯进他的鼻腔,耳边似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心下漏了一拍。 灰暗的里间账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浓重的酒气呼出,惹得李二扇扇鼻子,他也是个实在人见不得账房这般趴着就扛着人往床上送。 春夏窝在萧云卿怀里大气不敢出,床后空间狭窄再加上背后的人按着她的肩,她动无可动,庆幸的是李二将灯笼放在里屋房门边上,扶人到床边并未看见里头的他们,随着一阵关门声,床后的两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逼仄的角落,周遭是萧云卿温热的呼吸,萦绕他独特的味道,春夏脸一红立马站起来却磕到了他的下颚,“你没事吧?”她慌张的转头鼻尖轻碰,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我、我先回去了。”春夏此时已是涨红了脸,还好漆黑一片不至于太过丢脸。 见对方慌慌张张的逃开,内心激动还未平复的萧云卿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斯~ ”无意中牵扯到手上的伤口,他摇摇头,黑暗下眼眸亮的出奇,一个翻身落在上床,再看到昏迷中的账房,萧云卿咬咬牙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初夏晃了神一晚上没睡好,早起去后院的半道上碰见了满脸殷勤的账房,她打了和哈欠泪眼朦胧的看向来人。 “春夏,昨晚上......”账房见她含泪困顿欲言又止,“累着了吧?”他醒来后腰腿酸软,左脸火辣辣的疼,床上还有血迹,这些加起来说明了一切,他虽常年混迹青楼,但是从未碰过清白身子,“我会对你好的。”他佝偻着腰满眼的淫欲上上下下扫过她的全身。 春夏忍者恶心一个撇身躲过他伸来的手,“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她一脸无辜,“昨晚?哦~昨晚刘妈妈找我问话,那时雨又下的大,我就没去您哪儿。” 账房一愣,显然是不相信夏春的说辞,他狐疑的盯着她的表情,见对方没有半点慌乱和躲闪,心中困惑不解。 “真的,先生不信可以去问刘妈妈。” 账房摸摸还在发疼的左脸,再看看一脸真诚的人儿,有些不大确定了。 第五章对峙 前个儿遇上赵账房,后个儿萧云卿跟着消失了,春夏呆呆的坐在门槛上,墙外树上打旋的落叶落在脚边,说好的承诺打了水漂,早知道她就不扔腰牌了,好歹也能借着机会跑出去。也不知萧云卿有没有把账簿拿走,现如今姓赵的拿着苟且说事,万一查出来账簿丢失,管事的会第一时间怀疑她。 这如何是好呢?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天夜里还在睡梦里,门房直接被人打开,从外边冲进来几个婆子,将春夏五花大绑的提溜到前院,不同于之前桑妈妈那次,这会儿除了管事和几个掌事的再无其他人,管事的依旧是高高在上坐在太师椅上,尖瘦精明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她看。 “说是不是你拿的账本?”账房第一时间跳出来,他心虚的瞄了眼主座上的人,“就她昨晚来过,肯定是她偷得。” 春夏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什么?什么账本啊?”果然萧云卿那个挨千刀的拿了账本,该死的萧云卿,昨儿个咬他咬轻了,就该咬死他这个背信弃义的玩意儿。 可这个时候说多错多,她能做的唯有装傻充愣,再者她确实没拿账本,说的也没错。 管事的又看向账房,语气不满道,“你说。” “三哥,我真的......”账房说着被对方以及眼神吓住,立马改了称呼,“管事,就是她昨晚勾引的我,这小狐狸精近几日日日给我送好的吃食,非奸即盗啊!” 春夏跪直身子摇摇头,“管事,小的是奉刘妈妈的指示做的,我不光给账房送了,也给您送了呀!” 管事回想昨日确实有人过来送了好酒好菜,隔着门被外头的小厮转接了,他看了眼人群里的刘妈妈,刘妈妈心虚的站出来,确有其事的点头。 见有人证,账房慌了片刻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他转头看向管事,“我有证据证明昨日就是她。”说着让人将房中的床单揭了下来。 春夏看着扔在面前的床单一脸懵,她记得没有东西落在床上啊。随着账房当着众人将床单上的一抹血迹露出来,她脑袋哄得一下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姓赵的一早过来献殷勤,为什么萧云卿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是这个时候。 春夏啊春夏,都死过一次得人了偏偏还是不长记性。 你只是他想绊倒丞相的棋子罢了,还妄想他将你当个活生生的人看么! 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赵先生,你冤枉我偷东西就算了,怎么还污我清白,我昨个一直在屋里头环儿可为我作证的。”委屈是真委屈,伤心也真的伤心,就好似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你少哭哭啼啼的,昨晚你可是骚浪的很呢。”啪地一声,巴掌甩过去,他打的又急又重,春夏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 “我清清白白的,不曾苟且,管事您得为我做主啊。”她依旧不松口。 双方各执一词,对峙不下,一时间几个掌事的也是商讨无果。 “要不,验验?”刘妈妈提议道,账房、管事乃同姓的堂兄弟,在此次事情上更多的会偏袒自家人,春夏虽是相爷之女,但左右不过是个外生子,既然争执不下那就验上一验,无论哪一方得理她都可做个顺水人情。 “那去庄子里找个稳婆。”管事见自己堂弟坚定的模样,眼皮抬都没抬让人寻去了。 稳婆来的很快,她先是恭谨的朝管事的拜拜,然后让粗使婆子将春夏押进了屋子里。 春夏上半身被手指粗的麻绳缠了一圈根本没法动弹,未知的恐惧与羞耻还是控制不住的挣扎起来。 “别说我没提醒你,再乱动我可不保证你有没有清白身子了。”稳婆细长的嗓音。 指甲剐蹭皮肤,钝痛纠缠,她咬紧下唇忍住疼痛,被禁锢的束缚逃不开的绝望深深撕扯每根神经,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仍在角落发霉发臭的抹布,撇不开的恶臭肆意钻进身体。 终是检查完了,稳婆擦擦手出了屋子。 春夏半靠在柱子上,眼神空洞的听着外边的,“管事老爷,这丫头确实完璧。” “不可能,这不可能。”账房惊恐的摆摆手,“就算不是她,那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够了。”管事白了他一眼,怒其不争。 “堂哥真的是她。”账房胆怯低下头小声嘀咕。 “先把人关到柴房。” 春夏见两婆子撸起袖子,她拽着松散的腰带站起身,“我自己会走。”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份上,反倒只有自己这抓。 柴房湿热,虽折腾到半夜,但春夏毫无睡意。 无凭无据就这样关押她,春夏猜测自己怕是活不过几天了,丢账本的事瞒不过相府,不出几日就该有人过来了,到时候她这会落得个畏罪自戕的下场。 怎么办? 环顾四周,柴房内除了木柴稻草大约就是乱窜的老鼠、飞蚊、虫蚁,并无其他可用的东西。 天渐渐亮了些,就在她百无聊赖之时,“我是来送饭菜的。”门外是环儿的声音。 “放在这边吧。”说着有人将一碗饭从门口的洞里推进来。 春夏立马坐起身,叫了句,“环儿,是你么?” “嗯春夏姐,昨晚我见你出去再也没回来,一早才听刘妈妈说你被关到柴房了。” 春夏见有第三者在场,装作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话里带着哭腔,“刘妈妈会不会不管我了。”说着不忘大哭起来。 隔着门,外边的人看不到她,环儿连忙劝慰道,“你安心等着,刘妈妈只是暂且将你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了我,她方才还同管事的求情呢。” “行了行了。”看守的人挖挖耳朵,烦躁的挥挥手。 “春夏姐,我午时再来看你。” 春夏嗯了一声,哭腔不断,到最后好似哭晕了过去。躺在稻草上,她脑子快速转动,看来刘妈妈这是要准备放弃她了,不过也还好,算算这个时辰,后院侧门应该有人快到了,有了环儿的知情,她被抓的消息肯快就能让旁人知晓。 她在赌,赌自己对于萧云卿而言还有利用价值,赌他的种种行为只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做个棋子,赌对了她还是会重蹈覆辙,依旧是个棋子,可赌输了,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活一次。 她想活,别无他法,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萧云卿身上,哪怕她如今的绝境拜他所赐。 可能是一夜未睡,也有可能是思虑过剩,春夏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睡梦中有人唤她。 春夏揉揉眼,四周太黑太暗她看不清来人,却能通过声音辨认出是佃户小哥哥。 “周勇,是你?” 对方一句得罪了,便将她拉起解开捆绑的绳子,春夏缓了缓才借着柴门透过的月光看清他的脸。 “你怎么来了。”莫非他是萧云卿的人,不过细想之下不太可能。 “我一早送菜见开门的人不是你,便问了环儿姑娘。”说话间绳子松开,周勇拉着她便要走,“看守的人刚走,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不可,我若走了,你怎么办。”春夏扯开他的手,虽是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没必要为了她搭上一家老小,见他还是执意不肯,春夏安抚道,“我还有其他法子......” 又过了两天看守的人打开柴门,“你可以走了。”待在一旁的环儿小跑上前费力的解开她身上的绳子,见她衣裳脏乱还是睡时的里衣,从臂弯里拿出准备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重见天日,她有片刻的失神恍惚,“偷窃的人找到了?” 环儿点点头,附耳小声说道“是刘妈妈。” 意料之中,但还是得做做样子,“啊~怎么会是刘妈妈呢?”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几日前刘妈妈突然失踪了,管事的在刘妈妈的房间里还搜到了重要的物证。” 春夏听着环儿细细道来,思绪回到周勇救她的那晚。 账房有嗜酒的毛病,即使刚出了丢账本的事,他也绝忍受超不过两天便会再次醉酒,周勇可趁着人醉酒后偷偷溜到他的房间,随便偷上一本页边磨损严重的账簿,到时候烧毁一半丢在刘妈妈的房内,至于刘妈妈就更加好办,她时常喜欢躲到后院的偷懒睡觉,周勇可趁着运送东西的机会躲到暗处,寻得机会将人打晕在通过驴车将其送走。一连几天不见刘妈妈自然会有人禀报,到时候去往刘妈妈的房里就能见着烧了一半的账本,偷盗之事不言自明,刘妈妈更是畏罪潜逃。 当然管事的也可以继续关押着她,等到相府来了人当场对峙,无论账房是否染指了她,下场都不会好过。亦或找个时间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可京里来人哪有这么好糊弄的,索性放了她,大概还能从她这里寻求答案。 只是整个事情有个致命的纰漏,刘妈妈为何偷账本,又为何不等事情结束后再逃走,只要细想就能发现问题。 果然春夏换洗好衣服,便有人通报管事的要见她。 春夏由人带到管事跟前,她跪在地上一副胆怯的模样。 管事看了她一眼,“账簿丢失那晚,是你送的饭菜?” “是的,刘妈妈让我送些好的吃食给您和赵账房,我送完就回刘妈妈那儿复命了。”只不过之后又回去罢了。 “刘妇有没有说过、做过什么。” 春夏佯装思考,片刻后,“嗯~刘妈妈是说过要立威信,拢人心,不能像桑妈妈那般。”立威信拢人心这六个字要看对谁说的,对春夏说就是上进有为,对赵三就是越权逾矩,她还不忘加上桑妈妈,时刻提醒着上次账本的事,暗示刘妈妈有偷账本的前科。“刘妈妈常常呆在后院的池塘边上,所以小的并不知晓她做了什么。” 见管事对她说的话不为所动,春夏决定给他来点猛料,“哦,有一次我找刘妈妈见她慌慌张张的收起信件,我偷偷瞥了眼看见了落款的图案。” 管事让人送来笔墨,春夏照着前世的记忆画下了萧云卿常用的图章。管事的脸色随着一笔一划越发青紫,而后变得面无血色,她还没画完便被一只手按住了,“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呃—就是一周前。” 这一世的春夏是不可能知道图章的,所以管事会更加相信她的说辞,刘妈妈偷盗的目的也便明了了,自是一切都说的通了。 春夏出了门看着天上的太阳长舒一口气。 第六章惊梦 嫌疑洗脱了,春夏一觉睡到傍晚,睡梦里萧云卿坐在马上一眨不眨的望向她,随后拉弓瞄准,城下尸骸一片,他眼里厉色如血,一如前世场景,一如冷漠疏离,她哭红了眼跪在地上。 不要。 不要杀我。 箭头直指,她惊恐的坐起身。 梦境残留的惊吓久久不能平复,疲乏的身体仍旧没有得到舒缓,春夏揉了揉眼感叹了句还好是梦。 “梦?”坐在窗边看书的萧云卿抬眼看过来,“我好奇究竟是什么梦,能让你叫我的名字。” 春夏一惊,目光转向窗台。 “萧云卿,别杀我?”他一字一句重复她梦中的呓语,边敲打手里的书卷边往里走,“小春夏,我只说过我叫云三呐。”他眼里蹙着冷,整个人不似以往看着的温和,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灭口。 春夏攥紧被子身子不自觉的后倾。 “我倒好奇了,你怎么会知道本太子名讳的。”萧云卿居高临下笑得阴冷,“说,是谁派你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说着伸手扼住她的脖颈,“不得不承认,你是我目前见过掩藏最深的。”他眼里透着欣赏,“小春夏,我现在给你解释的机会,别想着能骗过我。” 他手一松给了春夏片刻的喘息,“你,你找的账本是庄子里每年的金钱流转,无非是想抓住曹相的把柄。”她捂着脖子艰难的道出原因,“能与曹相为敌的人,无论是你还是你身后的势力必将与相位旗鼓相当。” 萧云卿面色缓了缓点头道,“勉强说得过去,然后呢?” “整个燕国三权鼎立,其中两方所属皇权与相权,所以你不是太子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继续说下去。” “官家年老,太子便是燕国下一任储君,为了巩固权力,势必会政治联姻,若太子不想,那也只能走削弱相权这一条路。” “可你说的也只能证明我是太子的人,而不能证明我是太子呀,小春夏。” 春夏绞劲脑汁,萧云卿说的没错,她刚才的那些话糊弄糊弄环儿还好,这会儿哪有什么证据指证他的身份,眼见他一脚蹬在床沿作势就要掐过来,“还有,还有你的鞋。” “嗯?”萧云卿歪头不解的看她。 “本朝规定庶民不可穿靴,而你穿的是暗纹刺绣的方头靴,一般的官差只能穿素色不可有纹路交织。”所以他的身份不言自明,春夏为自己急中生智的一番话捏把汗,所幸的是对方停了下来。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没等她回答,又道,“平日里,你就那般同我讲话?”好在萧云卿再没追究,“前日,我让人带你走,为何不走。”突然他话锋一转。 “周勇是你的人?”春夏疑惑,不应该啊! 萧云卿摇摇头,“我只是许诺他以及他的家人脱离奴级而已。”做他的人,周勇还不够格。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燕朝律例,家奴私下放人被抓,家主是有权处刑的。 萧云卿是没打算让周勇活,更没想让她走!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春夏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萧云卿,“既然太子殿下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信守承诺,那这笔交易算是翻篇了。”出逃的事既然指望不上他,只有从长计议,现如今只希望他拿到了账本尽早离开,不要阻碍到自己。 “哦~不打算走了。” 春夏摇摇头,“刘妈妈已经出逃了,若这时我再离开只会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她佯作无奈,心里却盘算着若是有新的婆子取代刘妈妈,她要如何诓骗对方让自己担任采买的工作,到时候再做一个腰牌也不是难事。 可天不遂人愿,取代刘妈妈的人还没有定,京里便来人了,她画的那副图,或许管事的一知半解,但相府一定有人知晓,只是春夏没有想到曹相竟然安排了官家曹旺过来。 那老家伙精明的很,手段更是异常毒辣。 只是图是她画的按理说曹旺一来就该传唤她的,对于应对的说辞春夏亦是早早的打好了腹稿,可都好几天了庄子内依然风平浪静。 萧云卿自从那日之后销声匿迹般,日子一如以前还算过的清闲,虽说刘妈妈失踪,但她的职责未变,除了早些起来给周勇开个侧门运送蔬果再无其他。 晚上,环儿靠过来,“听说了么?” “啊?”春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脸懵。 “账房死了。” “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说昨日账房在房里喝酒,打更的李二见门没有关,去看的时候人已经僵了。”说着环儿躲进被子里,“账房和管事是堂兄弟你知道吧!” 春夏点点头。 “你说账房和管事同姓,但长的却一点都不像,账房矮管事高,账房有胡子管事没胡子......”环儿掰着手指。 灵光闪过,“等等,环儿你刚才说什么?” “账房矮管事高?” “下一句。” “账房有胡子管事没胡子。”环儿老实回答。 春夏回想,似乎管事确实一直没有胡子,并且姓赵的俩兄弟都未曾婚娶,难不成......管事是寺人? 难怪账房丢了账本那么大的事,管事只关押自己,其中不仅仅有血浓于水的情分,还有可能是账房不想断了赵姓的血脉。 现如今堂弟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的,正巧赶上曹旺过来审查,料谁都会对他怀疑一番,更不用说管事。 账房的死对曹旺有什么好处,可目前有无好处暂且不谈,白白惹一身腥却是真的。 或者两人有冤仇? 那也不对,即便有冤仇也不该做的这般明显,况且曹旺还是个精明的,万万做不出此类的事情。 春夏猜测,除非账房是饮酒过量死亡,不然杀他的另有其人。 她心里倒是猜到一人,但萧云卿消失这么久应该不在此地,就算账房调戏过他,也不该这个时间将人弄死。 那还有谁呢? 算了算了,管他是谁呢,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春夏想得头疼,交代环儿几句合上外衣去外边吹风,这几天渐渐入了秋,晚上格外的凉爽,她拢拢衣服抬头看天,微亮的星光一闪一闪的却是她许多年都未曾看过的。 ‘你就是曹承安的女儿?’记忆里他鲜衣怒马少年郎,在长安街上拦下了出行的她,那会儿她刚入京城,曹相让她装作嫡姐的模样走动走动,也是凑巧碰上了,只是那一眼就误了终身。 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又碍于自己怯懦不敢回话。 ‘看来曹大小姐未承袭相父舌战群儒,果敢决断的品行啊!’他的声音不大,给做了相府的脸面,但还是让脸皮薄的她红了眼。 萧云卿啊萧云卿,你可曾想过因为你一句话,会有人半夜挑灯学字,即使被嘲被笑她也想成为这天上星星,哪怕是离得月亮很远很远。 可后来即便她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曾正眼瞧过她。 造化弄人吧。 春夏打了个喷嚏准备回屋,却被角落细微的声音叫住。 “周勇?你怎么在这儿?”她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于是将人拉到更隐蔽的角落。 “云公子受伤了,我......我没有药?” 萧云卿受伤了?春夏不解,他身边照常不是应该有人跟着么!怎么会受伤?“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晓得,云公子说有事要办消失了几天,今天傍晚回房我就见他全身是伤的躺在角落。”周勇有些着急,“他一直昏迷不醒,还有高热,我怕他......” “周大哥,你先将人藏到采茶坊。”依照周勇的说辞,萧云卿受伤严重定是不能走太远,所以造成他受伤的人必定是庄子里头的人,而且来头更是不小,说不准庄子里现在正挨家挨户的找人。现如今已经入秋,后山的采茶工作早就停了,那边的茶叶疯长的厉害,藏人是最好的。 交代好周勇,春夏朝着房间的方向想了许久,终是逃不开内心的挣扎,即使她想逃开前世的命运,但对于萧云卿她始终没办法坐视不管。回到房间从衣兜里取出几文现有的铜钱,“好妹妹,姐姐有些急事。”春夏将钱塞在对方手里,“如果有人来,帮姐姐掩饰过去。” 说实在的她有赌的成分,一来她不知道环儿会不会出卖她,二来若是真的来人,她不确定能不能帮忙掩饰过去。 环儿乌溜溜的眼睛看她,然后默默点头,什么都没问。 春夏没立即去茶坊,而是转头偷偷进了刘妈妈房间,自从人失踪之后,管事封了这间房,或许是觉得里面有东西可查,其他下人当然不敢擅入,所以里面的东西还都在。她在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些许瓶瓶罐罐的伤药,这刘妈妈平时偷奸耍滑惯了,手上备的药却不少。 第七章剜肉 半夜的后山茶坊静的出奇,春夏借着月光在商量好的地点找到了受伤的萧云卿,周勇以防万一早早的回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清凉的夜称的他身体格外的滚烫,萧云卿身上伤口虽不致命却很杂乱,唯一严重的是肩胛上深的见骨的一处伤口,大概是受伤后没有及时处理,现在已经发红溃烂了,他一直高热不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 春夏不敢怠慢,只得将人身上的衣物褪去,她未曾学医,能做的只有将刘妈妈房内找到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可其他伤口倒还好处理,唯独肩胛那一处实在不知如何解决。 “这里安全么。”黑暗中突然有人虚弱的开口。 春夏一愣,随后红着脸嗯了声,“目前应该不会查到这里来。”脱他衣服实属无奈之举,既然人醒了,她也不好在继续下去,“你自己可以上药的吧。”夜黑风高,孤男寡女,此时萧云卿还露着上半身,虽然灯光昏暗但该看的却一个不拉,她重生是没错,但上辈看男的身体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她递过去的药瓶没动,反而手上多了一把匕首,“用火烤一下,把溃烂部分剜掉。”萧云卿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气里,虚无的似要消散一般。 剜掉! 春夏手一抖,匕首连着瓶子一起啪嗒掉落在地上,“我,我要不去叫周勇过来帮你剜。”不要说是晚上借光,就是青天白日的她都不一定能做的好,春夏起身手却被一股力量钳制住。 “来不及的。”萧云卿忍住眩晕,睁眼看着眼前的人,“按照我说的去做。” 赶鸭子上架,春夏没有退路索性豁出去,只是没想到表面看着伤口只是简单的发炎溃烂,实则里面还留着黑色的脓血。 “有毒?”饶是不懂药理都能看出来,重伤他的人下了狠手,怪不得说来不及,原来是怕毒入肺腑。 萧云卿趴在长凳上,浑身疼的颤抖,随着春夏生疏的刀法,脚下磨出长长的痕迹,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闷哼。 过了许久放下匕首,春夏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萧云卿也不好过,长时间绷直的身体这一刻瘫软在凳子子上,长凳下一排的暗红色血水粘连皮肉,可伤口仍有鲜血渗出,倒上去的药粉根本止不住血。 “怎么办,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春夏一下慌了神。 萧云卿浑身笼罩着一层水膜,他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指着对方手里的蜡烛,“用火将匕首两面烧热压在伤口上。”没有现有的止血条件,这个法子也是唯一行之有效的了。 春夏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眼前虚弱无比的少年,他是现在的太子也是以后的帝王,原本以为他只是对他人无情,没想到对自己亦是如此。 狠辣绝决。 见他嘴唇上已干涸的血,春夏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卷成团塞在萧云卿嘴里,“我手生,你先咬着。”她不确定他能经受得住两次疼痛,即便是对犯人用刑,都不会到如此地步的。 烧红的铁片熨烫在皮肤上,焦苦味混合在空气里,春夏能清晰的瞧见长凳上的人暴起的青筋,迅速发红的身体,像是铁板上痉挛蜷缩的虾,这次似乎是比之前的还要痛,沉闷的呻吟还未发出就被嘴里衣巾给堵住了。 按照萧云卿的方法果然有用,伤口快速凝结不再有血水流出,只是他更加不好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春夏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扶到角落堆放的草堆上,包完伤口再看人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 看看时辰也不早了,春夏翻出带来的两件衣服给他盖上,触到皮肤已是冰凉一片,折腾那么久烧也退了,应该是没有大碍了,早上周勇还可借助送菜的间断过来一趟,自己没必要担心。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看了看仍是闭着眼的萧云卿悄悄的关上门。 春夏趁着天还没亮回到房间,环儿还在睡梦里像平时一样时不时的发出呓语,门口留的记号也都没有乱,说明并未有人来过或者出去过,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提心吊胆到了天明终于有了答案。 赵三找到她,比这让她更加意外的是这次他居然一个人都没带,以往无论是桑妈妈还是账房那次,他身边永远站着人,而他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一般,可现在的再无几日前的气势和精神,就同庄上的佃户别无二致。 “昨日夜晚,我见一只老鼠偷偷的溜出了门。”一开口他说得云里雾里,春夏更是听的不知所云。 见人不理他,赵三也不恼,“你说这老鼠会不会怕。” 春夏冲他福了福礼,心里却计算着怎么应对,看他的意思是准备告发她?但依照表情来看却又不像,“小的猜,这只老鼠若是没有为虎作伥万万是不敢的怎么做的。”春夏直直的盯着他看,“您说是老虎厉害,还是大客厉害。”春夏说的大客是大象,象亦指相,老虎为百兽之王,王者帝也。 赵三一怔脱口而出,“他可是你父亲。”他万万没想到春夏会投奔到对立面,心中除了震惊意外,还有的是难以置信。 父亲! 这是春夏重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赵管事想来曾今也是我父亲最得力的手下吧。”她上下打量猜测,而后摇摇头道,“现在呢,您得到了什么?是权力,还是地位。” 大约什么都没有得到,最后犹如丧家犬一般被扔到了这里。 赵三瞳孔震了震,逐渐变得灰暗,他张张嘴可能是想到了自己,也有可能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堂弟,眼中似有挣扎和,最后归于平静没有说话。 “他不念旧情就算了,还放任手里的人欺辱您,这你也忍的下去?”挑拨离间,她最为在行,以前当太子妃那会儿隔三岔五便会有其他宫里的人过来阴阳怪气,时间久了自然会学以致用了。 仆人忠心不忠心还得看主人配不配。 显然曹承安不配。 “当然,您也可以将此事告诉曹相换得一时的名和利。” 可对于他而言,一时的名和利又有什么用呢,弟弟死了,血脉也断了,他肩上背负这赵家绵延子嗣的担子,不想到了九泉之下还要愧对于家父家母,“我跟随曹承安二十载,在这庄子里呆了十多年,所有的银钱出入,所有的流水走向,贪墨受贿我敢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说完他郑重的看向她,“如果说我要投奔你背后的人,这些够不够?” “那您想要什么?” “我要曹旺死。” 第八章求之不得 春夏没有立即答应更没有拒绝,对她来说这也算是个绝佳的机会,赵三同她交易,她同萧云卿交易,她给赵三带来他想要的东西,而萧云卿给她她想要的。 怎么大的诱惑想必他不会拒绝。 要曹旺死不难,难的是怎么将利益最大化。 赵三刚走,照例送菜的周勇带来了好消息,萧云卿暂且脱离了危险,那毒没入肺腑,只需要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只是庄子里头不太平,也不知能躲几日。 春夏想着要不便把受伤的萧云卿推给赵三,以他的本事或许会比自己好上许多,再者人要是被抓了,她倒可推脱的一干二净。 但想想还是否决了,且不说赵三是否真心投诚,假使被抓住了,也很难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而出卖她,况且以曹旺的心性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一个。 罢了罢了,合该她倒霉,等有了腰牌他们天涯海角就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萧云卿不是离开了么,账本既已得到,不该是顺藤摸瓜找寻证据,怎么又受如此重的伤,还中毒,明显有人不想让他活。 居然还孤生一人。 他身边连带的暗卫都撤了?竹琴、还有兰棋呢。 怎么想的。 春夏觉越发的看不懂他了。 她拿了些刘妈妈屋里剩下的伤药,让周勇带了去,还是放心不下又写了书信让他送去驿站。 为以防万一,她什么都没写,里面只放了些银钱,只不过信封上的字样是临摹萧云卿的字迹。 若是曹旺搜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信件被撕毁而已。 运气好的话,只要收件人有心,便能知道萧云卿在这里。 所以收件的地址和人是尤为重要,既不让人多心,又能成功送出去。 那宁远侯家长女便是最好的选择,她与萧云卿青梅竹马,自小就对他的字熟悉的很,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甚少有人知晓。 春夏前世无意中见过他们互通的书信,萧云卿私下都唤她的闺名,为此她还使了不少手段从中作梗过。 女子闺名极为私密,区区曹姓的下人是不会知晓的。 她放些银钱混淆视听,作出周勇寄钱的假象,只当是情郎相赠,万不会想到收信人的身份。 周勇看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有些愣神,农户长期劳作粗糙的脸上,一双眼显得尤为纯粹,“姑娘还会写字?”随后歪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姑娘写的字真好看。” 春夏修长的手指轻触未干的墨渍,心中五味杂陈。 确实,若是前世这个时候的她断然是不会写字的,但年少的悸动很难被刻意抚平,有些人有些事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为了能靠得近些,为了更像他一些,她花光了力气,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跳下城楼的那刻起,她就应该清楚,不是你的终得不到。 春夏递了两份信件,“周勇哥,你若得了机会便将手里的信件寄出去,另一封你便留着等下次机会再递,如过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远亲的妹妹在宁远侯府当差,所以寄些钱去。” 周勇点点头,将东西收在衣襟里,“明个我正好随地主去一趟镇上。” 春夏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你为了救我绑了刘妈妈,现下她情况如何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庄子里恐有变故,还不如想办法趁着出庄把人送出去。 “我绑她的那日是云三公子帮的忙。”周勇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之后我将人交给他了。” 春夏震惊,怪不得消失的几天,还突然出现在她房里问今后的打算,原来从头至尾他都参与其中,只是不说破罢了。 这人心思猜不透啊。 正午,天上太阳晒得正旺,春夏和环儿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听有人唤她。 隔着好远,春夏听出了是重生那晚劝诫刘妈妈救她那妇人,当时天黑,没瞧见摸样,怎的之后再没遇上。 不怪她再没见过,来人是浣衣的管事王妈妈,这可以说是院子里上上下下最清闲的位子了,除非东家来庄子上需要清洗老爷及家眷的衣裳,其他的时间都惬意的很。 这位子不仅眼馋的人多,想上位者更多。 看来这位管事妈妈不简单啊。 “春夏,管家传唤。”她微微前倾,带着妇人的成熟韵味,眉目含笑眼波流转,看着不像妈妈,倒有些姨娘的味道。 她一个浣衣的管事妈妈同曹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怎会替他传话。 除非...... 春夏心里一惊。 完蛋了。 倘若她是曹旺的人,那...... 太阳高照,她只觉得跌入冰窖,寒凉刺骨。 春夏扯扯嘴福福手,面上不动声色,“还请王妈妈带路。” 曹旺住偏院,这和他阴暗的个性极为契合。 春夏进屋,王妈妈默默的退了出去,正堂里没有人。 她弯垂腰肩,一副小心谨慎、低三下四的模样。 按理说曹旺找她必定不会避而不见,唯一可能便是他正呆在某个角落观察她。 她已经走错一步,不能再错。 片刻之后,珠帘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账本去哪儿了。”浑厚的男音,质问的语气好似板上钉钉一般。 王妈妈同刘妈妈相识,那刘妈妈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曹旺的人。 所以在曹旺看来,刘妈妈不可能背叛。 如果是前世的她,会怎么做。 春夏立马跪下,“管家,我真的没有拿账本,若是不信,我可以,我可以……”话说的断断续续,着急忙慌的样子极好拿捏。 她左右看看,艰难的解释,焦急得都快哭了。 “我真的没拿。”春夏抽泣的抬头,露出那张极为相似的脸。 预料之中,面前的中年男人微不可查的顿了顿,眼低露出精光。 “我真的没有,管事也说我偷了账本,但是真的没有。”曹旺和赵三不对付,她故意提管事,就想让曹旺下意识的否定赵三的判断。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咬死不认。 曹旺不同于赵三,赵三只能关押她,亦或者秘密了结她,可曹旺才是拥有生杀权利的实施者,他承的相爷的权,一切有损相府的事,他都可以做主。 哪怕有一丝的嫌疑,结果都不会改变。 除非她还有其他利用价值。 就是这张脸。 皇帝年事高,为给萧云卿铺路选择相府势力显而易见,可硬是拉郎配的两方好像不这么想。 萧云卿已有所行动。 恐怕曹承安也是焦头烂额吧。 这种有人瞌睡递枕头的好差事就交给曹旺了。 下巴被抬起,春夏泪眼婆娑的脸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从对方眼里透露出的诧异,以及欣喜的表情来看,她赌赢了。 命肯定是能保住。 但......接她回相府时间一定会提前。 她要早些做打算了。 “想当相爷小姐么。” 春夏装作吃惊的样子,“啊?” 下巴上的力量消失,她缩着身子期期艾艾的样子倒是很让曹旺满意。 是啊,她现在地模样极具符合一枚棋子,一个傀儡。 “相爷小姐、当今太子妃、以后的皇后,想不想?” 完全不想。 春夏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水眸呆呆地看着他,懵懂也好,惊讶也罢,反正也由不得自己。 “荣华富贵,享之不及用之不竭。” 你看,又开始利诱了。 “想......”一个连吃穿用度都满足不了日常的下人,是拒绝不了这种诱惑的。 从屋里出来,春夏有短暂的晕眩,方才哭的太过用力了些,情绪起伏明显,身体有点吃不消。 曹旺怀疑她,但没有实质的证据,不然也不会只是单单的传唤,刚才那些说辞看着十足把握,实质却是在炸她。 后院茶坊暂且还是不要去了,别到时候黄雀在后,她怕萧云卿会连累她,再着人已经脱离危险,有她或没有都不重要了。 况且她已做的仁至义尽,明早只要周勇投递信件,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小青梅会动用关系找到他。 还是想想自己吧。 时间不等人。 那王妈妈也是个人精,曹旺前脚利诱,她后脚找人清理了一间屋子给她,美其名曰先养好些在送去京都,实则就是怕出意外不好交代,将她变相软禁。 好几天院里的杂确实不用做了,但期间也只有环儿过来看她,有时候没聊上几句就会被王妈妈突然出现给打断。 春夏无力的倒在床榻上,心中绝望。 募的,窗户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径直走去。 木质雕花的窗户推开瞬间,一张清风朗月的俊逸脸庞出现在视线里,伴随着夏日傍晚的蝉鸣,他像一轮明月,就这么亮堂堂的闯了进来。 “怎么是你。”她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但抓住窗栓的手不放,显然是不想让他进来。 显然这么明显的拒绝,某人已经察觉出来了。 萧云卿大大咧咧的环臂靠在木框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若不放,我便大声说话咯!” 这怎么可以。 春夏吓得收手,生怕他下一刻反悔。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关上窗扉。 “怎么,不欢迎。”男子略高的嗓音,叫春夏立马拉人躲进卧房。 “哦!原来这么欢迎啊,小春夏。” “你究竟想干嘛。”她战战兢兢,万一叫王妈妈发现,他可能没事,但她一定有事。 见她草木皆兵都快吓破胆了,萧云卿收起玩笑,“几天未见,怕你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你来,我才会有事。”小声低估,毕竟实在不敢给他听了去。 可偏偏有人耳聪目明的,还全部给他听的清清楚楚。 萧云卿也不恼,反而直接坐在床头半倚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这般同我说话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殿下放心,以后不会了。”以后咱们天各一方,也不会再见,更别说同你这般讲话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只当春夏示弱,“小春夏,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了。” “求之不得呢。” 第九章曹语嫣 萧云卿心情大好,眉目舒展开,连着受伤毫无血色的脸都变得红润了些,春夏见状试探问道,“殿下,之前烧掉的腰牌,能否再给我一个。” 想想,既然他能混进来,那私刻的腰牌应该不止一个吧。 他突然冷脸,皱眉脸色不悦,“你要腰牌做什么。 当然是跑路了。 “殿下有所不知,那曹旺已经怀疑我了,如今这个情形您也看到了,如果有腰牌傍身安全些。”言下之意遇到危险溜之大吉。 她的话真假参半。 萧云卿思索片刻从腰间抽出一枚木牌,就在春夏接过时,他手腕一撤,“这是最后一个。” 春夏腹诽,若真是唯一一枚,他如何给得。 再者就算是只此一个,他堂堂太子身份摆在这儿,即便有人想要他的命,也会有其他人誓死守护。 与她就不一定了。 蝼蚁而已,谁会在意。 她谄媚的打太极,“殿下您是太子,是真龙,必定神佛护佑,以后更是福泽绵延。”趁着他没收回东西,春夏立马抓住他的手不放。 “小的不及您,还望殿下行行好。” 萧云卿顶着她的手稍稍愣神,随后像烫到似的松开。 “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点。” 看似一本正经的说辞,在春夏这儿根本禁不起推敲。 也不知是谁受伤了,叫人处理伤口来着,这会儿居然说男女授受不亲。 难道是在敲打她,受伤的事情不准外传。 “殿下放心,以后不会了。”不过也确实没有以后了。 话毕萧云卿的好脸色急转直下,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伤在身不舒服? 春夏看看他手里的腰牌,继续卖乖,“殿下伤口如何了,要不小的帮你看看?” 其实没打算帮他瞧,毕竟某人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萧云卿脸色好了些,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春夏,开始解腰带。 不是说不亲么,怎么...... 这回轮到她手足无措了。 衣领敞开,露出后背肩胛处的绷带,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的味道闯入鼻腔,她下意识的放慢动作,手上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夏日的闷热会导致伤口感染化脓,尤其是当时只借着烛光剜掉腐肉,现在瞧的清楚些了,只觉得更加触目惊心。 暗红色的伤口因为后期再次烫伤,皮肉纠结在一起,有的发白粘连绷带撕开时,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疼。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想着萧云卿来见她,应该是好了大半的。 “你等等。”春夏丢下一句话跑去翻柜子,新房间里不太熟悉,只能凭猜想去找伤药。 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 “看看有没有香灰。”当事人单手撑头,侧身躺在她的床榻上,慢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香灰?” “嗯~”萧云卿埋在枕头里,鼻尖满是少女的馨香,约莫是床太柔软,亦或几日的疲乏,可能还有安抚躁动的气味,他深吸一口气,发出慵懒的呼吸声。 这件屋子之前是给曹老夫人歇息用的,佛像前的香炉里正好有,所幸清理的时候没有将炉灰倒掉。 春夏抱着香炉小跑过去,他已经睡着了。 赤裸的后背暴交错的伤口,他弱冠的年纪,看着精瘦壮实,隐隐的还能看见手臂上线条,贴身的衣物还是那日晚上她送过去的。 当时着急忙慌的,刚好在刘妈妈屋里就顺手带的几件妇人的衣物,虽看着宽大,但他穿着居然刚刚好。 男人粗糙的背,手指还能触摸到皮肤之下紧致的肌肉和骨骼,春夏捻了些香灰涂抹在伤口边缘,轻柔的指腹打着圈。 她做的仔细,不曾发现枕头下的呼吸节奏一点点紊乱。 香灰用了大半,原本暗红色的伤口一点点逐渐被灰白替代。 确实有用许多,连着皮肤都变得滑滑的,春夏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萧云卿手里还握着腰牌,此时不拿更待何时,她凑上去一点点拨开他修长的指节。 拿到手了。 还没等她高兴,手上一紧,她慌神中对上他玩味的视线,“小春夏,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偷? 这分明是她应得的。 “殿下误会了,现下太阳快落山了,小的是怕您受风寒。”她拉过里面的床被盖在他身上,顺势将得手的腰牌塞到了衣襟里。 蹩脚的说辞,破绽百出,萧云卿没同她计较,换一边继续睡觉。 王妈妈遣人来送饭菜的时候,春夏从床上醒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若不是桌上放着的香炉,她还以为是梦境。 春夏下意识摸摸胸口。 衣襟里膈人的木牌还在。 天慢慢黑下来,春夏反倒是睡不着了。 索性出来透透气,打发时间。 她与王妈妈住一个院子里,白日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监视。 晚上好些,但院子会落锁,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缩在这院子四处溜达。 不过好在这院子大,房子多,也没那么无聊。 春夏蹲在角落赏月,耳边虫鸣此起彼伏,清风微徐带着凉意,从她角度看那一方天地里,只有一轮皎洁的月,不曾被束缚,静静孤芳自赏。 ‘吱嘎’一声门开了。 春夏一顿,不是每晚都落了锁的。 她缩缩身子抬起头,借着月光,来人是曹旺。 曹旺? 他不是应该在前院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晚,他身边也没跟着人。 难道说,私会? 王妈妈? 果然,曹旺直奔王妈妈那屋。 春夏好奇,等待人进屋关上门,才脱鞋蹑手蹑脚的跟上去。 曹旺进屋,“那丫头近日怎么样。” 王妈妈连忙倒茶,“都看着呢,应该是没有问题。” “那便说不通。”他喝了半口茶,表情烦躁,“你同刘氏有交情,过去几年可有蹊跷的地方。” 王妈妈摇摇头,“偷奸耍滑,好吃懒做,但要说到去做内应,她却没这个胆量,只是……”似乎想到什么,王妈妈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前些时候刘氏接替了桑氏厨房采买的位子,一时风光无限,过程她为告诉过我,具体的可能要问问赵三了。” 听到赵三,曹旺本能的发出一声嘲讽,“他仗着相爷器重,无法无天,还好是个没根的东西,也不枉费我设局。” 看来她猜的不错,赵三果然是寺人,并且事情还与曹旺有关。 春夏还想再听写,奈何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趴在窗户上用小拇指捅开一层窗户纸。 刚做完就后悔了,此时王妈妈坐在曹旺腿上,有若无骨的身姿一点点往下探。 春夏瞪大眼睛,默默的重新趴在地上,准备打道回府。 “你也是,这么久不来,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 天呐,明明是颈肩交缠的细语,她怎么给听的一句不拉呀,春夏恨不能把耳朵捂住。 “少来,你舍得你的大小姐。” 春夏刚迈出去的一步又收回来。 大小姐? 曹语嫣? 第十章溜走 “注意你的身份。”曹旺将人一推,站起身威胁道,“你知道的,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面对他的冷脸,王妈妈明显不是第一次应对,她双手勾住曹旺的脖子,丰腴的胸脯来回蹭,像一条美女蛇,“放心,这里只有我和你,我在那个丫头的饭菜里放了迷魂散,不睡到明天是不会醒的。” 原来如此。 幸亏当时是没有胃口,只是将案上的晚饭换了容器,打算等饿了再吃的。 曹旺紧张神色转而放松,经不住王妈妈的撩拨,眼底慢慢浑浊。 “何必执着大小姐呢,我的心思你不听听么。” 春夏只觉得恶寒的很,这曹旺也忒大胆了。 觊觎自家小姐。 曹承安要知道的话…… 房里人影交织,地上是一件件掉落的衣衫,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不断。 春夏眨巴眨巴眼睛,脸红的不像话,她抓紧鞋子,缓慢的一点点退出去。 还好没被发现。 不过听他们的谈话,那曹旺应该还在怀疑她,王妈妈说得问话赵三,他应该不可能这么做,两人之间嫌隙太深,即便赵三把她供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赵三也晓得,拿她邀功在曹旺这边根本行不通的。 况且谁会相信一个十多年没出过庄子的人,能够接触到太子印章,就算太子方想拉拢内应,有资历的管事和苦役的下人,谁最合适。 刘妈妈她有欲望,就有弱点,有软肋,就可被利用。 周勇说把人交给了萧云卿,依照他的手段,刘妈妈是很难被找到了。 ‘死无对证’。 当然曹旺也会想到第三种可能,有人想浑水摸鱼,搅乱皇室与相府的联姻,毕竟联姻不但可以稳固朝堂,国泰民安,还能安定边疆将士的心。 她回到房间又累又饿,实在是饿的不行,结果扒拉了两口饭,才后知后觉想起饭菜被下了药。 她看了看凉掉的饭菜,听着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算了,先吃饱再说。 感觉有些累,她爬上床,盖好被子。 朦朦胧胧之间听到开门声,有光亮在眼前晃,粗糙的手指带着茧子摸的人很不舒服。 她已经陷入迷离的边缘,睁不开眼,意识混沌。 “一个丫头干巴巴的,身无二两肉有什么好摸的。”说话的人有些吃味。 脸上的不适感消失了。 春夏陷入无限黑暗中,沉沉睡去 曹旺捻弄手指,表情是餍足后的惬意,仿佛透过春夏在看别人。 “怎么,还没满足?” 王妈妈娇羞地轻拍他的肩膀,“我难道还比不上她的脸。” “她的脸确实像......”曹旺没有回答,近在咫尺不放过春夏任何一寸细节。 在他即将碰触到腰带时,“她可是要被送去选秀的。”王妈妈在一旁提醒。 “还没上报,我也可以对此隐瞒,让她做我的禁脔。”春夏腰带的绳子被抽掉。 “也好,那你以后就没有任何机会再能接触到她了。” 绳子垂落,曹旺手疆在半空,随后立即站起转身,“走吧。” 春夏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揉眼生了个懒腰,就见门边上站着一个人。 “萧云卿,你怎么又在这儿?”几乎是下意识的直呼名讳。 来人交叉双臂,歪头挑眉,“哦~不是说以后不会这般讲话了。” 当然是没拿到腰牌时诓骗你的。 春夏不敢说,只好打打马虎眼,“一时忘了,头有些晕。” “被人下了迷药,当然晕了。”他朝里走来。 “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太确定的。”他指了指桌前的剩饭,“一直叫你都不醒。” 看着春夏云淡风轻,他疑惑,“你早就知道。” “嗯,但是肚子饿啊。” 被她这么一说,萧云卿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看你平时精的很,这会儿怎么那么蠢。” 有么? 春夏低头看看自己,衣着整齐并无不妥,“一切日常啊。” “你—”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她的腰带,半天问了句,“并无不适?” 春夏点点头。 “那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 她一头雾水。 “对了。”想起昨晚脸上那只不舒服的手,问道,“殿下,能不能带我走。” 昨晚他们肯定来过,大约是试探她有没有中招,他同王妈妈之间的谈话定是不能让第三人知晓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将王氏遣到这庄子里的原因。 但凡有一丝传闻落在曹承安的耳朵里,他都没命活。 春夏深知自己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谁能保证下次,她不会被逮个正着。 目前行之有效,快速离开的方法就只有他了。 “您可以伪装成细作,或者他方的势力将我掳走,就像刘妈妈那样。”春夏提议,如果成功,就能做实第三种可能性,也算弥补之前出卖萧云卿的事。 他脸色冷下来,慢慢笑出声像只慵懒的黑猫,“哦~掳走刘妈妈是因为账本,掳走你呢。” 当然是她相似的脸。 不对,春夏立马住嘴,思维迅速运转。 “怎么不说了。”他一步步靠近,气势吓人,“小春夏要不要我替你回答。” 春夏忍不住腿发颤,后果一步又坐回床塌上。 “我的暗探告诉我,有人画出了我的私章,是你吧?” 她心口一惊,原来他折返是因为这个。 那他回来被人所伤,也是由她而起。 完了完了。 “曹旺如果只是单纯的软禁你,又何必安排曹家女眷的院子给你,他给你的许诺,你答应了?” 几乎每句话都让春夏无从狡辩。 她手里沁出汗,眼神躲闪。 话说要是被他知道,她是用来替嫁的假货,会作何感想。 联姻本就是他不愿的,她还上赶着。 会不会杀了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她刚要辩解,就被打断。 “小春夏,想想清楚再回答我。”这次萧云卿很有耐心,他后退一步留出空间,“我有的是时间。” 若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无论真假,结果都一样。 “殿下,小的求您带我走,真心实意,无论期间做的何种事都是无奈之举。” 萧云卿叹了口气,“你到会挑有利的说,我问你的是一点都没正紧回答。”想了想,而后点点头,“和我预想的一样。” 就在春夏以为事情翻篇了,他问了句,“真的不愿意。” 前世或许愿意,但现在不愿意了。 “殿下说笑了吧,我一个丫鬟哪配得上您这样富权迷人眼的谦谦君子,有自知之明,不做妄想的。” 萧云卿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背过身,“三日后会有商会过来采买蚕丝,前院伙计会去帮忙,到时候人员空虚你再趁机溜走。” 第十一章见过 “所以是你的人?”... 萧云卿摇摇头,狐疑的看向她,“每年这个时节是蚕丝交易价格最高的时候,你不知道?” 春夏回忆,似乎是有这么个事。 燕朝惯例,有官职者不可从商,所以曹承安的很多私产都记在田庄管事手里,而管事的卖身契则由他攥着,所以哪怕他私产遍地,朝廷都没有办法治他的罪。 其中京都里千金难买的络纱锦就来自这里。 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大批的商户赶来采购,因为产量极少,先到者才能先得。 有时就连西域的外商也会参与购买。 萧云卿不提,她都快忘了。 “只是我要趁乱混进商队里,同行的人不认识我必定不会带我走的。”到时候当场拆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倒是聪明,提议已经给你,若你没法子也可以乖乖呆着。”他单手撑着桌子深深的瞧了她一眼,然后闲散自在地拨弄檀香炉子。 春夏深知留下的利弊。 弊大于利。 不走,运气好的话回到京城当替身,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离开狼窝又进虎穴,又走上一世的老路。 运气不好的话,被曹旺发现他的秘密,死无葬身之地。 或者一直在庄子里呆到死。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愿意。 现在多了这个机会,总得试一试才甘心。 “多谢殿下提点,若是小的顺利,在此提前谢过殿下。”说着她双膝跪地,双手张开朝他拜了几拜。 檀香炉子顺着桌子哐啷啷的掉在地上,金属的圆形炉身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怎么了。”外面有人敲门。 “哦~没事,我头晕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她着急忙慌起来,在对方开门的瞬间将门打开,“小翠啊,哎呀不知道怎么的,我头疼的厉害。”她虚弱的靠在门上遮住小翠的视线。 小翠是王妈妈带来的,万事都会汇报。 来人往里间探了探并没有发现什么,眼里闪过轻蔑便走了。 春夏柔弱的关上门,“殿下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呀。”一回头哪还有人。 嗯~最近萧云卿似乎很喜欢突然消失不见。 算了,随他去吧。 三日后,庄子上真的如萧云卿说的那般商贾如云,连带着后院的小翠都抽掉过去。 曹旺是铁了心的想要同赵三作对,本来应该由赵三负责管辖的络纱锦都被他抢了去,全院上下的人都听他调遣,反倒赵三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 春夏被王妈妈盯着一直熬到晚上。 前院那边终是忙完了买卖,但还没完,曹旺想要拉拢客商便设了酒席,有酒没有美人便没了意思,所以全院上上下下颇有姿色的女子都需出来接待。 其中包括王妈妈。 临走前王妈妈低垂的眉眼,不开心的模样,随后在门上落了锁。 没有人看管,春夏方便很多,她无意间见过萧云卿跳进院子的方位,那位置有棵茂密的大树,即使他负伤的情况都能进来,想必她也可以。 春夏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爬上去。 “刚才见到了么。”路过端菜的下人。 “哇,西域的女子竟真的如传闻那样,金发碧眼。” 春夏躲在树上大气不敢出,直到人离开了才下来。 跳下来的瞬间瞥见角落的男人,她吓一跳,再想上树已经来不及了。 “管事。” 赵三阴沉着脸站在路中间,几天不见他瘦的更加厉害了,眼眶凹陷,给人的感觉更加阴森可怖。 “想逃?”对方一针见血。 春夏点点头,“赵管事神机妙算,应该能猜到曹管家软禁我的用意吧。”不管他知不知道,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表明曹旺有心利用,将自己的价值无限放大。 他们俩已成为一生之敌。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死不休。 “他想利用我成为曹家嫡女的傀儡,替嫁成为太子妃,曹承安已经默许,如果这个时候我突然消失,他必定难辞其咎。”她全盘托出曹旺的计划,“管事难道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赵三毫无表情的喝了口酒,“我只要他死,条件你开。” 显然春夏说的惩罚对于他来说还是太低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前院的宴席结束,那她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春夏走到他跟前,“管事要不要打个堵,堵他会死。”她慢慢贴近对方耳畔说了一句话。 赵三微醺的醉眼转而清醒,“真的?” “如假包换。” 他缓缓放下酒壶,从小声地发笑,到狂妄的疯癫,“且相信你这次。”他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走吧,我和你赌。” 糊弄好赵三,春夏马不停蹄的往前院走。 越往前走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一桌桌的酒席摆在空旷的空地上,客商之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连着陪酒的丫鬟都一个个醉醺醺的,好不热闹。 “你是新来的陪我们喝酒的么。”高大的男人一把抓住春夏,她刚要挣扎迎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睛,褐色的头发有些弯曲,并不像汉人束发。 他的汉语还算流利,但始终带点口音。 春夏刚准备拒绝就见曹旺举杯往这边走来。 第十二章不一样的人 前厅十分混乱,醉酒后的人性逃脱了束缚,像离开牢笼的猛兽,还没到客房,地上就散落许多的衣裳。 春夏低头看自己一身粗麻烂布,这要跟着商队一起离开,别说不被庄里的门丁瞧见了,醉酒的客商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她捡起地上的华服套在身上,不多时一个商户家得小儿郎便出现在厅堂,因为长期劳作她身形纤瘦套上衣服也辩不出雌雄,经过几日的吃好喝好,尖瘦的下巴难得的圆润,气色更是好上许多,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富家子弟的样子。 到时候混在人群里,应该十拿九稳了。 她正准备离开看见被富商拖拽的环儿,她被强灌了些酒,神智还在但已是强弩之末。 救她,自己很有可能穿帮没法出去。 但是如果不救,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人糟蹋,没了清白不寻短见才怪。 可是于自己何干呢,这里里外外被灌了酒的,被欺凌的,被染指的又何曾一个。 她救不过来,也没法都救过来。 春夏义无反顾的往外走,可是走到一半又折返。 好歹相识一场,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春夏走到那人背后,趁人不注意扯下对方的腰带,裤子绊住脚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下身精光狼狈不堪,他也顾不上调戏环儿,只能仓皇地拉着衣服遮挡住。 “是谁,谁干的。” 春夏拉着环儿躲在角落看着男人愤怒地咆哮。 “春夏姐?” 她捂住环儿地嘴,做出噤声地动作。 客商里有人爆发出狂笑,随即挨上一拳,掉裤子的男人找不到‘凶手’继而将目标转向了嘲笑之人。 富态的男人拳拳到肉,加之喝了酒的缘故动起手来没有轻重的,被打的男子捂住脸处于下风,奈何起势太晚只有被打的份了。 一时之间整个前院乱作一团,春夏看着姗姗来迟的曹旺,混在人堆里拉着环儿往外跑,门丁忙不来,不知是守门还是过去拉架。 “春夏姐,你怎么这身打扮。”等春夏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环儿喘着粗气好奇的问。 “要不要走?”她不答反问,事已至此如果不带她走,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还不如一劳永逸的带上她。 两个人也总好过一个人吧。 环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样子随后立马点点头。 虽出了院子,但想要出庄子只凭两条腿,肯定不行,可别走到明日在被庄口的门卫给逮个正着。 还好今天商户采买锦缎,大批马车停靠在路边,春夏找了一辆最大的、货物最多车辆的藏起来。 这种买得多的客商一般不会留下来过夜,毕竟花了银子的,锦缎娇弱,夜里水汽足,很容易沾染后发黄变硬,到时候便不能卖上好价钱了。 如她所料,没过多久马车启动,她和环儿躲在角落一路上很顺畅,马车颠婆了很久,春夏不确定有没有完全离开庄子,外面没有光亮黑的出奇,撩开帷幕只能瞧见两边不断远去的黑色树影。 荒郊野外的。 她有点怕。 不如搭着车到镇上再做打算。 想的确实不错,但因为夜行,马车缓慢,俩人坐在车上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雅安徳少爷我们到了。”牵马人吁的一声停稳马车,而后敲敲车门。 门帘掀起,一双蓝色眼眸的男子探头出来,“终于到了,胡亚你去把车上的货物搬去仓库,小心点,不然丽斯会生气的。” 帷幕掀开,还在睡觉的春夏被凉风吹的一个激灵清醒大半。 “雅安徳少爷,这里有人。”胡亚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他经常看些汉人的画本子,里面就有许多女鬼幻化成人的故事。 雅安徳歪头看过来,疑惑的表情舒展开。 是他之前遇到的姑娘。 她换了身华丽服饰,一副男子打扮,看着刀有些俏皮可爱。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春夏揉揉眼睛,待看清来人,连忙拉起还没有睡醒的环儿,“实在失礼,我们这就走。” “哎~不用害怕,我们是来自波斯的外商。”他自我介绍,“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可以请你们帮忙么。” 看着对方一脸和善,似乎真的是寻求帮助,况且这么晚了若拒绝对方,还要打尖问店很不方便。 她答应了对方的邀请,暂且安顿下来。 经过了解,春夏得知这个名叫雅安徳的少年是波斯国的皇商,这是头一次离开父亲前往大燕采买、置办东西,虽汉话流利,但不免还是会遇上棘手的事,所以他提出用行的要求,一旦任务结束,必将重金酬谢。 “春夏姑娘,我们是否有见过。” 春夏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见波斯人,“雅安徳公子说笑了,您皇亲贵胄,我们怎会见过。”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络纱锦买到了么。”有人从楼上小跑下来,一溜烟的窜到雅安徳怀里。 乍一看是和春夏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同雅安徳拥有同样颜色的卷发,额前佩戴了银色头饰,小跑而来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雅安徳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丽斯想要,作哥哥的一定会买。” “哥哥最好了。” 丽斯愉快的摆手,无意间看见站在一旁的春夏,脸瞬间冷下来,“我不喜欢她。” 春夏一头雾水,初次见面,她好像并没有得罪对方吧。 “为什么。”雅安徳更是摸不着头脑。 “哥哥不记得了吗,去年京都她弹琴赢了我。” 京都? 春夏了然,那应该是她久未蒙面的好姐姐—曹嫣然。 雅安徳经她一说,想起去年父亲带着他和丽斯来燕朝拜,大燕的皇帝设立酒席,当时有朝臣提议丽斯献曲。 父亲一眼看穿那人的伎俩,为了维护波斯国的脸面和尊严,便提议将献曲改成比试。 丽斯琴技超群,本来是可以赢的,没想到遇上了曹相之女。 不怪他觉得眼熟,原来确实见过。 雅安徳仔细打量春夏。 虽说她们长着同一张脸,但性格、气质,以及神态都是两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 第十三章自投罗网 “丽斯,不得无礼。”雅安徳面露尴尬,他这表妹什么都好,唯独小孩子脾性,且认死理,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不要,我不喜欢她,让她走嘛。”丽斯摇摇雅安徳的手,嘟着唇,“安徳哥哥~” 似乎要是不答应,下一刻就能哭闹起来。 春夏原本也不是非在此处不可,这会儿有人明面上这么讨厌她,再不走就真的难看了。 她拉着一旁不说话的环儿,冲着卷发少年拱拱手,“既然令妹决绝,我们便就此别过吧,多谢公子马车搭乘一路,有机会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春夏姐,这么晚了能不能打尖还不一定呢,要不在坚持一下,明早我们再走也不迟啊。”环儿裹着衣服四处看看。 已经很晚了,多数的店家打了烊,街上的灯光零星点点的,要真冲出来个截道的,她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 环儿说的这些她都在考量里,但对方可是皇商与曹嫣然有过交集,现在又见过她,难保不会说漏嘴。 原是打算报对方救助之恩,虽然是无意的,但既然有人不愿意,她求之不得。 毕竟路上跟随必然会接触到一些达官显贵。 一个同曹相千金样貌相似的女子,无论是哪一方都有可能会利用这点。 她不想再成为棋子了,只想安稳活着。 现在逃了出来,她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不值得为了有落脚的地方暴露自己。 春夏掏出一迭厚厚的银行票,一些是自己顺的桑妈妈和刘妈妈的,还有一些是刚才喝醉酒的商贩的。 “这么多?”环儿眼睛放光。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稍一会儿便有掌柜陪着脸开了一间上房。 既然得了机会出来,春夏便思考日后的打算。 她身上的钱虽然多,但迟早有用完的一天,更何况她也不是一个人,花销方便也会更大。 记得前世江南的粮食欠收,产量极低,加上风雪来的早些,粮食价格一斗难求。 春夏看着手里的钱,第二天一早便去寻雅安徳了。 她要买粮,却不能自己买,一来她无权无势,要真的等到紧缺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难民哄抢,到时候钱财两空不说,恐有性命之危,二来,她一介女流,年纪尚小,环儿更是还不到哪里去,很有可能别骗。 再看雅安徳就不同了,他异族人士,还是皇室人员,哪怕大燕皇帝都要给几分薄面。 算得上是上上之选。 雅安徳对于再次出现的春夏眼底闪过错愕,在她表明来意后,表情像是在看懵懂无知者。 “姑娘可知现在的米多少钱一石。”在她还未回答时直接公布了答案,“出门前,父亲还特意让我不要买米,燕国鱼米水乡之多,年年高产,断不可能饿死人的。” 春夏无法只能将手里的银钱交给他,“我便麻烦公子,帮我买米囤米。” 雅安徳叹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劝说的话她是一点没听进去,“你究竟要买多少米,这些也太多了吧。” “能买多少便买多少,公子可仅碎米先买,若是碎米都买完了,便采购些上乘的大米,多多益善。” 雅安徳越来越搞不懂眼前的女子,虽同丽斯表妹同样年纪,但那双眼看着却无天真无邪,烂漫诚然,“碎米可是不值钱的东西,姑娘你可要想清楚。” 春夏点点头,她无法告知他即将发生的事,只能缄口不言等待灾难发生,“公子不妨也跟着多买些吧,总归是吃的东西,也不算吃亏。” “你怎么又来了。”丽斯气呼呼的抱拳,怒气冲冲的小跑而来将春夏一个猛推,“离安徳哥哥远些。”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雅安徳扶住她。 “丽斯,你怎么回事?”少年皱眉呵斥,转头又看向春夏,面容歉疚,“她不是这样的。” 一次两次看不出来,三次四次连春夏都明白了。 这雅安徳还不懂么? 交代完事情,春夏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视俩人。 一个是娇俏的少女,一个是榆木的少年。 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懂。 关心则乱,对于丽斯而言,她的出现是岁月静好的慌乱,是周而复始里的变数。 像极了当年的春夏,自以为只要没有其他人出现,她便有可能和萧云卿共度一生,琴瑟和鸣。 其实,不变才是最大的变数。 “我欠公子一个人情,若有事需要帮忙,春夏定不推辞。”她挑衅的瞧着生气的丽斯。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安德哥哥叫她走。” 雅安德拉着丽斯,分身乏术只得同春夏打个招呼,随即抱着人往里走。 “小妹妹,想要得到什么,撒泼可是没有用的,我可以教你。” 雅安德感觉手臂上挣扎的人安静下来,他略微低头就看见丽斯低垂眼红着脸望向不远处的春夏。 “不相信?那总要试试吧,万一可行呢。” 于她何乐而不为。 寥寥几句,却十分有用。 春夏见她有被说动,目的达成,转头招手,“下次,下次要是见面,我就教你。” 通过雅安德收购粮食,以后定要经常见面的,所以搞定丽斯是不得不做的准备,哪怕她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好过胡搅蛮缠给她添乱强吧。 及时的离开,给她思考的时间,再见面时,理智回归或许能够接受她的好意。 回客栈的路上,街口张贴告示,告示右上角赵三的印章盖在上面,这是庄子里丢了人悬赏捉拿呢。 环儿的画像就这么明晃晃的贴在告示中间。 她倒是忘了,环儿是人牙子卖给庄里头的,卖身契还在赵三手里头攥着攥着呢,她和环儿一同消失,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过巧合,以曹旺聪明程度不会想不到关联。 所以找到环儿就能找到她。 春夏一路小跑去客栈,告示有悬赏,她不能确定现在有没有人已经告发了,如果是这样,不仅环儿有危险。 她也有。 春夏刹住脚步。 他们的目的是她,并非环儿,所以必定会等待她自投罗网。 第十四章用计 还差一个巷口就到客栈,明明是青天白日那里却暗的出奇,春夏转身拐了个弯。 无论那里是否有人,她都不该去。 赵三喝着茶,窗外高悬着烈日,他算算时间不耐烦的起身,“怎么样,人到了么。” “还未。”下人摇摇头,“我们的人都盯着呢,况且曹管家也在楼上守着。” 赵三冷哼又坐下。 厅堂空旷,外面人来人往,却无人打尖住店,然而曹旺并未打草惊蛇,房内的环儿还不知外目情形。 赵三令人将告示贴于显眼处表面上招令悬赏,表面上看,见的人多了自然能够找到想找的人,其实不然,他无法左右曹旺,但其他人能瞧见,春夏自然也能,用环儿抓春夏,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曹旺别无他选。 春夏并无卖身契,所以无法去官府递交文书,并且曹旺也不敢。 也对,妄想将人送去巩固自己的地位,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曹相那儿不好交代了吧。 他喝完一盏茶就听见楼上气急败坏砸东西的响声。 终于发现了? 不过已经太晚了。 曹旺,你拿什么来邀功。 还是拿命吧。 春夏从床底爬出来,房间门口大开,地上一片狼藉,她刚刚透过床帘看见曹旺带着一大帮人离开了。 环儿应该是安全的,不然他也不会那般的气急败坏。 她刚才寻了身店小二的衣服才敢折返。 进一楼时遇上了正在喝茶的赵三,他低眉瞧了眼她没做声,只是敲桌子让她过来添茶水。 “二楼的曹管家在左手起第二间客房里,去给他倒些水。”话是对手下说的,脸却是看着她。 春夏了然。 “哦对了,送些饭菜到左手起第三间房里,让她有事别出来。”他句句在理,并无不妥,“你也跟着去,亲自看她进去,在门外守着。” 属下得令,跟着上去。 春夏端着案板,低头弓腰小心谨慎的路过第二间房。 “楼下可有动静。”管家高高的端坐着。 路过的下属抱拳回话,“不曾。”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后面瘦小的春夏。 “这是做什么。” “小的带人去送吃食,管事说不能让环儿下楼以免打草惊蛇。” 曹旺摆摆手,他眼下黑青,心情烦得很,昨天宴请商会不知是何原因有两个商户大打出手,闹的不可开交。 无果之后,寻他问个对错。 两方势力相当,无论得罪哪一方,后期的买卖都不一定能做成,所以本打算两方都不得罪。 结果两个都彻彻底底的得罪了。 不止退了大半的东西,并到处散播恶言。 回去一看,人也没了。 曹旺捏捏发酸发胀的眼睛。 没有看见小二的身影。 春夏刚进门,见环儿就作了禁声的动作,还好环儿眼尖,瞧她打扮会心的小声说话。 “快换上衣服,掩面出去,然后进后厨,别说话。”春夏快速交代事情,脱下衣服扔给她。 环儿动作也是快的,三下五除二带好帽子。 外面守着的下人疑惑正要去开门,里面的人出来了,手上端着空的案板。 “下去吧。” 环儿得令,照着春夏说的,一路走去后厨。 春夏算了算时间,打开窗户,将被单连接一头系桌凳上,另一头扔出窗外。 随后躲到床下,将细线圈住的圆凳一拉。 哄的一声惊动了隔壁。 曹旺人等第一时间冲进来,然而望见打开的窗户,以及外露的床单,又第一时间冲下了楼。 调虎离山若是平时定是骗不过曹旺的。 春夏捏着湿濡的手心,心有余悸,她也算运气好,得赵三帮忙,可逃的了初一逃不过十五,现在镇子上悬赏告示弄得人尽皆知。 带上环儿,她可真的逃不掉。 可也不能让曹旺抓了去。 若是送到雅安徳那边,丽斯小醋坛子一定会欺负人,到时候就不是救她是害她了。 左一个不行,右一个行不通。 要不…… 丽斯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夜里浑浑噩噩的回想起春夏那句话。 她说的意思,是她想的那般么。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还说再见面会教她。 教她? 明明她们之间就差不了多少。 肯定是骗人的。 不能相信。 但是如果安徳哥哥真的能与她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少女稚嫩的脸蛋红了起来,她掀起被子遮过头顶,激动的左右摇晃。 安徳哥哥要真的喜欢上她呢! 要不试试看? 她暂且相信一次。 若是无效,到时候她就有了叫她离开的理由。 话说下一次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啊? 她明天还会来么。 思来想去自然是一个晚上没睡。 直到天微微亮,人才有了睡意。 春夏天还没亮就拉着环儿在雅安徳住处外坐着,实在是悬赏太过诱人,告知明晃晃的贴在那儿,只要环儿一路脸必定是会让人认出来的。 胡亚开门时,两人没坐稳,一个跟头直接摔在地上。 见来人是春夏,他皱着脸,“怎么又是你们。”胡亚波斯口音,说话不是很清楚。 但语气听着绝不是欢迎之词。 他搞不懂少爷为什么要同她们交朋友。 “你家少爷呢。”春夏爬起,然后恍然,“这个时辰大约是没起床呢!这样胡亚小兄弟,能不能借一套你们波斯的衣服给我。” 把环儿扔给雅安徳不现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他们合作的机会,混下波斯商队里。 即使有人认出环儿,也只会认为天下之大,有相似之人而已。 胡亚明显的不开心,“凭什么,要给你拿。”他只听命于雅安徳少爷和丽斯小姐,这人还妄想指派他,他才不去。 “好吧。”春夏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去找你的雅安徳少爷,把他叫醒,然后让他叫你去拿衣服,如何?”然后作势要往里走。 胡亚连忙拉住她,高傲的样子拉拢下来,“不许你吵着少爷。” 说着瞥过春夏极其不情愿,“我去拿就是了。” 胡亚拿了件侍女的衣裳,环儿只是稍稍随意打扮几下便和以往的样子天差地别了。 “话说,你要我们的衣裳做什么。”胡亚不解,他同环儿年纪相仿,个头却不高,仰头说话还能看见他气呼呼的表情。 春夏摸摸他的头,被胡亚偏头躲过去。 “不许摸我头发。” 样子可爱极了。 “我们当然是作为贵客来的呀。”春夏和他胡扯,见人气急败坏,无处发泄的模样,更想逗他了。 天光大亮,隔着墙还能听见外头的叫卖声。 春夏和环儿躲着人多起的早,现在正饿着,既然拿了衣服正准备走人,丽斯惺忪睡眼从楼上下来。 她未睡好,又听鸡鸣,心情烦闷的很,下楼时余光瞥见楼下熟悉的人影。 “又见面了。”春夏招手,清晨的阳光洒下,折射出七彩的光,从楼上看像蒙着一层纱,给人一种安定放心的感觉。 胡亚在等丽斯小姐发货,却见后者红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话本里说妖怪会蛊惑人心,那她是妖怪无疑了。 丽斯小跑下来,“你~”她神情扭捏,“你真的可以帮我。” 春夏瞧她小女儿姿态,点点头,前世她看过太多的手段,无爱者心生怜悯,爱人者反目成仇,有用的,无效的,她比谁都经历多得多。 除非,有人铁石心肠,攻之不下。 雅安徳不是萧云卿,丽斯也不是她,总归结局要比他好些。 春夏点头,“先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还没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说。”不等丽斯答应,她拉着人往外走。 胡亚撇嘴,心里更加认定春夏是妖怪的想法。 转身瞧见楼上的雅安徳,他站在扶梯上静静的看着远处消失的三人,似乎想写什么。 第十五章伺候好 镇上的早市上下充斥着烟火气,叫卖声吆喝声连成一片,不同的人,相同的事,空气里弥漫的是各色各样的香气。 春夏闻着直流口水。 反倒是丽斯一脸不屑的表情,“这些东西看着一点都不高贵,能好吃么。” 春夏同环儿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默默的吃着饼,没空搭理她。 “老板,再来一碗汤饼。”春夏伸伸手,东西实在好吃,感觉可以再来一碗。 不稍一会儿,伙计熟练的将东西放下。 丽斯看着埋头吃饭的俩人,不自觉的咽咽口水。 看着似乎很好吃的模样,可是这是下等人才吃的食物啊。 一阵纠结没忍住喝了一口。 春夏结束手里的饼,再去捞汤碗时,就见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好吃么。” 丽斯点点头,勉为其难的样子,“还行吧。”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要不,等会儿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有人已经顾不上说话了。 果然换了一身波斯侍女服的环儿,再没有人怀疑。 即便是从告示栏经过,都无人留意。 曹旺不会料到她这么做,没人告发,他只会猜测她们跑远了,到时候会派人去更远些的地方找人。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要他们在此处,等到风头一过,就另谋出路。 客栈二楼的雅间,萧云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算得上是巧了,他昨日刚遣人寻她的消息,陪同的竹琴打开窗,他找的人便赫然闯了进来,明眸善睐洋溢的是在他面前不一样的风景。 很美好。 “云逸,在看什么。”有人唤他。 宁远侯长女孙安然,她一身男装打扮,说话间亲昵的拍拍他的肩,顺着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萧云卿收回视线,“没什么。”他语气温柔,难得的心情好,“这里危险,你跟来做什么。” “我见你写信过来,什么都未说,只留了九两五钱的银子,九五难道不是救吾?”孙安然也有想过是他人的玩笑,可字迹骗不了人,还有她的闺名,知道的人更不多。 “书信?”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 “难道不是么?”孙安然连忙从衣袖口掏出信交给他,“我见事情有蹊跷便一直带着。”观察对方反应,“这不是云逸你写的么。” 不能啊,这分明是他的字。 信件上刚毅锋利的字迹确实别无二致,但萧云卿知道自己并没有写过。 计算时间,应该是他受伤那会儿。 九两五钱也确实是救吾的意思。 他将目光又重新望去,楼下食摊上已然没了人影。 是她么? 他受伤的事情连竹琴都不知晓。 除了周勇便只有她——春夏了。 模仿字迹? 萧云卿回想过往,却依旧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写过字。 孙安然的闺名,他们的关系,她又是作何知晓的? 他捏着信封望向窗外,满脸的戏谑,他倒要问问,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逸,是不是我弄错了?”孙安然一脸担忧,“会不会是有人算计,我这样贸然过来有没有影响到你。” 萧云卿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如今形势紧张,你一个姑娘在外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吧,不然孙叔叔该着急了。” 肩胛后的新肉开始长出来,背后总是微微发痒,并不是很舒服,他微微换了个姿势,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窗外。 孙安然还想坚持,就见竹琴做了请的手势,又不得不站起身。 富贵人家的娇俏小姐被将养的极好,心思单纯,只不稍一会儿就和春夏打成一片,完全忘记事情的初衷。 “春夏姐姐,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呀。”丽斯嘴里塞满了糖葫芦,活像只圆圆的仓鼠,她说起话来口齿不清,却极为可爱。 环儿手里也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同样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你们自己看看。”她直指两人的肚子,“还吃?” 再吃不会撑着么? 丽斯上前一步撒娇道,“好姐姐,给我们买吧。”随后给环儿使了一个眼色。 “春夏姐。”环儿加入阵营,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春夏抬手认输,“好好好,我买还不成么,你们在此坐等着。” 听闻镇上数一数二的春来客栈里有一道极为好吃的点心,名叫芙蓉糕,是由夏日的莲花所制,观如润玉,形似动兔,味美而不腻,唇齿则留香,有许多京都的客人慕名而来,一探究竟。 春夏也是突然想起,便想买来给她们尝尝。 客栈入口,擦肩而过的贵气女子,行色匆匆的模样便多看了两眼。 似曾相识。 可春夏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待走到柜台付了钱才记起。 这不是宁远侯的嫡女孙安然么? 对,确实是她。 春夏没想到,一封信会叫她会亲自过来。 那...... 萧云卿岂不是也在这儿? 不好。 “掌柜,东西好了后先放您这边,我待会儿来取。”交代好正要离开,迎面撞上了下楼的萧云卿。 玄色暗纹的圆领袍子,在白日里像镀了一层光影子,他容颜俊朗,眉眼如画,发束上只是单单别着一只玉簪就有种说不出的贵气,“小春夏。”他幽幽开口。 春夏假装没听见,直直的就往外走,只是还没有迈出几步就被竹琴给拦住了。 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懊悔模样,一转身赔上了笑脸谄媚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大驾光临。” 萧云卿走下来,神色慵懒像只逗弄老鼠的猫,上位者姿态俯视看她,“确实有眼无珠,眼睛不想要了?” 这、这几天没见,怎么火气那般的大。 不是刚见过孙安然么。 难道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青梅没有安抚好? 春夏直接装孙子,“殿下胸怀博大,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呀。” 对面冷哼一声,“几天没见,性子倒活泼了些。”说完瞧见她嘴角红色糖渍,“在外叫我云逸就好。”他语气温柔了点,说着伸手直接来擦。 萧云卿动作太过突然,春夏下意识躲闪,看着半僵着骨节分明的手,有些莫名其妙。 “云公子?”她并未顺着唤他的字,虽说在外不方便称呼殿下,但要这般亲密的称谓,确实非常突兀。 他? 这是怎么了…… 萧云卿笑了笑,收回的手指不自觉的捻弄,他挑眉凑近些,“云公子?”随后点点头,“确实比云逸听着舒服许多。” 春夏只觉得周身气氛冷了冷。 想走,就见竹琴单手握住刀。 他可不是吃素的。 春夏能洞悉丽斯和环儿的想法,却看不清萧云卿。 也不知是哪里出问题了。 “姑娘,芙蓉糕包好了。”柜台处的人见春夏没走,提醒她过来取走。 “云公子,我的。”她指着柜台,再对着自己,一脸谄笑。 萧云卿点点头,竹琴侧身。 还好还好,多亏了两包芙蓉糕。 她前脚庆幸拿着糕点,后脚准备走人却又被拦了下来。 不能够啊,她给他招来了赵三。 完全是大功一件。 怎的还不高兴? “云公子,近日伤口可还好些么。”关心关心应该总不会错吧。 竹琴一愣,自家主子受伤他全然不知情,还是借他人才知晓,“殿、公子你没事吧。” 春夏错愕,竹琴还不知道? 他的伤口总不会还没人帮忙清理过吧! 萧云卿收起笑,眼睛看着她手里提着的油纸包,“东西好吃么。” 啊? 这…… 她举起油包小心翼翼的问,“要尝尝么?” “竹琴,要一间上房。” 春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向竹琴,他同样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公子既是要休息,那小的就不打扰您了。”她拿着两包糕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颠颠地往门外走。 只是高兴的过早了。 后领被人提住。 “哎?啊—” “环儿,春夏姐姐怎么还不来啊。”丽斯吃完之后一颗糖葫芦满足的长叹一口气,“等了许久了,怎么还不来呀。” “春夏姐说那家客栈的芙蓉糕十分好吃,大约是买的人多。”环儿嘬嘬手指上的甜味,意犹未尽,“我们暂且等着,不要乱走。” 两人相互点点头,拿出刚买的两根糖葫芦继续吃了起来。 客栈楼上的厢房,春夏戳着药膏,指甲上糊成一团,她幽怨的看着某人,怨气十足。 给强行上药就算了。 拿人糕点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客气客气,没想给他的呀。 况且这糕点限量售卖。 都给他了,她吃什么! 前世的她都没尝过味道呢。 “东西不错。”某人淡淡一句,气的她牙痒痒。 桌上的油纸包已经拆开,堆堆迭迭的方正糕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哪是不错,分明是美味。 只不过春夏尝不到。 她一进来就被竹琴塞了金创药,明摆着过来当力工。 “殿下,您看这伤口还要处理呢。” 再吃下去,另一包也要跟着遭殃了。 萧云卿终是放下东西,抬眼瞧她,随后又转向别处,喉结滚动,片刻后站起身走近。 虽只是弱冠的年纪,身形笼罩的阴影却能将人遮住。 玄色的外袍掉在地上,揭开腰带,里衣就明晃晃的露出来,“那上药吧。”萧云卿坐下,白色的衣衫包裹厚实的背。 “要不让竹琴来?”以前毕竟迫不得已,况且竹琴还在外面守着呢。 自己贴身的侍卫,用她岂不是多此一举。 里衣直接褪去没给她一丝反悔的机会,“上药。” 肩胛的伤口长出粉色的嫩肉,边缘仍旧有未掉落干净的血痂,可能是剜肉的缘故,新肉内凹,皮肉薄的很。 春夏见他不肯,不再坚持,一来二去也没那么矫情,她只想上了药,把这神佛伺候好了,尽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