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森林》 第1章 《避世森林》作者:乌筝【cp完结】 简介: 古原今年28岁,才气过人、年少有为。外人眼中,他的人生像开了挂,方方面面都完美无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像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盒里装的全是腐臭垃圾。 那晚,迟到十多年的青春期忽然找上门。他毫无征兆地发了疯、砸了琴,撂下狠话摔门就走。初秋的风迎面扑来,他站在路边大笑着跳起舞,伸出手攥紧了自由。 旅行第一站,他去了避世森林。那是一家开在林中的民宿,身后有山,门前有湖,时间静止,光影斑驳,最重要的,老板挺帅。 老板陆长淮,36了依然单身。人很酷,话不多,浑身上下写满了与世无争。古原情窦晚开,爱上了这一款,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他不得不承认,避世森林原来避不了世,迟到的青春期里不光有赤色的爱也有无解的题…… 小剧场: 有段时间古原经常找各种理由来敲陆长淮的门。有时说手破了,有时说肚子饿了。陆长淮拒绝不了那张笑脸,每次都捏捏眉心,无奈地侧侧身让他进门,然后这一整天,他身后都得带着这个小尾巴。 一别两年再见面,两人中间还是隔着那道门。 古原红着眼不说话。陆长淮沉默良久,这回没让他进门,只淡淡点了点头说:“活着就好,回吧。” 与世无争包容宽厚民宿老板攻x命运多舛双面人生小提琴手受 强强、破镜重圆、救赎、年上、情投意合、he、都市 第1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九月刚刚开始,暑气还没走远,古原扬手一挥,把自己扔进了寒冬冰窟。 那是他28年来第一次情绪大爆发。在此之前,他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反抗也仅仅是失联。 这回也一样。 这是古原没出门的第五天。这几天他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就打开投影看电影,一部接一部。电影的类型、题材、评分高低一概不挑,只要能把他的注意力带到电影中的世界就好。 吃什么他也不挑。巧克力、泡面都能充饥,面包是甜是咸吃进嘴里也没什么分别。红酒倒是每天都喝几杯。他喜欢昏昏沉沉、一片浑浊的感觉,喜欢世界变形、声音失真。这种时候脑袋更沉梦也更真,醒来的时间就会更晚一些。 昨晚,他配着一部冗长的文艺片和一碟葡萄干喝下三杯红酒,早早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醒来上厕所,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开了花洒闭着眼乱洗一通,头发都没吹就晃回卧室接着睡了。 趴着睡的,脚吊在床边。清早宿醉醒来,脚是麻的,头是疼的,肩膀不知撞到了哪儿,一用力还有点儿疼,只剩天生就过人的那双耳朵还格外灵敏。 迷迷糊糊听到门外有钥匙与锁芯碰撞的声音,刺啦啦地一声响,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古原竖了竖耳朵,紧接着就听到咔嗒一声,门把手转动,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颇有些急促。 那之后的声音就乱了。这个原本凝滞的空间变得嘈杂起来。他妈一边换鞋一边絮叨,说这屋不像个活人住的地方,满屋子酒味不说还黑咕隆咚的连窗帘都不拉开。他爸连鞋都没换,皮鞋跟地板咚咚咚地撞在一起,衬得他的喊叫声更加愤怒而扭曲:“古原!古原!赶紧出来!” 手掌拍在门上,啪啪地响,墙都像打着颤。古原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一动都没动。 卧室窗帘遮光性很好,屋里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儿光亮。在这种环境中沉默、忍耐、放空自己是古原最擅长的事。 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平静的,平静得像一具早已失去体温的尸体。他并不爬起来冲出去赶人,也不开口质问他们哪来的钥匙,只是保持着睡醒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由麻了的脚逐渐变得没了知觉。 屋内屋外全然是两个世界。屋内像一张死气沉沉的老照片,屋外却像一锅熬个没完没了的粥。 他妈的说教声越来越大,他爸拍门的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躁。 古原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养成了反锁门的好习惯,此时还有闲暇冒出一些不恰当的小念头。比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那瓶酒味道不太好,好像原本就是赠品。又想到他们走了还得换把锁,或者干脆换个门也许还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搬走了。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越冒越多的时候,他爸终于无可奈何地熄了火,他妈缓下来的声音经过门缝的挤压听起来十分扭曲:“古原你这是要干什么?眼看28岁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合同都签了你不去我们得赔多少违约金?我们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们?就去拉一首曲子还能要了你的命吗?赶紧出来!听话!” 一开始听到这些话古原总会退让,会忍耐,次数多了开始觉得荒诞,掺杂一点儿委屈。再后来竟然逐渐变得平静,平静得像被大雪覆盖过的青石屋檐。 朝阳还未升起,风也未过,厚厚一层雪一点儿没化,透骨的冰凉过后只剩无边麻木。 现在,他甚至能配着这些声音哼首歌。 闷进被子里的调子,清浅的声音揉进棉花里,古原整个人也像飘起来一样。不知名的调子越过窗又穿过风,跟赶路的候鸟群打了个招呼,懒洋洋地爬上了正打盹的云。 他爸像是絮絮叨叨地在说着什么,语气柔和不少。古原的思绪还飘在天上,懒得仔细去听。 第2章 软硬兼施嘛,从来如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还是被踹开了,古原也不得不从云间掉回了被子里。 这一声巨响着实让他狠狠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看向门口,他爸手里举着的椅子还没放下。 那样子有点儿滑稽,古原心下觉得好笑——就说嘛,古宏俊胆小如鼠,走个夜路都怕崴了脚,怎么可能踹门? 他眯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爸发型可有些乱了,衬衣袖子胡乱卷着,那张有些发福的脸涨得通红。刚才砸门的动作恐怕没能让他泄愤,此时抓着椅子的手还暴着青筋。 对于卧室门真的被砸开了这件事古原有些意外也不太意外。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的,合理不合情罢了。 两人对视几秒,古原总算动了动。他单手撑起头看向他爸,淡淡一笑:“别折腾了爸,我不去你还能把我绑去吗?何况真把我绑去我也拉不了。” 他爸随手把椅子往后一扔,换上一张笑脸说:“听话,现在都十二点了,你赶紧起床洗澡,吃点儿东西把曲子过一遍我们还能赶上晚上的彩排。” 他妈跟在身后进来,左手提着演出服右手拎着琴盒,也叫他:“看,衣服和琴妈都给你收拾好了,你赶紧起来洗澡,我给你弄个冰袋敷敷脸。” 他们好像没人听他说话,古原倒是习惯了。 他没再说什么,眼神放空了几秒,终于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不用回头看他都知道他爸妈脸上是什么表情——一种一言难尽的笑。说真不真,说假不假,怪异得很。 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古原提了个条件:“原定的曲子正常彩排正常录,录完之后我要用一下他们的人和设备,叫上舒宴和杜梨录一首我们的曲子。不用播,到时候让他们把视频发我就行。” 他妈稍稍有些诧异:“这会儿了你临时叫舒宴和杜梨他们能过来吗?” “不用管,您跟那边打招呼吧。” 尽管一头雾水,但鉴于古原最近的种种反常举动,此时他妈什么都没问,大概是怕古原再闹个脾气又不去了。 今天古原要去录的是一台晚会,跟他合作的是同样年少成名的钢琴家南川。这些年请他俩的不少,两人一个阳光一个神秘,同台演奏总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刚刚古原提的要求听着像心血来潮,其实他是十拿九稳的。晚会导演组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要求得罪他。至于周舒宴和杜梨,算起来他们三个认识也十年了。十年的感情在前,他想任性一回,他们当然义无反顾。 古原在他们三个的群里只发了一句话:“今晚11点,xx演播厅,带上乐器。” 晚会是录播。古原算算时间,11点应该已经录完收工了,不至于有人打扰。 发完这句话,他不紧不慢地拎着琴盒进了琴房。古宏俊这才拧着眉瞪了妻子一眼,恶狠狠地说:“看看你教育出的好儿子,越大越不像话。我看他就是得了懒病!什么拉不了,就是成心给老子添堵。” 阮依楠咬着嘴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琴房传出了琴声,她又瞬间抬起眼来,高高兴兴地推了丈夫一把:“你听!你听!拉得多好!这不是能拉吗?没事儿没事儿,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古宏俊冷笑一声:“今天听他的,先把晚会录了,等回来你看老子不跟他算总账的。” “你要干什么?”阮依楠有些着急,“你可别惹他,咱就像之前一样哄哄他就行了,你要是给他惹急了,那……” 古宏俊不耐烦地打断:“我就是给他好脸给多了!他现在都敢蹬鼻子上脸了,老子不管他他就要翻了天了。” 他絮絮叨叨骂了半天,一张松垮的脸涨得通红,直到古原戴好口罩帽子走出来才终于闭上嘴。 一家三口一路无话,古原全程闭着眼睛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电视台还是老流程,化妆、彩排、试音走过一遍,换过衣服就准备上台。 旁边的助理递来了面具,古原接过来戴上。拎着琴走出化妆间前他莫名其妙地回头扫了一眼这一屋子人。 他的爸妈,他的化妆师、服装师、助理、经纪人……这一屋子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无一例外地不喜欢他,更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 这一张张脸无比熟悉,却没有一张能激起他的一点儿情绪。此时,他只是微微提了提嘴角,拉开门走了出去。 面具下半遮半掩的那个眼神,让身后一屋子人愣了半天。 今天的古原周身笼罩着一种怪异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气场,常年跟他合作的南川也感受到了他琴声里传递出来的不寻常。 两人同台演出这么多年,好像这是第一次,钢琴和小提琴终于合了拍。琴声里终于有了情绪,层层递进的节奏、你争我夺的拉扯与对抗,终于出现在它们该出现的位置。 常年能点头就不说话的两人,一曲结束撞上了眼神。古原第一次没有急着下台,而是拎着琴走到了钢琴边。 他西装款款地站在那儿,举手投足极度优雅,眼神却让人捉摸不透:“再见了大师,你不该止步于此。” 话说得不明不白,“钢琴大师”还愣着,古原已经下了台。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南川愣了一会儿又忽然笑了一声。 第3章 在舒适圈里待得越久他越没有勇气走出去,浑浑噩噩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古原跟他不一样,古原更像被困在这儿,所以他潜意识里或许也在期待着古原能打破这个“平衡”。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好久不见~这篇终于开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暂定还是先隔天更呐~ 第2章 昏昏沉沉告个别 古原走得匆忙。不出他所料,休息室门口,周舒宴和杜梨已经等着了。他脚步没停,抬了下下巴领着他们进了一间没人的休息室。 古原、周舒宴和杜梨是当年学校里最合拍、最出色的弦乐三重奏。古原是小提,杜梨是中提,周舒宴是大提。 毕业这么多年,三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周舒宴和杜梨进了同一家乐团,常常同台演出,古原却由始至终都是半个圈内人,终究身不由己。 身后的门关上,周舒宴和杜梨都看向古原。古原靠在化妆台边摘下面具,甩甩头发笑笑说:“累了,到此为止了。” 面具下那张脸泛着不健康的月白色,尽管挂着几分笑也难掩疲惫。 杜梨有些震惊地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舒宴却似乎不太意外,一听这话马上就笑了。他顺手将琴安置在墙角,走过去跟古原一起靠在化妆台边,问他:“以后怎么打算的?” “没想”,古原笑着说,“懒得想”。 周舒宴点点头:“行,先玩儿吧,好好玩儿,玩够了回来找我。” 杜梨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满脸疲惫,一个眉眼锋利,跟上学时候青涩又阳光的模样大不一样了。时光流转,眨眼间三人认识已经快十年。从十八岁到现在,眼看着就要三十而立了。 看过的风景越来越多,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大家都在往前跑,只有古原,这么多年总是站在他们背后,总是目光灼灼又始终寸步难行。 古原会走这件事两人都不意外。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心知肚明,也分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杜梨竟然有些挪不动步子,心绪非常复杂。她难以割舍一个在音乐上志同道合的伙伴,却也无比庆幸她的朋友终于想通了、放下了,终于要为自己而活了。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买了几瓶酒回来,给他俩一人递了一瓶:“喝点儿酒昏昏沉沉告个别吧,大家都别难过。” 酒是他们上学时候最爱的啤酒。古原仰头吞下几口,调侃道:“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紧接着就想到得再跟你俩合作一回。太仓促了,没有录音棚也没有专业录音师,委屈两位老师。” 周舒宴笑了:“不重要吧?咱们仨这专业程度就是拿手机录又怎么了?” “就是”,杜梨耸耸肩道,“本小姐在台上坐这么多年可不是当花瓶的。说吧,今晚拉什么?” 古原笑着看向她:“杜小姐还记不记得我们那首《林中狐步幻想曲》?” 杜梨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可是我们三个写得最棒的曲子!那时候到底是年轻啊,灵感层出不穷地怎么就那么多?你们还记不记得……” 杜小姐不胜酒力,半听啤酒下肚就开始亢奋,忆当年忆起来没个完。忆到快十一点,她又迫不及待地拎起琴要走:“快快快,走走走,我等不及了!” 古原按下她:“别急,我先过去看一眼。” 古原推门出去正好撞上在四处找他的助理。没等对方说话,他先抬了下手,快步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一屋子人空了大半,估计都去找他了。 古宏俊看他进来,噌地站了起来,指着他鼻子就骂。古原抓着他的手按下去:“急什么?我这么大个人离开一会儿不至于急成这样吧?怎么?还怕我跑了?” 阮依楠站起来也要说话,古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说:“你们带着人先回吧,我录完自己回。” 古宏俊怕隔墙有耳,生生咽下一腔怒火,指指他说:“我等着你,1点能到家吧?” 古原笑笑,敷衍地点了下头转身就走。马上二十八的人了,家里还有门禁呢,说出去谁信? 不过此时他不考虑这些了,没意义。 一出门,对接他的导演正好过来:“古老师,那边收工了,您可以随时过来录。” 古原点了下头:“马上。” …… 三人走上台开始调音,没再说多余的话。现场只留下少部分工作人员,灯光也按照古原的要求只留了很少的几盏。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古原站在这种舞台上却没有戴面具。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台下愣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他的两位伙伴,笑着问:“准备好了吗?” 周舒宴举了下手:“稍等”。他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手机的几位工作人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我知道很多老师没见过古原不戴面具口罩的样子,确实有点儿帅是吧?喜欢他的盯着多看会儿,拍照录像就免了,毕竟我们这个不是正式演出,并不成熟,流传出去不太好。辛苦大家配合一下,一会儿结束请大家吃宵夜。” 古原当然想到了会被偷拍的可能性。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愿意戴着面具演奏这首曲子,更不愿意在跟周舒宴和杜梨同台的时候这样做。 听周舒宴这么说,古原握着琴弓微微欠身致意,随后示意可以开始。 第4章 琴弓和琴弦轻轻撞在一起,拖着悠长悠长的尾音。细腻的音调婉转深沉,一寸一寸地厮磨着心口。 开始仅仅几个小节,古原脑海里已经闪过许多画面。那个阳光很好,风也好闻的夏天,他第一次听到小提琴的声音。不由得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扒着窗台往里瞅。发黄的塑胶凉鞋弯出褶皱,晒成麦色的双手不自觉地用着力。额角还有刚刚跑步时流下的汗,发际湿了一点,耳旁的风渐渐没了声息……呼~呼~呼吸都想停下来。 那声音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有谁轻轻托了他一把,带他去看了最美的山河湖海、朝阳晚霞、星辰银河以及秋叶和冬雪。 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全新的世界。身体很轻、呼吸很柔,像风一样自由。 后来他越长越高,世界越来越矮,那种沉浸在音乐中的轻飘飘的感受渐行渐远。直到今天,他闭上眼,指尖按下去,手腕塌下去,琴声响起,他好像又感受到了那个夏天放轻的呼吸。 舞台远去,灯光熄灭,燕尾服不见了,皮鞋又换回塑胶凉鞋。伙伴在身旁,林中有飞鸟,树冠缝隙暖洋洋的光洒在他身上。 《林中狐步幻想曲》是那年他们在琴房突发奇想写下来的。那也是个夏天,风从窗户进来卷起两页琴谱又从门缝溜走。古原说想到树林里去拉琴,让沙沙的树叶声给他伴奏。杜梨说手酸了,不想拉琴了只想跳支舞。周舒宴靠着琴,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忽然有了画面,紧接着就听到古原哼起了调子,于是他马上尝试着拉起了和声。 先是小碎步一样的调子,是初入林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小提琴往前探,大提琴往后拽,中提被来回拉扯。节奏渐渐加快,调子更高的小提逐渐迈开步子,中提追上去,大提跟在他们身后为他们保驾护航。 试探过后是犹如发现新大陆般的舒展与狂喜。 小提琴喊:“我要唱歌!” 中提欢呼:“我要跳舞!” 大提紧追上他们:“来来来,我来伴奏!” 欢快悠扬的琴声正如它的名字,像在带大家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林中狐步舞。是探头又回望,是我们拥抱、转圈、一起跃到半空,是踮起脚尖、迈开大步,我们一起去发现最美的世界。 我们扬声高唱,小鸟也来伴奏,小草也扭起腰肢。跳到筋疲力尽,唱到太阳落山,月亮悄悄探头。 节奏慢下来,风晃晃悠悠慢慢静止,小提琴的尾调越拖越长,中提的声音越来越轻。大提逐渐回归沉静,像在轻声细语地为即将睡着的孩子们讲述一个温馨的晚安故事。 以前拉这支曲子,拉到尾声,周舒宴总会渐渐平静下来,会借着琴声向观众传递静谧的晚安。今晚拉到最后他却依然仓皇,琴声依然掺杂着复杂的情绪,拖延着不肯道那声晚安。 像他此时送别的心境。 一曲终了,周舒宴和杜梨都看向古原。 这一曲对古原来说犹如抽筋剥皮,额上全是汗珠。 这些年总在拼命,拼命忍耐,拼命克制,拼命奔跑。今晚他终于尝试着把身上背着的东西一件件扔掉,尝试弯下腰去、垂下头来,再看看小时候的风景。 抓着琴的手有些发抖,还好灯光暗了。 三人微微欠身,随后走向彼此,互相拥抱。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不用说出口,刚才的曲子已经表达了一切。 走出大楼,熟悉的城市灯火辉煌。 杜梨的男朋友不出所料等在门口,路边那辆眼熟的车果然也已经到了。街上车水马龙,喧闹一如既往。 古原看了周舒宴一眼,笑笑说:“小疯子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存在感。” 周舒宴也笑,看了眼那辆车,回过头跟古原说:“别的不说了,多吃饭、少喝酒,在外头碰上什么事儿能想起来我们就行。” 杜梨也说:“对,平时不用惦记,我们都挺好。” “行,我记住了”,古原点点头道,“你们先走,我送你们。” 杜梨最后又抱了古原一下,小跑着往男朋友那边去了。周舒宴拍了拍古原的肩,说了声保重,也朝着那辆车走了。 古原拎着琴站在大楼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仰起头发了会儿呆。 这地儿他太熟了,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周边的风景却从来没看过。他总是从车上下来垂着头走进去,结束后又垂着头从门口走出来直接就上车。身边也总是嘈杂的,不是这个在打电话就是那个在追着他说话。步伐总是快,总是在赶时间,也总在急着逃。 难得今晚身边没人,难得抬头。只是入秋之后风大,风吹过来,头发在脸上乱扫,他还是觉得不适,摸出口罩戴上才终于觉得自在了一些。 今晚他想溜达一会儿,总归回家也是吵。没承想刚走出去两步,刚刚离开的那辆车又折返回来。 古原看过去,驾驶室玻璃降下来,探出个脑袋喊:“原哥,听说你要走,我给你唱首歌吧!” 古原揉了揉眉头,心道:“这疯子怎么就疯不够?” 往常总是拦着的周舒宴这会儿只是坐在副驾上笑,古原只好抬了下手,说:“您请”。 话音刚落,小疯子就开了嗓:“原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古原二话没说转身就走,顺便朝身后比了个中指。 第5章 作者有话说: 小疯子唱的那句来自姜文《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是张艺谋导演电影《红高粱》的插曲。 第3章 你活着干什么? 古原溜达回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意外的是他爸妈还在等他。 其实这一路他都在想,不然就算了,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对,那也是生养他的父母,没必要非得撕破脸。找个什么理由,体面一点走,以后或许还能坐在一起吃顿便饭。 这是今晚的好心情带来的不理智的宽容和奢望,好在古宏俊没给他这个机会。 古原刚拉开门,鞋都还没换,古宏俊已经冲到门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姿势不太好看,也没什么震慑力。这些年古宏俊大抵认为自己是这个家的老大,整天沾沾自喜,恐怕早就忘了古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古原垂下头看了一眼那只抓着他领子的手,笑了:“爸?这是想跟我打一架?” 他这一笑古宏俊更生气了。以前的古原话不多,他们说什么都点头,脸上很少能露出个笑模样。今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动不动就看着他阴阳怪气地笑一声,反了天了! 气急之下,古宏俊扬手就给了古原一巴掌,“啪”地一声响。 “我让你再给老子笑!”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古原不光没躲,反而笑得更开:“够了吗?还打吗?” 这样的古原太反常,古宏俊有些愣住了。他发愣的空档,古原回手拉上了门。手里的琴随意地甩到地上,无视了古宏俊那要杀人般的目光,边摘领结边往屋里走。 刚才古宏俊那一巴掌打下去阮依楠没动,只是垂着头不去接古原的目光。倒是古原把琴盒扔到地上的动作吓得她噌地站了起来:“小原你扔琴干什么?这琴多贵啊,摔坏了怎么办?” 古原看了他妈一眼,还是笑,那双弯起来的眼睛冷若冰霜。顿了顿,他像是实在没忍住一样,咬着后槽牙问:“妈,儿子被打和琴坏了这两件事在您心里到底哪个更重要?” 阮依楠一愣,站在那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你爸打你也是因为你最近不听话……小原,不是妈说你,你这么大了,说玩儿失踪就玩儿失踪,答应下来的事儿说不去就不去……” “等等”,古原抬手打断她,“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您要不要再想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说不去?” 古宏俊走过来指着他骂:“对,你今天也不想去明天也不想去,什么工作都不想接你活着干什么?” 你活着干什么?你活着干什么?这话不用古宏俊问,古原早就一遍遍地问过自己——你活着干什么?你活着的价值是什么?你期待的明天是什么?你当下在干什么?你还是你吗? 这会儿面对古宏俊的这个问题,他想说的太多了。想为自己争辩几句,想控诉一下这些年的委屈,想告诉他们这几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没意思。 什么样的父亲会在他一次次玩失踪之后不问一句:“你到底怎么了?”而是在有工作的时候才想起他,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丈夫,容不得给儿子留一丁点儿的位置,甚至要跟丈夫合起伙来算计他、绑架他? 古原很想回一句:“我也想知道,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到底活着干什么?” 这话说出来不过是抬杠罢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捡起琴盒,打开看了两秒,然后毫无征兆地把琴砸到了地上。 能演奏最美的音乐的那把琴,跟了他十年的那把琴,第一次被这么粗暴对待。琴弦崩的一声断了,琴身多了几道难看的裂纹。 这一下古宏俊和阮依楠是真的愣住了。他们知道古原有多喜欢这把琴,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 古原同样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最后竟然还是只能选择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还让他的琴跟着他一起不体面。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往前走。 此刻他觉得可悲又难过,不为自己,为这把琴。它诞生于名家之手,传递过真正的好音乐,这些年却只能跟着他共沉沦,最后还落得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下场。 它坏了,那个敬仰音乐的古原也死了。 古原回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他的父母,问:“我以后不碰小提琴了,这回你们听见了吗?” 古宏俊当真是被这一举动气疯了,拎起那把苟延残喘的琴冲着古原就砸过来:“你他妈疯了,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老子打死你这个孽种!” 古原还是没躲,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看着古宏俊那副狰狞的样子又笑了:“行啊,打死我吧,我死了就都消停了。” 阮依楠这回是真吓傻了。眼看着古宏俊跟疯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往古原身上招呼,而古原竟然一脸从容地一动不动,她颤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个人好像都沉在了各自的世界里,以暴力的方式迎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古原感觉不到疼也没了情绪,阮依楠脑袋一片空白,古宏俊被愤怒冲昏了头,好像只剩下一个目标——弄死他! 还是门外的拍门声把他们叫醒的:“你们家大半夜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打架?开门!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第6章 古宏俊终于停了下来,古原终于有了知觉,阮依楠终于迈开了步子,冲过去拦住了丈夫,嘴里还在说:“别打了别打了,警察来了你要坐牢的,要坐牢的!” 古原看了他们一眼,习惯性地理了理衣服,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去开了门。门一开没看清人他就先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门口的阿姨就一把把他拉了出去,又迅速拍上了门。她看了古原一眼,大着嗓门朝里喊:“你道什么歉?是谁打你?警察马上就来,你快先到阿姨家,阿姨给你叫救护车。” 古原一愣,垂下头才发现自己胸前和肩膀都有血,恐怕是被琴划的。 眼前的阿姨他是认识的,出了名的热心肠。即便是古原这种不爱出门的也难免跟她打过几次交道。古原平时不爱说话,长得白白净净,体形偏瘦,此时这副样子看上去实在凄惨。恐怕阿姨是误会了什么,以为有人欺负他。 他只好笑笑说:“没事阿姨,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打我了,您回去睡吧,我下楼去等着警察。” “嗐,没报警呢”,阿姨低声说,“阿姨也不知道你这儿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你受了欺负,阿姨马上报警。” 古原拦了一下:“我自己报,您回吧,谢谢您。” 阿姨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不过临走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一句:“你赶紧去医院,伤口得处理!” 古原点头答应。 屋里的古宏俊和阮依楠大概是真怕警察来,一听门口没动静了紧接着就出来了。这回也不说别的了,甚至看都没看古原一眼就赶紧走了。 他们走了正好。古原回屋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开始收拾行李。 今天被吵醒的时候他还想得换把锁了,这回干脆也不用换了,直接把房子卖了吧,这儿他肯定不会回来了。 哪怕是再也不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个装着证件和卡的钱包和一把摔成好几瓣儿的琴。 另有一些乐谱和唱片他打包装箱,周舒宴会过来取。还有几瓶红酒他带出了门,下楼的时候放到了阿姨家门口。 做完这些他都没想好去哪。站在小区门口,他背过身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初秋的晚风迎面扑来,街上只有零星几辆车。 马路对面正在做准备工作的早餐店竟然在放爵士。老板一边干活一边哼着调子,古原也跟着哼起来。光哼还不尽兴,后来他干脆叼着烟踩着节拍,跟着音乐晃动起来。 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打在古原头顶,把他脸上那点儿笑衬得有些怪异。 老板回身看到他,没骂一句神经病,竟然还抬手招呼:“小兄弟,来店里听,给你煮碗馄饨吃吗?” 吃啊!怎么不吃?古原喊了一声:“来了”,抬步走进了店里。 说起来都没人信,他都多少年没在路边的小店吃一顿家常便饭了,甚至像刚才那种跟陌生人的简单对话都很少。总是觉得累,总是没胃口,总不想出门也不想说话,但今天他是真的饿了。 刚刚下好的馄饨,一个个胖乎乎地飘在碗里,古原第一次觉得它们很可爱,有点儿像水母。 边吃边听老板侃天侃地。老板说小区里好多人都是常客,但觉得他面生。又说早年间也玩儿过音乐,组的乐队他是队长,后来大家都结婚生子,也陆续舍掉了那虚头巴脑的梦想。 古原心想:怎么谁的梦想都不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吃完馄饨老板问:“兄弟你这背的是小提琴吧?趁着没人能不能给我拉一段?” 古原一边把钱递过去,一边摇了摇头:“朋友的琴,我不会拉。” 作者有话说: 没有追更的小可爱吗?我好孤独~\(`Δ’)/ 第4章 回家的路太远太远 这天是陆长淮干儿子陆青阳的生日,他一早就赶到了好友家。 唐一蘅和朱槿看到他的车进了院儿就赶紧下来迎。唐一蘅自觉去后备厢拿东西,朱槿一边开后车门,一边埋怨陆长淮:“都说了让你别买这么多东西,我都备好了,你拿来我都没地儿放。” 唐一蘅忍不住笑:“别人听见以为我媳妇儿假客气呢,哪有人一边抱怨一边从人车上往下拎东西的?” “不然怎么办?大老远的我让他再拿回去?” 陆长淮不管这两口子又拌的什么嘴,径直往门口走,笑着迎接飞奔过来的干儿子:“阳阳!” “爸爸!” 陆长淮笑着把陆青阳兜进怀里掂了掂:“阳阳长高了吧?抱起来都觉得沉了。” 陆青阳只是笑,也不说话。 “哎哟,给我们阳阳高兴的”,拎着东西路过的唐一蘅说,“一大早就开始等了。” 陆长淮于是问怀里的小人儿:“想爸爸了吗?” “想了”,陆青阳答。 陆青阳今年7岁了。人嫌狗不爱的年纪,他却乖得很。谁跟他说话他都笑,不过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表达。 就比如今天,他明明从一大早就开始等陆长淮,真见了面却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撒着娇说一句:“爸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一早上了。”陆长淮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会有意地引导他去表达。 第7章 不过这两年陆青阳进步挺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陆长淮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经常只摇头或点头,并不开口。 这会儿他领着陆青阳进屋,屋内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往年陆青阳生日的时候,就只有家里人为他庆祝,今年他总算交了几个朋友,三位家长便想着给孩子办个生日party。 唐一蘅和朱槿已经忙活了好几天,陆长淮这几天也在帮着置办东西。三个人甚至为了这个party还颇正式地开了一次视频会议。 需要办的事儿一项项列出来讨论。从买什么菜到哪天请人来装充气城堡,三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讨论到最后,朱槿忽然晃了神:“以前咱们办party都是爸妈忙活,从来也没操心过这些琐碎的事儿,只管当天玩儿得高兴……” 唐一蘅一听妻子说这话,赶紧撞了撞她的胳膊。朱槿回过神马上道歉:“抱歉长淮,我……” “道什么歉?”陆长淮笑笑,“我没事儿”。 这会儿朱槿收拾着陆长淮带来的一堆东西,又出了神。唐一蘅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低声问:“怎么了媳妇儿?哪儿不舒服?” “没”,朱槿摇摇头,“就是……唉,我那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说的那是什么话?长淮听着肯定难受了。你看这些东西,除了阳阳的生日礼物还有很多都是那天我说不用准备的,他又拿来了,估计因为我那句话根本没听清咱们后来说的什么。” 唐一蘅一愣,紧接着又笑起来:“你想多了吧?他这是逮着个机会就想给儿子买东西,买得得意忘形买多了吧?” 说着他还朝陆长淮吼了一嗓子:“长淮你买这么多东西想干吗?想把我这亲爸比下去啊?你居心叵测啊你。” 陆长淮笑笑没说话。 此时,陆青阳正坐在地上玩儿异形魔方,陆长淮就在旁边陪着。一大一小话都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亲父子。 直到陆青阳的小伙伴们陆续都来了,屋里院里才终于热闹起来。 孩子们都在院儿里玩儿,家长们待在屋里闲聊天。陆长淮不太开口,坐在落地窗边看孩子们玩闹。 他跟唐一蘅、朱槿认识的时候也是他们这么大,六七岁,刚上小学。 那时候陆长淮跟着爸妈刚搬来这里,唐家和朱家对他们都很热情,一到周末就张罗着一起吃饭,几个孩子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 从一起上学一起结伴回家再到中考、高考、上大学,三个人从来没有断了联络。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另外两个人背着陆长淮偷偷在一起了。 再后来唐一蘅和朱槿订婚、结婚、收养陆青阳,已经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陆长淮却依然单身。 陆长淮从小帅到大,身强体健、事业有成,人到中年性格更是越发沉稳。可他除了二十多岁的时候谈过一段不太成熟的恋爱,后来一直都单着。 这会儿身边的家长低声问唐一蘅和朱槿:“阳阳干爸还没结婚?要不要我帮着介绍一个?” 朱槿一听来了兴趣:“有合适的?” “有呀!我身边一大把优质单身女性呢,阳阳干爸喜欢什么样的?” 朱槿坐直了身子刚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又塌下肩膀:“算了,别张罗了,他没那个心思。” 唐一蘅听着叹了口气。他记得以前的陆长淮。高中是学生会会长,大学参加过各种社团。智商高、情商也高,为人风趣幽默好相处,到哪儿都受欢迎,跟现在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是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唐一蘅心里清楚,朱槿也清楚。 所以朱槿叹了口气,说:“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 快到中午的时候,陆长淮就去厨房里忙活了。今天吃饭的人不少,洗菜切菜的活儿有阿姨帮忙,炒菜还是陆长淮自己来。 唐一蘅和朱槿也没拦着。他们知道现在的陆长淮不喜欢人多又吵闹的环境,跟陌生人更是无话可说,如果不是干儿子过生日,大概谁都请不动他参加什么派对。所以他去厨房忙活也挺好,毕竟陆青阳更爱吃他做的饭。 陆青阳很懂事。陆长淮做饭的时候他总往厨房跑,切蛋糕的时候又把第一块先给了陆长淮。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唐一蘅和朱槿。昨晚临睡前,他甚至小心翼翼地问过:“爸爸妈妈,明天我能不能把第一块蛋糕先给干爸吃?” 朱槿先回答他:“当然可以”,又问他:“阳阳是不是太想干爸了?” 陆青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爸爸会过生日,妈妈也会过生日,只有干爸从来不过生日,所以我想把我的蛋糕先给他吃。” 朱槿闻言一愣。他们没有特意跟陆青阳解释过陆长淮为什么不过生日,以为小孩子不会在意这些,没想到今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彼时,朱槿看了丈夫一眼。唐一蘅会意,搂着陆青阳跟他说:“干爸因为一些原因这几年不爱过生日,不过我想以后等他愿意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给他过个生日。也开大party,也请他的好朋友都来家里,好吗?” 当时陆青阳只是点了点头,懂事地没有追问什么,不过刚刚吹蜡烛前,他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有一天能给干爸过个生日。 面对他递过来的蛋糕,陆长淮心很软,一口一口都吃完了。 第8章 陆青阳很高兴,边吃蛋糕还边跟他的小伙伴说悄悄话:“今天的菜都是我干爸做的,好吃吧?” 旁边的小孩儿鼓着腮帮子点点头,童言无忌道:“好吃,好吃得不得了,比你亲爸做的好吃多了!” 唐一蘅:“……妈的,这年头当爸爸还得先去厨师学校进修两年吗?” 午饭吃完,家长们就领着孩子们陆续离开了。陆长淮也要走。走之前,他先哄阳阳睡午觉,跟他说:“爸爸民宿还有事儿,一会儿就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这是骗小孩子的话,其实他最近几天都没回民宿。阳阳不觉得陆长淮骗他,只觉得爸爸真忙,很久也不来,来了总着急走。 不过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还跟陆长淮说:“爸爸你走的时候带个蛋糕,回去分给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吃。” “好”,陆长淮轻轻拍着陆青阳的背说,“阳阳睡吧。” …… 把阳阳哄睡着,唐一蘅和朱槿拎着蛋糕送他出门。朱槿忍不住抱怨:“干吗非要走?阳阳多想你啊?吃了晚饭再回不行吗?显得你多忙似的。” 中午开了派对,晚饭就要跟家里人一起吃了。陆长淮知道晚上阳阳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会过来,所以他说:“你们吃吧,给叔叔阿姨们带好。” “不带,要问好你自己去”,朱槿心里有气,把蛋糕塞他手里,转身就回了屋。 唐一蘅看了妻子一眼,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拍拍陆长淮的肩,状似开玩笑般说:“哪天得空我去看你,咱哥俩喝顿酒,有些事儿我得跟你聊聊了。” 陆长淮表情没什么变化,点点头说:“行,我等你。” …… 从唐一蘅和朱槿家开回“避世森林”大概要两个多小时。“避世森林”已经属于郊外了,离市里还是有段距离。最近陆长淮帮着张罗派对的事,总要到市里买东西,来回跑不方便,所以这几天他都住在酒店。 唐一蘅和朱槿嘴上没说,心里也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宁愿住酒店都不跟他们一起住,吃了午饭又急着走,都不愿意留下再吃个晚饭,这是陆长淮在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 如果换了别人,察觉到他这点心思早该生气了。唐一蘅和朱槿也气,但他们的气更多的是难过和心疼,以及面对他这种做法的无奈。 唐一蘅说要跟他喝顿酒,陆长淮大概也知道他想聊什么。其实根本不用唐一蘅跟他聊,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可是知道归知道,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回家的路太远太远…… 作者有话说: 好了,铺垫结束了,下章他俩就能遇到啦!嘿! 第5章 人间太苦,没人逃得脱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雨滴细细碎碎地打在车窗上,玻璃起了雾。 陆长淮车开得不快。一来他并不着急,二来也怕颠坏了副驾上的蛋糕。 这条路一直往北开,越开视野越开阔,风景也更好。 远处连绵山丘半隐入雨雾,近处田野里金灿灿的庄稼已经垂了头。行道两旁种了两排树。入了秋,树叶青一半黄一半,风一吹,沾着雨水的叶子就不甘不愿地往下落。快到“避世森林”的时候,陆长淮的车身已经沾了不少黄叶。 开到路口看到“避世森林”的木牌路标时,车里正在放大提琴版《stille natt》。 伴着悠扬的调子,车身撞开青雾往右拐。潮湿的青石板路古朴而沉默,行道边两行雪松巍然不动。再往里开一点视野就开阔了,能看到一栋栋小别墅和青绿色的湖,以及它们身后被雨雾笼罩的山林。 每次拐进这条通往家的小路,陆长淮总会觉得心里平静不少。 今天下着雨,外面看不到什么人,只有湖边站着个不打伞的男人,正捡着石子往湖里投。 陆长淮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车身一拐,径直往停车场去了。 这些年开民宿,各种奇怪的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或者说,会来他这儿住的本就没几个正常人。 避世森林开在郊区,周围除了山林就是荒郊,没什么值得特意跑来玩儿的地方。何况他这儿住宿价高,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大老远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给他送钱。 不过他这儿好像特别吸引那些“非正常人类”,跑来“避世”的不少,十几栋小别墅几乎没有闲置过。 小别墅共有三排,背靠山林,与湖相望,越靠后地势越高。陆长淮喜静,他自己住的那栋在最后一排,最靠里。这会儿他拎着蛋糕,沿着鹅卵石路往家走。路过隔壁那栋,他侧目看了一眼——窗帘拉着,已经有人住进去了,想必就是湖边那个不打伞的。 推开自己家院门,粗略扫了一遍院儿里的花花草草,确认它们都还“健在”,陆长淮这才进屋去换衣服洗澡。从停车场一路走回家,忘了打伞,身上沾了雨,难受得很。 洗完澡,他随意地套了一件家居服,泡了壶茶坐到了二楼落地窗边。 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远处的山林,也能看到近处的湖。刚才扔石子那人还在湖边,不过现在不扔石子了,改蹲着了。 这会儿的雨比刚才大了一些,那人却像无知无觉,蹲在那儿一动不动,铁了心要当蘑菇似的。 陆长淮并没有要管的意思。他都见过大半夜脱光了往湖里跳的,这种蹲着一动不动的在他这儿都算不上怪人。 第9章 不过,住进来的客人他该问还是要问一下的。别的不说,他并不想在自己的地盘上闹出什么事儿。于是他拿起手机给胡缨打了个电话,让她上来一趟。 没一会儿胡缨就跑过来了。她是这里的“大管家”,大事小事都归她负责。 这位酷姐姐,做事雷厉风行,性格也直来直去,一进院儿就朝楼上喊:“你今天就回来干嘛?这儿离了你开不下去了?” 胡缨今天穿一身黑色休闲西装,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那张俊逸洒脱的脸,气场十足。这会儿她一路跑上楼,还没落座就先问:“什么事儿啊刚回来就叫我?” 陆长淮指指桌上放着的蛋糕:“阳阳让带给你们的,晚上你们切了吃吧,我就不下去吃饭了。” 胡缨瞬间夹了嗓子:“哎呀,我们阳阳还惦记着姨姨呢。我的礼物他喜欢吗?” 一提这个陆长淮就想笑。这位酷姐姐自己爱文身给阳阳也送了一套文身贴,据说还是自己特意设计的卡通图案,专门定制的。阳阳的朋友们倒是很喜欢,每个人都贴了一个,只是小寿星阳阳本人看上去兴趣缺缺。 闻言陆长淮微微耸了耸肩,胡缨也不介意:“没事儿,明年送别的。” 紧接着她又问:“还有什么事儿?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拿蛋糕吧?” 陆长淮朝窗外抬抬下巴,问:“刚住进来的?” 胡缨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不用看也知道他在说谁。她点点头道:“对,你走那天住进来的,挺帅的一个弟弟。” “住我隔壁?” “对”,胡缨笑道,“你别不乐意,前排是还有房子,但弟弟看不上,一眼就挑中你这栋了。我说这栋是我们老板自己住的,弟弟才凑合一下住你隔壁了。” 凑合?陆长淮挑了下眉,又问:“住多久?” “没说,先订了一周。” 陆长淮算算日子,他走那天到今天已经第四天了,那就是说大概率也就是再住个三两天的事儿。因此他也不往下问了,目光转向窗外,嘱咐胡缨:“你看着点儿吧,雨越下越大了。” 胡缨说:“不用你操心这些,歇着吧。晚上让周年给你送点儿?” “不用,饿了我自己在楼下随便吃点就行。” “行,那我走了”。 胡缨说着拎起蛋糕就要走,临下楼前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指指窗外说:“那弟弟明天生日,跟咱们阳阳就差一天,登记的时候看见的。也不知道临过生日跑咱们这儿来干什么,不会明天招一堆人来开party吧?” 开party?陆长淮看了那蹲着的“蘑菇”一眼,笑笑没说话。胡缨也没等他说,边说就边下楼了。 恐怕是蹲得脚麻了,过了一会儿“蘑菇”总算移驾到了长椅上。很长一段时间,陆长淮在落地窗前坐着,古原在湖边坐着,两人隔着数不尽的雨滴,各自沉默着。 后来雨下得更大一些了,民宿的杂工周年跑到湖边送了把伞,坐着发了半天愣的人这才起了身,撑着伞往陆长淮视线更近的地方走过来。 黑色的大长柄伞,显得伞下的人格外清瘦。半长不短的头发、干干净净的着装,大伞遮住了半张脸。 他步伐很有节奏,一步一步、不疾不徐。陆长淮的指尖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步伐敲打在杯壁上,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彼此听不到对方声音的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伴着雨合奏了一曲。 这些年,陆长淮很喜欢像这样坐在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脑袋是空的,心也是空的,像远处山林中的树一样,好像没有情绪,好像八风不动。 他用一扇窗把自己与世界隔开。外面的都是虚幻风景,屋内才是他可以独享的真实孤独。 此时,他看着雨中的人一步步走近,看着雨滴落到伞面又翻滚着摔到地上,看着他走到隔壁院门口,倾斜了伞面掏出房卡,不紧不慢地回了屋。 陆长淮指尖的节奏一点儿没乱。他看到伞下人的头发淋湿了,面色有些苍白。心里没有任何下意识给这个人打上几个标签的想法,唯一的感受可能就是人间太苦,没人逃得脱。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拿起手机给周年打了个电话:“我隔壁那位客人回了,一会儿你给送点儿东西吧。” “我知道,姜汤在准备了”,周年说。 “嗯,另外再送点儿药。感冒药还有碘伏、棉棒、纱布、跌打损伤那些药都送一些。” 周年应了一声,没多想也没多问。 不过古原接过他递进来的药时想得可就多了,毕竟手里这些药好像有点太针对他了,可周年只说:“给您送一些备用药过来。” 古原回忆了一下。刚才在湖边他穿着衬衣,扣子扣到了领口,按理说周年不会看到他身上有伤。他领口的扣子是快到自己别墅门口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才解了两颗。他也是那会儿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伤渗了血,估计是在湖边扔石子的时候用力过了头。 可那会儿路上并没有人,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只能是能看到他正面的那栋别墅里住了人。 于是,他问周年:“你们老板回来了?” 周年一愣,点了点头。 古原没再多说什么,道了谢回屋去了。 一手是姜汤一手是药,古原觉得有些好笑。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好奇那位住在隔壁的陆老板。 第10章 前两天看他吃得不多,胡缨问过他爱吃什么,回头让厨房做。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爱吃的,于是胡缨有了结论:“那你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是不是?没事儿,过两天我们老板就回来了,他爱下厨,做饭挺好吃还没有那种过分夸张的味道,到时候你试试他的手艺。” 谁知陆老板的饭还没吃上先吃上陆老板的药了。 古原回忆了一下,下午只有一辆车开进来。那会儿他正百无聊赖地往湖里扔石子,车窗里“溜”出来的一点儿大提琴的调子让他回了头。不过他没看清开车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黑色的车身上沾了一些黄色的落叶。 湿漉漉的。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下了雨。 第6章 长寿面加俩荷包蛋 一场小雨一直下到半夜。清早古原拉开窗帘,天晴了,阳光投射到残留在地上的小水汪中,绘出一幅幅小画。 这是古原住进来以后第一次拉开窗帘。这些年他习惯于在暗处寻找安全感,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窗帘从来都是拉上的。 今天他之所以想拉开窗帘看看,是想到昨天那道注视过他的视线。他有点好奇,那道藏在玻璃后的视线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看窗外的一切的? 古原的房间里窗前也有两张沙发和一个小茶几。他坐下来试了试,挺舒服。坐了一会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重新站起身去放了音乐,又泡了杯咖啡。 有了音乐和咖啡的加持,他找到了一种作为旁观者的惬意轻松。捧着咖啡看了会儿天空和山林,看了会儿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视线往右移。 右边的小院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身运动装,戴顶鸭舌帽,手里拿着一根园艺水管,正对着院墙根的小花池一通乱喷。 即便像古原这种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也知道昨天雨下到半夜,今天应该是不用给院儿里的花浇水的。 这位陆老板恐怕还没睡醒。 古原贴近窗边仔细看了看——他院儿里的花像是菊花的某个品种。白色居多,还有几棵黄色和绿色的。奇怪的是一株艳色的都找不到。 浇完了花,陆老板拿了瓶水出了门,沿着鹅卵石路往右去了,离开了古原的视线。那边是山林,古原猜他可能是去晨跑或者散步了。 这几天古原还没去过那边。听说山上树木多,山脚下都是野草,他方向感不好,怕迷路了给别人添麻烦。 那边陆老板刚走,这边就开进来一辆小货车。一路往里开到了湖边餐厅的位置。古原看到周年领着几个人接了车,搬下来一些生鲜食材和花卉。 周年,古原这几天跟他接触最多。 入住那天,周年帮他推着那个没装什么东西的箱子,他自己背着琴。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这栋别墅前。道别时,周年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他的话总是这么简洁,且非必要不开口。 古原向他道谢,问他怎么称呼,他才开口说:“周年。” 古原从他身上看不到服务行业从业人员惯有的热络,反而让人觉得清冷。不过他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会太累,还会让他产生一种“原来别人也是这样”的错觉。 周年好像跟他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他爱发呆,周年好像总是忙忙碌碌。 这几天,古原看到过他修小花坛边的木栅栏,看到过他帮客人送东西,也看到过他拿着把大扫帚在扫院子。 也是个挺奇怪的人,明明这里有专人打扫卫生。现在也是,搬东西恐怕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可他还是里里外外地跟着忙活。 过了一会儿胡缨叼着支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递给送货司机,顺带递过去一支烟,热络地说着什么。 胡缨今天穿了一套大红色西装,踩着一双高跟鞋。古原虽然看不太清,也知道按照裤子的长度,她脚踝处的那个文身应该正好能露出来。 胡缨身上的文身很奇怪,都不是常见的图案。脚踝处有,耳侧有,手臂上也有,极具个人风格。 古原总是在吃饭的时候碰到她,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跟这个客人打招呼,跟那个客人聊天,打心眼儿里羡慕她的好性格。 她好像跟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跟每个人都聊得来,与周年的性格完全相反。 那么,古原又开始好奇,什么样的老板会让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一起留在了这儿呢?他的目光重又落回到隔壁小院。 对比其他院子,陆长淮的院子要简单得多。院儿里只有一个种着素色菊花的小花坛,一棵不知名的树,以及一把躺椅和一张小小的木质方桌。噢,还有两片光秃秃的小菜地。 古原仔细看了看自己这边的院子。墙角大大小小四个花坛,高低错落。花坛里的花也像是设计过一样,颜色搭配得美不胜收。院里有一汪浅池,碧色的水,金黄的鱼,高高低低的浮萍非常养眼。除此之外,靠东的位置还做了中西结合的凉亭,周围有绿植环抱。 任谁过来看都知道,这种有设计感的庭院比陆老板那种古早怀旧风老院子要好看得多。所以,这位陆老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没了小提琴,没了演出、赶路和周围那群个个揣着八百个心眼儿的人,古原的生活多出了许多空白。 这几天,他把自己融入到这些空白当中,放空了脑袋,尽情地发了几天呆。 第11章 这种力求把自己缩成一团空气的活法对古原来说挺放松,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睡醒之后,身心舒展,终于对这个地方以及这个地方的人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这是好事儿。在此之前,他只想把自己活成一个透明人。最好全世界都不记得他是谁,不要在乎他的喜怒哀乐,更别在看到他的伤口之后还给他送些药来。除了少数的那几个人,与谁变得亲近都让他不自在。 可是今天醒来,窗帘拉开,窗外的清晨生机勃勃。古原忽然想,也许努努力他也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会谈笑、会养花、会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去散步的那种正常人。 比如胡缨,比如送货司机,比如隔壁的陆老板。 此时,他给自己续了杯咖啡,视线落到右侧鹅卵石路的尽头。 直到他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陆长淮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他的视线中。他手里的水瓶空了,但看上去却没有一点运动过后的疲累,古原猜想他可能只是去散了一个很长的步。 这回古原看清了这位陆老板,发现他身上有一种平衡的美。他线条利落但能感受到沉稳温和,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儒雅绅士的气质,眼神中却又能看到一丝沧桑疲惫。他看上去好像不太好接近,但古原看到的他的生活明明又是随意且平淡的。 种种对立集中在他身上形成了古原感受到的那种平衡的美。不过“平衡”这个词当然不太准确。 看着陆长淮一步步走近,古原开始思考一个更为贴切的词。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他竟然想到了大提琴。 高贵而古朴,儒雅而沧桑,深沉而辽阔,沉默又包容的大提琴。 眼前人给他的感觉的确与大提琴很像。 可紧接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又变成苦笑。看吧,自认为跳出了那个圈,可绞尽脑汁想个形容词竟然只能想到大提琴。 一阵没来由的心烦让他仓皇收回了视线。咖啡杯落回桌面,屋内的音乐也猝不及防地收了声。 等陆长淮回屋换了衣服出来,古原的窗帘已经又拉上了,像还没起床一样。陆长淮看了一眼,脚步没停,径直去了湖边餐厅。 餐厅厨房有两个,一大一小。大的是厨师们用的,小的是陆长淮专用。 空闲的时候,陆长淮喜欢待在小厨房煲个汤、做几道菜。大多时候这些菜就当员工餐了,偶尔有客人想吃也会分给他们一些。 今天他看了看送来的食材,挑了两只鸡和一些菌菇。厨师长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问他:“老板,今天炖鸡汤?” 陆长淮点了点头,要走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又嘱咐厨师长:“今天主食备个长寿面吧。” “行,中午还是晚上?” “中午晚上都准备着吧。” 厨师长点点头又问:“做个生日蛋糕吗?” 陆长淮想想说:“不用,长寿面加俩荷包蛋就行”。 偶尔碰上客人过生日,长寿面、生日蛋糕包括红鸡蛋之类的东西他们都会准备,怎么齐全怎么周到怎么来,所以厨师长多少觉得陆长淮今天的要求有些奇怪。 其实陆长淮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一种见过太多人之后,由经验而生出的直觉。直觉觉得那个在湖边发呆的弟弟应该不会喜欢大张旗鼓的生日,感觉生日蛋糕太过了,感觉长寿面刚刚好。 按理说这种事也不是他该操心的,胡缨一定会安排得很周到。或许是因为那个弟弟跟阳阳的生日只差一天,又或许是昨天刚刚参加过生日party,今天看到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感觉不是滋味,所以他罕见地多了这一句嘴。 不过说完了他也并不太放在心上,还是照常守着他那锅汤,不去自寻烦恼地操心那位弟弟今天来不来吃饭、有没有吃上长寿面。 胡缨倒是挺操心。中午跟陆长淮他们几个坐一桌吃饭,她还提了一句:“住你隔壁的弟弟早饭也没来吃,午饭也没来吃,晚上看看再不来的话让周年给他送点儿?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毕竟是过生日。” 陆长淮并不发表意见,只说:“你看着办”。 胡缨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过午饭陆长淮就回去了。他回去的时候古原的窗帘还拉着,院儿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动静,跟没住人一样。 到了晚上古原倒是出来了,他出来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隔壁。陆长淮屋里的灯亮着,窗前没看到人。 他其实没有什么想吃东西的欲望,只是一天没吃饭又喝了两杯咖啡,胃里实在不舒服。 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儿,不过在这儿任何时间来吃饭都是可以的,厨房会给单做。 一看他进门,胡缨就迎上来,问他:“想吃什么?” 他笑笑说:“都行”。 胡缨其实已经吃过饭了,之所以这个点儿了还在餐厅就是为了等他,看他来不来。一听他说都行,胡缨也不多问,让他找地儿坐,自己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出来一碗面,一盘青菜和一小碗汤,胡缨跟着出来说:“看你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喝点儿汤吃点儿面吧。汤是我们老板炖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想吃别的再跟厨房说。” 古原道过谢胡缨就走了,偌大餐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先尝了尝那碗汤,清淡但香气很足,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腥味,入口入胃都很舒服。 第12章 他试图想象出那位陆老板炖汤的样子,想象不出。陆老板看上去并不像会做菜的人,倒更像拉大提琴的。 喝了几口汤,古原又去吃面。他以为这就是一碗普通的拉面,没想到用筷子一挑才发现是一碗整根的长寿面。 诧异过一瞬,他抬头看了一眼正播新闻的电视——噢,九月八号,的确是他生日。 再看眼前这碗面,古原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感激萍水相逢的善意但实在不太喜欢当下这种感觉。不管是这碗面还是那些药都让他莫名其妙地没有安全感。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知道得改,得努力。 夜深了,窗外的湖笼罩在黑暗中,墨一般浓稠。古原盯着湖面发了会儿呆,然后重新拿起筷子,配着青菜和汤,一口一口地把那碗面吃了个干净。 第7章 没有想以身相许的吗? 可能是吃太饱的关系,古原没什么睡意。 照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他拿起手机,开了sim卡,回了几条消息。 周舒宴和杜梨在小群里祝他生日快乐,他回了个“谢谢”,又说:“我一切都好”。 再往下滑,大多都是生日祝福。古原没点开,想来都是一些惯常的客套话。他现在最懒得客套。 夹杂在其中还有一条消息,很长一段,来自古意。古原看了半天,没回。 来避世森林之前,他尽量安排好了他能安排的所有事。别的事都还算顺利,唯独古意是个麻烦。 古原捏了捏眉心,一口灌下那杯红酒,又给自己续上一杯,端着往院儿里去了。 出门直走,经过那汪浅池,顺手扔一把鱼食进去,再沿着砖石路往右走,上几个台阶就是凉亭。 凉亭位于院子东南角,紧靠院墙,地势稍高一些。亭内空间很大,有一套沙发茶几,还有一个小吧台。古原坐到沙发上,才发现这是个绝佳的“观景位”。从近处的花坛绿植到大门边两棵不知名的小树,再到稍远处配着昏黄地灯的浅池和亭子周围的地栽花卉,整个小院儿一览无余。 虽是深夜,但满院的地灯、壁灯都亮着,整个院子看起来并不清冷。 古原晃晃酒杯,手有些痒,竟然想拉琴。 抬头看看隔壁那栋,灯也还亮着。他自顾自笑笑,心想:“原来看起来正常的陆老板也睡不着”。 古原看看时间,这会儿已经两点多了。远处的山林隐于天际,头顶的夜空星月交辉,周遭一片寂静。茶几上放着一个遥控器,他拿起来看看,按了一下,凉亭顶部的玻璃天窗便打开了。 深吸一口气,秋夜的凉风带着残留的雨气钻进鼻腔。再仔细去闻,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抿了一口酒,古原靠到沙发背上,仰起头去看夜空。没了天窗的遮挡,星星的光晕和月亮的“纹理”更真切、更生动了,虚无缥缈的云被染上墨蓝色,似遥远又似触手可及。 心下不免生出感慨,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如此壮丽的夜空了?又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如此静谧的秋夜了?或者说,有多久没有体会过真正活着的滋味了? 太久太久了。 秋蝉低鸣,秋风爽朗,古原贪恋这真切的活着的滋味,脑袋昏昏沉沉却不想回屋去睡。 周围的一切太美好,脑子里跳跃的小调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他想起以前。以前他那不着调的爸妈总给他接一些诸如电视剧片尾曲作曲的活儿。他没有几天就写一首曲子的本事,经常熬到半夜,熬得抓耳挠腮。现在想想,大概是眼睛总闭着,不看人、不看风景,于是脑子磕磕绊绊,只能硬生生磕碰出一些不伦不类。 当然也写过一些正经的,尚且过得去的曲子,可那些东西跟这会儿他脑子里的调子比起来就显得分外俗气了。 他决定暂时跟这个世界握手言和,先享受这个极美好的夜晚。 蚊子来了就赶,渴了就去吧台,觉得冷了,研究半天把抱枕拆成了小毯子。脑子里的调子一刻也没停过,像不知藏在哪儿的秋蝉一样兴奋。 折腾到陆长淮的灯都熄了,星星月亮慢慢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觉得有些困了。 这会儿是真的懒得挪回屋了。天窗关上,小毯子盖好,关掉脑子里的小调,就躺在沙发上囫囵睡去。 陆长淮清早起床拉开窗帘,洗漱过后,照惯例坐在落地窗前喝杯咖啡。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尽职尽责地上了班。湖面波光粼粼,远处晨雾环绕,藏在树枝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 陆长淮心情不错。一杯咖啡喝完,他准备下楼去浇花,可刚迈出去的步子却带着不可置信又撤了回来。 隔壁院儿凉亭里那是躺着个什么东西?陆长淮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噢,蘑菇今天不当蘑菇了,要吸天地之灵气变身蘑菇精。 为了不打扰蘑菇变身,陆长淮大发慈悲地没浇花,直接去林子里散步去了。中途胡缨打电话来,说修整花坛的杜师傅过来了,他还嘱咐胡缨让师傅先弄一排二排的,他们这排下午再说。 等他散步回来,洗完澡看向窗外——果然,那位换了个姿势还睡着。得,这花还是浇不成。 这就是陆长淮不愿意自己隔壁有人住的原因。最开始隔壁也住过人,包括一早起来就爬到树上冲着他的窗户深情朗诵的姑娘,把花坛里的花全刨了只为挖蚯蚓去钓鱼的大爷,以及召集了所有住客一起玩儿笔仙过万圣节的中二青年。 第13章 后来,胡缨开玩笑说:“你隔壁这栋房子有毒,怎么住进来的没个正常人?”陆长淮更是无奈。他本就喜静,差点被这帮人折腾得神经衰弱。最终在经历了那位半夜脱光衣服往湖里跳,嘴里还念叨着要变身水怪的终极人物后,他正告胡缨:“如果你还想让我多活两天就别再给我隔壁安排人了。” 从那之后,隔壁这栋房子大多时候都空置着。偶尔唐一蘅和朱槿带着阳阳过来也是住陆长淮自己这栋的一楼客房,只有他有事出门的时候,隔壁才会安排人短期入住。 这回古原入住隔壁,一来是他自己看中了最靠里的位置,二来也是胡缨有意安排。眼看快到中秋,她想有个人住陆长淮旁边闹腾闹腾也好,哪怕住进来的是个神经病,她相信陆长淮也能应付。 古原不是神经病。在众多来这儿的客人中他甚至算相当省心的。他安静、话不多、不惹是生非,住了这么多天从没给大家添过什么麻烦。 只是现在,陆长淮看着躺在院儿里熟睡的人,还是觉得头疼。他不想费心思去探究一个陌生人的心境,自觉没那个精力,可他本性善良,既然看到了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所以古原睡醒觉得饿,去湖边餐厅吃饭的时候,发现今天的汤竟然是胡椒猪肚鸡。 奶白色的汤,鸡肉软烂,猪肚脆爽,胡椒和姜都放得足足的,入口一点腥味都没有。枸杞点缀其中,赏心悦目的同时,清甜的味道又缓解了胡椒的辛辣,实属锦上添花。 这碗汤对于吹了一夜冷风的古原来说简直太合适了。一碗下肚,他额头都冒了汗。喝得实在舒服,忍不住又盛一碗。 胡缨笑问:“怎么样,我们老板手艺不错吧?因为想蹭饭而续住的客人可不少呢。” 古原也难得开了句玩笑:“没有想以身相许的吗?” 胡缨哈哈大笑起来,并不回答。 这时,古原想起自己只订了一周,也该续住了。目前他还不想走,一是没有精力折腾,二是这里住得的确舒服。尤其像昨晚那样的夜,他太喜欢了。 于是他说:“正好,一会儿吃完饭您再帮我续一个月吧。” 胡缨答应得爽快:“行啊弟弟,姐给你打折,打五折。” 胡缨自作主张,陆长淮得知后当然头疼得更厉害了,他捏着眉心说:“不然我出去住吧。” “不至于吧?这弟弟长得帅、性格好,安安静静地又不给你添麻烦,多住一段不是挺好?” 陆长淮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他下雨天不打伞在湖边坐着叫性格好?” 胡缨很不在意地说:“又没念着咒语往里跳。” 陆长淮又说:“他昨晚院儿里睡的叫不给我添麻烦?” 胡缨很无语地翻个白眼:“又没趴你窗户上睡。” 陆长淮被噎了个半死,不过他到了也没说古原还是带着伤来的。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缓解头疼,杯子放下时忽然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胡缨一眼,问:“你不会是……” 没等他说完胡缨就跳起来:“我是什么我是?弟弟虽然长得帅但不是我的菜啊,我更爱往湖里跳那一款的。” 其实陆长淮想问:“你不会是怕我这段时间太难熬吧?”可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必再问。于是他就着胡缨的话,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说了声:“噢”。 “你噢什么噢,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姐一个人活得这么精彩干吗要谈恋爱?我烟抽多了抽坏了脑子还是你年纪大了想往老古董那头靠靠啊?” 陆长淮笑了一声没说话。 胡缨懒得理他,说了句:“反正续都续了,你有本事把他赶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长淮看着胡缨出了院子,拐进了隔壁。 隔壁院儿里,杜师傅正在忙活。古原凑在旁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概昨晚被蚊子叮得够呛,这会儿他边说话还边挠着脖子。 “倒是有点儿活人样儿了”,陆长淮看着他想。 行吧,住就住吧,不就一个月吗?哪怕是为了让胡缨有个心理安慰呢?陆长淮这么想着,也到院儿里浇花去了。 他那些菊花开得实在不算好,叶子总是无缘无故就枯了。好不容易开朵花,往往也是开不了几天就又变成褐色,脾气大得很。 前两天趁着他出门,胡缨做贼一样叫了杜师傅过来帮他修剪了一下,又把救不回来的那些都挖掉重新补种上新的。他回来的时候还以为那些菊花被他锻炼皮实了,其实早就换了一批。胡缨背地里吐槽他——老眼昏花了。 陆长淮种花主打一个“溺爱”。每天浇水是必须的,隔上几天还要施一次花花绿绿的肥。杜师傅看不下去,一开始还教教他怎么养,后来发现这人实属“孺子不可教也”,便干脆不到他院儿里去了。眼不见为净。 好在陆长淮只祸害菊花,别的花一概不感兴趣。 此时,他浇着花,听到隔壁院儿里杜师傅正在吐槽他:“很多花不用天天浇水,水浇多了容易烂根,根烂了叶子和花就更没好。陆老板就天天浇,养个花跟养儿子似的,就差在院儿里盖个温室了。” 古原听着好笑。他这会儿凑过来是想跟杜师傅学学怎么养花。毕竟还要住一段日子,他想帮忙照顾这些花,也让自己有点事儿干。说实话,看陆老板浇花他其实还挺羡慕的。 第14章 今天他睡醒回屋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几个花坛边一夜之间开出了好多花。他记得这几个花坛是因为昨天路过的时候还在想,这花坛边怎么种了这么多韭菜?大概“韭菜”听了很生气,今天就开了粉嫩可爱的小花为自己正名。 杜师傅说这些花叫“风雨兰”,喜欢在风雨过后的晴天忽然开花,因此而得名。 古原听了忽然笑起来:“那陆老板适合养这个。花哪能分得清真下雨还是假下雨,每天都浇水的话它说不定以为每天都在下雨,也许每天都能开花呢。” 杜师傅摆摆手,一脸嫌弃:“这花是皮实,但他那么造迟早也得死。” 在一旁听着的胡缨笑得前仰后合。隔壁院儿的陆老板气得牙根痒,默默把水关了回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们这儿下雪了,天儿好冷,你们多多评论帮我暖暖评论区呀~嘿 第8章 尤其是汤,特别好喝 古原好像越来越能放得开了,胡缨感受很明显。 刚来的那几天他总是无声无息的,像没这个人一样。后来好歹到餐厅吃个饭,一天也算能见着两回了。自打续住之后,他好像才真正开始享受这里的生活。 这几天,胡缨碰到他,他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对话也不再仅仅止于礼,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 不过他们之间的交往大概率也就止步于此了。避世森林的惯例是不问过往,不问将来。可能也正因如此,客人们在这儿才真正觉得轻松自在。 不过,古原到底还是个有些内向且慢热的人,也就只有善谈的胡缨能跟他熟悉起来。古原跟周年都还不算熟。周年碰到古原总是点个头就算打招呼,古原张张嘴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候一句:“您吃了没?” 跟陆长淮就更不熟了,两人甚至连照面都还没打过一个。他俩的时间总是错开的。陆长淮习惯早起,古原夜里总睡不着,起床的时间陆长淮连午饭都吃过了。等到他再去吃晚饭,陆长淮也总是不见踪影,胡缨说他习惯了不吃晚饭。 陆长淮觉得这样相安无事挺好,他乐得自在,全当隔壁没人。古原倒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他对陆老板这位正常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好奇心的。 可惜归可惜,古原最近的生活倒是挺充实,也没空坐到窗前再去当那个“偷窥者”。 最近,胡缨给了他不少“情报”。比如小别墅里的影音室设备相当好,视听效果非常震撼;比如餐厅侧方其实还有个小酒吧,调酒师技术一流,独创的几款酒风味相当独特;再比如,山林里藏着很多小兔子和小刺猬,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到那几只圆滚滚的大花猫。 所以他有意地让自己忙活起来。起床后像陆老板一样看看院儿里的花,拔拔草、浇浇水。午饭后去山林那边走一走。下午钻到影音室看两部电影。晚饭后或跑到小酒吧喝上两杯酒,或躺在凉亭里看上会儿夜景,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除了身上的包越来越多之外,其他都挺好。古原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放松,甚至觉得前面二十多年的所有不美好都在慢慢离他远去。 大概是太放松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前几天他去山林那边都不敢走太远,知道自己方向感不好,怕迷路。那天他中午吃太饱,想多走一会儿消消食,于是绕着山脚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从陆老板那栋别墅沿着鹅卵石路往西走,可以看到路的南侧有一片迷你小“森林”。树荫下有几组石桌石凳,周边种着各色绿植。那里就是避世森林的客人们经常活动的地方。 经过“小森林”,再或往南或往北或往西走,都是没有被开发过的荒郊野岭。入住那天,胡缨特意嘱咐过,如果没有人带着,尽量别往那些地方去。 古原自小就听话,所以那天胡缨告诉他山林里有很多小动物的时候,他问:“那些地方不是不建议去吗?”谁知胡缨笑着摆摆手说:“吓唬你们的,怕出事。山脚下有人住的,很安全,只要你不自己上山,山脚下那些地方姐都熟,就算你钻地底下去姐都能给你薅回来。” 见古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胡缨又开玩笑说:“但是崴个脚、摔个跤什么的我们可不负责噢。” 从那之后,古原每天都往那边去散步。有时候往南,有时候往北,有时候干脆走直线,一直往西走到山脚。 这么走过几天,周边也算熟悉了,所以他今天才敢多走一段。 越往远处走树越多、林越密,古原也就越平静。 他喜欢这种好像已经逃离人间的感觉。脚下是覆着落叶的土地,头顶有阳光穿过树冠,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来自于大自然,目之所及的所有景色都没有经过人工雕琢。 在这里,他会想起他上大学的那几年,纯粹地跟音乐相处的那几年。 那时候,音乐就只是音乐,与商业价值无关、与表演效果无关,甚至与旁人的好恶也无关。那时候的音乐纯粹到像孕育于大自然,就像此时古原站在这林中耳朵里听到的所有声音一样美妙。他忽然想,他碎了的小提琴或许应该埋在这里。 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他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往回走。 是的,应该埋在这里。即便它如今七零八落,也该把它还给大地。这里朝阳起,迟暮落,花草树木野蛮生长。这里风会来,雨会至,不论是昆虫兔子还是蘑菇野草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第15章 这或许是他能给那把琴和过去的自己的最好归宿。 可是回去的路走得太急切匆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层出不穷,古原走着走着,茫然四顾,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失了方向。 这几天熟悉起来的路找不到了,目之所及的所有草木都长得太像了。那一刻他忽然像是回到了过去,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站在舞台中央。周围全是黑暗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只是这一次,他手里连琴都没有。 古原不信鬼神,但那一刻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忽然打了个寒颤。 摸摸裤兜,没有手机。 他闭了闭眼,抬头去看太阳,以此辨别方向。 脑袋已经空了,只是在机械般运转。他尽量回忆、尽量做标记,兜兜转转大半个下午,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之际,看到了熟悉的小森林。 疲累的感觉在那一刻忽然而至,不只是身体上的。 从想要埋那把琴开始,往回走的每一步都让他觉得疲累。好像走过了过去所有的隐忍和委屈、愤怒和屈辱、不甘和无奈。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扎人的字眼喷泉似的往外冒。 “有什么拉不了的?我看你就是懒!” “装得跟圣人一样,还不是整天都在恰烂钱?” “神童?就他?快拉倒吧,也就骗骗门外汉。” “你看他那个样子,天天戴着口罩帽子,真把自己当明星了,谁认识啊?” “那把琴落他手里简直白瞎了,我要是制琴师我都得气昏过去!” …… 古原一步一步踩着这些话,终于走到小森林。他撑着一点力气坐上石凳,抵着手臂趴到石桌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此时,小森林被晚霞装点成金色,火红落日正慢慢向山顶坠落。 陆长淮就是这时候来的。 午饭后,陆长淮在落地窗前看到古原往山林里去了。下午他去开了个例会,回来路过隔壁院儿,院儿里悄无声息。他莫名有些不安,干脆往这边走走。 看到古原四肢健全地趴在石桌上,他本想悄悄退回去的。可他走过来的动静也不算小,古原却一动都没动。 于是陆长淮也不动了。他站在那儿,看着夕阳洒在古原微湿的发尾、塌着的背和没什么血色的手指上,叹了口气。 想出个声儿叫他一下,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好像一直没问过。胡缨说起来,主语总是“你隔壁的弟弟”,他叫周年送东西也是说:“我隔壁那位客人”。 陆长淮有些窘迫,只能干咳一声。 古原没反应。 陆长淮又咳一声。 古原的脑袋终于动了动,朝后面转过来。 他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眼皮耷拉着,动作有些迟缓。回过头来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看清是陆长淮嘴唇动了动,听不清说了句什么。 陆长淮只能干巴巴地问:“不舒服?” 古原清清干涩的嗓子答:“没有”。 按理说,陆长淮这会儿该走人了。人还活着,四肢健全,会动、会说话,这就可以了,其他的他也管不着。何况古原的眼神中全是“赶紧走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的戒备。 可不知为什么,陆长淮犹豫一瞬还是走到石桌旁,在古原对面坐下了。他盯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看了一会儿,思索几秒问:“低血糖?” 不等古原回答,他便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扔到了石桌上。 那颗糖在石桌上笨拙地翻滚几圈,落到古原手边。古原抬眼看向陆长淮,顿了几秒,道了声谢。 这颗糖是陆长淮送到他手边的台阶。糖纸剥开送进嘴里,古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陆老板给的糖不寻常,入口是浓郁的秋梨味道,后味有一点点苦。不会过于甜腻,且香气非常足。这个味道让古原一下子就精神了,他不自觉地歪了下头看向陆长淮。 陆长淮笑笑,兜里的糖全掏出来放桌上,他自己拿了一颗含嘴里,剩下的都推到了古原面前。 “梨膏糖。” 梨膏糖,看样子还是手工做的。 古原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想拒绝。陆长淮却说:“拿着吧,放兜里备着,我还有很多。” 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古原无所适从。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接触,时间、地点、状态都不对,相遇得颇有些尴尬。 多亏这糖了,也多亏陆老板做事成熟得体。 古原没再说什么,道过谢当真把那把糖揣进了兜里,还顺势把两只有些脏的手也一并藏了起来。 他不喜欢让陌生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何况在他眼里,陆长淮是一个得体的谦谦君子。 两人一时无话。古原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如果不是他含着糖的嘴巴还有一些小动作的话,陆长淮都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两个人都没有装出一副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样子,至少不用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再做个更尴尬的自我介绍。 太阳落了山,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那边吹来一阵凉风,树叶窸窸窣窣响。 古原将外套裹紧了些,听到陆长淮问:“住得还习惯吗?” 他抬眼看过去,陆长淮正看向风来的方向,刚才的问题好似随口一问。 见他不回答,又朝他看过来。 第16章 古原撞上他的视线,浅浅一笑:“挺好,陆老板要做个客户满意度调查吗?” 陆长淮笑着摇头,古原却来了兴致,清清嗓子自顾自地说下去:“环境安静、漂亮,胡缨姐、周年他们有求必应,酒吧里的调酒师技术一流,影音室设备相当不错,餐厅的饭也很好吃。”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陆长淮,补充道:“尤其是汤,特别好喝。” 陆长淮挑挑眉并不说话。他看得出来,古原现在回过神了,便多少有些窘迫,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虽然他并不喜欢给人打上一个个小标签,但这几天他也大概看得出来古原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所以面对他此时的调侃陆长淮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后悔过来。 他不喜欢让人难堪。可既然坐到这儿了,那就只能往下聊,从假轻松往真轻松地聊。 于是他顿了顿问:“那有哪儿不满意吗?” “还说不做满意度调查?”古原笑着说,“要说不满意还真没哪儿不满意,都挺好。” 这句话古原说得诚恳,陆长淮却点点头道:“嗯,我们这儿确实哪儿都好,树长得好,花开得好,连蚊子也很强壮。” 古原一愣,紧接着就笑了。他是真没想到传闻中不好聊天的陆老板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第9章 最好阳光热烈慷慨 陆长淮说完这句话,古原衣兜里紧缩的手指终于松开一些。 两人你来我往各开对方一句玩笑,心照不宣地不提玩笑背后潜藏的暗语。 古原缴械投降般叹了口气,两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搁到桌上,有点儿破罐破摔的意思。他想,反正不管是白衬衫下的伤还是大晚上在凉亭里睡觉都被这位陆老板看见了,此时的狼狈好像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地戒备。 陆长淮又看向山林的方向,没头没尾地说:“这里我开了三年,见过很多人。每个人都是带着故事来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晴和雨。世间常态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古原看着他,微微有些愣神儿,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陆老板见过很多带着雨来的人吗?” “何止是雨”,陆长淮说,“有人带着雷电,有人带着风暴,还有人的头顶永远都是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 “那他们走的时候呢?都换成晴天了吗?” 古原本以为能听到一句安慰,没想到陆长淮却摇摇头说:“那没有。” 他转过头朝古原淡淡一笑:“想什么呢?我这里可没有神婆女巫和哈利波特。” 古原真心实意地笑了:“噢?是吗?我还以为陆老板深藏不露,刚刚给我吃下了神奇小药丸呢,白期待了。”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不再接话。 他的笑很淡,仅仅是勾勾嘴角,甚至不肯弯一下眼睛。古原看着他——这个男人眼眸幽深似湖,鼻梁高挺如峰,头发修剪得利落而整齐。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眉目有些锋利,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不过着装的随性和略显慵懒的姿态,又恰好中和掉了那种压迫感和距离感。盯着看久了,古原竟无端生出倾诉的冲动。 他相信陆老板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让人尴尬,且自带一种神奇的气场,好像他周围的风是静止的,时间是缓慢的,岁月宁静而悠长。用“大提琴”来形容陆老板当真是非常贴切的。陆老板不光气质跟大提琴很贴,连声音也跟大提琴很像。他嗓音低沉,讲话不紧不慢,偶尔从喉结的位置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对古原敏锐的耳朵来说,着实是一种享受。 因此,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古原,此时即便觉得有些冷,但也还是愿意跟陆老板多坐一会儿。 陆长淮此时是一种任务已经完成的状态。确认了古原的安全,也委婉地开解了几句,甚至还把人逗笑了,其余的他便不想干涉更多。此时他只是想,既然古原不走,那就陪他坐坐,反正他在哪放空都一样。 古原沿着陆长淮的目光,也看向山林的方向。此时光线暗了,山的轮廓变得模糊朦胧,渐渐消融于夜色。 他想问那边有什么,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哼起了极缓慢的调子,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在石桌台面上。 嘴里的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完了,不过鼻息间还留有淡淡的秋梨味道,配这夜风正好。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氛围却不再尴尬。 不知坐了多久,陆长淮的手机响了。他回过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接,转而看向古原。 古原会意,笑笑说:“多谢陆老板,再见。” 陆长淮点点头,握着手机起身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开时脚步顿了顿,看向古原问:“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古原起身伸出手:“古原”。 陆长淮也伸出手,极短地碰了一下古原的手道:“陆长淮”。 …… 陆长淮走后,古原又拆了一颗糖,独自在林子里坐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路过陆长淮那栋别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灯亮着,陆长淮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他停了步子,大大方方转向窗户的方向挥了挥手。 正在打电话的陆长淮一愣,短促地笑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唐一蘅听得奇怪,开玩笑道:“呦,什么动静?您那儿藏人了啊?” 第17章 “没,隔壁客人在楼下跟我打招呼。” “你隔壁住人了?” 闻言,陆长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你缨姐安排的,我不敢忤逆。” 唐一蘅笑了一声:“缨姐威武!行了,再见吧老陆,你儿子跟你也聊完了,咱俩也没什么可聊的。” 不等陆长淮说话,唐一蘅喊了一声:“阳阳,来亲爸这儿跟你干爸再见。” 这人多幼稚呢?搁以前陆长淮肯定怼他,这几年似乎是懒得了。 阳阳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爸爸再见,晚安!” 陆长淮也提高了一点音调,说:“阳阳晚安!”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转向隔壁院子。古原还没回屋,正蹲在浅池边喂鱼。 古原很瘦,今天穿一件白色短袖配一件料子很薄的浅蓝色亚麻衬衫。山里夜风凉,他大概觉得冷,将衬衫紧紧地裹在身上。 陆长淮看着他,想起他问的那句:“那他们走的时候呢?都换成晴天了吗?” 多天真的问题。如果换作阳阳问,他可能会撒一个善意的谎,但古原早过了做梦的年纪,他便说了句不好听的实话。 可能是刚刚跟阳阳聊过天的关系,也可能是古原这些天总是一副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此时陆长淮看着他蹲在风里,忽然有些心软,莫名希望他走的时候阴霾真的会散去,最好阳光热烈慷慨,铺满他未知的前路。 …… 那晚古原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到半夜实在烦躁,干脆又起了床往酒吧去了。 避世森林的小酒吧虽然大多数时候人不多,但敬业的调酒师总是坚守到天明。这会儿看古原进来,他笑着举举杯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古原坐上吧台边的高脚椅,揉揉眉头道:“睡不着”。 以前古原没什么机会去酒吧,这几天算是过足了瘾。 这个小酒吧到了深夜时常只有三两个客人,所以他每次过来总能看到调酒师端着杯酒躺在躺椅上听音乐,惬意得很。 调酒师看上去年纪与陆长淮相仿,留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长相偏中性。调酒的时候嫌头发碍事,会胡乱地拢几下,在脑后扎个小揪。 他是个自来熟,即便是面对古原这个社恐也能聊上半天。不过他并不招人烦,很爱笑,半醉半清醒时候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挂在他脸上倒是好看得很。 前几天,古原听到有人问他名字,他说他叫解三秋。古原有点不太相信,不过名字嘛,一个代号罢了,叫什么都一样。 这会儿解三秋问他:“今天喝点儿什么?” 古原喝过的调酒不多,每次来都从酒单上随便指一个。解三秋看出他不会点也并不推荐,他指着什么就做什么。 今晚古原看了看酒单,点了末尾处的“短尾鸟”。他报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解三秋当即挑眉笑了一声。古原顿感事情不妙。果不其然,这酒太烈,一口下肚他就忍不住皱了眉。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拧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解三秋笑他:“喝不了别硬喝,这酒是老陆特调。” “老陆?” “我们老板,你见过的吧?” 噢,不会魔法也没有神奇小药丸的陆长淮。 “他很能喝吗?” 解三秋笑着松开脑袋后的小揪,说:“这么说吧,我们以前叫他酒仙儿。” 古原轻敲着杯梗,随口道:“那陆老板还挺可怜的。” “怎么说?” “想醉都醉不了还不可怜吗?” 解三秋一愣,仰头喝了一口手里的酒,竟然没接话。 古原又问:“为什么叫短尾鸟?” “随便起的,淮字右边那个隹,意思不是短尾鸟吗?” “哦,是”,古原点点头,不再问下去。解三秋和陆长淮明显很熟,他是个外人,再问下去好像不太礼貌,即便他确实有点好奇这杯酒背后的故事。 他转而去看手里的酒。高脚杯外杯壁沾满了冰,酒液下层是湖蓝色,上层是冰蓝色,一口下去凉到舌头都发麻。不过很快浓郁的酒气就填满口腔,冰凉转化成灼热直直地往脑袋顶上冲。 一杯喝完,杯壁的冰还没化,古原的脑袋倒是已经蒙了。 解三秋刚要说点什么,门口进来个男人。古原转头看了一眼——这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满脸疲态,大腹便便。此时他趿拉着拖鞋,打着电话骂骂咧咧地走进来,随手点点解三秋说:“给我弄杯酒,要烈的。”手上那大金戒指、大金表想看不见都难。 解三秋看他一眼,并不起身,只说:“弄不了,要喝回去喝瓶的吧。” “大金戒指”转了个方向,朝古原指过来:“能给他调,到我这儿就调不了了?” 解三秋晃着他的躺椅,懒懒地“嗯”了一声:“我困了。” “大金戒指”似乎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个理由,一时没接上话。 这时候,古原打了个圆场:“这我自己弄的,想喝明天来吧,今天确实太晚了。” “大金戒指”看着他没动。电话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古原眼看着他气红了脸,嘴巴里的脏字儿鞭炮一样霹雳吧啦地就开始往外冒。 骂完了电话那头的人又转过头骂解三秋:“你他妈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一个酒保在这儿装他妈什么爷爷呢?” 第18章 解三秋就跟听不见似的,眼皮都不抬一下。 古原烦躁得很。他不愿意多管闲事,但这人当下这个状态像极了喝多的古宏俊。 暴戾、粗俗、恶心。 那张粗糙通红的脸,那头邋里邋遢的头发,还有骂人时候暴着青筋的脖子和恨不得吞下一头猪的血盆大口,都让古原觉得恶心。 刚才,古原捏了捏眉心,忍下翻江倒海的恶心劝了一句,想让他赶紧走,没想到这人还来劲了。 此时,他虽转身准备走了,但嘴上还在骂解三秋:“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还留个头发,搁以前就他妈八大胡同卖屁股的玩意儿,装他妈什么装?” 大概是酒太烈,古原感到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好像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先动了。他抄起吧台上的一瓶酒,噌地站了起来。 大金戒指警觉地回身朝他指过来:“你干什么?你敢动老子一下老子今天让你出不了这个门你信不信?” 解三秋在古原站起来的同时,像忽然酒醒了一样,速度很快地站起身瞪了“大金戒指”一眼,这会儿指指门口说:“赶紧滚。” 第10章 又不是谈恋爱 解三秋那眼神挺唬人的,恶狠狠地瞪过去,刀子一样。 “大金戒指”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呸”了一声,摔门而去。 酒吧重新恢复平静,古原却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解三秋用了点儿劲才从他手里夺下那瓶酒。他换上一张笑脸跟古原说:“我以貌取人了,没想到你长得白白净净脾气也不小。又没骂你,你急什么?” 古原闭了闭眼,没说话。酒太烈了,看那人怎么看都是古宏俊,那些话可不就跟骂他一样吗? 解三秋大概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紧接着开了句玩笑:“你不是看上我了吧?每天来喝酒还急着为我出头。看上了就说,我单身,咱俩抽空飞国外扯个证去。” 傻子才把这话当真的听。古原重新坐回吧台,捏着有些麻木的手指笑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解三秋递过来一杯热茶:“那酒烈,喝点儿热茶解解酒吧。” 鼻腔里飘来一阵好闻的柠檬香气。古原接过茶,跟口渴一样连着灌下好几口,稍稍平复杂乱的心绪。 解三秋不知什么时候又“长”回躺椅上了,摇摇晃晃地劝他:“你年纪还小,或许生活圈子也比较文明。我呢,属于傻逼见多了,懒得理。屏蔽掉就好了,何必为这种人动肝火,不值当的。” 古原没有解释什么,只问:“他新来的?” “有几天了吧,前两天来过。喝得醉醺醺地都站不起来了还问我要酒,酒蒙子一个。” 那杯酒后反劲,这会儿古原喝下几口热茶脑袋却越来越沉。他揉着太阳穴回忆了一下,前几天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好像确实见过这人。 解三秋看见他的动作,眯起眼睛笑着问:“下回还敢点吗?这酒谁喝谁倒。” “除了你们老陆”,古原笑着说。 “对,除了我们老陆。我们老陆厉害啊,老陆三杯下肚还能面不改色地走回去浇花呢。” 古原没那个本事,喝完了茶便起身告辞。他不想等酒劲更大的时候要人扶着回去,那太难看。他喝酒归喝酒,大多时候都是点到为止,只求一个好睡眠,并不想失态。 见他起身,解三秋问:“用我送送你吗?” 古原摆了摆手,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听到大金戒指在湖边打电话,嘴里还是骂骂咧咧。古原瞅了一眼,一阵恶心。 湖都被他弄脏了。 …… 隔天,古原起床后觉得有些头疼,胃也不舒服,于是罕见地跑到餐厅去吃早餐了。 去得有点晚了,客人都吃完走了,餐厅里只剩下胡缨、周年、陆长淮等人,解三秋也在。 见他来,解三秋抬了下手跟他打招呼:“哟,酒醒了吗?” 古原耸耸肩没说话。胡缨问了一句:“昨晚喝什么了这是?” 解三秋吊儿郎当地眨了下眼睛,笑着指指陆长淮:“喝的老陆。” 陆长淮看他一眼,又看向古原。古原只好开口说:“盲点点了短尾鸟,太烈了。” 胡缨笑了:“姐教你,你不能喝太烈的就点酒单靠前那些,越靠后的越烈。” 古原点点头,拿吃的去了。 再回来时,听到他们在说昨晚那个“大金戒指”。 陆长淮问:“他订了几天?” “一周”,胡缨说,“还剩两天。” 她说着站起身招呼古原:“弟你来姐这儿吃,这儿有老陆腌的小菜,配粥特好。” 她起身了,旁边的周年也站了起来,说了句“吃好了”就端着盘子往后厨去了。 古原只好坐下。 坐对面的陆长淮拿了一只小碟子,从一个大玻璃罐里夹了一些小咸菜,推到古原面前,指指旁边的香油瓶子示意他:“吃香油的话倒点儿拌拌。” 古原道过谢,有些不自在地照做。 小咸菜只香不咸,配白粥味道很好,只是这么跟人同桌吃饭古原还是不太习惯。 还好解三秋是个话多的。这会儿跟古原说:“昨晚的事儿我跟他们说了,别怪我多嘴,这么一个危险因素在我总得让他们知道。” 古原点点头:“没事”,却没敢抬头去看陆长淮。 第19章 他不知道陆长淮知道这事儿以后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把他当成神经病呢?或者会以为他有躁郁症也说不定? 昨晚从小森林回去之后,古原心里其实挺轻松的。归功于那把梨膏糖也好,山里的夕阳和风也罢,总之他对陆长淮印象挺好,觉得这是个可以多接触,甚至可以交朋友的人。 大学毕业后,古原再没有过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朋友。交朋友这件事他看得很开,有则有,没有也不强求,一切随缘。陆长淮的出现就像命运在他转弯的路口安排了一个指路人。一个安静、淡泊、通透,不逾矩、不冒犯的人,足够让古原稍稍放下戒备。可问题在于,古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孤僻、冷漠、社恐、不强大、不自信,就连唯一擅长的小提琴都不是他可以引以为傲的,所以他不敢主动靠近。他自觉跟陆长淮差距太大,此时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长淮拿着一块小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跟这种人正面冲突,我们这儿保安很多,两分钟就能到。” 古原点点头没说话,沉默地喝他那碗粥。解三秋看他一眼,故作不耐烦道:“老陆你真的很烦,教育完我又教育我们帅弟弟。说真的昨晚那位就是个脆皮,就算真打起来我一个人就能给他掀外太空去。” 大概是看出古原有些难堪,陆长淮笑了一声,敲敲桌面问他:“你能吗?” 古原一愣,抬头看他:“问我?” “嗯,你,你能吗?也掀外太空。” 古原又想到了古宏俊,笑笑说:“能吧,他挺老的。” 这时,原本在隔壁桌低头看手机的胡缨忽然拍桌子笑起来,看向古原问:“你知道那人多大吗?三十六!” 一听这话,解三秋也笑了。 古原一头雾水地看向陆长淮,陆长淮揉着眉头并不想说话。古原懂了,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也三十六了?” 那话问得就像:“你居然也那么老了?” 陆长淮只好无奈地回答:“对,我也挺老了。不知道外太空收不收我。” 解三秋和胡缨在一旁直乐,古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看上去没那么老。” 这倒是实话。昨晚那位大金戒指看上去像四十多的,陆长淮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古原想,如果他不总板着脸的话,看起来或许能更年轻一些。 陆长淮并没有觉得安慰,无奈地抬抬下巴说:“喝粥吧弟弟。” 等胡缨和解三秋他们都散了,陆长淮又正色起来:“你存一下我电话吧。那人是提前预订的,我们不能无缘无故给他赶走,但是过了这两天他如果还想续订的话我们可以不给他续。这两天如果你碰上他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离得近。” 古原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不过陆长淮的电话他还是要存一下的。 “你说,我记脑子里,没带手机。” 陆长淮说了一遍,古原点点头说:“记住了。” 陆长淮又嘱咐道:“这两天出门把手机带上吧。” 古原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找个理由敷衍他,实话实说:“吵。” “那有事的时候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不然我喊吧”,古原笑着说,“反正就在隔壁。” 陆长淮笑了一声,不再接话。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古原怎么做他不会过多干涉。 这几年陆长淮一向是这样,温柔又疏离。不光是对客人们这样,对朋友也一样,甚至连阳阳他都要尽量保持距离。 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好像从来不跟任何人谈自己的心事和想法,总是守着那个清冷的院子一天天地发呆,熬日子一样。 不过,这种不太主动的性格反而让古原觉得舒服。 此时,古原一边喝粥一边想,到底为什么在仅仅跟陆长淮接触了一次之后就会有想跟他交朋友的冲动呢?是因为陆长淮的性格吗?还是因为被他看到了种种不堪后只能选择破罐破摔,反倒更自在呢? 他抬头看了陆长淮一眼。陆长淮的早餐已经吃完了,面前的空碗都被周年顺手收走了。此时他就只是坐在那儿发呆却给了古原一种温暖平实的感觉,像清早暖胃的这碗粥。 于是他想,也许没必要非得生挖出一个理由。感觉这种东西无根无源,上哪儿去挖个理由出来?何况他不过就是愿意跟陆长淮多接触接触而已,这还需要纠结什么理由?又不是谈恋爱。 重新埋头把粥喝完,那碟小菜还剩一些。古原没有浪费。陆长淮不说话,他便一口一口地吃那碟小菜。 吃到最后问陆长淮:“这是什么菜?” 陆长淮回过神,问他:“好吃?” 古原点点头。 陆长淮笑着说:“萝卜干而已。” “白萝卜?” “嗯。” “怎么腌的?” 陆长淮笑着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刨根问底。 古原一看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那双手堪称完美。修长的手指、葱白的皮肤,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此时,他不过是用筷子夹着一碟小咸菜,给人的感觉却像在拿着指挥棒指挥一个乐团。 不过,陆长淮还是认认真真地说起了做法。古原也听得很认真,不懂的地方马上就问。 第20章 问到后来,即便是陆长淮这么有耐心的人也多少有些无奈了,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几乎没做过饭?” 古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陆长淮一笑:“那就别难为自己了,想吃我过两天再腌点儿。” 古原没说话。他忍不住想——我还能一辈子住在这儿吗?我总得走啊,走了再想吃怎么办呢? 陆老板不是老糊涂了就是没睡醒。 作者有话说: 又不是谈恋爱? 你最好不是。 妈耶,昨天定时21点没看清定到21号了(_|||) 第11章 陆老板打趣我? 吃过早饭古原回去补觉,下午醒来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又去林子里散了个步,回来正好到了晚饭时间。 古原不喜欢热闹,通常他都会选择在稍微过了一点饭点儿的时候去餐厅。今天他有点饿,去得早了,餐厅人不少。 他没想到平时冷冷清清的避世森林里原来藏着这么多人,光这会儿在餐厅吃饭的就有十几个。尽管餐厅很大,大家各坐各的并不会互相干扰,可古原还是有些后悔这么早过来,他不太习惯。 迈进去的步子刚想撤回来,胡缨不知从哪冒出来,拉了他一把说:“去那边坐。” 古原有点儿近视,此时他没戴眼镜,眯了眯眼才看清胡缨指的方向,角落里有个陆长淮。 他刚想问:“陆长淮不是不吃晚饭吗?”胡缨没给他机会,风风火火径直带着他往过走。 陆长淮见他过来也没说什么,只点了下头,问他:“想吃什么?” 古原看了看他盘子里的羊排,挺有食欲,于是说:“跟你一样吧。” 胡缨闻言道:“没问题,姐让厨房给你做。” 古原想说他可以自己点单,胡缨却已经脚步飞快地走了。陆长淮抬抬下巴说:“你坐,不用管她,让她去吧,闲不住。” 也对,古原想了想,胡缨好像总是这样脚底生风地忙来忙去。不过,他扫视了一圈餐厅里的客人,又问陆长淮:“这么多客人她都关照的话顾得过来吗?” “谁说她都关照了?”陆长淮笑笑说,“看顺眼的她才关照,看不顺眼的她只会公事公办。” 古原在陆长淮对面落座,闻言挑起了眉:“陆老板打趣我?”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淡淡地说:“没有,实话。大家都挺喜欢你。” 古原一愣,是这样吗?他居然是属于不招人烦那一类的?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恨他? 正发愣的时候,眼前忽然推来一碗浓汤。古原抬眼看过去,陆长淮说:“先喝碗汤吧,今晚点羊排的多估计得等一会儿。” 那碗汤还冒着热气,古原伸手碰了碰小瓷碗,微微有些烫手。他看着陆长淮没说话,忽然觉得这餐厅里的灯光是不是过于暖了,不然怎么会有种眼下这场景很温馨的错觉? 陆长淮顺手递了一包小毛巾给他,见他愣着,开玩笑道:“怎么了?汤我还没动呢。” 这是哪儿的话?古原一笑,回神接过毛巾说:“谢谢,这是什么汤?” “奶油南瓜汤,甜的,适合你。” 他说得面不改色,古原却是颇无奈地笑了一声:“陆老板,戏有必要做这么足吗?” 虽然古原偶尔不吃饭的时候真的会低血糖,但这些陆长淮并不知道。昨天随口一说,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一个托词罢了。古原确实没想到陆长淮今天还能提起这茬。 闻言,陆长淮笑笑说:“怕你脸皮薄,觉得挂不住。” 古原笑着摇摇头。他想,陆长淮不戳破这一层,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他不太想说昨天到底怎么了。他确实不想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坦诚地面对陆长淮,他只是单纯地想跟过去的自己切割开而已。 之所以来避世森林也是因为这个。他想忘了过去的一切不美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如果不是入住的时候登记了名字,古原昨天朝陆长淮伸出手的时候或许都会换个名字,比如谎称自己叫青山什么的。 想到这儿,正喝着汤的古原忽然笑了一声。此时他会想到青山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下午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翻宋词时,无意中看到这么一句:“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 长淮绕青山,青山抱长淮,多有意境。 陆长淮看他一眼,问:“笑什么?” 心里拿陆老板开个玩笑就算了,嘴上是不敢说的。古原笑着摇摇头:“没,汤挺好喝。” “不用夸,今天不是我做的。” “噢,那我应该说这汤挺好喝但是没有那天的胡椒猪肚鸡汤好喝。” 陆长淮淡淡一笑,不再接话。 他好像总是这样,能聊几句,但聊不了太多。经常笑一声便自顾自地开始发呆。古原又想起他们说陆长淮不好聊天,现在看来的确是,一般人经过几次这样的“陆式冷场”估计也就聊不下去了。 不过古原是不在乎的。陆长淮不说话他便专心喝汤,等羊排来了又开始认真地吃他的羊排,并不打扰对面发呆的人。 这个角落确实清净,但有人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完全没有声音,古原其实还是不太自在。好在对面的人带着某种魔力,能让心浮气躁的人跟着平静下来。 古原吃完之后也开始发呆。他发现发呆真的是一件特别放松的事情,可以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地乱跑,世间所有的纷扰嘈杂都可以暂时抛开。 第21章 跟陆长淮一起发呆的感觉多了几分踏实,因为思绪天马行空的时候,古原知道身旁有个人在跟他一起呼吸。 两个人同坐一桌却不说一句话,外人看来够奇怪了,不过古原倒不觉得尴尬。后来吃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胡缨跑来他们这桌打了个响指:“你俩干什么呢?怎么发呆还传染吗?” 古原先笑笑说:“吃饱了,懒得动。” 陆长淮回过神,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朝古原说:“吃完了?那走吧。” 合着这么半天他都不知道古原吃完饭了。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古原不自觉地歪了下头:“怎么?陆老板要送我回去?” “嗯,给你当两天保镖。” 哦,原来如此,不过陆老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这话他没说出口。陆老板亲自当保镖,他哪有推脱的道理? 回去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踩碎满地月光,步伐节奏很慢却始终保持着一致。古原抬头看了看月亮——尖尖的弯月牙儿挂在雪松顶上,明晃晃的,很漂亮。 陆长淮说是给他当保镖,当得却不怎么称职,竟然走他前面去了。从背后看陆长淮,肩宽背直腿还长,像月光下的雪松一样。可他微微垂着头,不看月色也不说话,只顾往前走,好像那个强大的身躯里住着一个孤独而脆弱的灵魂。 古原有些问题想问,可陆长淮都没有问他,他怎么问都会显得唐突。于是他只是说:“陆老板,你们这儿的月亮总是这么美吗?” 陆长淮还是没有抬头看看月亮,只是低笑一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这儿什么都好,月亮也是独一份儿的。” 古原笑笑,也不再说话。 快到他那栋别墅的时候,陆长淮脚步忽然缓下来,转过头指指他们身侧那栋别墅说:“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那人住你隔壁。”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古原偏头看了一眼,那栋别墅楼上楼下都亮着灯,没看到人。 陆长淮接着往前走了,他跟在后面说:“不用太紧张,他要真是神经病昨晚就得打起来了。” 陆长淮“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古原到了,他又转回头说:“晚安”。 古原微微点点头,也说:“晚安。” 晚安是说过了,但回屋之后古原也睡不着。原本他准备吃完饭再去喝杯酒的,可陆长淮要送他,看起来像是很怕他在这儿出点儿什么事儿一样,古原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完一部电影,他又跑到凉亭里去吹风。坐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灯果然也还亮着。 古原想想有些好笑。明明是两个睡不着的人却偏偏还要俗套地互道一句晚安,好像道过晚安就真能做个好梦一样。 他想,或许他愿意跟陆长淮待在一起也是因为陆长淮同样藏了心事吧?像个可以一起烧火取暖的同类。 尤其在这样的深夜。 他看着那扇窗叹了口气,转而又去看月亮。朦胧的夜色配上院儿里虚无缥缈的花香,脑子里的小调再次流淌出来,古原这才感到有些困了。 今晚的小调节奏缓了许多,像蒙在被子里的催眠曲一样悠悠转转。古原依旧把那个抱枕拆成了被子,盖上窝进了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小调终于接近尾声,古原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头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古原吓了一激灵。 坐起来朝声音来的方向仔细听,果不其然,是那位大金戒指又在院儿里骂骂咧咧。他说话带口音,古原只能听懂个大概,好像在说你们他妈的都是一群恶狼之类的话。 反正这位是不带“他妈”不会说话。 古原并不太关心他在吵什么,只关心刚才那声巨响。大金戒指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一样,紧接着就又造出一声。 这回古原听清了,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不知什么时候陆长淮屋里的灯已经熄了。他莫名有些烦躁,觉得这两声巨响肯定得把陆长淮吵醒了。 古原带着情绪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出了院门,径直往隔壁去了。 还好别墅大门是镂空的,他可以看到院儿里的情况。此时,大金戒指光着膀子正在骂骂咧咧,手里还拎着一个地灯。 眼看着他又要朝墙上扔,古原赶紧出了个声:“嘿”。 这声音不算小,大金戒指却像没听到一样,还在抡着那个大地灯来回比划。 古原的火又上来了,吼了一声:“你再敢扔一个试试!” 大金戒指这才停下动作朝他看过来。看到来人是昨晚要拿酒瓶子砸他那位,火气更大了。他癫狂地笑了一声,拎着地灯跑远了些,用足了力气一把把那个地灯扔过了院墙,直直地扔进了古原的院子。 这回动静更大了,“砰”地一声响。 古原又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还黑着。他揉揉太阳穴指指大金戒指说:“来,真有种你把门开开。” 没人理他。大概是算准了他进不去,大金戒指表情相当挑衅地又从地上拽出来一个地灯,朝隔壁院儿扔了过去。 古原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笑了。愤怒过后那种毛骨悚然的平静又回来了。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觉得愤怒是一种有来处有去处的情绪,是畅快的发泄,而这种平静是有来处但没有去处的。好像出口被强行封死了一样,所有的怒火都只能挤压在一起,憋得胸腔都快爆炸。 第22章 以前,他会强行把这种情绪搁到一旁,带着那个不剩多少理智的灵魂出去逛一圈。有时候跑到树上去,有时候飞到云上去,哪儿都好,总之要摆脱掉肉体当下所处的环境。但现在,他并不想这样,凭什么次次都是他逃?凭什么他都逃到这儿来了还要忍受跟古宏俊没什么分别的混蛋? 正当他想直接把门砸开,冲那混蛋的脸上狠狠来一拳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陆长淮的声音:“古原?” 作者有话说: “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出自苏轼《出颍口初见淮山,是日至寿州》 第12章 伤着哪儿了吗? 陆长淮穿着身睡衣朝古原走过来,气场却一点儿没减。他过来二话没说一把将古原拉到身后,看了一眼院儿里的疯子又回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古原一番,问他:“伤着哪儿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古原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忽然就泄了,浑身炸开的刺莫名其妙就收了,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 在这之前有多少次?在他委屈到说不出话,在他被冤枉却百口莫辩,在他被闪光灯包围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或者更近一些,在古宏俊举着小提琴冲他砸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这样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耳边的嘈杂声小了,心脏怦怦怦的跳动也慢了。他可以喘口气了。呼气吸气~呼气吸气~鼻腔里有属于陆长淮的味道。 嗅觉苏醒了,紧接着他感觉到风有些凉,被陆长淮抓过的手腕有点儿疼。抬眼看向陆长淮,陆长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摇摇头说:“没有”。 嗓子干涩地厉害,这两个字说得像砂纸磨朽木。 陆长淮没说话,拉着他走远了一些,拿起手机叫了保安。 这期间,那个疯子还在拔地灯朝古原院儿里扔。陆长淮一直盯着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跟砸的不是他的东西一样。 还好保安来得快。几个人迅速把门打开,三两下就把人控制住了。 领头的问陆长淮怎么处理,陆长淮不带什么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报警”。 一听这话,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大金戒指竟然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陆总,别,求求你,我不能被拘留。我今晚确实是喝多了,砸坏的东西我都赔,双倍三倍都行,你说了算。其他人的住宿费我也都包了,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只求你别报警。” 这话条分缕析地哪像个醉汉能说出口的? 陆长淮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大金戒指看着他那张冷脸,也不知是绝望了还是故意打感情牌,操着一口难听的哭腔就嚎起来:“我媳妇儿跟我闹离婚,家都不让我回了,孩子也不让我见了,我要是进了派出所留个案底,孩子的抚养权我恐怕就彻底没希望了。陆总,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放我一马。” 领头的保安再次看向陆长淮,陆长淮不为所动,还是那两个字:“报警”。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人哭些什么,拍了一下古原的肩说:“走,陪我喝一杯。” 这一路古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酒吧的。从陆长淮喊他名字开始他好像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一点儿没过脑子。 直到一口酒下肚,身体才重新暖和起来。 此时,陆长淮坐在吧台里,解三秋躺在摇椅上。面前这杯酒是陆长淮调的,入口是清爽甘甜的橙汁味道,后味有一点甜酒的香气。 他刚才说这酒叫什么来着?古原想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叫什么日出?” 陆长淮答:“龙舌兰日出,度数不高,放心喝。” 古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会儿酒吧里没人,解三秋看上去快睡着了,打着哈欠说:“报警是对的,孩子跟着这种爸爸才是真可怜。” 陆长淮“嗯”了一声:“他叫我陆总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以前饭局上见过几次,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 “哈哈”,解三秋笑了,“原来是个该死的老不正经,那被赶出来就不奇怪了。不过他媳妇儿是不是手段不太行?怎么还能让他有钱住咱们这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啧,仇富了。” 他俩你来我往地把今晚的事儿聊明白了。古原半天没说话,解三秋抬抬下巴问陆长淮:“这孩子是怎么了?吓着了?小炮仗都变哑炮了。” 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笑笑说:“起床气吧?大半夜被吵醒了,没转过弯来呢。” 起床气?古原笑着抿了一口酒,点点头认下了:“是,刚要睡着,以为爆炸了呢。” 他俩一起糊弄解三秋,解三秋也不生气,转而问:“还有空房吗老陆?再给弟弟开一栋吧,他那栋得修一下了吧?” 不等陆长淮说话,古原先开口说:“不用,我懒得搬。只砸了院儿里,屋里没事儿。要修就让师傅过来修就行,我住着不影响。” 陆长淮喝了口酒,点点头说:“你不介意就住着吧,其实你想搬也搬不了,最近都订满了。” 解三秋“噢?”了一声:“最近住了这么多人吗?那怎么没什么人来喝酒呢?” 陆长淮开玩笑道:“你技术不行呗。” 第23章 “我技术不行?”解三秋急了,“古原你就说昨晚那杯和今天这杯哪杯更好喝?” 古原没有犹豫,笑着点了点手里的杯子。 解三秋当下就不困了,一下蹦起来非要给他们露一手。 闹呢?他可是正经学出来的,陆长淮顶多算个二把刀,偏心也不带往人心窝上扎的,非得给你们喝服了不可。 三人闹腾半晌,直到陆长淮接到已经处理完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扒拉开已经被他俩折腾疯的解三秋,问古原:“回?” 古原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说:“回”。 隔了几个小时,两人再次沿着鹅卵石路往回走。这回陆长淮没走前面,跟古原并排着。 期间经过几栋别墅,看到胡缨、周年他们正在安抚被吵醒的客人。陆长淮偏头看向古原,问了一句:“还好?” 古原一笑:“陆老板,我28了,真不至于吓着。” 陆长淮点点头不再说话。经过大金戒指那栋别墅的时候,古原朝里面看了一眼。院儿里已经没人了,安静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忽然有些后怕:“你来得及时,不然现在被警察带走的可能就是我了。” 陆长淮却笑笑说:“你不会。” 他说得很笃定,古原不知道他的依据是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是不确定的。昨晚和今晚的两次冲动,他想如果没有解三秋和陆长淮拦着,或许就会发展成一次不可收拾的大爆发。 他又想,昨晚解三秋站起身帮他解围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今晚这么强烈的感受呢?是因为陆长淮没有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吗?还是因为昨晚的冲突只是一次小冲突而今晚那个疯子要更疯一些,带来的感官刺激更大呢? 古原想不明白。 走到他那栋别墅门口的时候,陆长淮朝院儿里看了一眼,碎掉的地灯残渣已经收拾过了。于是他又跟古原说了一次:“晚安”。 古原也很无奈地又回了一句:“晚安。” …… 也许是折腾半宿真的累了,两人回屋之后简单洗漱一下就都睡了。 隔天,古原起床拉开窗帘,朝陆长淮院儿里看了看。那些菊花像是刚刚浇过,湿漉漉的。又朝左边大金戒指的院儿瞅瞅——院儿里站着好几个人,正在收拾修整。 他这边还没人过来,大概是怕吵到他睡觉。不过粗略看下来,他这边问题不大。 披了件衣服从楼上下来,古原先往浅池边走。从楼上看的时候还以为这边只是草地被砸了个坑,蹲在池边准备喂鱼才发现池子里的鱼少了两条。 “混蛋,早知道就应该把你那破金戒指全薅了扔湖里,说不定一个个都得浮起来。” 他边骂边往池子里撒了满满两把鱼粮,安慰受惊的鱼儿们。 正巧陆长淮吃完早饭回来,听到他在碎碎念,隔着栅栏门有些好笑地问他:“骂谁呢这是?” 古原推推眼镜朝门口看过去,看清是陆长淮才说:“骂隔壁那疯子,鱼都被他砸死两条。” “噢,是,他们说灯掉池子里,鱼蹦出去死了。正好,你方便的话我进去看看有什么要修的。” 古原拍拍手站起来去给陆长淮开门,边走边说:“我大概看了看,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陆长淮在院儿里转了一圈,心里有了谱。有个地灯要换,青石砖碎了一块,其他花花草草的问题可以直接叫杜师傅过来补上,确实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给周年打了个电话,让他拿几个地灯和一块青石砖过来,还说了几样工具的名称。 挂断电话,他看向莫名其妙笑着的古原:“你吃饭去吗?去吃饭的话回来我就差不多能弄完了。” 古原摇头:“不饿,不介意的话我想观摩一下陆老板干活,学习学习。” 他那笑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好像是不太相信堂堂陆老板还会干这些杂活,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看似的。不过陆长淮没拒绝,他朝凉亭那边抬抬下巴说:“看吧,帮我倒杯茶算课时费。” “行”,古原拔腿就往凉亭去,“你喝什么茶?” “随便。” 古原还真没看过吧台里都有什么茶。他平时爱喝咖啡,茶几乎不碰。这会儿看看里面那一罐罐茶,也看不懂,只好回头求助陆长淮:“要不你说一个?” 陆长淮叹口气,走过去取了罐茶叶,说:“我来吧”。 他挑了一罐带花香的乌龙茶,热水一泡,香气四溢。泡完自顾自喝上了,也不给古原递一杯。 古原闻到那淡淡的茶香果香,也想尝尝。自己伸手去拿公道杯,陆长淮却先他一步把杯子挪走了:“空腹喝茶不好”。 古原不理他,重新去拿:“我空腹都能喝酒,不差这口茶了。” 陆长淮没再说什么,只是喝完那口茶之后起了身,从吧台的冰箱里拿出一盒点心,推到了古原面前。 古原挑挑眉笑了,一口茶一口点心地吃起来,全当是吃早饭了。 初秋时节,一杯温热的乌龙茶下肚很是舒服。古原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以至于周年把东西送来之后,他也撸起了袖子,要跟陆长淮一起干活。 周年在一旁赶紧说:“我帮忙就行。” 陆长淮看看摩拳擦掌的古原,拒绝了:“不用,你去隔壁帮他们吧,这儿没什么活儿。” 第24章 周年点点头走了,古原像挤走大王宠妃的小妖精一般,灿烂地笑着问:“需要我做什么?” 陆长淮哪能真让他干?他脱了外面的衬衫扔给古原:“不用你,上那边坐着看”。 作者有话说: 这算不算吊桥效应? 第13章 我脸上有灰吗? 陆长淮那意思就是让古原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但古原仗着现在跟他有了丁点儿交情,并不听他的。 他怀里抱着陆长淮的衬衫,就蹲在一旁看。 有点凉的天气,陆长淮只穿一件短袖干活,也不嫌冷。他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用力的时候手臂肌肉的线条会更明显,相比平时,多了几分充满男性力量的独特美感。 此时,他把地上碎掉的石砖一块块掀开,又锤锤打打地把底下的水泥敲掉一些。随后拎过一只小桶,里面是从隔壁拎过来的已经和好的水泥和沙子,开始铺新的地砖。 古原看着他用一个小铲子往地上抹水泥,问他:“用不用戴个手套?” “不用”,陆长淮说,“就一块。” 古原“噢”了一声。陆长淮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一副实在想试试的样子,于是说:“衣服放凉亭沙发吧,你来铺。” 古原立刻站起来,把陆长淮的衣服往沙发上一扔,麻溜地跑了回来。陆长淮示意他把石砖放到已经抹好的水泥上,随后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又递给他一把小锤子。 “轻轻敲一敲,让石砖和水泥更贴合一些就行。” 古原照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敲了半天,敲鼓似的,还带节奏的。 “这样行吗?” 陆长淮帮他抹平旁边的水泥:“行了,收工。” “这就完了吗?”古原有些意犹未尽,又瞄上了旁边的地灯,“地灯呢?怎么装?” “这个麻烦一些,我来吧,你接着当蘑菇。” 陆长淮刚才看古原蹲在那儿,又想起前几天他在湖边蹲着当蘑菇的样子,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古原果然笑了:“嗯?蘑菇?” 陆长淮笑笑没说话,古原也没深究。 陆长淮干活的时候很专注,古原看得出来他很擅长这些修修补补的活儿。 挺反差的。 不管从哪方面看,陆长淮都不像会干这些活的人,但他干得还挺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古原确实有些意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刻板印象。 不过古原确实挺喜欢看他干活,那种专注的样子很有魅力。 很多人做自己擅长的事的时候话会多一些,陆长淮不是。他依然不怎么说话,以至于古原也跟着安静下来,不自觉地盯着他发了半天呆。 直到地灯都装完了,陆长淮才站起身笑着问了他一句:“我脸上有灰啊?” 古原这才回过神。回神想跟着站起来,可太久没动腿已经麻了,他只好伸出手向陆长淮求救。 陆长淮拉了他一把,两只手短暂地碰到一起。一只是热的,一只有点凉。短暂的触碰之后,都带上了一点彼此的温度,又很快消失不见。 古原站起来跺跺脚,跟陆长淮说:“你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 该换的硬件都换了,新的花还没送来,只剩下一些平整草坪的活儿了,陆长淮确实不擅长。他点点头,去凉亭里洗了手,坐回沙发上重新泡了壶茶。 古原垂着头在院儿里来回瞅,看到有被砸坏的草坪就蹲下来整理一番,让它们重新站起来。陆长淮就坐在凉亭里看他满院儿“种蘑菇”,还挺有意思。 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忙活来忙活去也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全都弄完,古原洗了手坐到陆长淮对面:“还行,那些草应该还能活,实在活不了过几天再换也没关系。” “嗯,实在活不了把他大金戒指薅了扔湖里”,陆长淮一本正经地说。 说完顺手递给他一杯茶。 碎碎念的话被他这么一重复古原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能看到这样有趣的陆长淮,他那点儿不好意思也就不算什么了。 茶杯端起来,他问:“这是园丁的工资吗?” “尝尝值不值。” 陆长淮新换了一壶红茶。古原抿了一口,是很特别的味道。他忍不住感叹:“嗯!好香的茶。” 陆长淮问:“能喝出来是什么香味吗?” 古原又抿了一口,这回品得慢了一些,呼出一口气回味一番才回答:“桂花?” “对,桂花红茶”,陆长淮说,“这个季节才有,过季了就得等明年了。” 古原之前对这些季节性的东西感受不是很明显。他不太清楚每个季节都有哪些应季的东西,反正不管想吃什么总能买得着。 来这儿之后感受深了许多。这几天他吃到过刚摘下来的脆枣、石榴还有陆长淮给的梨膏糖,也是用刚下来的秋梨做的。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所以他问:“这个季节还有什么不能错过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问陆长淮还真是问对了。这几年陆长淮都是跟着时间和季节在生活,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干。 他想了想说:“这几天西红柿和黄桃都熟了,我们会买一些回来做成罐头。罐头这个东西能把秋天的味道带到冬天,做罐头的过程也很有意思,我觉得算是秋天不能错过的东西吧。” 第25章 古原知道以前很多孩子生病的时候家长会给买黄桃罐头。他也爱吃,不过小时候吃得很少。 他饶有兴致地问:“做的时候我能去帮忙吗?” 陆长淮没犹豫就点了头,开玩笑道:“你是不是把我们这儿当体验生活的夏令营了?” 这么说倒是也可以,权当弥补小时候没去过夏令营的遗憾吧。 古原捧着茶杯,垂头笑笑没有反驳。忽然想起小时候古宏俊和阮依楠看他拿回家那张夏令营宣传页时的样子。他俩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你?你去夏令营?还攀岩?你疯了吧?” 那时候他又瘦又小,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拉琴。鼓足勇气把那页纸拿回家,心里可能也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失落还是有的吧?不然也不至于把他俩的嘲笑记了这么多年。 …… 过了几天,古原早上起床一拉开窗帘就看到餐厅那边运来了几箱西红柿和几箱黄桃,周年正和送货师傅一起抬着往餐厅里送。 恰好陆长淮正在院儿里浇花,古原便开了一扇窗喊他:“陆老板,我看到西红柿和黄桃送来了,是今天做吗?” 陆长淮抬头看过来,手里的喷头也跟着往这边转:“是,下午做。” 此时,清晨的阳光铺满大地,陆长淮手里的喷头没来得及关。从古原的视角看过去,一枚小小的彩虹出现在水流周围。 眼看陆长淮要关水,古原马上喊他:“别,别动,等一下。” 他匆匆跑回屋拿来手机,拍下了清早的阳光、水流、迷你小彩虹和不明所以的陆长淮。 这是一个多么五彩斑斓的清晨。远处有一筐筐红彤彤的西红柿、黄澄澄的黄桃,近处有帅气养眼的陆老板以及由他“创造”出来的七色彩虹。还有还有,还有雾气尚未散干净的山林,波光粼粼的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和满院儿的花香。 古原不记得上次从一大早就能感受到世界美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以前他的早晨没有阳光,夜晚也如同白昼。而此时,他笑着朝陆长淮喊:“刚才有彩虹,我拍下来了你要看看吗?” 客观地说,古原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如果忽略掉陆长淮那张嘴角都不肯勾一下的脸的话。 这张照片被大家争先恐后“传阅”,每个人都在说:“老陆啊,拍照的时候你倒是笑一下。” 古原也跟着闹:“是啊老陆,你要是笑笑的话这张照片就完美了。” 陆长淮不理他们,只是在古原说出“老陆”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的古原好像换了个人一样,都有些活泼过头了。前几天他笑归笑、闹归闹,可总归还是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这几天他好像彻底放飞了。如果不是陆长淮见过他之前的样子,差点都要以为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阳光的大男孩儿。 过了一会儿胡缨、周年他们去忙了,古原又低声跟陆长淮说:“其实我觉得不笑也挺好的,就算你不笑这张照片也挺完美的。一个美丽的清晨和一个略显沧桑的帅大叔,这么一对比,艺术的感觉不就来了吗?” 陆长淮点点头敷衍道:“嗯,你参赛去吧。” 他能噎死个人。古原一点儿不生气,乐呵呵地吃他的早餐。 吃着吃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收了笑,蹦出一句:“陆老板,你这儿确实哪儿哪儿都好,我都不想走了。” 陆长淮看他一眼,知道这是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古原又回来了。他只能尽量委婉,尽量把话说得轻松: “不想走就多住一段,让胡缨帮你续。不用付钱,我会拿大金戒指的精神损失费抵的。” “精神损失费”,古原笑着念叨一遍这几个字,慢慢悠悠搅着碗里的粥,过了一会儿才垂着头装作不经意般问了一句:“你这儿卖吗?买的话得多少钱?” 陆长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说:“买来干嘛?想住你住就是了,反正之前你那栋也一直是空着的。” 古原明白了,勉强笑笑不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 喝完那碗粥,他冷静下来。 是啊,他到底是个客人,终归是要走的。避世嘛,哪有避一辈子的道理?能避一阵子算相当幸运了。 第14章 世界上能有几个老陆呢? 那天下午做罐头时,陆长淮特意坐到了古原身边。看他没什么异常,心才放下来。 他们做罐头就像一个简易的流水线。先做的是西红柿罐头。有人负责洗,有人负责烫皮、剥皮,有人负责灌装。 古原自己住的时候也买西红柿罐头,拿来煮面很方便,不过他确实是第一次知道西红柿罐头原来是这么做的。 先将西红柿清洗干净,然后烧一锅开水放进去煮一会儿。等西红柿的皮都皱起来,戴上手套把皮剥掉,蒂挖掉,再把果肉捏碎一些,就可以灌装了。陆长淮说,灌装好后要拧紧盖子瓶口朝下,最好再带着瓶蒸上一会儿。这样消毒彻底一些,罐头就能存放得更久。 他俩来的时候,厨房的师傅们已经忙活上了。陆长淮给了古原一副手套,跟他说:“你负责把果肉捏碎和灌装?” 古原正有此意,洗过手就忙活上了。 这个环节最好玩儿,果肉经过挤压,汁水四溢、香气扑鼻。陆长淮坐他旁边,他灌装好后陆长淮就接过来把瓶口擦干净、盖子拧紧,然后把玻璃瓶倒置,摆到一旁。 第26章 煮过的西红柿很烫,不过捏起来的手感很爽。古原乐此不疲,玩儿得很高兴。 到后来,装罐也添了几分执拗,执拗地想把这个秋天也装到瓶子里带走。 其实这个环节完全可以用锅铲把果肉铲碎,陆长淮大概是为了让古原玩儿,没提这茬。 他从早上吃完饭回去之后就有些愧疚,总觉得那些话还是说重了,还是不够委婉。可回过头想想,这确实也没什么办法。房子他确实不能卖,何况他这儿开了这么久,很多人都说过要在这儿住一辈子呢,最后不也都走了? 就目前的情况看,陆长淮并不觉得古原会是个例外。毕竟他这儿只是个民宿,还开在荒郊野外,再喜欢也有住腻的时候。就像西红柿罐头,哪怕消毒做得再好,也不能保证永远不坏不是吗?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永远的事儿,而客人们大多都只是头脑一热。过了那个阶段,消解了那些情绪,可能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幼稚。所以见得多了之后陆长淮也就不当回事儿了,拒绝起来没什么负担。今天这点儿愧疚感也算难得,大概是从铁石心肠中刨出了一点儿良知。 此时,古原问:“西红柿罐头可以直接吃吗?” 陆长淮答:“可以,夏天的时候冰上一会儿放点儿白糖,解暑。” 夏天吗?古原想了想又问:“我一会儿能不能吃一罐?” 陆长淮应了一声,起身拿了几罐刚做好的罐头放进了冰箱,给它们降温。回来跟古原说:“直接吃还是凉一些比较好吃。”古原笑着道谢。 做完西红柿罐头他们又开始做黄桃罐头。 胡缨和周年刚才大概去忙了,这会儿赶来帮忙。黄桃罐头比较麻烦,要一个一个地把皮削掉。古原想去帮忙削皮,胡缨没让:“这个活儿你就别干了,不熟练再削了手。” 陆长淮也说:“你还是装罐吧。这个直接装就行,不用煮。最后上面放一些碎冰糖,灌满纯净水就可以密封。” 古原点点头:“行”。 几个人一起削皮,他和陆长淮负责装罐。干累了他就悄悄捏一块黄桃直接放嘴里吃,歇上一会儿。 胡缨看见了笑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小馋猫一只。” 陆长淮闻言停了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捏了一块黄桃放嘴里。 古原顿时笑起来:“好了,这儿还有一只大馋猫”。 “你俩抓耗子去好不好?别在这儿嚯嚯我们黄桃。” “我们是爱吃水果的好猫,耗子太瘦了塞牙。” 原本没理他们的陆长淮一听这话“啧”了一声,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等黄桃罐头都做完,统统进了大蒸箱的时候,古原开始惦记他的西红柿罐头,总往冰箱那边瞅。 其实他知道,时间太短,西红柿应该还没有彻底凉下来,只是这会儿他真就像个小孩儿一样,特别好奇那种属于夏天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 陆长淮大概看出他馋了,洗过手就往冰箱那儿走。他从冷藏室拿出一罐罐头,又从冷冻室拿了一袋冰块,然后抬抬手示意古原:“走”。 他带古原去了自己那边的小厨房,拿了一只碗和一个小盆。小盆里放上冰块,小碗倒上西红柿放进盆里。 古原坐在岛台边,笑着问他:“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陆长淮笑道:“你直勾勾地盯着冰箱,我还用读心吗?” 说着,他递过来一罐糖,让古原自己看着放。 五分钟之后,古原如愿吃上了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西红柿罐头。他眼睛都亮起来,招呼陆长淮快过来尝尝。陆长淮刚才眼看着他放了厚厚一层糖,此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古原便不再管他,一个人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碗西红柿,连汤都没剩。吃完才踩了下椅子,转了个圈,仔细看了看陆长淮的小厨房。 陆长淮的小厨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四四方方的。洗菜的池子、灶台和岛台围成个半圈。灶台正对着窗,窗外就是那个小森林。 这设计挺妙,像在露营一样。 陆长淮又在发呆,正看向窗外。 古原没有出声儿,站起来把碗洗干净,擦干放进玻璃柜里,然后自来熟地去倒了两杯水回来,又坐回岛台边。 一杯水推到陆长淮手边,另一杯他自己捧在手里。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忽然说:“你好像很喜欢花花草草。” 古原点点头:“喜欢。植物和动物我都喜欢,唯独觉得跟人打交道挺累。” 陆长淮问:“怎么讲?” 古原换了个坐姿,叹口气说:“植物多简单啊,喜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你照顾好它它便能一直郁郁葱葱。” 陆长淮忽然笑了一声,古原于是补充道:“当然也有例外。养不好植物的人很多,陆老板别气馁。” 他接着说:“动物比植物复杂一点,但跟人比起来就简单太多了。比如你随便带一只狗回家,过不了几天他就跟你亲近了,但你随便带个人回家就不行了,说不定过不了一晚就得打起来。” 陆长淮低低地笑了一声。古原看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毕竟,世界上能有几个老陆呢?” 老陆,又是老陆。陆长淮笑着摇摇头:“我倒是希望这世界上的老陆越少越好。” 第27章 古原没问为什么,眼睛也看向窗外,安安静静陪他坐着。 …… 或许是做罐头累了,那晚古原早早就睡了,只是睡得不怎么好。整晚都在做梦,梦里不停地跑。一个没什么前因后果的梦,只是急切地、仓皇地、不停地跑。 第二天快中午才醒来。睡了长长的一觉却还是觉得累,提不起精神。 他照例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拉开窗帘看了看。今天是阴天,没太阳。他觉得没意思,咖啡喝完就又把窗帘给拉上了。 下午他钻进影音室看了个电影。老片子,他以前看过,今天无意间看到有重制版他便再看一遍。 这片子主要突出一个“惨”字,古原越看越难受。 明明知道情节,他还是忍不住落泪。第一遍看的时候会在事情发生的当时难过,第二遍看却因为预先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而提前替他们难过。 处于疲累状态的古原想靠这部片子发泄一下,谁知看完更累了。电影字幕都播完了他都不想动,就窝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幕布上开始自动播放下一部电影,同类型的老片子。古原没看,闭着眼睛光听台词都觉得揪心。 这一天,他的状态好像回到了来避世森林之前,提不起一点精神。他把这归结于阴天的缘故。北方秋季的阴天总是伴着风,外面一定有些冷,所以他宁愿窝在沙发里都不想出门。 其实他不出门也是可以吃饭的,打个电话就可以送餐,只是胃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堵得他连饭都不想吃。 昨天做完罐头,陆长淮拿了个袋子给他装回来几瓶,让他放自己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可以随时吃。到了晚上,古原想起它们,开了一罐黄桃罐头填肚子。 糖水很甜,很合古原的口味,只是放的时间太短,黄桃还是脆的。这罐罐头救了他。此时他确实有点儿低血糖了,脑袋昏昏沉沉,额头冒了冷汗。 罐头吃完,整个人舒服多了,但他也提不起劲再去干别的。翻翻app里的歌单,找了个大提琴经典合集,连上音响放着。简单洗个澡,又上了床。 床单被罩昨天刚刚换过,还带着太阳的味道。古原钻进被窝里,被子蒙上头。 对小时候的古原来说,被子下的小空间就是独属于他的小“家”,温暖而安全。小时候他有一个印满了蘑菇的被罩,所以被子下的小空间他称为“蘑菇屋”。 在那个小小的“蘑菇屋”里他是最放松的,他知道那一整个夜晚是独属于他自己的。 长此以往,古原练就了一个技能。他可以在被子里待很久很久都不会觉得憋闷,也习惯了蒙着被子睡觉。长大一些之后,他知道这个习惯并不好,但也没改。 在“蘑菇屋”做的梦并不都是美梦,噩梦总是关于小提琴。有时候会梦到本已熟练的曲子突然不会了,有时候梦到琴弦变成利刃,手指按上去便鲜血淋漓……醒来一身冷汗,还是要练琴。 自从来了避世森林之后,古原再没碰过小提琴,这样的噩梦竟然也跟着消失不见。 此时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他脑子里过着这几天发生的那些美好的事。比如做罐头、整理草坪,比如清早的小彩虹和龙舌兰日出。 他希望自己今晚能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都做个好梦吧~ 话说我又忘了申榜,要被自己蠢哭了t﹏t 第15章 你做得好吃 古原一天没出屋,陆长淮他们着实有点担心。 中午陆长淮路过古原院外,看到他窗帘拉着以为他太累了还没起,没多想。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胡缨打电话给他,说晚餐的时候也没见到古原,问他要不要找人去看看。 彼时,陆长淮正坐在二楼窗边。闻言,他朝隔壁院儿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他想想说:“先不用,我出去看看。” 披了一件衣服走到院儿里,他抬头看向隔壁。二楼的窗帘还拉着,不过窗帘的缝隙中有亮光,灯是开着的。正当他想回屋往古原屋里打个电话的时候,灯又灭了。 于是他打给胡缨说:“人没事儿,不用管了。” 胡缨叹口气道:“前两天看着孩子挺高兴的,这是又怎么了?” 陆长淮笑她:“行了,人28了你管人叫孩子?你当人姐还当上瘾了?” 胡缨冷笑一声,怼他:“我好歹还能当人姐,你都能当人叔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隔天陆长淮起床,看到天气预报说今天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要下雨。他想起杜师傅前两天来补种古原和大金戒指院儿里的花草时,给了他几包种子,说等哪天要下雨的时候撒进菜地里,平时随便浇浇水就能活。大概杜师傅是看他那两片光秃秃的小菜地实在可怜,勉强发了善心。 其实陆长淮那两片小菜地之前也是种出过一些菜的,只是种得并不好罢了。他种香菜,香菜生虫;种生菜,生菜开花;种上海青,还没等长大就都被鸟吃了。后来他便懒得种了。 这回,杜师傅给了他菠菜和乌塌菜的种子,说这两种菜现在种正好,要是没事儿干的话可以试试。 谨慎起见,陆长淮多问了一句:“过两天天冷了不会冻死吧?” 杜师傅挥挥手:“不会,乌塌菜下雪也冻不死,菠菜冻死了也没关系,到来年春天自己就又长出来了,皮实得很。” 第28章 “皮实得很”,陆长淮最怕杜师傅说这四个字。在杜师傅眼里好像花花草草、瓜果蔬菜统统都皮实得很,可到了陆长淮手里它们就一点儿也不皮实了。 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陆长淮便打算再试试。他拿着种子和工具到了院儿里,先抬头看了一眼古原那边。 出乎他的意料,古原已经起了床,正坐在二楼窗边喝咖啡,看上去呆呆愣愣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几秒的功夫,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古原也朝陆长淮看过来。 陆长淮犹豫一瞬,举起手里的种子又指了指菜地,示意他下来。古原站起身打开窗问:“要种菜?” 陆长淮说:“对,你来吗?” 这个邀请古原倒是有些意外。他迟疑两秒还是点了头,回屋换过衣服就下去了。 陆长淮已经帮他开了门,正在院儿里翻地。古原自己走进院儿里,说:“早,怎么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 “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雨,这些菜在下雨之前种是最好的。” 古原笑道:“一天没见,陆老板成蔬菜专家了吗?” 陆长淮笑笑没说话。古原走到他那张小桌子旁,拿起放在上面的两包种子看了看。袋子后面有播种说明,看起来倒是不难。 其实古原昨晚也没睡好,跟前天同样的梦又做了一遍,一大早醒来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如果不是陆长淮叫他,他可能今天也不会出门了。 不过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挺好,至少脑袋不那么昏昏沉沉了。 此时,陆长淮一边翻地一边问他:“饿吗?屋里冰箱有吃的,你可以去拿点儿先吃着,等我翻完地你来种就行。” “我种?”古原问。 “啊,你种行吗?这些东西只要经过我的手都得死。” 古原笑了,点点头说:“行”。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陆长淮的院子里面,此时他忍不住朝屋里看去。果然,屋内屋外的风格差不多。客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因为空着的地方很多而显得有些冷清。 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三种颜色,白、灰、棕。地面是简洁的水泥灰,墙壁是单调的暖白色,一组浅棕色沙发和一张木色长桌摆在客厅一侧。 搭配在一起是好看的,收拾得也干干净净,只是莫名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古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陆长淮应该不会喜欢客人进他屋里,于是说:“我不饿,你弄吧。” 陆长淮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他干活的时候古原就在他的躺椅上坐着。古原连着两晚没睡好,实在觉得没力气,没躺下纯粹是觉得不太礼貌。 今天是阴天,比前两天冷了不少。陆长淮大概是为了干活方便,依然只穿了一件短袖。干干净净的纯白色短袖,没有任何图案和装饰。 古原看着他想——陆老板好像是个挺讲究但也有点无趣的人。哪怕是刚刚起床,他从头到脚也一丝不苟。 此时非常疲累的古原倒是喜欢这种无趣。灰蒙蒙的天空,潮湿的泥土味道,晃晃悠悠的原色摇椅和一个三十六岁的无趣男人,竟然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一种岁月安宁静好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划出一条条土沟看向古原,古原便起身拆了种子洒进沟里,又覆上一层潮湿的土。他没戴手套,徒手就去碰土,也不嫌脏,反而觉得自己冷白的肤色就该被泥土“染染色”。他挺羡慕陆长淮那种不过分白也不过分黑的健康肤色。 两种菜都种好,陆长淮拿来园艺水管喷上一层水。古原就蹲在一旁看那些水珠往泥土上跳。当然,今天没有阳光也就没有彩虹。 他仰起头跟陆长淮说:“包装上说种好以后小水勤浇,一周内就能出芽,这两种都是。” 陆长淮点点头笑了一声:“小水勤浇适合我。” 古原笑着摇了摇头,顺便用水管的水冲了冲手。刚准备起身,陆长淮朝他伸出手说:“走吧,吃饭去。” 他大概是怕古原腿又麻了。 古原笑着拍开他的手,要自己站起来,今天他蹲得真的不是太久。没想到站起来时却忽然觉得头晕,踉跄了一下,还好陆长淮的手还没收回去,赶紧扶了他一把。 古原站好后眼前又一黑,额头也开始冒冷汗。他知道应该是昨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又低血糖了。不过他很不喜欢麻烦别人,于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拍拍陆长淮扶着他的胳膊说:“没事儿,我去餐厅吃点儿东西就好了。” 陆长淮手没松,看着他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有些诧异地问:“你真低血糖啊?” 古原笑着点点头:“巧了”。 陆长淮顿时有些无语,拽着他就往屋里走。 他以为古原年纪轻身体好才动不动就不吃饭,合着这人纯粹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拽着古原径直进了厨房,陆长淮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弄了一杯甜牛奶。 古原此时都有些心慌了,再顾不上客气,三两口就把那杯牛奶喝完了。陆长淮又递来一杯果汁:“再喝点儿,我给你做个三明治,很快。” 其实一杯牛奶下肚古原已经觉得好多了,不过他此时忽然并不太想拒绝陆长淮的好意。他想起以前他低血糖发作的时候,他的父母、助理也会像陆长淮一样,着急忙慌地给他倒饮料、买吃的。不过他知道,他们做这些事不是真的出于关心,而是怕耽误了行程,也怕他死了就没了摇钱树。 第29章 陆长淮当然跟他们不一样。古原看得出来,他的担心很纯粹,没有掺杂任何别的因素。 此时陆长淮背对着他,剥开一块黄油放进煎锅,又脚步很快地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片、鸡蛋、火腿片和生菜,抱了满怀往灶台边放。很快,鸡蛋和火腿的香气就飘了满屋。 陆长淮做事一直是有条不紊的,古原没见过他这种有些急躁的状态。当然,他认识陆长淮的时间并不长。但不管陆长淮的关心是出于老板对客人的关心还是朋友对朋友的关心,古原都觉得很温暖。 没一会儿,一个三明治就摆在他面前。古原没吃就先笑着道谢:“谢谢陆老板,麻烦你了。” 陆长淮抬抬下巴道:“快吃”。 这三明治里不知道加了什么,有种特殊的香气,古原咬了一口眼睛又亮起来。 看他状态不错,陆长淮才又重新开了火,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做好端着盘子坐到古原对面,看他把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不是食欲挺好吗?” 古原弯着眼睛,笑着说:“你做得好吃。” 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他。古原自顾自地说:“陆老板救命之恩我该怎么报答?不然我也来给陆老板当杂工吧。不要钱,给饭吃就行。” 陆长淮问他:“你会什么?” 古原想想说:“别的是不会,照顾照顾花花草草、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陆长淮笑道:“你这是想抢周年的工作啊,这些你都干了周年干什么?” “周年,嗯……不然问问他想不想考研?” “人家研究生都毕业了。” “啊?”古原惊了,“他看起来很小啊,怎么会?” 陆长淮笑笑没说话。 就在古原以为他聊到这些又要闭口不谈时,陆长淮喝下一口牛奶,淡淡道:“神童”。 第16章 别浪费这萍水相逢一场 周年竟然还是个小神童古原属实没想到。那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跑来当杂工呢?古原识趣地没再问下去。 这些天他也感觉到了,陆长淮、胡缨、解三秋他们几个都是这样,能开玩笑能聊天却从不聊自己,也刻意地不去打听他的私事。古原知道,这并不是针对他,大概是他们习惯了这样。毕竟客人们总是来了又走,不过萍水相逢一场。 他看着陆长淮,想起前几天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跟他交个朋友的想法。此时再想,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他既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无所事事,也没办法彻底留下来像周年一样当个杂工。毕竟陆老板这儿连杂工都是硕士呢。他呢,从小被追赶着长大,除了会拉琴,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说句生活白痴也并不过分。 那就珍惜当下吧,别颓丧,别矫情,别浪费这萍水相逢一场。 …… 那天下午果然下了雨,下得还不小。古原从落地窗往外看,大院儿里一个人都没有,便想着出去走走。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喜欢在雨天出门。下雨的时候路上行人少,即便有也大多都在急匆匆赶路。这种天气打把大黑伞出门,安全感很足够。 撑着伞出院门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陆长淮的窗。那天陆长淮就是坐在那扇窗后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他的呢?从他走近了的时候还是从他在湖边蹲着的时候?古原想起他那天脱口而出的“蘑菇”,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他笑笑,往林子那边去了。经过陆长淮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时,他忽然想:“老陆啊老陆,你是不是也挺孤独?” 下过雨山里路滑,古原没有往山那边去,就在“小森林”里散步。“小森林”不是很大,有一条u形的鹅卵石小路。古原沿着小路往里走,路的尽头还有一片树林,只是没路了。地上全是被雨打下来的落叶,金灿灿地铺了厚厚一层,倒是不算泥泞。 古原想起陆长淮的小厨房,再往前走走应该就是他厨房外的那片林子了。今天没有打雷,他便撑着伞离开了鹅卵石路,往树林里去。 林子里的树不算密集,地面上的草可能因此长得很茂盛,不过秋天一到,都奄奄一息了。古原走在林子里,能听到自己踩到落叶上的声音、雨滴滴落伞面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和昆虫叫声。 他很喜欢这种来自大自然的声音,脚下的步伐渐渐有了节奏。左手手指不自觉地在伞柄上按来按去,已经形成习惯了。习惯是最难改的,哪怕他已经这么多天不碰琴了。 意识到手指在动的时候,古原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来。 在这样下着雨的林子里,在一把大黑伞下,不自觉流淌出来的音乐是纯粹的。他爱纯粹的音乐,到现在也依然爱,这不能否认。对他来说,这种纯粹的音乐太难得了。只有在这种好像天地间只剩他自己的时候,他的音乐才不会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不愉快的记忆打断。 被打断的时候总是痛苦的,好像那些记忆连带着把音符都弄脏了一样,可古原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想他以后也许应该找一个林中小屋住下来。屋后有山,屋前有湖,没有邻居也没有游客的那种小屋,住下来孤独但平静地过这一生。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陆长淮的小厨房。陆长淮的小厨房果然藏在这里,不过跟林子稍稍有点距离。古原往那边走了走,才发现原来靠林子这边没人看得到的外墙竟然也都做了墙绘。 第30章 避世森林湖边的建筑,包括餐厅、酒吧等都做了墙绘,色彩以绿色为主,画风跟这里的名字很搭。林子这面的墙绘跟另一面的风格是一致的,不过大概因为背阴的关系,这边的色彩比那边还要明艳一些。 古原回身看看身后黄了叶子的树林,再看看眼前的绿色墙绘,感慨陆长淮的浪漫。 他想,如果林中小屋非要有个邻居,那陆长淮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温柔而耐心,不逾矩、不热络,何况他做菜还那么好吃。 都是无意义且矫情的空想,也只有在这样的雨天能冒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 古原自顾自笑了一声,又往林子更深处走了一段,依然没有看到林子的尽头。他想起之前在落地窗前往这边看,这片林子往西能一直延续到山林那边。他不敢往里走了,怕走远了再迷路,而且这会儿的雨越下越大,他的裤脚已经湿了。 于是他调转方向往回走。不过刚走了两步,他又忽然顿住了,头带着身体很快地往西转过去。 刚才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什么?林子里竟然有个人? 古原推了推眼镜,仔细往那边瞅——距离他二三十米的地方,确实有个人撑着把黑伞,背对他站着。 那背影古原很熟,是陆长淮。 下着雨他也出来散步? 因为有树挡着的关系,古原稍稍挪了几步,换了个角度,这才看清陆长淮面前是一座坟。至于墓碑上的字他便看不清了。 雨中,陆长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风吹动了他衬衫的衣摆,古原大概都不会注意到他。 这种天气,他跑到林子深处的一座坟前,背后的原因似乎不太难猜。古原不想打扰他,放轻了脚步,原路返回了。 再次经过陆长淮那栋别墅,他又朝里看了一眼。墙角那些素色菊花被雨打得垂了头,小小的花瓣跌落到土面上,无声无息。 他叹了口气,回了自己院儿。 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古原又坐到了落地窗前。他不想去揣测陆长淮的过往和心境,可这会儿看着那个清冷的院子,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受。 尽管跟陆长淮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也能感觉到陆长淮是个挺温暖的人,所以他忽然无比希望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开心的,希望今天只是那少数几个让他感到难过孤独的日子。 他想起昨天看的那部电影。人人都说主角很惨,认为他经历了人世间最苦的苦难。可事实是,深切的悲痛过后,他好像拥有了一种超脱于世俗的坦然,好像再不觉得生活有多苦,也不再把命运这东西放眼里。 这种境界古原自觉达不到,恐怕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真能达到。目前看来,陆长淮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哪能真的刀枪不入?古原无端替他感到难过。 ……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古原一直坐在窗前,视线的尽头却迟迟没有出现那个撑着黑伞的人。 他很想去林子里看看或者给胡缨打个电话,可是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客人,没有立场去管陆长淮的事儿。 这种无力感让人失落,只能靠一杯杯咖啡往下压。 直到小森林的灯都亮了,陆长淮才出现在路的尽头。路灯下,他的肩膀被雨打湿了,连头发都湿漉漉的,整个人像丢了魂儿,看起来非常狼狈。 这样的陆长淮古原没见过。他想,陆长淮一定也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所以他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起身回了屋里。 等到天色更暗一些的时候,古原才出门去餐厅吃了个饭,吃完饭转头进了酒吧。 今天他注定是睡不着了,勉强可以归结为喝了太多咖啡的缘故,所以与其回去躺床上翻来覆去,不如去酒吧喝上一杯。 以前他喝一点酒只求一个好睡眠,今天却当真是想喝醉。醉了脑袋会变得混沌,开心的不开心的也就都散了。 他上来就点了一杯“短尾鸟”,解三秋笑着问他:“怎么?想挑战一下当个酒神?” 酒神又是什么鬼?当不了仙儿就当个神吗?古原摇摇头,只说:“上次觉得挺好喝的。” 解三秋于是不再说什么,利落地给他做了。谁知古原三两口喝完又问他要一杯。 解三秋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 古原还是摇头。 解三秋大概看出他不想多说,也不再问下去。不过没有人能在他这儿要到两杯高度酒,古原当然也不行。于是他耸耸肩道:“看看靠前那些吧,短尾鸟每天限量一杯。” 古原想起大金戒指。也对,在这儿喝酒喝出事儿了他们也许是要担责任的,肯定不能由着他胡来。他把酒单推到一边:“那你看着给吧,你给什么我喝什么。” 解三秋笑了。让他做主,他连酒都不想再给他了,顶多给他杯饮料。不过看在古原上次喝完“短尾鸟”也没有倒的份儿上,他还是又给他调了一杯低度酒。 第一杯喝了“短尾鸟”,这第二杯就显得没什么滋味了。古原仰头灌下,觉得没什么意思,起身告辞。 这个点儿的酒吧还没什么人,解三秋十分无聊,留他:“这就走了?不聊会儿了?” 古原回头问:“聊什么?咱俩聊还不是只能聊我吗?” 解三秋笑得痞坏痞坏的:“我也能聊啊,来你坐下,咱俩聊聊我。” 第31章 他那表情一看就不真诚,古原转回头继续走人,随意地朝身后摆了摆手。 解三秋怎么看都是个老油条了,一个老油条能跟个陌生人坦诚地聊聊自己?古原不信。 他走出门去的时候周年正好往里进。看到他出来,周年往旁边让了让。 古原问他:“来喝酒?” 周年点点头:“您回去?” 这小孩儿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开口就是您。古原一听就想笑。如果说陆长淮、胡缨、解三秋这几个都是大灰狼的话,周年顶多算个刚出窝的小白兔。以古原的社交能力,大灰狼他不敢招惹,也就能欺负欺负小白兔了。 他停下来问小白兔:“我都住这么久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客气了?” 周年笑笑,答:“好的。” 好的。这词儿还是挺生疏。古原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千万别学他俩下雨天往林子里钻,他俩有爱神护体咱们是肉体凡胎。 <(`^′)> 第17章 他闲着没事儿 雨刚停没多久,外面很凉但空气不错。古原回去的时候看湖边没人,便走过去坐坐,想吹吹风。 “短尾鸟”没让他醉,反倒让他有点儿头疼。 这一晚的失落更深了一些。或许因为他发现哪怕换了个环境他也还是格格不入吧。 以前身边的人是一个小团体,他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对他,所以也无所谓他们什么想法,更不想装样子来融入他们。这儿的人也是一个小团体,但这回不一样,他们个个都是好人,对他也都不错。古原有点想融入他们,但他们的小团体却不会为一个外人开门。 这不怪他们,古原心里清楚。成年人的交往,泛泛之交居多,他自己也一样,又怎么会怪别人?只是今晚心情低落,难免伤感罢了。 确实想有个朋友在身边说说话,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像酸秀才写酸诗一样无病呻吟。所以自己做不到毫无保留地倾诉,那低落的情绪也就只能自己消化。 他想起杜梨和周舒宴。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古原都没有跟他们说过,他们知道的那些也只是因为相处久了,种种迹象加在一起,真相实在不难猜罢了。 这么一想,古原觉得自己也挺可悲。好像天生不会表达,天生不具备倾诉的能力。他觉得倾诉自己的苦是一件让他羞耻,也让他无地自容的事。他害怕从别人眼中看到同情,那比苦难本身更让他难受。 如果不是音乐,周舒宴和杜梨恐怕也不会跟他成为朋友。 有时候想想,他以前活得就像一棵苟延残喘到冬天的野草,四肢百骸都干透了,冷透了,只等着一只不长眼的脚让他粉身碎骨,好干脆随风而去。 这种状态成为日常,人人避之不及,谁又会有兴趣靠近一点儿看看这棵不起眼的草呢? 此时,他回过头朝陆长淮那栋别墅看过去。灯没亮着,大概已经睡了。 不知为什么,这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一些。 过了一会儿,刚刚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下得不大,古原坐着没动,借着路灯的光看湖面那一个个小小的涟漪。看它们扩散又扩散,最后消失不见。 看久了挺催眠。脑子慢慢放空,准备享受这个安静的雨夜。 周年撑着伞走过来,递给古原一把,声音有些突兀:“原哥,撑把伞吧,别感冒了。” 他走过来的脚步很轻,以至于古原被身旁忽然跳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周年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 古原笑着接过伞:“不怪你,我走神了,谢谢。” 上一次他在湖边发呆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场景。不同的是周年那天把伞递给他就走了,今天还多问了一句:“还不回吗?” 古原撑开伞摇摇头:“回去睡不着,我再坐会儿。” 周年点点头,古原笑着问他:“怎么改原哥了?” 周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别总客气,我就想换个称呼。我管他们都叫哥,陆哥,解哥,但是叫你古哥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所以就叫原哥了。” 古原一愣,紧接着就笑了:“真谢谢你没叫我古哥。” 这孩子傻乎乎的。古原又问他:“你解哥让你来送伞?” 周年摇摇头:“不是,我们在酒吧没注意下雨了,是陆哥让送的。” 陆长淮?古原闻言一愣,转过头去看陆长淮的窗——灯明明没亮着。 他仓皇坐直了一些,问周年:“他出去了?”问完才意识到这问题挺蠢。 雨刚下没一会儿,他一直在这儿坐着,别说人了连只猫都没见到。 周年还傻乎乎地回答:“我不知道。” “嗯”,古原没再说别的,“你回吧,我马上回了。” 这么一来,古原在湖边也坐不下去了。周年刚走,他也起身往回走了。 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没有抬头朝陆长淮那边看,他猜陆长淮可能正坐在黑暗中发呆。 …… 隔天,陆长淮早早就出了门。唐一蘅一大早给他打电话,说陆青阳昨天淋了点雨,着凉感冒了,高烧一晚都没退,这会儿已经在医院打上点滴了。 陆长淮昨晚没怎么睡,不能疲劳驾驶,只好让周年开车送他去医院。周年也挺喜欢陆青阳,把陆长淮送到医院也没走。 第32章 病床上的陆青阳小脸烧得红彤彤,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睡得并不安稳。陆长淮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还是烫的。 朱槿一脸疲态,头发散在耳边,这会儿拢了拢外套抱着胳膊说:“刚量过,38度,还是退了一些,昨天晚上都烧到39度5了。” 陆长淮点点头:“怎么着凉了?” “唐一蘅干得好事”,朱槿没好气地说,“非要带着阳阳出去踩水玩儿。阳阳没什么兴趣他倒是挺嗨,不停地踩着水往孩子身上溅,回来衣服全湿了。” 唐一蘅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阳阳穿了雨衣的,我以为溅不到里面衣服呢。” 陆长淮想起他们几个小时候就爱出去踩水玩儿。玩儿到天黑,浑身脏兮兮地往家走,道别时还要说希望明天还下雨。 这会儿唐一蘅走过来搂着朱槿的肩,小声哄她:“媳妇儿我错了,我就是看阳阳昨天不开心才想带他出去散散心。你小时候不高兴了不就是出去玩儿一趟就好了吗?” 朱槿动了动肩膀挪开他的手:“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不高兴也是你惹的。” 他俩拌嘴陆长淮从不掺和,自己走到一边坐着去了。 周年看过阳阳,也悄悄出去买东西去了。这儿用不上他,他出去买点儿吃的用的回来。 唐一蘅哄完了媳妇儿又跑来陆长淮旁边坐着,跟他说:“别太担心,医生说没什么事儿就是着凉。” 陆长淮点点头,看着病床上的陆青阳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问了一句:“你还觉得他那时候小,不记事儿吗?” 唐一蘅一愣,沉默一瞬过后,抬手拍了拍陆长淮的肩:“你别想太多。他那时候才不到三岁,你能记得你三岁时候发生的事儿吗?他昨天不高兴是因为我们本来想带他去游乐场的,结果下雨了没去成。” 陆长淮摇摇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点滴打完了,陆青阳的烧也慢慢退了。护士进来拔针的时候把他吵醒了。尽管觉得难受,但他醒来不哭也不闹,看到陆长淮也在还傻呵呵地乐呢。 陆长淮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问他:“还难受吗?” 陆青阳点点头:“有一点点难受,还有一点点饿。” 正好周年买了吃的回来,陆长淮于是问他:“周年哥哥给你买粥了,爸爸喂你吃点儿?” 陆青阳乖乖笑着:“好”。 朱槿抱着他半坐起来,给他擦擦手擦擦脸准备吃饭。这期间,懂事的陆青阳还不忘说:“谢谢周年哥哥。” 唐一蘅也跟着道谢:“阳阳生个病还辛苦你跟着跑了一趟。下次我们聚餐你可一定过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你下厨?饭后提供解毒药吗?”,陆长淮用小勺划拉着粥,让粥凉一凉,随口怼唐一蘅。 “提供啊,还提供伸腿瞪眼丸呢你吃不吃?” “欸!”朱槿赶紧喊停,“你俩让不让孩子吃饭了?” “他先怼我的媳妇儿!” “闭嘴!” 周年就坐那儿看着他们笑,陆青阳也跟着笑。 有时候他俩还真挺像的。都有点儿腼腆,都安安静静地不太爱说话。 周年跟着陆长淮也三年多了,唐一蘅和朱槿他见过很多次,但时间终究还是没能治好社恐。 大概看他有些拘谨,陆长淮一边喂阳阳喝粥,一边跟他说:“阳阳烧也退了,你别跟这儿耗着了,先回吧,车你开回去。” 周年点点头起了身:“你回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陆长淮只说:“再说吧”。 跟大家道过别,周年准备离开,陆长淮又忽然叫住他:“那什么,你回去跟古原说一声儿,让他没事儿的时候帮我浇一下菜地吧,我院儿门没锁。” 周年点点头走了,也没多问。他走了以后唐一蘅倒是挺奇怪地问了一句:“古原是谁?” “哦,住我隔壁那位客人”,陆长淮随口说。 朱槿看看唐一蘅又看向陆长淮:“你让客人帮你浇菜地啊?” 陆长淮点点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他闲着没事儿。” 闲着没事儿的古原凌晨四五点才睡着,一觉睡到中午。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周年碰到他,转达了陆长淮的话,不过他只说:“陆哥有事儿出门了”,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儿。 古原不免猜测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 吃完饭回去他先跑陆长淮院儿里看了看。昨天刚下过雨,那块小菜地还是湿的,不用浇水。墙角那几棵菊花也一样。 无事可干的古原坐到了陆长淮的躺椅上。 躺椅就放在那棵不知名的树下,椅子上落了几片黄叶。他不在家,古原放纵自己,捡了几片落叶捏手里,干脆躺了上去。 昨天他从院儿外往里看。这院儿里就这么点儿东西——一棵树、一张小桌、一把躺椅,各自孤零零地被雨浇着,怎么看怎么凄惨。大概是想到在林子里站着的陆长淮,彼时的古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躺在这张躺椅上,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摇摇晃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睁开眼,头顶就是那棵树。 从这个角度,他才发现树上原来稀稀落落地挂了几个果子。是石榴,又小又丑。 古原看了想笑——陆长淮怎么种棵树都种成这个鬼样子? 第33章 他想起昨天种菜时,他问过陆长淮:“既然什么都种不好,你不碰就是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管不是更好?” 陆长淮却笑笑说:“结果有那么重要吗?松土挖坑,种花种菜,浇水施肥,死了重来,图的不就是这个过程吗?” 古原这才知道,陆老板原来是这个境界的,是他肤浅了。 这个道理古原懂。他曾经想过,人的一生最终都会走向死亡,这是必然的,那么人为什么要活着?有人为了享受生活、有人为了家庭责任、有人为了所爱之人、有人为了所热爱之事……可那时候,他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所为。 所以他想,他的生活必须要改变了,哪怕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说: 古原是谁? 一个会帮人浇菜地的小提琴手罢了~ 第18章 给你带了礼物 那时候古原在家附近的一个酒店住了几天,一边处理事情,一边想接下来去哪儿。 无意间,他看到了一篇推荐“避世森林”的帖子。那位博主写道:“如果你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可以来这里看看山、看看湖,看看夕阳和落日,看看昆虫和蚂蚁,喝个烂醉、睡个懒觉,然后爬到山顶上去对这个世界大喊一声‘去他妈的’。” 当然,这几行字古原只是一笑而过,真正吸引他的是评论区里有个人说:“那地儿刚开的时候我就去过,荒郊野岭没什么好玩儿的。老板整天顶着一张扑克脸,接待小哥像患了失语症,客人也没几个,去住了几天差点没把我憋死。” 古原一想,荒郊野岭好,扑克脸好,失语症更好,客人最好一个都没有,他还就喜欢憋着。 谁承想真来了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来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住到现在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来干吗的了。当初想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未来该怎么走,现在反而更迷茫了,好像往前走往后退都不太对。 不过,他享受当下的松弛。活了28年,松弛这个词跟他简直不沾边,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了,他便放纵自己尽情享受,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那天,他甚至在陆长淮的躺椅上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掉了好几片落叶。 那天陆长淮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古原起床先朝陆长淮院儿里看,还是没人。他不知怎么想的,开了冷落许久的手机,按下那一串背下来的号码,想给陆长淮打个电话。 不过说什么呢?他们之间能聊什么?菜地里的菜还没长出绿芽儿,树上的石榴也没到能采摘的时候。菊花没有死,隔壁的大金戒指也没有提着砍刀杀回来。他好像没有能给陆长淮打个电话的理由。 那就算了,电话不是非打不可,他只是有点无聊。 手机开了机,消息又一条条蹦出来。古意的消息还是最多的,给他通报着最新情况,活像个深入敌方的探子。 比如:“我去了趟公司,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没处理的合同,还好没有。看来爸妈找不着你也不敢签新的了,你放心吧,我会看着他们的。” “爸妈想找个私家侦探查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背了几条法条,给他们普了普法。至于报警,短期内他们应该是不会的,新闻一出对谁都不好,他们也不傻,你放心。” 偶尔也发几条纯走心的,比如:“哥,我想来想去,以前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你,我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哥,快中秋了,希望你已经交到了新朋友开始了新生活,今年能好好过个节。” 古原一条一条都看了,还是没回。面对这个弟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好像根本无从说起。 这个手机开的,古原一大早就开始心情低落。吃早餐的时候跟周年坐同桌,他几次都想问一句陆长淮什么时候回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问题很怪,他自己也觉得。一个客人还管得了人家老板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过,他倒是听胡缨念叨了一句:“老陆今天还不回来吗?阳阳还没好?我是不是去看看?” 古原不知道阳阳是谁,也没问,吃过饭就去陆长淮院儿里浇菜地去了。 这三天,种子们只知道“喝水”却没有发芽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挖开一点儿土看看。 浇过水,他又躺到了那个躺椅上。可能是因为陆长淮院儿里东西少,显得格外冷清的关系,古原这两天总想在这儿待一会儿,想给它添点儿人气儿。可他又不敢待太久,怕睡着了陆长淮忽然回来会觉得他有病。 今天天彻底放晴了。古原闭上眼睛,手脚没骨头似地搭着,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 他没来由地想,陆长淮这些年是不是就是这么过的?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盼头,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晃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又晃过了春夏秋冬。 不知道为什么,古原最近总觉得陆长淮很孤独,尽管他并不了解陆长淮,看到的也不过是某一个阶段的陆长淮的某一面而已。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感觉让古原特别想靠近他、想温暖他,可他又分明知道自己不是太阳。 一个尚且需要别人温暖的人怎么去温暖别人?古原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所以他只能希望离开了避世森林的陆长淮是轻松的,最好有一群可以温暖他的朋友。 第34章 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自己淋着雨所以希望别人有人撑把伞吧,古原想。 随后,他起身离开,从兜里掏出一颗梨膏糖放嘴里,独自往山林那边去了。 前两天他问周年要了一枚指南针,周年也不问别的,他要就真给他找了一个来。今天天气好,古原带上指南针出了门,往更远的地方去,权当锻炼了。 之前,他一直是边走路边看风景,今天不看了。走得速度快,只看脚下,好像当真是单纯为了锻炼一样。 来来回回横七竖八地走了几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再回来时已是下午。看看表,午饭时间过了,晚饭时间还没到。他不想麻烦厨师单做,干脆又在“小森林”里坐了一会儿,吃了颗糖。 这种手工做的梨膏糖没有棒棒糖那么硬,用不了多久就化完了。这几天,古原已经快把那兜糖吃光了。 时间也是一样,好像过得很快。这次他续了一个月,如今大半个月又过去了,到期了是不是要走他还没想好。 尽管陆长淮说他要住随便住就行,但经过这几天,古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算连打个电话都找不到理由的邻居,所以他不能太逾矩。 他想起古意发来的那条消息——中秋快到了。确实,没几天就是中秋了,但这个节他真的应该在这儿过吗?他不知道。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古原才反应过来,这一天他净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先打住吧。走了挺远的路,他不觉得累肚子也饿了,于是起身准备回去洗个澡,再去餐厅吃个晚饭。 路过陆长淮那栋别墅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灯没亮。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陆长淮喊他:“古原”。 抬头看过去,陆长淮在路的那头,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古原眨了眨眼,声音怪异地发紧:“刚回来?” 陆长淮举举手里的袋子:“嗯,给你带了礼物。” 古原边走边问:“什么?” “鱼”,陆长淮说。 古原笑了,几步走到自己那栋别墅门口,脚步没停,多走了几步去迎陆长淮,问他:“谢谢我帮你浇菜地?” 陆长淮一笑:“算是吧,回来路上正好看见了,想起来你院儿里死了那几条鱼一直没补上。” 古原接过来拎起透明的袋子看了看——小金鱼,挺好看。 回身推开院门,他邀请陆长淮:“进来一起放进去?” 陆长淮没有拒绝,跟着他进了院儿里。 往浅池那儿走的时候,陆长淮注意到古原的发尾有些湿了,问他:“去运动了?” 古原点点头:“无聊,去山林那边走了一大圈。” 说完,他想问一句:“你呢,这几天去哪儿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说:“菜地和花我都浇了,不过菜还没长出来。” 陆长淮“嗯”了一声,说:“辛苦。” 他站到浅池边,看着古原把那几条鱼放进池子里。鱼游走了,古原盯着看了半天,扔了一把鱼食进去,顿了顿,偏过头问他:“这些鱼冬天会不会冻死?” 他摇头:“不会,有加温的。” 古原便蹲下去碰了碰池子里的水——确实是加了温的,他放心了。 甩甩湿漉漉的手,眼睛像鱼一样游走一圈,再找不到别的话题,终于还是看向陆长淮。 几天不见,陆长淮胡茬都长出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在心里悄悄叹口气,嘴上开玩笑:“几天不见,陆老板可真有点儿像三十六了。” 古原今天穿了一套运动装。头发有一个多月没修剪过了,看上去有些长。每天只是胡乱吹干,发型是什么样的全看当天的风往哪边吹。自从来了这儿,隐形眼镜他也没再戴过,把那副银色的框架镜焊在了脸上。 现在,他蹲在那儿开着玩笑,在这身“装备”的加持下,整个人显得随性而松弛。只是那双眼睛,被头发半遮半掩,一会儿垂下,一会儿又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看过来,好像能藏下千言万语,让人琢磨不透。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告辞:“累了,我得回去补觉了。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小年轻。” 这话说得古原直乐,但陆长淮出了门之后,他又慢慢收了笑。 刚才他那句话看似只是个玩笑,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期待陆长淮能顺水推舟说下去。说说这几天出门干什么了,为什么胡子都没刮,哪怕只是笼统地提一句呢。 可陆长淮什么都没说,只是开了个玩笑就把话题一带而过了。 这样彼此都不尴尬,只是古原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其实他并不是想探听陆长淮的隐私,只是这一天一直在胡思乱想,甫一见面,他好像特别急切地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邻居。 可显然,尽管陆长淮对他表现出了充分的善意,但心里到底还是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线的——像两栋房子中间那堵墙,冷峻坚固、泾渭分明。 第19章 人是不是也有趋光性? 当天晚上,古原仍是睡不着,作息算是彻底乱了。睡不着脑袋也没闲着,乱七八糟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他先是开了音乐又开了电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全都没什么用。 过去的记忆走过一遍又无端端想到将来,种种悲观的想法接踵而至。 第35章 垂头是黑漆漆的井,张着大口看不到底。抬头是乌沉沉的天,气压很低,黑云密布。绝望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压得他喘不过气。 翻来覆去总觉得屋里憋闷,身下的床都像变成了一口能吞人的黑洞。古原觉得自己不自觉地在往下坠,只好逃命般起了床。 灌下几口温水,压一压狂乱的心跳,又落荒而逃似的跑到院儿里的凉亭。 外面空气好多了,但入了秋的夜晚不免有些冷。 冷也比在屋里闷着强。古原做了几个深呼吸,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总算走远了一些。 他是披着毯子出来的,手里还拿着一包烟。古原并不常抽烟,只是在这种被绝望的情绪淹没的时候特别想抽一支。抽烟的时候大脑缺氧,昏昏沉沉,脑子里嘈杂的声音也就听不清了。 深夜的凉亭灯光昏暗,手里的烟忽明忽灭。 一个烟圈吐出去,古原又习惯性地看向隔壁那扇窗——灯还亮着,说了要回去补觉的人到现在也还没睡。 总归无事可做,他便盯着那扇窗发呆。可窗帘太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但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忽然出现在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开了左右两扇小窗。 大晚上这是折腾什么呢?古原抽着烟想。 紧接着,陆长淮也注意到了他。 此时古原半躺在沙发上,左手夹着烟搭着沙发扶手,旁边放着一只烟灰缸,姿态慵懒。他没戴眼镜,看不到陆长淮的视线,以为夜色浓重、灯光昏暗,陆长淮不会注意到他,所以没有调整姿势。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长淮走回了屋里,窗却没关上。 这是不准备睡了?古原把烟头按灭,移开了视线,起身去吧台那边拿了瓶酒过来,准备喝上一杯酝酿酝酿睡意。谁知酒刚倒进杯子里,香气还未来得及苏醒,陆长淮忽然在院儿门外喊他:“古原。” 古原一愣,甩了毯子往门口走:“怎么了?” 陆长淮没说话,等他走过来打开门才说:“睡不着?怎么大晚上还在院儿里?” “啊”,古原有些尴尬地笑笑:“咖啡喝多了,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陆长淮说,“那天早上走得急,纱窗忘了关,屋里进了一堆蚊子,把我叮醒了,刚才喷了点儿药。” “喷了药吗?那还怎么睡?得住一楼了吧?” “不睡了,老人家觉少”,陆长淮笑着说,“肚子有点儿饿,我准备去厨房拿点儿肉回来烤,你吃吗?” 古原一笑,没怎么犹豫就抛下了那杯孤零零的酒,点点头说:“吃”。 大半夜两点多,两个人做贼一样跑到厨房,从冰箱里“偷”出几盒腌好的肉。那是厨师提前腌上准备第二天烤的,没想到半夜遭了贼。 肉有了,陆长淮又打开另一个冰箱,问古原:“你吃点儿什么菜吗?”古原凑过去看了看,拿了袋白蘑菇。 陆长淮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古原这次忍不住了,问他:“蘑菇到底是个什么梗?”陆长淮摆摆手并不解释,欲盖弥彰地翻着冰箱里的菜,又拎出一小袋生菜。 如果他真说那天你蹲在湖边从我这个角度看着特别像蘑菇的话那就是找骂了。人家明明心情不好你还给人取个绰号算怎么回事儿?不过陆长淮其实并没有恶意,他当时并不认识古原,只是单纯觉得那个场景里的古原特别像蘑菇罢了。 古原大概也猜到了,不问了,从陆长淮手里接过那袋生菜,他勾勾嘴角:“看在烤肉的份儿上,蘑菇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两人拎着东西一起回了陆长淮的院儿里。陆长淮回屋找出一张露营桌、两把小椅子,又不知从哪寻摸出一只许久不用的小炭炉。 古原一看那炉子来了兴致:“咱俩喝一杯?” 陆长淮随意地点点头:“你自己去厨房挑,帮我拿瓶啤酒就行。” 等古原再出来时,小炭炉已经点上了,陆长淮又不知从哪变出一盏太阳能地灯,放在边儿上照明。 院儿里浓稠的夜幕被破开一个暖洋洋的窝。古原脚步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要多看几眼眼前这一幕——初秋的深夜,月光明亮,树影斑驳,四周万籁俱寂,木炭烧得通红。陆长淮背对着他,微微歪着身子正在调整炉子的位置。月光、火光、灯光都照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灿灿、毛茸茸的光。 人是不是也有趋光性?古原忽然想。 至少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陆长淮回过头,看到他拎着半打啤酒走过来,笑了:“这是准备把我放倒吗?” “我要是把你放倒了,酒仙儿的称号归我吗?” 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都知道我是酒仙儿了还敢跟我喝?” “敢呐,万一陆老板今天状态不好而我超常发挥呢?” 古原笑着开了两瓶啤酒。陆长淮接过一瓶跟他碰了一下,说:“别勉强。” 一口啤酒下肚,提神醒脑。陆长淮夹了几片肉往烤盘上放。 第一轮先烤五花。切成薄片的五花肉放上新鲜的泰椒圈,佐以蚝油、糖等配料腌制过,鲜辣中带一点微微的甜,很适合开胃。 肉很快烤得滋滋冒了油,陆长淮示意古原:“可以吃了,放点酱包生菜试试。” 古原照做。生菜脆甜,正好解五花肉的腻,一口下肚十分满足。这时候再仰头灌下一口果香浓郁的啤酒,简直身心愉悦,人生无憾。 第36章 他很少享受美食,此时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还好我今晚没睡。” “这话说的”,陆长淮笑了,“白天也能吃烤肉啊。” “不一样”,古原摇摇头,“白天哪有这么好看的夜空?” 他说着仰起头,举着手就开始数星星了。陆长淮用夹子夹了几片肉给他放小碟子里:“先吃,吃完了再数。” 哪有吃完的时候?不等古原吃完碟子里的肉,陆长淮又夹了新的过来。好不容易吃完了五花,一抬眼,牛肉又烤好了。 牛肉拌了洋葱,用干料腌过,是古原没有吃过的味道。他忍不住又吃下半碟,啤酒也不知不觉见了底。 再看陆长淮,肉没吃几口,啤酒倒是已经开了第二瓶,这会儿正在烤鸡翅。 撞上他的视线,陆长淮笑得无奈:“数星星吧,鸡翅得烤一会儿呢。” 他一直在烤肉,一点儿没让古原插手,古原举起啤酒道:“谢谢陆老板投喂。” 两瓶啤酒碰在一起,像天鹅交颈。古原撩起眼皮看向陆长淮——他的胡茬已经打理干净,疲惫不见踪影。酒精烘在他眼底,火光照在他脸上,眉目终于变得柔和,身上那种不好亲近的气场也总算散了一些。 古原看着他仰起头,看着他脖颈间喉结滚动,眼皮一颤,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握着棕色酒瓶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蜻蜓点水般一瞥,很快便匆匆移开。 顿了顿,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仰头灌下自己瓶里最后一口酒。拿起酒瓶左看右看,找到了度数——11.3度,一瓶下肚哪至于就醉了? 陆长淮以为他在看牌子:“喜欢这个酒?回头让周年给你送一些到房间。” 古原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吹散了不知所起的旖旎情绪,鸡翅蒜香弥漫。 他垂下头开新的酒,随着气体窜出瓶口的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陆老板,冬天下过雪,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陆长淮也声音很轻地回答他:“到下雪的时候树叶就落光了,光秃秃一片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温度湿度合适的时候能看到雾凇,很壮观。” “那冬天可以在院儿里吃火锅吗?”古原追问。 “可以啊”,陆长淮看了他一眼又指指小炭炉,“用这个就可以”。 古原沉默一会儿,不再问下去,眼神放空了一些,不知该往哪儿落,只好仰起头去数星星:“一二三四五六七,那是北斗七星吗?那那颗是北极星吗?还是那颗?” 他举着手乱比划,头越仰越靠后。头抬久了逐渐失去平衡,昏昏沉沉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还好陆长淮眼疾手快,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衬衣领子,给他拽了回来。 被拽回来的古原愣了好一会儿,竟然有些恍惚。 在失重的瞬间被人一把拉回来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 陆长淮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一瓶就多了?” “哪儿能啊?”古原晃晃脑袋,朝陆长淮抬起手,“来”。 陆长淮跟他碰了一下,问:“这回谢什么?” 谢什么?古原想了想,正色说:“那就谢谢陆老板的梨膏糖吧。” 谢谢我们的相遇。 他眼神格外认真,看得陆长淮一愣。古原却是仓皇移开了视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酒瓶放下,他看着不明所以的陆长淮又笑起来:“怎么不喝?准备认输啊?” 陆长淮跟着笑一声,权当他是喝多了。仰头喝下一口酒,他拿起夹子夹了两个鸡翅送到古原碟子里。 古原尝了一口又扬起眉:“怎么每种都这么好吃?” “好吃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陆长淮随口一说,古原听了却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之前可能有点儿厌食,吃什么都觉得吃不下去,来这儿以后好多了。”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些。不过既然他开了口,陆长淮便也认真地说:“未必是厌食。有时候食欲跟情绪也有很大关系,情绪调节好了食欲也就好了。下次不想吃饭可以试着吃点开胃的东西,山楂猕猴桃之类的都可以试试,我自己觉得还是有点用的。”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陆长淮难得提到了自己,甚至算是间接承认了他自己情绪也有问题。古原识趣地没有问下去,而是再次拿起啤酒,说:“那这杯就祝我们天天都有好心情吧。” 作者有话说: 孩子孤独啊!!!之前收藏的小伙伴是不是等不及已经抛弃我了(つд) 第20章 怎么了陆叔 这顿烤肉差点吃到天亮。两人都不善言谈,还好有酒精的帮助。虽然没聊什么深刻的话题,但聊聊星星聊聊月亮,聊聊无关痛痒的花草气候,总还不算尴尬。 五点多钟的时候,两人晕晕乎乎收了摊,各自回屋补觉。 古原这一觉睡得挺沉,最后还是被院儿里的喊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听到谁在喊“陆叔”,夹杂着几声狗叫。 他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窗边,眯着眼睛搜罗一圈,发现陆长淮院儿外站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儿,手里还牵了条狗。 犹豫一瞬,他还是开了窗,问那男孩儿:“你好,你找陆长淮?” 男孩儿吓一跳,像是没想到隔壁院儿会冒出个人。他抬手遮了下阳光,仰着头朝古原喊:“对,我找他,他在你屋里?” 第37章 这叫什么话?古原笑:“没,我是想说你打个电话吧,他可能不在。” “我没带手机呀哥哥,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你怕不怕狗?” 古原看了看他牵着的狗——那狗吐条长舌头,正坐在主人脚边乖乖等着。大只是大只了点儿,可眼神格外清澈。 “不怕,你带着过来吧,我拿手机给你。” 古原换了身衣服下了楼。这会儿已经中午了,阳光洒了满院儿。男孩儿边往里走边跟古原道谢:“谢谢哥哥,麻烦你了。你放心我的狗训练过的,不会乱拉乱尿的。” 狗大概也知道是在说它,冲着古原摇了摇尾巴。 “德牧?” “嗯,德牧,全世界最酷的狗。” 古原笑笑,带他们去了凉亭。手机递给男孩儿,他转头去吧台拿了几瓶饮料回来放桌上:“你打吧,158********”。 男孩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是陆叔好朋友吧?他电话都能背这么熟,那得是可好可好的好朋友了。” 古原一愣,没解释,摸摸鼻子转身又去了吧台:“那什么,我拿个小碗给狗倒点水。” “谢谢哥哥,那就麻烦你了,它确实渴了,一直吐舌头呢。” 古原端着水碗回来时,男孩电话也打通了。他把碗放狗旁边,蹲着看了它一会儿让它熟悉了一下味道,然后趁它喝水的时候摸了摸它的大狗头。 男孩儿冲着电话说:“我爸没来,我自己带着大司马来的。” 看来这狗叫大司马,古原摸着它的头,小声叫它:“大司马?” 大司马听懂了,叫了一声,摇了摇尾巴。 过了一会儿,男孩儿把电话递给古原:“哥哥,陆叔要跟你说话。” 古原接过电话,往旁边走了两步,含着笑问:“怎么了陆叔?” 陆长淮在电话那边也笑一声:“我朋友的儿子。不麻烦的话能让他先在你那儿待一会儿吗?我跟胡缨出门了。” “行,让他在这儿玩儿吧。” 一听这话,那男孩儿又朝古原喊:“跟他说千万别告诉我爸我在这儿,不想让他来。” 合着是离家出走呢。古原笑着问陆长淮:“你听见了?” “听见了”,陆长淮叹了口气,“我回去再说吧,千万别让他走了。” “行,放心吧,路上慢点儿开。” 挂了电话,古原问那男孩儿:“怎么称呼啊弟弟?” “哥哥我叫司马子期,它叫大司马。” 大司马这名儿原来是这么来的,不过跟这狗的气质倒是很搭。 古原点点头说:“子期,我给你拿点儿吃的你在这儿玩儿会儿?你陆叔一会儿就回来。” 司马子期摆手拒绝:“不用麻烦哥哥,一会儿陆叔回来让他带我吃饭就行,你忙你的。” 古原温和一笑:“我也没吃饭,就当陪我吃点儿?” “啊”,司马子期点点头:“那行”。 这孩子看样子也是饿了。古原给他拿了一些点心和牛奶,两人一起坐在凉亭里吃了不少。 大司马挺乖,他们吃东西它也不闹。水汪汪的眼睛转来转去,明明很想去草地上玩儿一会儿,但主人让它坐着它就真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司马子期从他背来的大背包里拿出一袋狗粮,给它倒了一些,它这才低头去吃东西。 人和狗都吃完了,陆长淮也没回来。古原受人之托,不能把孩子扔这儿不管,只能没话找话地问:“你名字起得挺有意思,是钟子期那个子期吗?” “是那个子期”,司马子期点点头,笑了一声,“我爸做梦我能成个音乐家呢所以给我起这么个名儿,可惜我没什么天分,浪费了这名字。哥你猜我哥叫什么?” 古原一笑:“司马伯牙?” “对!”司马子期很无语的样子,“你说我爸怎么想的?现在哪有人叫伯牙的?我怀疑就是这名字导致我哥成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跟他比起来我可太幸运了。” 这孩子还挺自来熟,古原完全不用接话,他便自顾自说下去:“白瞎这姓了,多少威风的名字能取呢!” 他掰着手指说了好几个名字,喝了口饮料又问古原:“欸对了哥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字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我叫古原。” “古原?”司马子期一听这名字愣住了,盯着古原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最后像是还不能确定,干脆说:“哥你能摘了眼镜用手挡一下眼睛吗?” 古原也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爸希望他能成个音乐家肯定会往这方面培养,接触过音乐的孩子听过他的名字就不奇怪了。 对面的只是个小孩儿,古原不想骗他,愣怔过后干脆坦荡一笑,问他:“你学什么乐器的?” “我学钢琴的呀!你是不是拉小提琴的古原呀?” 古原点点头:“是,但是……” 没等他说完,司马子期就激动地跳了起来,甩着手绕着凉亭跑了两圈,给大司马都看傻了。 回来还是左蹦右跳的,跟装了弹簧似的。 “古老师?真是你吗古老师?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怎么还认识我陆叔啊?没听他说过呀。原来你长这样啊?长这么帅总拿面具挡半张脸干吗呀?”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古原只能打断:“你先坐,先坐。” 第38章 司马子期挠挠头坐回沙发上:“不好意思古老师,见着偶像了我是真有点激动,嘿嘿。” 孩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察言观色,古原不怪他冒昧,解释道:“我来这儿放假的,你陆叔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子期你能替我保密吗?” 司马子期立刻把手放嘴边,从左到右拉了一下,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保密!不过我陆叔竟然不知道你是谁?也对,据我所知他没什么音乐细胞。” 古原笑了一声,司马子期又说:“也不怪他们。你在台上的样子跟现在反差太大了,而且你还戴面具的,你可别伤心啊古老师。” “不伤心”,古原笑着说,“没什么伤心的。认出来我反而不好意思。你是专业的,你也知道我这几年都在拉些什么东西。” “怎么能说是什么东西?”司马子期急了,“虽然这几年你商业演出多,但艺术家也得吃饭啊!何况你即便拉那些曲子,你的风格和技巧也是别人顶礼膜拜的。” “可别,膜拜点儿别的吧”,古原一抬手,“我不想带坏人家。” 这个话题对古原来说可不太轻松。为了不让司马子期再聊下去,他主动换了话题:“大司马挺乖的,这么半天了一直乖乖坐着,也不去玩儿。” “它很聪明的,也听话”,司马子期边说边摸了摸脚边的大司马,“可惜我不能再养它了。我要出国了,我爸逼着我出国去学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他说着忽然红了眼睛。古原吓了一跳,没想到随口一问把孩子问哭了,赶紧安慰:“没事儿,中间又不是不能回家,回家就能见着了。” 司马子期摇摇头:“我哥跟我一起走,我爸不靠谱,把它放家里我不放心,所以带过来看陆叔能不能养。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付给他了。我那些朋友都住城里,不能养这么大狗。这儿环境好,它还能去山里跑跑,就是不知道陆叔愿不愿意。” 大司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讨好似的把狗头搭到司马子期的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古原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了,还好这时候陆长淮回来了。 进门一看这番景象,陆长淮笑着问:“怎么了这是?你俩打架了?” 古原笑了:“我多大了啊跟孩子打架。” 大司马看上去是认识陆长淮的,一见他就跳了起来,一边甩尾巴一边围着他嘤嘤嘤。陆长淮蹲下身摸摸它,问司马子期:“怎么来的?” “朋友给我找的车”,司马子期恹恹地说,“我爸把我钱和手机都没收了,再说出租车也不能拉它呀。” 陆长淮挑眉一笑:“挺有本事。怎么打算的?在我这儿住两天等我跟你爸谈谈?” “你给他打电话了?” “没,给你哥打的。” 司马子期放心了。沉默一会儿后他摇摇头说:“不用谈了,谈不拢的,而且他也是为我好,想好好培养我,我知道的。” 什么都明白怎么还离家出走了?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古原只好帮着解释道:“子期找你是为了托付大司马。” “对”,司马子期抹了一把眼睛,似乎是下了决心,“我跟我哥都走了,剩下大司马孤苦伶仃。陆叔你知道的,我爸那人就是个大老粗,我能把大司马留给他吗?孩子他都能忘了呢何况是狗。” 陆长淮笑了一声,摸着大司马问他:“那你放心我?” “放心啊,以前我们每次来这儿你都带它玩儿,还给它梳毛、给它做好吃的,放在你这儿我最放心了”,司马子期嘴上说着放心,眼睛却是又红了,“而且古老师也在这儿,那我就更放心了。” “古老师?”陆长淮疑惑地看向古原。 古原现编瞎话:“啊,那什么,我俩刚才聊了聊狗,这方面我懂一点儿,子期就管我叫老师了。” 司马子期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啊对,古老师懂得挺多的。” 陆长淮笑着看向古原:“那怎么着古老师,你什么意见?” “我?”古原一愣,“我做不了主吧。” 他心想,我不一定哪天就得走了呢,何况我压根也没养过狗。 司马子期却苦着一张脸看过来:“你让陆叔留下它吧古老师。你们先养着,费用我爸都会负责的,哪天实在觉得养不了我再让我爸给它领回去就是了。” 古原挺懵的,怎么莫名其妙地都开始问他了?他看向陆长淮,陆长淮带着一丝笑意冲他轻轻一点头。于是他懂了,跟司马子期说:“行,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在这儿住多久,但是我在的时候会帮你陆叔照顾它的,你放心。” 司马子期到底还是眨出两滴泪,给他俩一人鞠了一躬:“谢谢古老师,谢谢陆叔,麻烦你们了。” 看得出来孩子是真舍不得,不过他这个年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跟他爸撒泼打滚也实在是懂事。 陆长淮走过去晃晃他的脑袋:“行了,不哭了,走吃饭去。” 作者有话说: 司马伯牙和司马子期的名字出自钟子期和伯牙(《警世通言》里叫俞伯牙,后期考证应姓伯),不清楚这二位故事的小朋友可以百度一下。 另外咱们的更新时间要变一下,暂且跟着榜单字数走,因为存稿不多了不敢嘚瑟了嘤嘤嘤,后面彻底写完了再看。目前可以先保证二四六的更新,如果有加更会放在周日或周一,也可能周日周一都更,到时候看榜单字数要求。 第39章 好啦~今日大雪,宝宝们穿暖暖和和吃饱饱哟~ 第21章 他陆叔办事儿靠谱 陆长淮和司马子期起了身,古原坐着没动。那俩人走了两步都回头看他。 陆长淮问:“你不吃?” 古原刚想说他已经吃饱了,但看着司马子期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不得不改了主意,点头说:“吃”。 带着狗不能去餐厅,陆长淮打了个电话让厨房送些吃的到他这儿。凌晨才收起来的那张小桌子又被搬了出来。 陆长淮午饭没吃,正好饿了。司马子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刚才刚吃过点心这会儿也还是能吃得下饭。古原是真的吃不下了,待在一旁跟狗玩儿。 不过大司马眼里只有陆长淮和司马子期,注意力全在他俩身上,不怎么搭理古原。古原摸了它半天,换来一个哀怨的眼神,好像在说:“还没摸够吗?” 古原伤心了。陆长淮看他们一眼,笑笑说:“跟你还不熟呢,你多带它玩儿多对它好,过几天它就喜欢你了。” 古原想想,是这个道理。跟狗交朋友是这样,跟人交朋友不也是一样吗?都急不得。 他摸着大司马的头,看着陆长淮莫名晃了神。 陆长淮在司马子期吃饭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吃完看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才劝他:“学上几年不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再把它领走。” 司马子期愣愣地摇摇头:“我太笨了,学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我爸的要求啊?他可说了学不好别回来。” 古原一听这话,顿时有点生气,问了一句:“谁跟你说你笨的?” “都说啊”,司马子期茫然地看着他,“老师同学都说我有点笨,不如我哥天分好,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古原又问:“那你喜欢音乐喜欢弹琴吗?” “喜欢是喜欢的,可是喜欢有什么用?我学得太慢了。” 古原叹了口气:“既然喜欢,那就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永远不要因为别人否定自己。至于结果,只要你努力了,时间会给你交代的。” “我努力了技巧可以提升,可对音乐的感觉是天生的不是吗?”司马子期拧着眉问。 “不是”,古原立刻摇摇头,“你听和练习的过程也是你跟音乐交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对它的敏锐程度也会提升的。他们可能生来自带个十分八分的加分项,但你努努力赶上这点儿差距不是什么问题。” 司马子期想说什么,碍于陆长淮在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沉默半天,最后只点点头道:“那我相信你古老师,我努力看看”。 刚才古原说那几句话的时候陆长淮一直看着他,此时才回过头跟司马子期说:“你爸那边我会劝劝的。我估计他也是头脑一热才说出学不好别回来的话。他还是讲道理的,不至于真这么干,你好好学你的就行。” 司马子期蔫蔫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陆长淮盛了碗汤给他:“那今天怎么着?让你哥过来接你回去还是在我这儿住两天?” 司马子期看看大司马,又红了眼:“我不住了,越住越舍不得。” 他说着打开背来的那个大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这是狗粮,大司马一天吃三勺就够,分两顿喂也行三顿也行。这是它梳毛的梳子,这是它的玩具……” 他事无巨细地嘱咐了半天,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地往地上砸。大司马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直往他怀里钻。司马子期低声哄它:“你要听古老师和陆叔的话,别想哥哥,该吃吃该喝喝。你看这儿环境多好,还有那么多人能陪你一起玩儿……”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抱着大司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长淮叹了口气,回屋去给他拿了瓶水,顺便给他哥哥打了电话,随后带着古原出了院子,让他自己跟狗待会儿。 这么一闹,把古原也弄得挺难受。出了院门他低声跟陆长淮说:“孩子怪可怜的。” 陆长淮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放心吧,我会劝他爸的。” “能听你的吗?” “应该能,他爸虽说年纪大了,但也不是老古董。” 古原点点头,转而笑着说:“难怪这孩子放心把狗托付给你呢,他陆叔办事儿靠谱。” 陆长淮也笑:“他古老师办事儿也挺靠谱的。” 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装,头发也像是稍稍打理过,规规整整的,看样子是出门办正事儿去了,接到电话才不得不赶回来。 所以古原说:“你要有事儿你忙你的去,我等着他哥来接他。” “噢我没事儿,今天是之前的一个同事结婚,我参加婚礼去了”,陆长淮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儿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古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按理说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完全可以先回去了,只是他莫名有些心疼司马子期,特别想送一送他。 同时,他也想跟陆长淮多待一会儿。受司马子期的影响,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儿,现在情绪实在不算好,特别不想一个人回屋里去。 他盯着地上的鹅卵石看了半晌,眼睛抬起来看向陆长淮,犹豫着问:“我能跟你一起送送他吗?” 那双眼睛看得陆长淮一愣:“你怎么了?” 古原苦笑一声,眼皮又垂下去,叹口气说:“唉,劝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能相信我刚才那套说辞,你能信吗?” 第40章 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他还能相信只要喜欢就可以憧憬着未来去享受过程,只要喜欢就可以不管天资是否足够,拼命向时间讨一个公道,这是他幸运。成年人经历太多、担子太重,这套说辞对他们来说实在过于幼稚了。 古原想到自己。他难道不喜欢小提琴,不爱音乐吗?他爱,他爱得不得了。可是当这件事带给他的痛苦远比快乐多得多的时候,他已经做不到纯粹地去享受过程了,况且,他也根本看不到未来。 刚才司马子期没说出口的话古原懂,他想问:“可你不正是因为有天分才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吗?” 是,古原从小就被夸有天分,可是司马子期不知道拥有天分的人也并不都是幸运的。古原希望他永远不会懂,希望他永远纯粹地享受音乐。哪怕他真的比别人笨又如何?他身后有父亲,身侧有兄长,永远有退路。 这会儿古原垂着眼睛,声音低低地说:“有时候不管过程还是结果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哪有你热爱,命运就让你快乐享受的道理?” 这话说得可真够心酸的。陆长淮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一句也捡不出来,只能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古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而一笑:“我不是抱怨,就是看着他有些感慨。” 陆长淮点点头,轻挑一下眉问他:“你多大来着?” 古原不明所以地答:“28”。 “28岁。你看着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有些感慨,我看着你也有些感慨,我相信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看着我同样会感慨。” 古原明白陆长淮想说什么。28岁,多少人羡慕的年纪,人生尚且有无数种可能性,何必这么悲观?可陆长淮不知道的是,他前面这28年太累太累了,累到他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命运搏斗了。他胆小且懦弱,他只会逃。 不过此时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开玩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也老了。生理年龄是28岁,心理年龄可能已经五六十了。我就是你口中的古大爷,还羡慕你呢。” “古大爷”这个词儿把陆长淮逗笑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大爷?不过他看出古原不想接着聊下去,于是也开玩笑说:“那古大爷,咱现在有狗了,您老出去遛弯下棋的时候能带上它吗?” 这人总是能用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开玩笑,真让人受不了。古原想想他描述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忽然又说了一句:“情绪不好的时候别想太多,先过好今天,过好当下的日子,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古原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陆长淮语气淡淡的,姿态也闲散。他一手插在西裤兜里,一手还顺便回了条消息,没有给人一种郑重的说教的感觉,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等他把手机重新按灭,古原朝院儿里看了一眼,司马子期还跟狗抱着哭呢。他笑笑说:“古大爷也太不懂事儿了,陆大爷刚安慰完孩子还得来劝解我这个大人。”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没事儿,陆大爷热心肠儿。” …… 两人在院儿外等了一会儿司马伯牙就到了,大概是第一次接到陆长淮的电话就已经往过赶了。 司马子期一看他哥来,抹抹眼泪不哭了,手里的牵引绳交给古原和陆长淮:“我走了,大司马就拜托给你们了。” 司马伯牙看他一眼,也跟着道谢。 他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倒是确实比司马子期成熟得多。也多亏他不爱说话,没有问古原是谁。 大司马暂时被拴在石榴树上,古原和陆长淮一起送兄弟俩离开。 司马子期听着狗不安的叫声一步三回头,古原只好搂着他的肩拍了拍:“别难过了,我们有空会给你拍视频的。” 司马子期抽抽嗒嗒地问:“古老师,那我能加你个好友吗?” 古原背了号码给他,跟他说:“我不怎么开机,有事找我可以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了会回的。” 随后,他看了看走在身后的两人,带着司马子期快走两步,低声说:“你喊我一声古老师,有些话我得跟你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也感觉很抱歉。这些年我的音乐都不是好音乐,你如果想进步就不应该听那些,要多接触真正的好音乐,有空多去听听乐团的现场演出。” 司马子期看样子想反驳,古原没给他机会,接着说:“你以后会知道的,真正的大师很多,我绝对排不上号。还有,如果你真的喜欢音乐,可以尝试在学钢琴的同时顺便学学作曲。这样即便你以后不能靠弹琴登上大舞台也不用可惜,你可以写自己的曲子弹给自己听,这种跟自己创作出来的音乐独处的享受是谁都抢不走的。当然,如果这件事无法带给你快乐了,别害怕,果断放下它去寻找别的快乐。它不会消失的,你随时找它它随时会在,有过朝夕相处,你们不会走散。” 说完这些话,他拍了拍司马子期的肩,放开了他。正好走到停车场,古原停下脚步,冲他笑笑:“再见,小钢琴家。” 司马子期看上去有话要说,不过陆长淮跟司马伯牙已经跟上来了,于是他站定了,特别郑重地给古原鞠了一躬:“谢谢古老师,我记住了。” …… 目送兄弟俩离开之后,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轻飘飘地开了口:“我想起一句话,说心地越是善良的人往往越容易活得痛苦,我现在有点相信了。” 第41章 他虽然不知道刚刚古原跟司马子期说了什么,但从古原的神态和司马子期最后那郑重的一鞠躬来看,陆长淮至少知道他说得很认真、很真诚。 面对一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孩子能做到这样,太难得了。 古原笑笑,把这话看作对他的褒奖。此时正巧又到夕阳西下时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侧了侧身,披着金色霞光朝陆长淮伸出了手:“那么,善良的我能不能跟善良的陆老板交个朋友?” 陆长淮挑眉笑了,没有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当然”。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真是差点给我改废了,我要去吃饭!!吃焖面!!!巨香的焖面!!哼!! 第22章 跟你学的 隔天,古原清早醒来往院儿里一看,惊讶地发现陆长淮竟然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大司马没精打采地躺在他脚边。 古原昨晚是开着电视睡的,刚刚醒来正好听到本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他打开窗户探出手试了试,果然挺冷,于是赶紧喊陆长淮:“老陆!” 陆长淮睡得挺熟,古原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他只好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句:“陆长淮!” 陆长淮这才清醒,揉揉眼睛转过头,朝古原看过来:“怎么了?” 可能因为刚被吵醒的关系,这会儿他的嗓音低沉又沙哑,古原那对敏感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怎么睡院儿里了?今天降温,你要睡回屋睡吧。” 陆长淮睡眼惺忪地朝古原一笑:“跟你学的。” 古原“啧”了一声,他才解释道:“大司马不安分,进屋里总扒门要出来,大半夜带它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还是闹,连屋都不进了。我只能在这儿看着它,看睡着了。” 古原因为昨天撒的谎不得不连夜做了点功课,这会儿跟陆长淮说:“分离焦虑吧。” “别管什么焦虑了,我快困死了”,陆长淮揉着太阳穴,“你睡醒没?睡醒你来跟它玩会儿?我得回屋补个觉。” “行”,古原应了一声,“等我一会儿我洗漱一下就下去。” 十五分钟后,古原进了陆长淮的院儿。陆长淮应该是困得不得了,都是半眯着眼睛给他开的门。门没敢往大了开,大司马差点就要挤出去,古原硬挡着才给挡了回来。 陆长淮十分头大:“看你的了古老师,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眼前的陆长淮十分罕见。如果说平时的他像一棵八风不动的树的话,这会儿的他就像棵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蒲公英。古原看看他冒出的胡茬和凌乱的头发,非常不道德地笑了一声,然后才说:“你别管了,回去睡吧,这儿交给我了。” 陆长淮摆了摆手,狠心地无视了冲他嘤嘤嘤的大司马,回屋去了。 洗漱完刚躺到床上,想起来古原有低血糖的毛病,又拿出手机给周年打了个电话,让他往自己院儿送点早餐。 周年过来的时候古原正一边给小菜地浇水一边故意把喷头往旁边甩,逗大司马玩儿。他端着餐盘在院门外喊了一声:“原哥,帮我开一下门,陆哥让我给你送早餐过来。” 古原一愣,给周年开门的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让你给我送的?不是他自己要吃?” 见周年点了点头,古原明白了。他接过餐盘把周年让进门,给他看大司马:“你见过大司马吧?可乖了,让等着就坐那儿一动不动。” 当然,说一动不动也不严谨。一见周年进来,大司马就摇起了尾巴。 周年走过去摸摸它说:“见过的,伯牙子期一放假就会带它过来玩儿。它倒是挺乖的,不过我有点怕狗,不太敢跟它玩儿。” 古原头一次听周年说这么多话,看得出来这位“小白兔”在他面前已经不太社恐了,不过肢体动作上还是有些拘谨。比如现在,他摸了摸大司马就跟它一起蹲那儿了,也不找个凳子坐。 古原逗他:“搬个凳子坐啊,在你陆哥地盘还让我这个客人招呼你啊?” “哦”,周年笑着挠挠脑袋,进屋里去找了个小板凳,出来往大司马旁边一放,“原哥你先吃饭吧,我看着它。” “怕就离它远点儿,没事儿它现在也不闹了”,古原坐在躺椅上咬着三明治说。 “也不是怕吧,怎么说呢?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后来有一天家里门没关好它就自己跑出去了,等我追出去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车撞死了。” 周年像个小朋友一样,姿势标准地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看着大司马一边说这些,看起来实在可怜。他呆愣过一瞬,又朝古原笑笑:“所以现在我一靠近狗手就会抖,心还是发慌。” 他说着还举起手给古原“展示”了一下。那手抖的古原都吓了一跳,赶紧说:“那你快离它远点儿。” 周年搬着他的小板凳往远坐了坐,不过他一直看着大司马,眼神相当温柔,大概是在想他曾经那条狗。 古原咬着三明治不合时宜地想:周年到底还是单纯,稍稍跟他熟悉了一些就不设防地聊起了自己,不像楼上那位“老油条”,灌下几瓶啤酒才勉强有了一点儿小失误。 正走着神,大司马跑过来用头顶了顶他的胳膊。周年笑道:“它馋了。” 古原掰了一小块三明治打发它:“这个你不能多吃,等等吧,你小主人说你的零食和狗窝今天会送来的,来了以后哥哥给你零食吃。” 第42章 周年听到古原自称哥哥笑了一声。前段时间他认为古原就是个高冷帅哥,现在看来再高冷的人在猫猫狗狗面前也都冷不起来。 古原是这样,陆长淮也是这样。 想到这儿他又忽然意识到——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熟的?怎么不过几天的功夫古原就在陆长淮院儿里优哉游哉地吃上早餐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两个清冷的人凑在一起起码热闹一些。 大司马囫囵吞下那口三明治,又开始顶古原的胳膊,古原没给,它有些不甘心地叫了两声。古原摸摸它的头跟它说:“嘘,你乖一点不要叫,你陆叔都被你折腾一宿了,让他睡一会儿。” 周年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别:“原哥我走了,一会儿送菜的师傅该来了,有事你再喊我。” 周年走后没一会儿胡缨又来了。她是来看狗的。昨天她跟陆长淮一起去参加婚礼,陆长淮先走了,她还参加了晚上的party,这会儿才刚回来。 一进院儿她就喊:“大司马!!姨姨想死你了!!” 大司马大概承受不住如此热情,直往古原身后躲。胡缨也不生气,大司马躲她就追,一人一狗围着古原绕起了圈。 古原赶紧说:“姐姐姐,别追了我晕了。” “没良心的大司马”,胡缨气道,“谁都能摸就是不给我摸。弟,你看看姐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长得是不吓人就是嗓门有点大。古原笑着说:“它没眼光。姐你稍微小声点儿,老陆被它折腾一宿,刚睡下。” 胡缨朝楼上看了一眼,笑了:“一晚上不睡就受不了了?他是不是得补补了?” 这话说得古原是真接不住。胡缨又问:“他睡了让你在这儿看着狗?你是不是都没吃饭呢?姐去给你弄点儿……” 古原笑着抬了下手:“我吃了姐,老陆让周年给我送三明治了。” “哟”,胡缨又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不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她念叨着跟古原摆了摆手,走了。 不容易吗?古原自顾自笑了一声。他倒觉得陆长淮本身就是细心又温柔的人,可能他大多时候总表现得疏离,所以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冷漠的错觉。 经过了昨天的事儿,古原更确定了这一点。陆长淮对司马子期是这样,对狗是这样,对他也是。他不认为这样的陆长淮会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会一直拿他当个外人。他的那些界限大概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那么熟罢了。 就像陆长淮自己说的,想让狗跟你亲近你得多跟它玩儿,多对它好。尽管这样类比不太恰当,但古原觉得道理是一样的,差别只在于狗狗比较单纯,而陆长淮是一个即将不惑的成年人罢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跟陆长淮变得亲近,古原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只是跟随本心地想这么做。大抵可以归结为陆长淮是个好人,而他的“趋光性”驱使他向好人靠近。 这种“趋光性”带来的结果是好的。如果是以前他没事的时候会一整天不出门,而今天他早早就起了床。跟狗玩儿了,跟周年和胡缨说话了,早餐吃了,牛奶喝了,咖啡一滴都没碰。这种健康规律的生活让他觉得舒服,甚至会有种过去真的很遥远的感觉。 …… 临近中午的时候,司马家的司机带着几个人拉来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自然不必说,古原没想到的是,司马子期竟然还让他们拉来一个大狗屋。 司机说:“这个狗屋放院儿里合适,看你们用不用得上,如果用不上的话我们再拉回去就行。” 古原看了看那堆木板上的图纸,是一个带围栏小院儿的狗屋。狗狗可以在屋子里睡觉,也可以在围栏里晒太阳。而且如果院儿里来了怕狗的人,可以直接把它关到围栏里,还是挺实用的。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点了头:“先留下吧。陆老板睡着呢,等他起来看看。” 司机又问:“那用不用我们帮着装一下?” 古原看过图纸,不算太难,拒绝道:“不用了,谢谢,我们自己来就行。” 东西都搬进院儿里送货的师傅们就走了。古原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干点儿活。吃的标注好保质期限,用的拆了包装分好类方便存放,忙活完奖励了一直陪他干活的大司马两块肉干,他自己也坐摇椅上歇了一会儿。 回头看看二楼,陆长淮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古原手痒得很,最后还是没忍住把那个狗屋的包装给拆了。 他想自己装一下试试,如果陆长淮实在不喜欢他就拿自己院儿里去。 木板、螺丝、工具,所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只要跟着步骤一步步装就行。古原研究了半天才开始弄,谁知眼睛是会了,手可不听话。 装个螺丝他没有手钻,拧得手都快折了,钉个钉子,锤子也不长眼,动不动就往偏了砸。 陆长淮被院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拉开窗帘一看,恰好看到古原砸了自己的手,疼得绕着大司马转了好几个圈。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开了窗户朝古原喊:“锤子放下,我醒了。” 第23章 薛定谔的门 古原本来还想装一下的,装作自己很轻松地装好了这个狗屋,被陆长淮这么一喊也就没必要了。 等陆长淮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子期送来的,我自作主张留下了,你看看如果不想放你院儿里的话放我那儿也行。” 第43章 陆长淮没回答,朝他伸出手:“我看看你手。” “啊?”古原有些蒙地伸出一只手给他。陆长淮笑了:“砸的不是那只吗?我刚才看你甩的那只手。” “哦”,古原这才反应过来,伸出食指给他看,“没事儿,就疼那一阵儿。” 陆长淮捏起他的食指看了看,确实没什么事儿。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又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古原的指尖:“想装也等我起来再装,没干过很容易受伤。” 他捏那一下还挺疼的。不过古原没顾上疼,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甩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长淮拿起那张图纸看了看,转身回屋去找了个手钻出来。古原得拧半天的螺丝,有了手钻不过两秒就拧好了。古原只好摸摸鼻子,照例蹲在一旁看,等着陆长淮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陆长淮干活相当利索,没一会儿这个狗屋就立起来了。再装上门、装好栅栏,很快就安装完成了。两人合力把狗屋抬到院门口靠墙的位置,这样的话大司马即便在狗屋里也能看看外面,解解闷。 狗屋空间足够大,大司马很满意,刚一放好就钻了进去,里里外外地闻了半天。 不过,还差点儿东西。 陆长淮指了指屋顶下方的位置:“这儿是不是应该有个木牌?” 他一说古原想起来了,急忙去找:“有的有的,我刚才放桌上了。不过那个木牌好像得刻字啊。” 陆长淮跟过来点点头:“刻字的是对的。这种狗屋都是放户外的,写的字会掉。没事儿,先写上字然后划拉划拉刻个印儿就行。” 古原把木牌递给他问:“写什么呢?” 陆长淮看向他:“你说。” 古原想想说:“那就写‘大司马府’呗。” 陆长淮一笑:“行,你来写我来刻。” “你来吧”,古原摇着头拒绝,“我写字不好看的。” “没事儿”,陆长淮笑着看了一眼大司马,“它又看不懂。” 这不是欺负狗吗?古原一笑,勉为其难接下了这个活儿。 他刚才说的话还真不是谦虚,他写字确实不算好看。这会儿尽管努力往好了写了,拿远一些看还是有些别扭。不过陆长淮没说什么,只在刻的时候有意识地把笔画稍微修了一下,最后刻完效果意外地还挺不错。 他把牌子递给古原让他去挂,可古原追求仪式感,坚持要两个人一起:“咱俩一起弄的一起挂上去呗,你拿一头儿我拿一头儿。” 陆长淮笑着摇头,挥挥手催他快去。古原不依不饶地喊他:“老陆,陆哥,我喊你哥还不行吗?快起来。” 三十六岁的老陆,到底拗不过古原轻描淡写那一声哥,只得起身跟他一起。 两人一人抓一边,大司马凑在中间用脑袋顶,总算把牌子给挂上了。 这画面可太温馨了。铁石心肠如陆长淮,难得觉得有些不自在。 古原左看右看,还不满意,比划着说:“应该买两副狗屋对联贴上,怎么也算乔迁之喜。” “行”,陆长淮无奈地笑着,“走,我现在给它写一副。” 古原惊了:“你会写啊?” “会是会的,写得好不好另说。” 古原认定了他是谦虚,毕竟经过陆长淮的手之后,他那狗爬字都变得好看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陆长淮的书房里挂着摆着很多幅字,有的出自名家之手,还有不少都是他自己写的。 古原对名家大作不感兴趣,专挑署名是长淮的看。哪怕他看不懂其中的门道,至少可以分辨出好不好看。 陆长淮的字干干净净,不过于飘逸狂乱也不过分规矩方正,很有他自己的特色。 古原一边看一边夸:“老陆啊老陆,我真得重新认识你了。你是怎么做到把字写出一种既淡然又安宁的感觉的?就是……怎么说呢,看你的字都感觉浑身暖呼呼的。” 陆长淮的书房位于一楼西侧,朝西的方向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此时秋日正午的阳光洋洋洒洒铺了满屋,古原指指外面的太阳,补了一句:“跟这会儿的阳光似的。” 陆长淮第一次收到如此具体又抽象的评价。他坐在书桌后看着窗前的古原,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指指窗外转移话题:“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本来想把这片空地做成个小公园,正好鹅卵石路的那边是小森林这边是小公园,客人都可以玩儿。不过后来我想把这间屋子做成书房,怕太吵,就没那么弄,保留了它原本的样子。” 古原回忆了一下,之前他没注意过这边,因为这边也种了几排树,彻底挡住了后面的区域,路标上还标示着“游客止步”。现在一想,原来陆老板是用几排树隔出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风景。 他忽然想出去看看,于是满脸笑意地看向陆长淮问:“你有没有给自己开扇门?” 陆长淮挑挑眉,抬手看了下表:“你找吧。十分钟之内能找到并且打开的话,要求你随便提。” 古原又问:“那要是找不到呢?” 陆长淮笑了:“那说明这扇门也许并不存在。” 好嘛,薛定谔的门。古原自认为十分钟之内找到门应该并不难,总归不过就是这一面墙。 他先仔细检查过落地窗,严丝合缝的一面大玻璃,不像能从哪儿打开的样子。落地窗南侧有个展示柜,通常在密室里这种地方最容易藏门。古原把上面的东西统统检查一遍,没有发现机关,又稍稍用力去推了推,也推不动。 第44章 他停下来思考。这面朝西的墙除了落地窗就是展示柜,剩下的东西诸如窗帘杆、绿植之类的,总不能藏下一扇门,所以他此时几乎可以断定门就在展示柜的位置。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贴近落地窗朝展示柜对应的外侧看了看——果然,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外墙有一条非常不明显的门缝。 所以陆长淮这道题的重点不是找到门,而是打开它。 此时,陆长淮已经坐在书桌后拿出了红纸、研好了墨。落笔前抬头看了古原一眼,正好看到他朝外看,于是笑着问了一句:“找到了?” “找到了,但是时间还剩多久?” 陆长淮抬手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的时间。古原重新回到展示柜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推断出柜子的运动轨迹。随后,他站到柜子一侧,尝试着按照地上的痕迹把展示柜往门的反方向推,遗憾的是根本推不动。 陆长淮看着他忙活一通没打开,毫不意外,淡定地提起笔开始写对联。 就在这时,古原忽然笑了一声,拔腿朝门口跑去。陆长淮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红纸上晕染开,留下一个墨点。 几十秒后,古原站在落地窗外朝他招手,然后敲响了门。 陆长淮很快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很无奈地放下笔,笑着走过去帮他开了门。 抬手看看表,时间刚刚好。 古原撑着膝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呼吸有些急促:“好久没跑过步了,我成绩怎么样啊老陆?” 他玩儿赖陆长淮还能说什么呢? “成绩不错,门开了。” 门外空旷的野草地,杂草野蛮生长,蒲公英随风飞散,金色的阳光包裹在古原身上。 陆长淮个子高,站的位置也高。古原并不矮,可他吃了地势低的亏,此时只能微微仰起头跟陆长淮说话。 看着那张笑脸,陆长淮忽然觉得心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很短暂的一瞬,似乎也并不带什么其他的意思,古原剧运动过后的心脏却忽然更欢快地跳动起来。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陆长淮侧身让开门口请古原进屋,一边笑他耍小聪明一边走到饮水机旁给他接了杯水。 古原接过水杯,没敢去看陆长淮的眼睛,目光仓皇转移到书桌上。 陆长淮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口埋怨:“这张写废了,赖你。” 古原走过去看看那个墨点,放下杯子说:“来,我来帮陆老师研墨”。 其实他不会研墨,根本也没玩儿过书法,好在陆长淮并不指望他。 陆长淮抽了一张湿巾擦手,换了张红纸重新提起笔。 他写字的时候很随性地站在书桌旁,握笔的姿势和笔下的字都自如又松弛。每当他非常松弛地干一件很有把握的事的时候,古原总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由自信和阅历堆砌起来的魅力。三十六这个数字在他身上好像从来都不是减分项。 古原看着他写下: 上联:“轰轰烈烈撒野” 下联:“安安稳稳归家” 横批:“岁岁年年” 写完他看向古原,问:“这样行吗?” “特别行”,古原伸出大拇指。 这是一个“老父亲”最最朴实的心愿。古原换了个正面的角度仔细去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泛酸。 抬眼去看陆长淮——这个男人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胸膛里藏着的那颗心怎么会温柔到如此地步? 窗外的风更大了一些,野草野花随风乱舞,他的嘴巴好像也变得不听话,忍不住想要确认:“老陆,昨天我问能不能跟你交个朋友是很认真的,你也是吗?”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看得陆长淮一愣。他站直了一些,认真地点点头答:“当然”。 古原记得,昨天的夕阳下他也是没有犹豫就说当然。此时正午的阳光灿烂,这两个字好像比昨天更真实一些,在古原心里的分量也更重了一些。 或许是看出他情绪不太对,陆长淮伸出手开玩笑道:“要拉钩吗?” 古原没犹豫,手指跟他勾在一起,顺便强行盖了个章。 “这叫盖章,盖完就不能反悔了。” 三十六岁的陆老板很久不玩儿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此时却颇无奈地一摇头,笑着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不是超准时的? 第24章 到底是玩儿不过老狐狸 隔天,古原一早就起了床。昨天他跟陆长淮约好早上一起带大司马去散步。 起床拉开窗帘往陆长淮院儿里看了看,大司马自己在狗屋里趴着,没看到陆长淮。 看看时间,八点多了。平常这个点儿陆长淮已经起了,所以古原洗漱过后就直接下去了。 走到陆长淮院儿门口,院门关着。大司马看见他又蹦又跳地叫了几声。古原隔着门鼓励它:“多叫两声,把你陆叔喊出来给我开门。” 正说着呢,陆长淮就在楼上开了窗喊他:“古原,走书房。” 他还穿着睡衣,看样子是刚刚起床。古原应了一声,绕到了书房那边。陆长淮一脸疲态地给他开了门,手里还端着杯咖啡。 进门,古原问:“刚起?” “起?没睡”,陆长淮揉揉太阳穴,“那小子又折腾我一宿,差点没冻死我,刚回来洗了个热水澡。” 第45章 难怪让他走这边呢,这是冻怕了,连屋都不想出了。 古原问:“它还是不进屋吗?” “不进来,还是想走吧。” “没事儿,白天多消耗消耗精力晚上就消停了。” 古原说完,忽然想起昨天都忘了问陆长淮,这边的门到底是怎么开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展示柜往里挪了一些,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刚好够把门打开。那么,那个他没找到的机关到底在哪儿呢? 察觉到他那道灼灼的视线,陆长淮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晃了晃:“别找了,遥控的。” “哎,那是你先玩儿赖啊”,古原说。 陆长淮老神在在地略一耸肩:“昨天这个遥控器就在桌上放着,你眼睛大就是看不见我怎么办呢?” “天地良心,我看见了啊”,古原有些着急地说,“我以为那是窗帘遥控呢。” 他俩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陆长淮带着古原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饭团放微波炉里热着,又弄了两杯热牛奶。 古原没拒绝,挺自觉地坐到餐桌旁接过一杯牛奶,笑着叹了口气:“唉,到底是玩儿不过老狐狸。” 陆长淮一笑:“老狐狸都被大狼狗折腾没劲儿了。” 古原看了他一眼,确实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累了,于是说:“你吃点儿东西上去补觉吧,我带它出去。” 陆长淮跟喝茶一样吹了吹杯子里的牛奶,摇摇头:“一块儿去吧,大司马力气大,我怕你不适应牵不住它再让它带着跑迷路了。” 古原犹豫一瞬还是点了头。他确实没遛过狗,何况大司马还那么大只。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饭团热了。陆长淮递了一个给古原,自己三两口吞下另一个,起了身:“你慢慢吃,我上楼换衣服。” “好,不急。” 早上刚起床古原其实不太有胃口,不过这饭团挺好吃,分量也不是很大,吃起来没什么负担。 吃完饭他把垃圾收进垃圾桶,又把两人的杯子洗了,随后走到院儿里,从狗屋旁的储物盒里拿出了大司马的牵引绳。 大司马一看到牵引绳就开始兴奋。它在狗屋里蹦跶两下,然后稍稍后退,紧接着一垫步一拱腰直接从栅栏里跳了出来,扑到了古原手边,乖乖坐下等着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古原被它吓一跳,差点没站稳。他看看狗屋的栅栏,半人高呢,大司马竟然轻轻松松就翻出来了,看来他们原本以为的栅栏能把它圈起来属实是想多了。 他摸摸大司马的狗头夸奖道:“你挺厉害的啊。” 正好陆长淮换完衣服出来了,闻言一边戴手表一边说:“精力旺盛得不得了,你看那边的栅栏都让它啃了。” 古原先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陆长淮的手看了两秒,然后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它还拆家呢?它不是两岁了吗,两岁应该不拆家了吧?” “不适应吧还是”,陆长淮说,“想它主人。” 古原垂下眼睛摸摸大司马的狗头,感叹一句:“可怜的孩子”。 陆长淮叹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我也挺可怜的。” 古原看他一眼,笑着说:“对,你也可怜,你都沧桑了。不行今天晚上我带它去我院儿吧,你好好睡一晚。” “没事儿,我白天补觉就行”,陆长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古原作息多不规律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哪能让大司马再去折腾他? 两人一起给大司马弄好了牵引绳。准备出门的时候,古原回头看了一眼大司马的狗屋。 他俩昨天把对联贴得挺牢,不过这会儿他忽然担心大司马一个不高兴会给撕了,那就太可惜了。于是他眼皮一抬看向陆长淮,犹豫着问:“哥,你能帮我拍一张狗屋的照片吗?我没带手机。” 一有事儿就叫哥,给陆长淮叫笑了。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示意古原过去:“你带大司马一起吧,正好我给子期发过去看看。” “行”,古原应了一声,带着大司马一起走到狗屋栅栏里蹲下了,还拍了拍大司马的后背让它坐下。 陆长淮无奈了——屏幕里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古原也给关栅栏里了一样。古原紧接着也意识到了,马上站了起来:“哎我傻了,我站起来吧,我站外头去。” 他说着跳出了栅栏,但在他跳出来之前陆长淮已经眼疾手快地拍了一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等古原站到外面,靠在狗屋上之后,陆长淮找好角度又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古原笑得很好看,大司马也挺配合,张着大嘴,坐得端端正正。 他拿给古原看,古原挺满意。其实古原主要就是想拍一下那副对联,不过此时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他居然感觉有些陌生。 陆长淮拍下的是一个与过去大相径庭的他。照片中他穿一套白灰色运动装,戴一副银色框架眼镜。头发有些长了,几乎要遮住眼睛,不过配上那张清秀干净的笑脸,看上去并不会显得很没精神。 古原想起以前记者、狗仔们拍的他。总是看不到一个正脸,总是戴着口罩垂着头,眼镜下的眉也总皱着,时常给人一种恃才傲物又不耐烦的感觉。 今天这张照片完全没有,他觉得陆长淮镜头里的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个挺普通、挺正常的人。此时他竟然有种久违地重新遇见自己的感觉,甚至想说一句好久不见。 第46章 他盯着照片的时间有些久了,陆长淮偏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古原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摇头一笑:“没,就是觉得头发有点儿太长了。” 手机还给陆长淮,两人牵着狗一起往外走。 陆长淮边走边说:“胡缨他们那边的员工宿舍楼里可以剪头发。” “宿舍楼?在哪儿啊?” “你还真是”,陆长淮无奈一笑,“酒吧往东走,湖对面那片林子后面不是有栋楼吗?路口那么大牌子挂着‘员工宿舍楼’呢,你没注意?” “没”,古原笑笑,“我还以为那边也是客人们住的地方,没往那边走过。” “那边还有健身房,你有空可以去逛逛。” 古原想想,还是说:“算了,长就长着吧。” 陆长淮莫名读懂了他奇怪的小别扭,干脆说:“你要不嫌我技术不行我可以帮你剪。” “嗯?”古原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又会?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能啊?” “多着呢”,陆长淮笑着说,“在这荒郊野岭住上几年,什么不会的也都得会点儿了。” 大司马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一点儿看不出闹了一夜的样子,他俩也只好跟着走得快了些。 牵引绳在古原手里。许久不运动,这么一边说话一边半跑着,他呼吸有些急促。 陆长淮倒是挺轻松的样子,还有空跟他开玩笑:“累了就把绳儿给我吧古大爷。” 大司马劲儿是挺大的,不过大概是训练过的原因,它并没有爆冲,因此古原还算吃得消。再说他可不想认输:“不用你陆大爷,我可以。” 陆长淮没再逗他:“嗯,那你好好看着脚下,这路石头多。” 今天,他俩带着大司马往山脚下去了,想着那边几乎没人会去可以把大司马放开跑一会儿,消耗消耗精力。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陆长淮看到一些不常见的树或者鸟会指给古原看。不过他到底不是话多的人,介绍也只是寥寥几句。 不知是好奇心驱使还是想听陆长淮多说说话,古原看到什么都要问一句。一些比较常见的树,他问了陆长淮才会介绍两句。 “那是榆树,吃过榆钱吗?春天有,能蒸着吃。旁边那棵是刺槐,槐花你肯定见过的,很香,也能蒸着吃,还能包饺子蒸包子。” “见过的,好像在哪儿吃过,忘了。” “山里吃的挺多的。野生的枣树、柿子树、香椿树都有”,陆长淮说着往左前方指了指,“那儿有棵大桑树看到没,嫩桑叶可以凉拌,老桑叶可以入药,五六月的时候还能吃着桑葚。” “桑葚?桑葚我爱吃。不过吃它代价有点儿大”,古原笑着说。 “小时候我还上树摘过”,陆长淮眯了下眼睛,话音带笑,声音却低了一些,“在树上边摘边吃,下来脸和嘴都紫了,跟变异了一样给我妈吓一跳。” 古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换了话题:“那几棵树我认识,松树。” “嗯,松树,油松。林子里还有白皮松、华山松,咱们院儿里那几棵是雪松。” 陆长淮虽然步伐挺快,但语速倒还是一贯的不紧不慢,说起这些来甚至带了一点儿信手拈来的从容。 古原不免有些惊讶地问:“那么多种你都分得清吗?” “差不多吧,看多了就能分得清了。” 分得清各种松树已经够让古原意外的了,没想到走到山脚下,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野花野草了,陆长淮竟然也都能说出名字,包括学名和俗称。 古原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认识啊?我估计住这儿的老乡都不一定有你认得全吧?” 陆长淮一时没说话,忽然沉默下来。 现在这边没有别人,他走过去摘了大司马的牵引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古原的问题:“小时候跟我爸妈总往山里跑,总听他们说就记住了。” 大司马被松开之后就冲了出去,陆长淮说完这句话又像急切地想要摆脱什么情绪一样,马上冲它喊了一声:“别跑远。” 古原听完没有追问,借着陆长淮这句话又一次主动换了话题:“它不会跑山上去吧?” “不会,它来过很多次了,知道路。” 大司马跑起来身体线条是真的挺帅,动作非常流畅,速度也很快。它确实聪明,知道不往他们视线之外跑,跑远了也很快就又绕回来。 古原看了一会儿放心了,把手里的牵引绳绕了几圈拎在手上,偏偏头又去看陆长淮。 陆长淮不知在想什么,看着林子的方向沉默着,乌沉沉的瞳孔好像转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 古原想起他们初次见面那天,他也是像这样沉默地看着山林的方向。那天他连呼吸都很轻,像一棵内里已经被白蚁掏空,只剩一副空架子的枯树。 古原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挺不是滋味,实在没想到随口一问却偏偏问到了陆长淮爸妈身上。 不过,今天的陆长淮倒是很让他意外。古原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些。按他的情商和智商,他能有一万种方法不动声色地绕开这个话题,可他没有这么做。古原不知道这是不是盖了章的缘故。 第25章 你耳朵怎么还会动? 山脚下的这片空地挺开阔,边儿上还有一些挣扎在秋天里的野草野花。古原看了看发呆的陆长淮,朝那边走过去。 第47章 单身28年,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哄人,这会儿倒是忽然无师自通了。 十分钟后,他拿着一小把野花回来,举到陆长淮眼前:“给”。 这直愣愣的动作和台词把陆长淮逗笑了,他接过那把野花笑着说:“谢谢”。 除了这个“给”字,别的古原什么都没说。陆长淮把花接过去之后,他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玩具球,喊了一声大司马,陪它玩儿球去了。 陆长淮站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手里那一小捧花。古原大概还挑了挑颜色,没摘太艳的。素白的、嫩黄的、淡紫色的小花,搭配几支最常见的狗尾巴草,放在一起倒是好看。 他这辈子拢共没收到过几次花,收也是收花篮比较多,像手里这种又野又萌的小花当真是头一回。没个什么名义就送到他手上的花也是头一回。 这捧小花让他对古原这个人有了全新的认识,挺细心,挺有分寸,也挺……可爱? 陆长淮自顾自摇着头笑了笑,刚才那点儿情绪也悄悄散了。 看了会儿古原和大司马玩儿球,总归无事可做,他便往山上走了几步。他记得这边有几棵酸枣树。不过酸枣不太好摘,枝条上的刺挺扎手,单手就更不好操作。 他四下看看,找了块儿干净的石头把那捧小花放了上去。 这个季节的酸枣已经快过季了,都是熟透的。陆长淮尝了一颗,挺甜,于是速度很快地摘了一些,揣了半兜。 没一会儿就听见古原急切地喊他:“老陆?陆长淮?” 这个位置树挡着,古原好像看不到他。他应了一声,拿起小花往下走。 “这儿呢,我给你摘点儿……酸枣。” 陆长淮差点都不会说话了。因为古原挺着急地跑了过来,脸色都有些发白。他朝古原身后看了一眼——大司马还在那儿玩儿球呢,也没跑丢啊,那这是怎么了? 古原跑过来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说话。陆长淮愣了一会儿,笑了,走过去单手抱了他一下,放轻了语气说:“我丢不了啊,我都在这儿住三年了。” 古原“嗯”了一声,气息还是不太匀。 陆长淮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刚摘的酸枣给他看:“我摘这个去了,以为你在那边能看见我呢就没说。你尝尝,酸甜的。” 古原机械般地从他手里拿了一颗放嘴里,这点儿酸味儿总算让他混沌的脑袋缓过来一些。 刚才他一回头,身后空空荡荡,连陆长淮的影子都看不见。加上之前陆长淮本来心情就有点儿低落,所以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不受控地蹦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从他往回跑,到喊陆长淮,再到陆长淮应声,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没到一分钟,他后背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都吓哆嗦了。 这种反应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不知道陆长淮有没有多想。 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他没敢去看陆长淮,又从他手里拿了一颗酸枣。 “哎”,陆长淮忽然着急地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刚才的核呢?” 古原愣住了,张张嘴说:“啊,咽了。” 刚才他先是琢磨陆长淮有没有多想,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长淮抱了他一下,可能是把嘴里的酸枣当糖了,迷迷糊糊就给咽下去了。 陆长淮服了:“我头一次见人能把酸枣核咽下去的,这也就是酸枣核不是枣核。” 古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手里那颗酸枣又放进了嘴里。 陆长淮把剩下那些都给了他:“吃完这颗别吃了,回去洗洗再吃,有灰。” 古原点点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又陪大司马玩了一会儿,两人忽然想起早上还没给它喂过饭,于是收拾收拾往回走了。 回去的路上收到司马子期回过来的一长串语音消息,陆长淮开了免提,跟古原一起听: “啊!我的大司马!看着挺高兴的是不是都没想我?没良心的!” “哎呀没想好,没想才好,高高兴兴挺好的,嘿嘿。” “哎古老师好帅呀,跟大司马一样帅!陆叔那副对联是你写的吧?写得太好了,我一会儿发给我爸看看。” 古原听了想笑,这孩子还是那个小话痨。 陆长淮给他回了条消息,总之是报喜不报忧,只说大司马在这儿玩儿得挺好,不提它折腾两晚都不睡的事儿。 古原喊了一声大司马,开玩笑般跟它说:“听见没,你小主人也惦记着你呢,没把你扔这山沟里不管,你就老实待着别折腾你陆叔了行不行?” 大司马叫了两声,不知道他念的什么天书。 “它是那种有良心的狗吗?”陆长淮从他手里拿过牵引绳说,“我牵,子期让我给这没良心的拍段视频。” 古原摇头笑了,这叔当得也是不容易。 陆长淮从他的角度拍了段第一视角遛狗的视频,发给司马子期让他解一解相思之苦。 古原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捡路边的枯树叶子。这段路也不知道种的什么树,地上有一些长柄大叶子。都干透了,变成棕色。他觉得挺好看的,打算捡回去插花瓶里做装饰。 陆长淮回头看了他一眼。古原来了也快一个月了,头发确实长了。他头发应该没染过,又黑又亮,发型也比较简单,就是打了点儿层次,修出一个型。 第48章 陆长淮觉得自己应该能剪,于是喊了他一声说:“古原,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剪头发吧,趁着今天天儿好,在院儿里剪就行。” 古原抬头朝他看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怎么?不信我?”,陆长淮笑道,“周年那头发都是我剪的。” 古原不是不信他,只是有些意外。刚才出门的时候他以为陆长淮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当真,毕竟剪头发这个事儿还是挺麻烦的,陆长淮也并不是那种特别愿意给自己找事儿的热心肠。所以他问了一句:“不会太麻烦你吗?” “不麻烦。” 陆长淮摇摇头笑了。这生疏的问话,昨天盖章倒像是他张罗的了。 陆长淮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古原其实是一个挺简单,挺容易看透的人。前段时间古原那些暗示其实他都听懂了,想留下来多住一段,想问问他去了哪儿。陆长淮自觉有一副铁石心肠,一次次把话题绕开,怎么都不肯松口。 他从来如此,不愿意跟人走得太近,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这回面对古原却总觉得愧疚。古原没什么城府,情绪都写在脸上,不高兴的时候眼皮垂着,知道他不愿意提便把头也低下去。 这样的古原让他心软。鼓起勇气要跟他交个朋友的时候,确认他是真心要跟他交朋友的时候,包括刚才,以为他不见了急得气都喘不匀的时候,陆长淮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软。 所以,退一步就退一步吧,哪怕就只是让他在这儿住着的这段日子开心一点呢?他这么想。 这会儿古原点了点头说:“行”。 陆长淮回去给大司马喂了点儿饭,从杂物间里拿出一把椅子,准备好了剪刀和围布,没一会儿古原就过来了。 古原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松松垮垮的薄衬衫,配了条休闲裤。 他笑着跟陆长淮说:“这件衣服怎么样?滑的,领子一扣,碎头发钻不进去。 陆长淮拿起围布给他看:“我有这个。” “行,你的厉害,那来吧。” 古原走过去坐下,陆长淮抬手一扬把围布打开,扣在他脖子上。 脖颈被陆长淮的手指扫过,有点儿痒。古原虽然看不见,脑子里却无端闪过他早上随意地戴手表的样子,然后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陆长淮不光有围布,剪刀也很专业,直剪弯剪牙剪一整套都有。他挑出一把弯剪问古原:“这位客官,短点儿还是稍微修一下?” 古原有点儿不适应陆长淮这个tony陆的角色,笑了两声才说:“你看着弄吧tony老师”。 剪头发的时候最怕跟理发师说“你看着弄”,一旦说了这四个字理发师的剪刀可就要“眉飞色舞”了。不过今天的理发师是陆长淮,他弄成什么样古原觉得自己好像都能接受。 陆长淮也没准备给他剪多短,就按照原先的发型往短修修是最简单的。这会儿他笑着给古原梳梳头发,说:“叫我bradley”。 “bradley?”古原问,“你的英文名吗?” “对,好听吗?”陆长淮一边剪头发一边说,“原意是辽阔的草原或者广阔的树林。” 古原开玩笑道:“好听,就是有点拗口啊,你肯定没tony老师生意好。” “那是,比不了tony老师,所以我剪得好的话下次你再来可记得找我。记住我的名字,bradley,来跟我念一遍,bradley。” 陆长淮入戏也太深了,古原只好笑着跟他读:“bradley”。 笑得声音都变了形。陆长淮按按他肩膀,让他别动,然后一边剪耳朵旁的头发一边放慢速度又念了一遍:“好好说,是bradley。” 此时他就贴在古原耳边。如此近的距离放大了他好听的嗓音,像落针可闻的旷野上,微风吹来一阵低沉琴音,轻轻扫过耳后。古原的耳朵不受控地动了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麻了半边。 陆长淮本就生疏,古原这一动他剪刀都下偏了。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说了句“别动”,然后有些好奇地碰了下古原的耳朵,问:“你耳朵怎么还会动?” 这一碰不得了,吓得古原噌地站了起来。陆长淮剪刀还没来得及收,他这一动直接把耳朵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珠子眼看着就掉下来。 陆长淮只看了一眼就反应很快地扔下剪刀,立刻跑回屋去找纸巾了。倒是古原有些蒙。他在那一瞬间是没感觉到疼的,直到血都滴到了围布上,他才反应过来是耳朵破了。 陆长淮的专业剪刀太锋利,古原又起得猛,这一下划得不轻。 他摸摸耳垂,摸了满手的血。陆长淮拽着几张纸巾跑出来按他耳朵上,擦了擦血看了一眼伤口,“啧”了一声,皱着眉摸出了手机。 古原还有空安慰他:“没事儿,都不疼。” 陆长淮没理他,拨通了解三秋的电话,劈头盖脸就问:“在哪儿?” 那边解三秋还睡着,被他吵醒挺烦躁地说:“在家睡觉!干吗?” “拿着药箱来一趟,古原耳朵让剪刀划了,你过来看一眼。我看着挺严重,可能得去医院。” “啊?怎么划的?”解三秋迷迷糊糊地问。 “别问了,先过来。” 作者有话说: 嘿,怎么又停在了这种地方?我坏透了。 第26章 你怎么不回去睡? 第49章 刚才陆长淮打电话的时候古原没能插得上嘴,这会儿跟他说:“不至于,剪刀划一下而已,解三秋来晚点儿伤口都愈合了。” 陆长淮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还是皱着眉:“挺深的,这剪刀特别锋利。你先自己按着,我回屋拿块纱布,纸巾不行。” 古原按着纸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耳朵怎么能流那么多血。疼是真的没多疼,就是看着吓人,脖子上、手上、围布上全是血。 解三秋过来一看这场面也吓一跳:“我靠?怎么这么多血?这是划了多深个口子啊?” 他来得挺快,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过来了。陆长淮找出来的纱布没派上用场。他拿开古原的手把伤口露出来给解三秋看:“那套剪刀太锋利了,我就不该用。” 解三秋看了一眼,伤口确实不小,伤在耳后,挺长一条。他拿了一瓶双氧水,让古原侧侧脑袋,直接一边往上倒,一边拿棉球擦。 这消毒方式可够狂野的。古原刚才没觉得多疼,双氧水往上一倒是真的疼得他一激灵。陆长淮手覆在他脖子上安抚他:“忍忍,伤口深得用双氧水。”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洗了一会儿能清晰地看到那条口子了,他才终于放过古原:“还行,问题不大,要想上医院缝一下也行,好得快点儿。不缝也没事儿,每天消消毒观察着就行。” 陆长淮也看了眼伤口,跟古原商量:“缝一下吧?我看着有点儿深。” “别别别”,古原赶紧说,“别折腾了,没两天就能好,缝上还得拆线。” 解三秋笑了,一边给他上止血的药粉,一边说:“给你吓的,缝针也会给你打麻药啊。” 古原想想得在他耳朵上打麻药就是一激灵。 解三秋安慰道:“没事儿,我觉得也不用缝。” 见陆长淮还是拧着眉,他笑着问:“老陆,怎么?连我都信不着了?” 解三秋以前是做应急救援的,这点儿伤他确实处理得了。陆长淮犹豫半晌,终于点了头:“那行吧,用不用把那个丸也吃上?” “不用”,解三秋笑了一声,“那丸是大出血时候吃的,古原这个用点儿粉就行。” 听着他俩的对话,古原都有点儿想笑,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等着解三秋处理伤口的功夫,他还顺便摸了摸大司马。 大司马刚才被这场面吓着了,这会儿趴在他脚边“嘤嘤嘤”地叫着,看上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范,倒显得可怜兮兮的。 解三秋找了个尺寸合适的大号创可贴把古原的耳朵贴上了,陆长淮还问呢:“这个就行?” “嗯”,解三秋点点头,“这个位置纱布不好固定,创可贴经常换着点儿就行。” 陆长淮又问:“怎么换?” “消了毒换”,解三秋啧了一声,“你怎么了我的亲哥?” 陆长淮好像不在状态一样,也没理他这句玩笑,自顾自地伸手从他药箱里拿了一整盒大号创可贴和两瓶碘伏。 解三秋因此看见了他沾着血的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皱了眉:“你回屋洗洗手吧,这儿没事儿了。” 陆长淮没动,只说:“嗯,你回去睡吧”。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碍于古原在没再说什么。 他收拾了药箱,临走前看着古原的发型笑了一声:“把头发剪完吧,这剪了一半像非主流。” 他走了以后,陆长淮问古原:“怎么着?去宿舍楼那边剪?他们熟练。” 古原点头答应了。这回他可不敢让陆长淮给他剪头发了,不是陆长淮不可控,是他不可控。 陆长淮帮古原把围布摘了扔一边,两人一起回屋把身上的血都清洗干净,这才去了宿舍楼那边。 这一路,他一直走在古原身后,把他当个病号。 到地儿,理发师找了个染头发时候用的一次性耳罩给古原套上了,虽不能完全挡住伤口,但多少是个遮挡。陆长淮交代他:“别弄那么慢,修修就行。” 这位理发师平时也没几个客人,恨不得剪个男头都剪好几个小时。不过今天老板发话了,他动作便利索许多。 边剪还边问陆长淮:“这伤口是你弄的啊哥?怎么还往耳朵上剪?” 陆长淮“啧”了一声,嫌这小子话太多。 古原笑笑说:“不怪他,我吓一跳忽然站起来磕上去了。” “剪头发怎么还能吓一跳?”理发师奇怪地问。 这话陆长淮也想问,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古原为什么会忽然站起来。 古原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现编瞎话:“我看见大司马咬地上的烂叶子吃了。” 陆长淮当时注意力都在古原的耳朵上,确实没看到大司马在干什么,这会儿皱着眉评价:“蠢狗”。 理发师边剪头发边笑:“狗就那样儿,吃点儿也没事儿,我家狗出去还吃屎呢。” 古原又看了陆长淮一眼,笑笑没说话。 剪完头发还得洗一下,古原没让店里的人帮他,自己过去随便冲了冲。陆长淮不放心,跟过去伸手帮他挡了挡水。 临走的时候他问理发师要了一包一次性耳罩,给古原带回去洗头发洗澡的时候用。 这一上午过得可真够曲折的,剪完头发出来都快中午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在院儿里碰上胡缨从楼里出来。 第50章 这边也有个院儿,由一栋六层高的宿舍楼和几栋二层小楼组成。二层小楼里有理发的有健身的,竟然还有一个服装店、一个游泳馆。 古原看见游泳馆才想起来当时胡缨好像跟他说过,不过他是个旱鸭子,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胡缨看到古原先问:“剪头发去了?”又一看他耳朵:“欸?这怎么还贴上创可贴了?” 陆长淮懒得解释,没吭声,古原只好把上午的事儿又跟她说了一遍。 胡缨听完说:“解三秋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他是专业的,放心吧。这两天注意别碰水。” 古原点了点头。 胡缨又问:“你俩吃饭去吗?马上开饭了。” 折腾一上午古原确实饿了,他看向陆长淮,陆长淮拒绝了:“你们去吃吧,我太困了,回去睡会儿。” 古原这才想起来他一晚上没睡,于是问:“那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儿?” “不用,你吃完回去休息吧,多休息伤口好得快,让周年给我送。” 古原无奈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呢。 三人一起走到餐厅门口,道别时陆长淮又嘱咐了古原一句:“别吃辣的。”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唠叨了?胡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他了。 …… 陆长淮回屋先给那捧小花找了个瓶子,随后又进了卫生间。 刚才洗过手了,但这会儿他又重新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搓得有点儿狠,把手都搓红了。外面手机在响他也没管,又冲了半天才出去。 来电话的是解三秋。 铃声断了又重新响起的时候,陆长淮接起电话“嗯”了一声。解三秋问他:“你没事吧?是晕了吗?我刚看你回去的时候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陆长淮这会儿头晕,脑子转得也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解三秋应该是在宿舍楼上看到他从理发店出来了。 他捏捏眉心说:“没事儿,就是困了,昨天晚上没睡。” 解三秋叹了口气:“院儿里那些带血的东西你别收拾了,一会儿让阿姨过去收吧。” “不用,一会儿周年给我送饭,让他带走。” “行”,解三秋说,“换药你也别管了,古原自己弄不了的话我帮他换就行。” 陆长淮笑笑说:“那点儿血没事儿。你快睡吧,怎么现在跟个老妈子一样?” “啧,我看你才是真的快成老妈子了。” 解三秋说完其实还想问一句什么的,话到嘴边想了想又没问,只说了句“那有事儿叫我吧”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陆长淮朝窗外看了一眼。古原刚才用过的围布还在地上扔着。白色的围布沾了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只看了两秒就拉上了窗帘。昨晚没睡好他本来就有点儿头疼,刚才又开始头晕恶心,现在连手都有点儿抖了。 周年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顺便让周年帮他带了盒止痛药。 饭是直接拿到楼上来的。他有点儿想吐,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把药吞了就揉着脑袋上了床。 周年帮他把饭盒收了,临走的时候说:“睡会儿还不行的话就叫我,我带你去医院。” 陆长淮“嗯”了一声:“帮我把院儿里那些垃圾收一下吧,我怕阿姨过来害怕大司马。” “知道,你睡吧别管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十一点,醒来脑袋还是觉得沉,胃也不舒服。这种反应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心里有数,但这没什么办法,只能往过熬,对外还得说是感冒了。 正好大司马给他提供了个现成的理由——冻了两晚呢,感冒理所应当。 无端想起跟古原开的那几句关于年纪大了的玩笑,陆长淮紧皱的眉心松了一些,在空荡漆黑的卧室里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起床开了盏床头小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周年有一个,胡缨有一个,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他走到窗前准备挨个回过去,拉开窗帘的时候,眼睛往古原院儿里扫了一眼—— 嗯?这么晚了又躺在院儿里? 按在周年名字上的手指往下移了移,陆长淮莫名其妙地先点了一下那个陌生号码。 前几天有过一次通话,司马子期来那天。这是古原,他忘了存。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古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手里的手机亮着。 借着手机的光,他看到古原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接起了电话。 “古原?”他声音很轻地问。 “嗯,是我。你好点儿了吗?周年说你头疼。” “好多了”,陆长淮隔着窗看着院儿里的人,“你怎么不回去睡?” “啊,我,我不困,那个……我从餐厅打包了一盒粥回来,你要吃点儿吗?” 杯子里蒸腾的水气爬上陆长淮眼前那一块窗,模糊了视线。他抬手蹭了一下,盯着站在凉亭里那个人看了两秒,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过来吧,我正好饿了。” “好,我走书房,你别出来了,外面冷。” 陆长淮很想回他一句“冷你还在外面待着”,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古原过来的时候陆长淮正在打电话。他一手拿手机,一手端着杯水。姿态悠闲,装束也很随意,看不出什么疲态,只是眉心有点红。大概是捏的。 第51章 侧身把古原让进门,陆长淮跟电话那边的周年说:“行了,你别管了,跟胡缨说一声,我不给她打了。” 电话挂断他倚着书桌看向古原:“耳朵换过创可贴了?” 古原抱着饭盒点点头:“换了,刚才洗澡有点湿了,我换了一个。” “湿了?”陆长淮站直了,随手把杯子往身后一放,“我看一眼。” 他说着就凑过来,古原赶紧躲开:“没事儿,我消毒了,你一看又得换了。” 陆长淮还想说什么,古原没给他机会,快走几步跑了,留下一句:“我去厨房帮你热一下粥。” 作者有话说: 你们知不知道云南白药里那个红色的小药丸叫保险子,是可以救命用的,我以前不知道以为是吸潮的,都给扔了…… 第27章 你是不是怕疼? 古原进了厨房就拧着眉啧了一声。他有点儿后悔,好像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不过陆长淮看上去并没有多想,跟过来靠在门框上笑着说:“你是不是怕疼?” 古原一愣,仓皇把粥送进微波炉,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是有点儿疼了,刚破那会儿没感觉。” “没感觉吗?一说缝针你都哆嗦。” 古原笑着垂下了头。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耳后的情况,陆长淮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创可贴被扯成了梯形,但至少伤口都遮住了。 “晚上睡觉注意着点儿,不要蹭到。” 古原回身靠在灶台边笑笑:“别操心我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陆长淮摇摇头:“吃过药没哪儿不舒服了。一会儿我把大司马带进来,今天不陪它在院儿里闹了。” “我还是带它去我那儿吧,你一会儿再吃个药好好睡一觉。” 陆长淮想都没想就拒绝:“真不用。” 他态度特别坚决,古原没再坚持。 古原现在其实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不管是被陆长淮发现在凉亭里等电话还是刚才的落荒而逃,都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可算救了他。他拿了只小碗帮陆长淮盛了碗粥,然后去院儿里把大司马带了进来。 客厅里放了个狗窝。他把大司马带过去,给它拿了一堆玩具,低声跟它说:“你晚上睡不着就玩玩具,千万别再吵你陆叔了,他都被你闹病了。” 大司马从那堆玩具里挑了一只尖叫鸡,甩着头咬着玩儿,根本不听他说话。 厨房里的陆长淮坐在餐桌边喝着粥。从他的视角看向客厅,正好能看到古原和大司马。 一人一狗叽叽喳喳。 古原蹲在大司马旁边拍拍它后背:“坐,我跟你说话呢,你一会儿再玩儿。” 大司马原地跳了一下,咬着惨叫鸡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嗷——” “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 “嗷嗷——” “你听话明天给你吃一米棒。” “嗷嗷嗷——” 大司马折腾了两天还是很亢奋,跟打了鸡血一样,一蹦一跳地甩着那只可怜的鸡。 古原一生气把它鸡抢走了,连同另外几个能发声的玩具一并收了起来,只给它留了几个“哑巴”。 客厅暖色的灯亮着,陆长淮嘴角带笑地欣赏完这一出佐餐肥皂剧,碗里的粥也见了底。 他这房子多长时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其实他晚上本来也不吃饭,今天胃不舒服就更没胃口,不过刚才看着院儿里的古原,他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 古原明显是在等他。总不带手机的人把手机抱着就那么躺在凉亭里,陆长淮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古原交朋友过于真诚也过于认真了,这种性格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这会儿古原收拾了玩具走过来:“我给它喂过饭了,你不用管它了,还有什么需要去院儿里干的活儿吗?我帮你弄了你别再出去了。” “没了”,陆长淮看着他笑笑,“别操心了,回去早点睡吧。” 古原点点头:“那我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开着。” “不用”,陆长淮顿了顿,“不想开就别开,我有事打你那屋的座机。” 古原差点都忘了他们还有座机,这会儿犹豫一瞬说:“也行”。 不过尽管这么说,他回去还是没关机。陆长淮明显挺不舒服,喝粥都皱着眉,他放心不下。 其实他也知道,这院儿里除了他还有周年,还有胡缨、解三秋,还有很多人,但他还是想着万一陆长淮有急事,他是离得最近的。 他记得酒店的座机用手机是打不进去的,得从前台转,这里的座机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也不考虑了,手机开会儿机又不至于怎么样。 到了晚上,耳朵疼得厉害了,古原有点儿闹心,所以从陆长淮那儿回来之后他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了,想着睡着就感觉不到疼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了,下意识以为是陆长淮,接起来听到那声气急败坏的“你在哪儿?”才一下子清醒了。 看了一眼手机,这是个语音电话,他真是睡糊涂了。 电话那头是古宏俊,不过账号是古意的。 古原摸摸耳朵,心烦得很,说话语气也不好:“我在哪儿跟你没关系。不光今天没关系,从今以后都没关系,这话没人转告你吗?” 第52章 他当初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去了公司。有些事他只能亲自跑过去处理,毕竟合作方是无辜的,他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管。 那天,他盯着对接商务的同事一件件核对。能取消的合同取消,取消不了的该赔钱赔钱,该道歉他亲自打电话道歉。 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古意暗中帮忙,强行把古宏俊和阮依楠的手机都关了,撒娇耍赖地带着他们过了一个无手机家庭日。 还好那段时间他状态不好,古宏俊没给他接太多活儿,处理起来没用太多时间。 走之前,他看着那一屋子人,语气淡淡地放了话:“转告古宏俊,我古原从此以后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让他老老实实待着。如果他还来打扰我,那好,大家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我会让他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不信尽管来试试。” 那天,他带走了自己留在公司的所有东西,出门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走之前,他还跟律师聊了聊,想把公司里属于自己的股份都转给古意。哪怕他撂挑子不干了,公司也还是能活下去的,毕竟手底下还有不少艺人。古意刚毕业,未来还要买房子、要结婚,自己想干点儿什么也需要起步资金,这些事古宏俊恐怕不会操心,所以古原想给他留点儿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过最后,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古意死活没签。刚毕业的孩子野心勃勃,说要靠自己帮古原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这会儿古原听到古意在电话那头喊:“哥,你挂了别理他,直接把我拉黑。” 声音有点闷也有点远,像是隔着道门。想来古宏俊是找不着他着急了,趁着古意睡着拿了他的电话。 古原捏着眉心问:“你怎么他了?” “呦”,古宏俊冷笑一声,“我都不知道你们兄弟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这是合伙跟老子对着干?这聊天记录看着可真感人啊。我把你的好弟弟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跪这儿我什么时候给他放出去怎么样?” 古宏俊狗急跳墙,不过他说这话古原是不信的。他俩能对古原下狠手,对古意却是不会的,否则古原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所以一听这话他还笑了一声:“噢,威胁我啊?用古意?他够格吗?你既然看了聊天记录你就知道那些感人的话都是他单方面发的,我可没理他。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睡了。” “你!你果然是个冷血动物”,古宏俊气得够呛,“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在乎的人吗古原?亲爹亲妈亲弟弟你都能不管,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怎么生的你问我啊?问得着吗?” 有句更难听的话在古原舌尖绕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他到底还是个有底线、有涵养的人,像古宏俊那么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也没必要。 当然,他更没必要听古宏俊发疯。他没有再给古宏俊开口的机会,挺平静地说:“我劝你别闹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不用我跟你讲吧?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打扰我我也不会干涉你什么,相反,你让我的日子过不下去我保证你也别想过一天消停日子。”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屋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古原耳朵嗡嗡地响,似乎牵扯得伤口都更疼了。他用指关节抵着眉心敲了敲,想想又给周舒宴打了个电话。 时间确实太晚了,不过他们之间不用讲究这个。 那边周舒宴果然已经睡下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接起了电话:“古原?” “嗯,睡了?” “没事儿你说,怎么了?” 古原等了一会儿,听到他那边有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紧接着又听到很轻地带上门的声音,这才说:“刚才古宏俊拿古意的手机给我打了个语音电话,我睡了没看是谁就接了。我听着那边他应该是把古意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关哪儿了?” “应该在家呢,没事儿。古意肯定能想办法出来,他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是想跟你说,如果古意出来了但是他的手机拿不回来的话,他可能会联系你,如果联系你了你就把我电话给他吧。” 古原换了新号码以后,只给过少数几个人,包括周舒宴、杜梨,噢对,当然还包括陆长淮。古意是没有他新电话的,一直都是微信联系,还是单方面的。 周舒宴想了想问:“能信他吗?” “不知道”,古原叹了口气,“我感觉古宏俊离疯不远了,我怕……” 周舒宴也跟着叹了口气,想劝劝他先考虑自己,到底还是没开口,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古原的亲弟弟。 “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不会瞒你。” “嗯,谢了。” 周舒宴笑了一声:“生疏了这是?还谢上了。” 他说完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古原笑着说他:“不谢你,少抽点烟吧。” “唉,这不是替你发愁吗?” 周舒宴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半夜三点了。 手机重新放回耳边,他问:“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挺好?怎么还开机了?” 古原语气带笑:“挺好的,交到新朋友了都,很快就会把你们这些老家伙忘了。” “你有那个本事我就不操心了”,周舒宴笑了一声,“行,我就不问你在哪了,知道你好就行。” 第53章 那边有人迷迷糊糊地在喊周舒宴,古原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小疯子也给吵醒了?” 周舒宴先应了一声“在呢,马上回”,才跟古原说:“嗯,他觉浅,没事儿,两分钟就又能睡着。” “嗯,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屋接着睡吧。” “好,你有事打电话。” 临挂电话前,古原不知想到什么又“欸”了一声。周舒宴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一会儿,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帮我转告杜梨我挺好。” 周舒宴一笑:“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事儿吧?” 古原也笑了:“我……” “行了,我不问你,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好,那挂吧。” 作者有话说: 给不了解的小朋友解释一下“一米棒”,是一种远没到一米却非要叫一米棒的狗狗磨牙棒。 以及,周舒宴和小疯子是副cp,戏份应该不会很多。 第28章 月亮疤 大半夜两个电话打完,古原睡意全无。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抖得不像话。 仓皇起身去窗边找到了烟盒和打火机,哆哆嗦嗦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窗外夜色浓重,残月高悬,山间的风穿林而过,挤进窗缝。刚刚从温暖被窝中钻出来的古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看,人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竟连这丁点儿秋风都受不住了,他抽着烟想。 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古原忽然起身开了窗。屋外的寒风争先恐后涌进来,他面色从容地坐回沙发上,轻轻咬了一下烟嘴,在烟雾缭绕中微微眯了眯眼。 人生这条路又苦又寒,所以人人拼了命往阳光下走,也努力去寻找一点儿难得的甜。可当你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只鸟,飞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某天偶然飞过一面镜子,恍然发现自己身后竟然有条线——原来你只是一只风筝,线在别人手里。 你想割断那条线?当然可以。痛快一点,一刀斩断。你终于可以往更高处飞了,可你再往身后看看,那条线真的断干净了吗?是不是还留了点儿尾巴?你飞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无声无息却寸步不离。 好像再没有别的办法。经年累月,它已经化成你的血肉筋骨,成为你的一部分。 你得学会跟它共处。要习惯在翱翔的时候被扯痛,要学会在突如其来的失衡中拼命不坠落,还要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而飞——是为了摆脱身后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是为了去到太阳下,站到更高处,还为了祈求一点好运气,向命运要一颗糖。 所以你不能低头,不能后退,风要来就让它来,雨要打就让任它打,只要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就不能停下。 古原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握着手机坐到天光大亮,窗外死气沉沉的夜终于被柔软阳光驱散。 送菜的车来了、胡缨照常踩着高跟鞋忙忙碌碌、隔壁院儿大司马被放了出来、陆长淮又拿起了浇花喷头…… 这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才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集中在头顶的血液渐渐回流,四肢慢慢暖和起来。 他像刚刚睡醒一样,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手机揣进兜里下了楼,不自觉地又往隔壁去了。 陆长淮正在浇那两块小菜地。隔着一道门,古原张了张嘴,没出声,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直到大司马发现了他,高高兴兴地叫着朝门边跑过来,陆长淮也转了身,他才装作像刚过来一样,笑着说:“早,好点儿了吗?” “没事儿了”,陆长淮走过来给他开门,“一点儿小感冒而已,倒是睡多了浑身酸疼。” “那我们去遛狗?”古原摸着扑在身上的大司马说。 “行。” 陆长淮说完忽然浅浅皱了下眉。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古原脸色不太好看,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再一看耳后那张创可贴——边缘湿了、还是梯形,连角度都跟昨晚一模一样。 “啧,先进屋。” 看他刹那间变了脸色,古原一愣:“怎么了?” 陆长淮又看了他一眼——古原状态不太对,具体哪儿不对他说不上来,只是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过往,陆长淮从来没有问过。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不问都是最好的,这会儿却忍不住想问一句了。 话到嘴边,他又压下去,只说:“创可贴湿了,我帮你换一个。” 古原摸摸耳朵,实在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两人一起进了屋,陆长淮抬抬下巴示意古原先坐,自己去找药箱。 客厅那组浅棕色沙发看上去有点儿不近人情,古原挑了个正对院子的位置坐下,捞了一只棉线编织的抱枕抱在怀里。 昨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竟然有些紧张。想起昨天那带着细小电流的触碰,他耳朵又不自觉地动了动。 手机在兜里忽然震动起来,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周舒宴。 陆长淮上楼去了,古原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有消息了?” “嗯,早上给我打电话了,没什么事儿。手机被扣下了,他用别人电话给我打的。问我你电话来着,我想了想没给他,让他有事儿找我。” 古原挺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闲的?” 第54章 “谁说不是?”,周舒宴叹了口气,“他顶多也就两天联系不上你,转头补张卡微信就能登了,你就当消停两天吧。哎话说回来,我电话怎么那么好打听,次次都能让他打听到。” 说起这个,古原忽然想起前几年有段时间他失眠得厉害,手经常抖得拉不了琴,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嗜睡,没白天没黑夜地睡了好几天。那段时间他没有演出安排,古宏俊自然也没有找他,倒是古意辗转问到了周舒宴的电话,打听他的消息。 那时候他语气听着挺着急,周舒宴便安慰了几句,说你哥只是状态不好,不用担心。谁知古意一听这话却急了:“只是状态不好?状态不好到连我爸生日都忘了?他天天忙得见不着人,最近好不容易有空都不能回家陪我爸过个生日吗?我们都在等他吃饭,他倒好,手机都不带开的。” 当时周舒宴就觉得这弟弟不是被哄骗了太久就是单纯地傻到家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懒得跟他讲道理,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今早又接到古意的电话,周舒宴没多热情,公事公办地告诉他:“古原没事,管好你自己就行。” 那边古意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跟周舒宴掏心掏肺地说了半天,话里话外都是想要个古原的联系方式。周舒宴铁石心肠,不吃他这套,只说:“你有事联系我就行,真为他好就让他过几天消停日子。” 这话说完古意便无话可说了,道过谢就挂了。 这会儿周舒宴忍不住跟古原说:“你可以说他以前傻,也能说孩子现在醒悟了,打算当个好弟弟了,都没问题,但是古原,你记住,你不欠他什么,也没有义务去配合他,明白吗?”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冷漠,但从古原的角度来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他目前这个状态,不管怎么说都该优先考虑自己。 古原沉默好半晌。 他想起古意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烦人样,到底还是不能像恨古宏俊和阮依楠一样去恨他。何况,从另一个角度讲,古意又何尝不是这个悲哀家庭的受害者? 他叹了口气说:“舒宴,我只是不想让他变成另一个我。” 拿着药箱正要下楼的陆长淮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又退了回去。古原话音里都是疲惫,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没什么力道的一句话落到陆长淮耳朵里却听得很不是滋味。 他退回卫生间洗了个手,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下楼。古原已经坐回了沙发上,看上去没什么异样,见他下楼还指了指院儿里的菜地,笑着说:“我刚看见它们发芽了。” 陆长淮悄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配合他说:“嗯,出来几棵了。” “你说是不是昨天晚上风大把土吹跑了所以芽儿露出来了?” “有可能”,陆长淮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把他脑袋按低一些,拆掉了那块创可贴。 古原抱着抱枕的手指紧了紧,语气却不显:“现在天冷,它们得长45天,不知道大司马会不会放过它们。” “我也得放过它们”,陆长淮一边消毒一边说,“你洗澡要注意一点,伤口大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说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伤口的照片给古原看:“看,边儿上都是红的。” 其实从昨天到现在古原还没看过伤口。伤在耳后,想看看还挺麻烦,何况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这伤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这会儿他看了一眼陆长淮递过来的手机,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打趣道:“还有个弧度,像月亮,就算留疤也是月亮疤,好看。” 陆长淮在他耳边低笑一声:“心态挺好,但是要当回事儿好吗?” 他语气太温柔,古原弯得不太走心的嘴角僵了片刻。 此时大司马正在院儿里玩儿球,小菜地刚刚浇过,湿漉漉的泥土点缀着零星嫩芽儿。昨晚的疾风消失得无影无踪,柔和的阳光洒了半个客厅。爬在古原肩上,瘫在陆长淮手上。 古原面前的小茶几上有一只素白的矮花瓶,昨天他送给陆长淮的那束野花插在里面,开得正好。 身体因为紧张有些僵硬,心窝却酸软,古原轻轻吐出一个“好”字,收了虚假笑意。 陆长淮拆好一块大号创可贴,比着伤口的位置轻轻按上去,然后逐一固定好四个角。 古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尖隔着创可贴传递到耳后的温度,先是左上,接着是右上,然后是左下和右下。贴得小心翼翼,想必应该是方方正正的。 紧接着身后的人站直了,带起一阵几不可察的风:“好了,吃点东西再去遛狗吧,冰箱里有馄饨,吃吗?” 没等古原说话,他又说:“算了,你不能吃辣的,馄饨不放辣椒油不好吃,我去看看还有什么。” 第29章 总归他高兴就好 陆长淮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饺子,蒸或者煎着吃的那种长饺子。平时他自己习惯蒸着吃,嫌煎太麻烦,不过古原说想吃煎的,他便拿出了平底锅。 煎饺子火候要掌握好,淀粉水的比例也要控制好,否则很容易糊了或者不脆。 饺子下锅煎到底部金黄,淀粉水倒进去,陆长淮盖上锅盖,守在一旁。 蒸汽呼呼地往外冒,厨房里的空气都温热起来。 古原也没闲着,在旁边捣好了蒜又热好两杯牛奶。其中一杯递给陆长淮,他看了一眼对方身上不算厚的针织衫说:“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穿厚点儿吧,要不我自己去遛它也行,你休息。” 第55章 “一起去吧,我想活动活动。” “也行,那别走太远了,在小森林遛一会儿好了。” 他回手放下杯子,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饺子包装盒看了起来:“这儿还列了这么多做法呢,真贴心,配料表也挺干净。” 他今天话可有点多,一会儿说东一会儿扯西。陆长淮端着杯子靠在灶台边看了他一眼,犹豫两秒还是开了口:“我今天得出去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嗯?去哪儿?” “快中秋了,去给老乡们送点东西”,陆长淮说,“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他们帮过不少忙。” 古原皱了眉:“离中秋还有几天呢,你刚好就出去吹风会不会又着凉?不如等几天?” 陆长淮本来也不是感冒,可这话没法说给古原听。这会儿他非常无奈地笑了一声:“古原,我真没老到那个份儿上。你看我昨天吃颗药今天就好了,至少能证明我身体还不错吧?而且东西必须得赶紧送了,赶在节前送到,他们过节就不用准备那么多了。” “也对”,古原想想点了头,“那我跟你一起去,我来开车?” 哪怕知道他不认识路,陆长淮还是说:“行”。 他不知道古原到底怎么了,但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好,想着带他出去转转总比在屋里闷着强,除此之外他似乎也做不了更多。 其实陆长淮自己的情绪也算不上多好,离中秋越近他心情就越低落。如果不是有古原和大司马插科打诨,他这几天恐怕也会很难熬。 往年到了这时候,给老乡们送完东西又得去拜访亲朋好友,来来回回要折腾好几天。陆长淮这几年非常不喜欢跟人聊天,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都成了负担。每年他总是一个人走,一个人回,这样至少在车里的时间他能清静一会儿。 刚才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邀请了古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阳光很好、牛奶温热,可能古原唠叨的那几句话伴着蒸汽的呼呼声挠人耳朵,铁石心肠便融化了一些。 锅里冒出的蒸汽慢慢变少。过了一会儿,古原看着陆长淮用一个盘子倒扣在锅上,翻出了火候正好的冰花饺子,总算真心实意地笑了:“厉害啊老陆!” 他脸上每次出现这种夸张的表情都伴随着夸奖。陆长淮心想:“行吧,总归他高兴就好。” 他那颗垂垂老去的心就像冬天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一点儿风吹草动他毫无波澜,只在极偶尔的时候才会在冰面下裂出一条不明显的小缝,维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冻起来。这会儿古原带着那张笑脸贴近湖面,裂缝倒不至于,但冰面总算化了一些。 对于自己身上这种细小的变化,陆长淮没什么触动。这些年谁来谁走他都习以为常。这回确实有些不一样,心软了,底线挪了,要求低了,但他自认为这并不代表什么。哪怕古原明天就走他也可以做到笑脸相送,最多会有点失落,还要重新习惯一下隔壁没人的日子罢了。 想到这儿,他自顾自笑了一声。古原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隔壁有人挺麻烦,这会儿竟然都跟人同桌吃饭了还要担心人家走了要不习惯。 对面的人夹着一只饺子送进嘴里,立时扬起了眉,催他快尝尝。 冰花煎饺脆脆的外皮包裹着多汁的肉馅,古原被冻了一晚的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他一向对下厨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此时却又忍不住想问陆长淮淀粉水的比例了。仔细想想,好像也并不是真有多馋,却还是担心走了就吃不到这种味道了。 这种经过陆长淮的神奇之手制作出来的滚烫的味道,好像特别容易上瘾。 借着夹饺子的动作,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陆长淮,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有些呼之欲出的情绪想不管不顾地说出口,可滚烫的汁水烫了舌尖,到嘴边的话只好再咽回去。 两人正吃着饭胡缨过来了,进门一看他俩在吃煎饺,伸手就捏了一个放嘴里,鼓着腮帮子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陆你竟然会在自己厨房做煎饺?你不是最烦屋里有油烟味吗?不是特别烦油点子溅得到处都是吗?不是超级烦……” 她话没说完,陆长淮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你来干吗的?” “噢,对,你不是说今天去看老乡吗?还去吗?是不是开皮卡?我让人把东西给你搬上去。” “去,是开皮卡,别的也装不下”,陆长淮说,“就这事儿?你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有脸问?你电话在哪儿呢大哥?我给你打一早上了,都以为你感冒没好晕屋里了呢,没看我直接翻墙进来的吗?” 陆长淮捏捏眉心,实在对这位姐姐无话可说。 古原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穿这个翻墙?” “小意思”,胡缨一挑眉,“姐当年正经练过的”。 古原笑了一声。 或许是想起自己刚翻了墙,胡缨洗了洗手才又捏了一只饺子:“一会儿收拾好给你打电话,用不用周年帮你开车?今年你这个身子骨自己弄不了了吧?” “不用,我有司机了”,陆长淮笑着看了古原一眼。 胡缨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谁啊?古原?弟弟你要帮他开车?” 古原咬着饺子点了点头。 胡缨像看见什么怪物一样看看他又看看陆长淮,嘴里的饺子都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第56章 她特别想问问陆长淮是不是吃错药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往年一到这时候就恨不得隐身的人现在不光跟人一起吃着早餐,竟然还愿意带人一起出门?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胡缨有点怀疑自己翻墙的时候把本就不富裕的脑细胞给抖落光了,不然当下这个局面她怎么就看也看不懂,想也想不通呢?她心里有一大堆问题想问,碍于古原在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憋了半天,脸都要憋红了她才憋出一句能说的——“我有点儿牙疼”。 事儿是好事儿,再好不过了,就是这好事儿来得太不寻常,胡缨就像迎头被甜腻腻的奶油糊了一脸,除了懵就是牙疼。 跟周年一起清点东西的时候,她还魂不守舍,走路也不看着点儿,差点撞上搬货的师傅。 周年拉了她一把:“你怎么了?没睡好?” 她发了会儿愣,又忽然捏着周年的胳膊问:“你知道今天谁跟老陆一起出去送东西吗?” 看她这副样子,周年想想,笑着说:“古原。” 他用的甚至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平静又笃定的。胡缨眯着眼睛开始审他:“你都知道什么?快跟我一件一件交代清楚!” “不知道啊,我瞎猜的”,周年耸耸肩。 胡缨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现在行了啊小周年,逗我玩儿?” “没”,周年笑着摸摸后脑勺,“最近总看他俩在一块儿,要说有人会跟陆哥出去我第一反应肯定是古原。” 胡缨一听,四下看看,做贼似的凑到周年耳边问他:“你有没有觉得他俩不太对劲? ” “有吗?不知道”,周年摇摇头,“我就知道陆哥最近心情还不错,至少对比前几年这时候要好了太多,别的我就管不了了。” 胡缨愣了两秒,笑着搭上他的肩:“小周年活得挺哲学。行,别的咱不管了。” - 陆长淮和古原遛完了狗过来“提车”。从车窗往外看去,就见胡缨搭着周年的肩笑着冲他们挥着手。挥了两秒胡缨发现周年没动,又颇不满地撞了撞他的肩。周年无奈地笑笑,只好跟着她一起挥手。像两只招财猫似的。 古原一打方向盘把车往外开,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按了下喇叭全当回礼。 陆长淮坐在副驾上笑了一声:“你还真爱搭理他们。” 他看都没看窗外那俩招财猫一眼,顺手帮古原设置了导航:“慢慢开,有些地方路不好走。” “不瞒你说,想快也快不了”,古原一笑,“我很少有机会开车,当了七年的新手司机。” 陆长淮看着窗外“啧”了一声,语气带笑:“大意了”。 古原又补了一刀:“本新手司机还没开过皮卡,陆老板坐稳吧。” 陆长淮象征性地挪了挪位置,手搭上车窗抵着头看了他一眼。古原今天穿了一件麦草黄的针织背心,内里搭一件看上去很柔软的白衬衫。裤子是一条简单的棉质休闲裤。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像大学里正要去上早课的男孩儿。 不过,尽管这会儿他戴上了眼镜,稍稍遮挡住眼下的乌青,又因为刚刚吃过早餐的关系,整个人看起来比早上那会儿精神了不少,陆长淮还是煞风景地说了一句:“你要累就换我开。” “怕了?”古原笑着问。 “怕”,陆长淮一本正经地点头,“咱俩加起来都得算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古原笑了一声。他昨晚确实没睡多久,不过刚才出发前他已经灌了两杯咖啡,目前精神得很,不至于连车都开不了。陆长淮恐怕是看出了点儿什么,不然不会说这一句,毕竟他俩要说有谁比较累,怎么也该是昨晚还在感冒的那位。 笑过之后,他打着方向盘拐上了大路:“放心吧,我现在不困,许久不开车让我过过瘾,回来你开行吗?” 陆长淮闻言理了理外套,仰面往后靠,作出一副要睡觉的姿态:“那我这条老命就交你手上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抱歉抱歉。 早上看了一遍这章,沾沾自喜,寻思这章不用怎么改嘛,今天挺轻松。 晚上美滋滋地吃了麻辣烫,打了一晚上麻将,准备睡了才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星期四…… 第30章 不用,我陪你 古原虽说当了七年的新手司机,车开得倒是还挺稳。陆长淮这一路除了帮他指了一条导航上没有的近路之外,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其实老乡们的家就在山的另一边,如果翻山而过的话是很近的,但是他们开车就不得不绕一大圈。 山的这头地势开阔,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据陆长淮所知只有十几户人家,几乎清一色全是老人。 年轻人在这种地方待不住。不过这两年情况好了一些。“避世森林”怎么说也算提供了一些就业岗位,一部分年轻人愿意回来守着家,有份不错的工作也能顺便照顾老人。比如昨天给古原剪头发那位理发师就是这个村里的。 陆长淮每年过来送东西都是从村子这头挨家挨户送到另一头,每家各一份。今年他们准备了米、面、油、肉类礼盒、水果礼盒和自家餐厅烤的月饼,另外,陆长淮还给每家老人各准备了一份红包。 这会儿到了村口第一家,两人下车把东西往下卸。别的还好,面粉和大米是实打实的各五十斤。搬不动倒是不至于,这么多都搬完得费点劲是真的。 第57章 古原想起胡缨早上说的话,抬着一袋米递给陆长淮的时候问他:“以前都是你自己来的?这么多你一个人搬?” 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咱们刚来他们不知道,等到后面的时候你再看看,咱俩都得靠边站。” 古原懂了他的意思却没想到来帮忙的也都上了岁数。 从第一家出来,那位杵着拐杖的老太太把他们送到门口就气沉丹田地吆喝起来:“长淮来了!长淮来了!谁家壮劳力在家出来帮忙搬东西。” 没一会儿,几位“壮劳力”就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古原一看,个个脸上都是沟沟壑壑,没有七八十也有五六十了。他赶紧凑到陆长淮旁边低声问:“这行吗老陆?别一会儿给大爷们累坏了。” “放心”,陆长淮淡定一笑,“大爷们比你力气大。” 正说着,只见一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大爷摆摆手赶人:“不用那么多人,来俩就够了,其他人到大脑袋家张罗饭去。” “哎不用王叔”,陆长淮往那边走了两步,“别张罗饭,我们回去吃,正收秋呢别耽误你们干活。”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大爷一拍他肩膀,“回回来都不吃饭,送完东西就跑,屁股后面有狼撵你啊?” 看着陆长淮那个无奈的表情,古原没忍住笑了一声。 大爷闻声朝他看过来:“哎,这个小兄弟没见过,也是在陆老板那儿干活?” “我朋友古原,闲着没事儿跟我出来玩儿的”,陆长淮解释道。 大爷一抹脑袋:“那不赶巧了吗,今天正好尝尝我们的大铁锅炖菜,香着呢。” 古原挺喜欢这样的氛围,笑着点头:“行,谢谢大爷。” 陆长淮刚想说什么,大爷一记眼刀飞过来:“看看人家小兄弟就不跟我们客气。本来嘛,住这么近就是得互相麻烦,你倒好,麻烦一回总来送东西,再不吃个饭我们心里过意得去吗?” 拄拐杖的老太太用拐杖点了点地:“说得对,我们那帮孩子还托你照顾呢,我们跟你不见外你也不许见外。说句难听的,老太太我84了,活到坎儿上了,过年你能不能见着我都不一定呢,你就忍心不让我老太太跟你说说话?” “哎您这说得什么话?”陆长淮没急大爷急了,“让淘淘听见又得说你。” “我老太太才不怕,半截身子埋棺材里了我还忌讳那个?”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陆长淮悄悄跟古原比划了一个剪头发的动作,用口型说:“淘淘”。 噢,原来昨天那位理发师叫淘淘,恐怕是这位老太太的孙子。 老太太这话放出来陆长淮想不吃饭都不行了。趁着他们吵嘴的空隙,他赶紧说:“吃饭,我吃饭,一会儿送完东西我回来拉上您咱去大脑袋叔家吃饭,行吧?” “行”,老太太掷地有声,“等你回来接我”。 一群人好不容易散了,后座多了俩人。陆长淮朝副驾一抬下巴,跟古原说:“我来开,你上车擦擦袖子。” 刚才搬东西的时候古原衣服袖口蹭了点儿灰,陆长淮看得不舒服,好像觉得古原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袖口沾上灰有些刺眼,都有点儿后悔带他来。古原却不怎么在意地说:“没事儿,回去洗就行,走吧。” 说完他坐进副驾,跟后座两位叔笑着点了下头:“麻烦你们了叔,旁边有水你们喝点儿。” 陆长淮上车的时候听见这话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 古原明显也不是跟谁都能聊两句那种人,这种话他说得并不游刃有余。尽管面上不显,但陆长淮还是从中听出几分局促。真是难为他了。 车走走停停,这家出来那家进去,谁都要拉着陆长淮聊几句。古原远远看着,感慨他的成熟得体、游刃有余。话没有一句不合适的,礼数没有一处不周到的。 独属于陆长淮的魅力当然是感受到了。只是在人群里站着,他身上那种历尽千帆之后依然温和从容的气质就足够让古原着迷。可是比起这样一个看上去可靠又自信的陆老板,古原似乎更喜欢那个在林子里发呆时,带着疏离感和破碎感的陆长淮。那是更加真实的、不加修饰的陆长淮。 三米之外的陆长淮似乎察觉到了那道灼灼的视线,跟人说完话,他便走到车后来找古原。 “困了?怎么跑这儿发呆来了?” 古原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斜靠在车后,刚才已经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了。 “一点点”,古原一笑,终于说了实话,“昨晚没睡好。” 陆长淮朝他耳后看了一眼:“疼?” “疼,晚上疼。” “你上车睡会儿吧,没几家了,一会儿吃饭叫你。” 古原懒懒一笑:“不用,我陪你。” 他这晃晃悠悠的语调和懒懒散散的笑跟喝多了似的。陆长淮看了他两秒,笑着捏了他的脖子,推着他往前走:“上车”。 古原也笑,好像忽然懒得反抗了,就那么被他推进了副驾。 “睡会儿,没事儿”,陆长淮说。 说完又想起什么。他手撑着古原的座椅,上半身探进车内,在车座中间的扶手箱里翻了翻,找出一袋蒸汽眼罩。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几乎是半抱着古原的姿势,古原甚至需要微微抬下头才不至于直接贴上他的肩。这么一来,原本昏昏欲睡的脑细胞一哄而散,霎时不知所踪了。 第58章 陆长淮一个动作堪比一大杯十倍浓缩冰美式不讲道理地兜头浇下来,提神醒脑效果一流。 看着那个扔在他腿上的眼罩,古原哭笑不得。陆长淮贴心地帮他关上了车门,留下一个带着风的“睡”字,飘然而去。 古原透过车窗看着他理了理衣服,从容不迫地走回人群中,浅浅一笑。 他调整了坐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慢慢擦着。眼睛半睁不睁,懒洋洋地躲避刺眼的光线,视线却一直落在陆长淮身上。 他忽然想起那天下着雨的湖边,从陆长淮车窗里飘出来的那首大提琴版《stille natt》。那首曲子跟今天的阳光好像也很搭,或者说跟陆长淮本人很搭。 一首细腻婉转的曲子,一个温暖柔软的人。琴音从低处起,走得温吞慵懒却无端戳人心窝。陆长淮从身后过,悄然不动声色却偏偏钻心入骨。 到如今,古原毫无招架之力,自认成了那温水里的青蛙,心甘情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当然是陆长淮的。古原都还没睁开眼睛去看就已经知道了。 衣服上的味道他很熟悉。那晚陆长淮把他拉到身后的时候、昨天在山脚下抱他的时候,以及刚才越过他找东西的时候,他都闻到过。 那味道有点像他以前拉琴时用过的一款浇在黄檀木盒里的松香。当然,味道远没有那么冲。陆长淮身上的是一种很淡、很柔和的松木香气。 蒸汽眼罩的热气竟然还没散,烘烤着那淡淡的松木香气,古原刚刚转醒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睡在哪个燃着壁炉的林中小屋。 车在往前走,陆长淮正跟谁说着话,声音很低:“没事儿让他睡吧,一会儿到了我叫他。” 听着陆长淮的话,古原竟然有点不想睁开眼睛。温柔的语气和松木的香气,他好像全都舍不得。 又过了一会儿,车停了。陆长淮让大家先下车,他看了副驾上戴着眼罩的古原一眼,都有点儿不想叫他。 他好不容易睡一会儿,难道给他叫醒吗?可不叫他吃饭又怕他犯低血糖。 淘淘奶奶下了车在催他了,陆长淮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回过头轻拍了两下古原藏在衣服下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 “古原?醒醒,吃饭了。” “嗯?送完了?”古原装作刚刚被叫醒一样,摘下眼罩揉了揉眼睛。 “送完了,吃饭了。” “噢,好”,古原坐起身,把身上的衣服摘下来,“怎么把衣服给我了?刚才一直没穿吗?” 陆长淮早上出门的时候经不住古原念叨,又不能解释他其实不是感冒,只好在针织衫外又披了一件外套。刚才看古原睡得熟,车门又来来回回地开了又关,他便随手给他盖上了。 这会儿他说:“不冷,中午了。” 古原点点头,三两下把衣服叠了,又拿过旁边的眼镜戴上:“那走吧,再晚点儿该罚你酒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拜托大家留个评论、丢个海星,收藏一下文、关注一下我~谢谢~鞠躬~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1章 你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大脑袋家的院子很大,他们进去的时候满院子人正在忙活,大柴火灶里热气腾腾地炖着肉。 一进院儿就有人招呼着:“你们快进屋吧长淮,饭一会儿就得。” 陆长淮笑着凑到锅边看了一眼:“杀猪菜?” “不光杀了猪,还炖了鸡鸭鹅,你老王叔还捞了一网鱼过来”,掌勺的大叔说。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秋收,各家都顾不上做什么复杂的菜,都是家常便饭随便对付对付就拉倒。这回趁着陆长淮来,他们也算能好好张罗吃一顿。 说话间,陆长淮挽了袖子:“来,还有什么要弄的我也搭把手。” 说完又回过头问古原:“你先进屋坐会儿还是跟着我?” “跟着你呗”,古原笑着凑过去,“我能干什么?给我分配点儿任务。” “哎不用你们,这么多人呢”,大脑袋叔拎着个大餐盘从屋里走出来,“小菜都上桌了,你们先吃着。长淮帮我招呼招呼大伙儿,还有你这位小兄弟,这儿马上就出锅了。” “行”,陆长淮笑着看了一眼古原,“那走吧小兄弟。” 屋里摆了四张桌子。两人一进门,众人就招呼着让他们往里面最大的那张桌子坐。这张桌子是老人们坐的,陆长淮和古原两个小辈坐这儿明显不合适,但他俩推辞半天到底还是被按着肩膀坐下了。 淘淘奶奶拉着古原不让走:“咱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孩子,你别拘着,别跟长淮学。” “哎好,我不跟他学奶奶”,古原笑着说。 陆长淮没闲着,刚送进来的热饮料,他起身给几位奶奶每人倒了一杯。 爷爷们要喝酒,他倒完饮料拿起桌上大玻璃瓶装的酒看了看。一旁有个爷爷说:“这酒是你大脑袋叔酿的,高粱酒,你们都尝尝,外头一般还喝不着这个味儿呢。” “嚯,真香”,陆长淮开了盖子,“不过我们开车呢爷爷,下午还有事儿。下回喝吧,我给你们倒上。” “开车怕什么?一会儿把淘淘叫回来送你们”,淘淘奶奶说,“好不容易来了,喝尽兴了。” 古原看了陆长淮一眼,插了句话:“我陪爷爷们喝点儿吧,长淮有点儿感冒,吃了药了,他没口福了。” 第59章 “感冒了?”淘淘奶奶问,“你们这些孩子,说让你们多穿点儿多穿点儿就是不听。淘淘也是,前两天还穿短袖呢,老了有你们好受的。” 陆长淮无奈一笑,并不解释,只顾着给爷爷们倒酒。倒了一圈,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跟古原说:“还是我陪爷爷们喝点儿吧。药昨天中午吃的,早没事儿了。倒是你,是不是都忘了你那个耳朵还伤着?你还喝酒?”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我刚才就看见这个小兄弟耳朵贴着呢。有伤口可不能喝,喝了酒更疼。” “听见了吧”,陆长淮给古原倒了杯饮料,“你喝这个,一会儿你开车。” 古原还想说什么,陆长淮递过来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就上了桌,紧随其后的还有鸡汤、啤酒鸭、炖大鹅、红烧鱼,再加上早已摆上桌的几道下酒小菜,大圆桌被塞得满满当当。 辈分最大的一位爷爷先提了一杯:“大伙吃着我说两句啊。今天我们主要是欢迎长淮和古原两位小兄弟的到来,大家伙也顺便在秋收的忙碌中小聚一下。 这几年长淮非常关照我们,逢年过节一次不落地来看望我们,就跟我们的亲孙子、亲大侄儿一样。前年大脑袋下雪摔了是长淮赶过来给送医院的,去年淘淘奶奶犯了心脏病也是长淮忙前忙后地张罗,跟亲大哥一样拉扯着淘淘撑过来的。今天咱们好不容易坐在一块儿,我代表大家伙儿敬长淮一杯。” 陆长淮赶紧起了身:“别,该我敬您,我敬各位长辈一杯。我来咱们这儿人生地不熟,要是没有大家伙儿帮衬关照,这个民宿也开不起来。多的话我不说了,以后还是一样,谁家有事儿千万别客气,尽管来麻烦我,我闲人一个。” 众人一起举杯,喝了这第一杯酒。 古原紧跟着站起来:“按理说我一个蹭饭的没什么好说的,以饮料代酒敬大家一杯。一谢谢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热情招待,二谢谢大家关照长淮,把他当亲人看。” 以及,谢谢大家一起帮衬着他把这个民宿开了起来,让我能有机会认识他、了解他、悄悄喜欢他。 后面这句古原留在心里。 仰头喝饮料时,他注意到余光里的陆长淮正看着他笑。热气腾腾的氛围,一杯饮料喝出了烈酒的滋味,甘苦辛辣并存。 他心甘情愿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请求上天允许他蒙着眼睛、捂着耳朵,忽略掉心中隐隐的不安,暂时享受一会儿热闹的阳光。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新鲜的食材和闹哄哄的氛围,跟过年一样。 总有人要跟陆长淮喝一杯,陆长淮拒绝不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跟大家伙儿一起吃饭,自知理亏。 今年如果不是古原,他可能也不会留下。往年,他巧舌如簧、场面话说尽,走却是一定要走的。不是他不想留下,只是心里的事儿太多,打心底里抗拒这样的氛围。 今年为什么留下了呢?因为他知道古原不是个多爱热闹的人,古原说要留下吃饭一定不是因为自己想留下,无非是希望他的孤独能被这样的热闹冲散一些。 古原应该猜到了什么。昨天两次岔开话题以及那束直愣愣的小花都是证据,陆长淮心里很清楚。同样的,他答应留下吃饭,其实也是想让今天心情不好的古原能感受一下这样接地气的氛围。 真正坐在这儿了才知道往年他的担心都是多余。没有人问不该问的话,提不该提的事儿,他想象中的尴尬场面统统没有出现。 大概淘淘他们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只关心身体怎么样,民宿忙不忙。 唠叨来唠叨去,这个唠叨完那个又来一遍,陆长淮不嫌烦只是酒可真没少喝。 喝到后来,古原忍不住低声劝他:“喝太多了啊哥,你悠着点儿。” “没事儿”,陆长淮一笑,“忘了我的名号吗?” 古原“啧”了一声,陆长淮笑着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他的:“也敬你一杯。” 因为什么敬他没说,古原也没问。两个人心照不宣,说出来反而矫情了。 越到后来,真正在吃饭的没几个了,都是互相敬酒的。古原悄悄去找了个杯子倒了杯水,回来趁人不注意把陆长淮那杯酒换到了自己手边,倒的那杯水偷偷给他推了过去。 陆长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跟人喝酒的时候才喝出来白酒被换成了白水,差点没笑出声儿。 这要是被抓住了,他俩今天算是别想走了。 等身边的人都散了,他才凑到古原耳边,笑着说:“我都不知道古老师还会魔法,厉害。” 酒气呼在古原耳边。他抬手蹭了下耳朵,看着陆长淮有点红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到底是高粱酿的高度酒,酒量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喝了那么多还一点儿事儿没有。好几个大爷都已经被强行搀回家了。陆长淮还好,只是觉得头有点儿晕。 换了往常,别人问他这句话的话他肯定会说没事儿,不过当下看着古原,他并不太想撒谎,于是笑着点了下头认下了:“有点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多了的陆长淮总是看着古原笑,不知道是在笑他紧张的样子还是笑他偷梁换柱的本事。 这会儿人慢慢散了,淘淘奶奶坐这么久也累了,准备走了。古原跟着起身:“奶奶我们送您回吧,长淮也有点儿多了,送完您我们就回民宿了。还有哪位爷爷或者奶奶要送一下的吗?” 第60章 大脑袋叔走过来说:“你们不用管了,把淘淘奶奶捎走就行,剩下的我送,你带长淮回吧。” 淘淘奶奶拄着拐不用人扶,古原本以为需要扶一下陆长淮呢,谁知这人跟他说着有点儿多了,却是自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道别时还跟人说:“我没多,没事儿,你们别送了,回吧,下回再来看你们。” 路走得不歪不斜,话说得也并不磕磕巴巴,正常得很。 上车之后,陆长淮注意到古原有些奇怪的眼神,洋洋得意地说:“看见了吗?这就是酒仙儿的实力。” “别仙儿了”,古原上车先给他递了杯水,“喝点水,外套穿上吧,喝多了冷。” 淘淘奶奶在后座坐着,这会儿看着他俩笑起来:“长淮你这个朋友交得真不错。” 陆长淮喝了口水,闻言一笑:“是”。 “出门在外的你们互相多关照,有空了一块儿上家来坐坐,奶奶给你们弄好吃的。” “好”,古原应了一声,“奶奶您坐好,咱们走了。” 路上奶奶又问:“长淮,淘淘在你那儿表现好吗?” 淘淘人如其名,打小就淘。不爱上学,大学也没考上个正经的,干脆没上。高中毕业去给人家当了几年学徒,学了个理发的手艺。他人努力性格又好,头发剪得细致,跟客人也能聊得来,陆长淮挺满意。 这会儿他指指古原的头发给奶奶看:“古原这个头发是淘淘昨天刚剪的,您看看表现好不好?” 奶奶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微微拧着眉说:“这孩子长得好,傻子给剪都能剪出个帅小伙,我可看不出来。” “您这么说我可不好意思了奶奶”,古原说,“是淘淘手艺好。” 奶奶笑得慈祥:“你们觉得手艺好,没给你们添麻烦就行。淘淘淘是淘了点儿,不过孩子是个好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 她絮絮叨叨地夸了半天宝贝孙子,陆长淮不知在想什么,听着听着忽然收了笑、走了神,看着窗外不吭声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要平安!要快乐!要健康!要幸福呦! 第32章 远方的家 车里只剩下他俩的时候,古原问了一句:“有哪儿不舒服吗?” 此时,陆长淮把那件外套盖在了身上,整个人显得很柔和。闻言看了他一眼,笑笑说:“没有,只是有一点儿晕,没事儿。” 他今天总在笑,古原有些奇怪地问:“你到底笑什么呢?” “笑你。” “嗯?” “你刚才当着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面叫我什么来着?” 叫什么了?古原敲着方向盘想了想,忽然笑了:“哦,长淮?” “嗯”,陆长淮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很亲近。” 古原一阵紧张。他担心陆长淮会想多,会觉得不好,可紧接着陆长淮却说:“挺好”。 在家的时候没觉得,出门了他俩忽然就成了一边儿的,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包括古原主动提出他来陪爷爷们喝酒以及悄悄把他的酒换成矿泉水这些小事儿,陆长淮都觉得挺好的。起码从他的角度来看,古原是把他当自己人的,那个章并不白盖。 因为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所有的了解都“框”在“避世森林”里面,所以陆长淮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够“实”,甚至有点儿虚,好像随时会走散。 这些天他就像在陪古原过家家一样,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绝口不提自己的顾虑。因为心里总觉得古原会走,所以每一天好像也都做好了他会忽然消失的准备。可今天这点儿“自己人”的感觉倒是让他踏实了一些,而这种踏实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挺高兴。 可能是喝了酒有点儿亢奋的关系,也可能是长时间强行地把自己变成了铁石心肠,今天忽然发现即便这样竟然还有人愿意靠近他、跟他交朋友,有点儿真情实感的快乐。 他沉默了一会儿,古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前面有个红绿灯,古原慢慢停了车。刚想说点儿什么,却听到陆长淮忽然说:“明天我要去看几个长辈。” 说完便没了下文。古原偏头去看——他窝在车座里闭着眼睛,看上去有点儿累的样子。 古原以为他睡着了,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出了会儿神。灯都变了好几秒了他也没动,陆长淮又忽然开口:“想什么呢?走了。” “哦。” 古原松开手刹,一打方向盘拐了弯,犹豫着问:“晚上还回来吗?” 陆长淮过了半晌才回答:“回吧,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古原明显感觉到陆长淮情绪不高,看来明天这一趟走得不会太愉快,但是,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跟着。 陆长淮其实是特别想跟古原说点儿什么的,想给他们这段关系再添点儿“实”,可是斟酌半天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面有个可以停车的地儿,古原忽然拐过去靠边停了。陆长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 “说两句话”,古原说。 “嗯,说”,陆长淮看着他点了下头。 古原想了想问:“明天需要我陪你吗?” 陆长淮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一会儿才说:“不用,有点儿远。” 这个意料之中的拒绝让古原再次沉默下来。车厢里很静,古原微微拧着眉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陆长淮觉得自己好像太残忍了。 第61章 情绪是他没控制好,拒绝的话也是他说的,无力感却留给了古原,这不应该。 他看了古原一会儿,叹了口气,视线落到窗外广袤的田野上,语气很淡地开了口:“我估计你也猜到了,我爸妈没了。一起没的,死在中秋。” 古原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俩都是生物系教授,是真正的学者,大半辈子都在跟山、跟植物打交道,最后也死在了山里。” 说到这儿,陆长淮很疲惫地闭了闭眼,放下当初那场意外不提,转而道:“逢年过节我总得去看看几位长辈。其实不多,也就三家。有两家跟我们家关系很好,一直在一个小区住着,另外一家是我爷爷家。当初我爸妈属于私定终身,老爷子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多少年都没来往。我可能小时候见过他但是不记得了,记事以来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我爸妈的葬礼上。” 就是这么三家人,陆长淮不论到哪家情绪都会变得很复杂。唐一蘅和朱槿家到处都是他爸妈的影子,待在那儿总会让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儿。哪怕有时候他们刻意不提,那种刻意的感觉也让他很难受。 至于爷爷家,陆长淮对这个爷爷的感情更为复杂。他心狠,多少年说不见就不见。他也后悔,在陆长淮爸妈去世后,他孤身一人搬来他们这个城市,想看看儿子生活过的地方,想跟孙子偶尔见个面。 陆长淮相信他的后悔是真的,可是有用吗?没有。人回不来,缺失的感情也填不起来。 这会儿陆长淮走了几秒的神,顿了顿接着说:“理智地说,可能我爸和我爷爷双方都有错,不能全怪老爷子。我记得我爸提过,说当初如果不那么激烈地反抗而是好好坐下来聊一聊的话,这个世界上可能就会多一个人爱我。 老爷子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我奶奶走得早,他一个人把我爸拉扯大。我爸是独子,我也是。现在我爸没了,我自然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哪怕感情再复杂,逢年过节我也得去看看他。” 古原听完,好像明白了陆长淮身上那种孤独感从何而来。 中秋佳节,父母双双离世,他不敢想象当时的陆长淮是怎么撑过来的。 以前,大家都说他共情能力强。同一首曲子,别人要靠反复琢磨才能琢磨出来的情绪,他仅在脑子里过一遍就能深切地感受到。 那些悲怆的曲子,由他表演出来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他的情绪一层层递进,像在跟作曲家远距离对话。琴弦的震动细腻得像颤抖,音符的跳动像踩着冰刀起舞,就连节拍间的空白都像或哀切或不甘的喘息……他的表演从来都不只是在表演。 一曲终了观众叫好,他借着鞠躬眨一下眼睛,悄悄让泪滑下去。 这样的共情能力被人称作天赋,可古原有时候很讨厌这样的天赋。比如现在,他单单是想到那时候孤立无援的陆长淮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再想到那天大雨,林子里那个孤独落寞的背影,他不得不偏了下头,掩盖自己的情绪。 还好陆长淮看着窗外,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说:“我陪你去吧,我可以在车里等你。” 陆长淮回过头朝他看过来,无奈一笑:“真不用。” 说完,他顿了顿,眼皮一垂一抬,又说:“我晚上回来可能有点儿晚了,你在家等我?” 在家等。古原咂摸着这个“家”字,终于还是点了头。 他其实没想到陆长淮能开口说这些,好像谁都不提过往已经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古原不可能把这些话归结到酒后吐真言上,他知道这是陆长淮交到他手上的坦诚。 陆长淮活得清醒,不可能不知道坦诚待人是有风险的。遇到对的人也许能得到同样真诚的回报,可如果遇到错的人,未来这些坦诚或许就会变成别人跟你谈判的筹码或刺向你的长矛。 古原理智地想,陆长淮当下的坦诚完全不应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甚至有些不够聪明。所以陆长淮既然做到了这一步,他当然想给他最真诚的回报,可他的坦诚他却交不出来。 陆长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紧接着就说:“我今天说这些不因为任何别的,就是想说就说了,你别有什么压力。” 古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陆长淮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偏了偏,朝他看过去:“既然聊到这儿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说一下,你想听吗?” “你说。” 陆长淮于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谁,但是我认识现在的你。你说我这儿什么都好,这我承认。如果不是周围这些人,我这些年可能真的撑不过来。但是古原,别把它当成终点,别让它困住你。把它当成一个远方的家吧。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就大胆地走,想回来看看的时候就放心地回来。它永远在这儿,永远等你,永远欢迎你。” 这番话说得古原心情很复杂,有感动,有心酸。从朋友的角度来讲,这番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诚意足够、温度足够、真心足够。可他如今怀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番完全从朋友角度出发的话又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心酸。 可他好像不能说什么,只能开个玩笑掩藏情绪:“陆老板,你这样开民宿,这些年本钱赚回来了吗?” “我又不是见谁都这样”,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 第62章 一贯理智自持的陆老板能说出这番话无非就是被眼前这个人打动了。扪心自问,如果换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古原,他是绝对不可能跟一个认识没多久且完全不了解的人掏心掏肺的。 可他居然没有反过来想想,为什么古原仅仅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仅仅是笨拙地表达了一些关心和担心,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连自己都交到对方手上? 他眼前像蒙了一层雾。一个钢铁直男,没有看过视线之外的世界,所以没有看懂古原那些灼灼的视线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古原沉默良久,身体往后一靠,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说:“长淮,别的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只能说我来你这儿是像逃难一样踉跄着来的,几乎可以等同于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一片绿洲。所以它没有困住我,它是救了我。” 陆长淮尽管知道古原有时候会心情不好却不知道是到了这种程度的。此时看着古原仰着头拼命克制的样子,他喉结动了动,跟古原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古原打断他:“别道歉,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闭了闭眼,声音很低地说:“长淮,允许我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吧。有些事我还要再想一想,也想跟你再多待一段时间,行吗?” 这小心翼翼的一问,声音都在颤。这个打小就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人,收获过无数掌声本该自信从容的人,如今面对陆长淮却自卑到了骨子里。 陆长淮心尖儿一颤,马上说:“行,当然行,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欢迎捉虫噢,哪儿有错一定提醒我!谢谢!鞠躬! 第33章 我的荣幸 两人开回避世森林停车场的时候,陆长淮是真的觉得酒劲儿有点儿上来了。下车的时候古原跑到副驾接他,他也不装了,顺势搭上古原的肩,笑着说:“古老师能帮我保密吗?” 古原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刚才出来时候那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偏偏头笑着问:“路上碰到人怎么办?” “就说你喝多了我扶着你呗。” “你要不要看看咱俩的姿势,这像你扶着我吗?” 陆长淮懒洋洋地走到古原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垂下去往他肩上一抵:“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是谁了。” 古原哭笑不得,没想到喝多的陆长淮还挺有意思,平时那一身成熟男人的范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避开陆长淮的手,虚虚地握住他的手腕,防止他摔,慢慢往前走着:“酒仙儿的称号原来是这么来的吗?” “对,得装”,陆长淮抵着他的肩闷笑一声,“以前解三秋他们都很能喝,总吹嘘自己酒量多好。后来有一次我们几个都有点儿多了,他们走得东倒西歪,我绷着劲儿还能走直线,酒仙儿这称号就归我了。其实我也多了,晕着呢。” 古原低低笑着。他想那时候的陆长淮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吧,至少不会是他今天看到的样子。 此时陆长淮的动作不可谓不亲昵,古原却无暇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觉得当下阳光很好,陆长淮真心实意地高兴着,这样就挺好,挺舒服、挺踏实。 他笑着问:“现在这事儿被我知道了,陆老板打算用什么让我保密?” “啊,对了”,陆长淮眯着眼睛抬了下头,觉得晕,又重新抵上他的肩,“那天你开了门还没提要求呢,一起提吧。” 喝多了的人,说话拖拖曳曳,语气慵慵懒懒,又带着点儿不清不楚的笑,古原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他稍稍用了点力,抓紧了一些陆长淮的手腕,去感受他的心跳,轻声问:“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快要,趁着我现在脑袋飘飘忽忽的,说不定头脑一热就答应你了。” 陆长淮以为他会要个“永久居住权”之类的,没想到古原却说:“我想要时间,很长很长看不到头的时间。我也想要快乐,每天每天望不到边的快乐。” 哪怕现在面对的是喝多的陆长淮,古原也不敢把话说完整。陆长淮自然听得不明就里,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你是真把我当神仙了。” “嗯,能实现吗陆大仙儿?” “那我只能努努力了。” 哪怕是喝了酒,陆长淮的心率也很平稳。古原感受着这样有力的心跳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但愿吧”。 两人慢慢悠悠晃回了家,路上还真碰到几个客人。不过那几位看上去并不认识陆长淮,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俩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司马看他俩回来,摇着尾巴跑过来,直往他们身上扑。陆长淮被它撞了一下,“啧”了一声:“可真孝顺。” 古原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行了,没人了,别藏我身后了。我扶你进屋给你弄点解酒的吧。” “不用,回屋泡杯茶喝就行”,陆长淮说着看了他一眼,“你困吗?回去睡觉还是陪我喝茶?” “我晚上再睡吧,这个点儿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古原说。 最近他俩每天见面,忽然想到明天一白天都见不到陆长淮,古原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走。 陆长淮笑着说:“那走,我找个好茶出来,谢谢古老师今天一天的照顾。” 第63章 他说话的时候还搭着古原的肩。古原扶着他走进屋里,给他扔到了沙发上:“我去找茶,在哪儿?” 陆长淮一笑,自己站了起来:“没事儿,我来。” 他揉着脑袋进了厨房,不知从哪拎出一只木箱子。走过来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有两个陶瓷罐。 那瓷罐做得很是精致,白皙如玉、细腻温润,瓷花素雅灵动,线条优美流畅,单独摆出来都能当一件艺术品了。 陆长淮说:“以前只是为了这陶瓷罐才买他家的茶,喝来喝去竟然也慢慢喝习惯了。其实他家的茶不错,不然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去定制这么漂亮的罐子,但我那时候觉得这茶的花香和果香都太醇厚了,相比之下,那时候我更喜欢茶香足一些,泡久了会发苦的浓香茶。” 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摆着桌子。茶席布铺好,茶碗、公道杯、建水、品茗杯一一摆好。小火炉上放着一只雕花铁壶,正烧着水。 古原放松地坐在他右侧的沙发上,静静听着。 “那时候静不下心,想喝茶的时候杯子里抓两把茶叶,开水一冲就喝,什么都不讲究。日子一天天地这么过来,好像什么都看开了。生死、聚散、光阴流逝,不过就那么回事儿。心态变了,喝茶的方式变了,才慢慢品出这茶的好。” 乌黑油润的茶叶投进盖碗,陆长淮拎起茶壶高高地注水。叶片舒展开,他把盖子盖好,微微摇晃,压着盖子把第一泡茶倒进了建水里。 他喝红茶习惯快速冲洗一遍。做完这个步骤,他拎起茶壶重新注水,等待的功夫随手拿起手边的茶巾,一边将桌上滴落的水渍擦干净,一边笑着看向发呆的古原:“听睡着了?” “没”,古原摇头一笑,“我喜欢听,你接着说。” 其实他刚才发呆完全不是走了神,而是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茶艺表演。 午后阳光慵懒,深棕色的扎染茶席布上摆着几只干净玲珑的茶器。旁边那束小野花好像垂了点儿头,有些昏昏欲睡了。陆长淮用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地说着过往,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甚至带着几分优雅。他沉溺其中,不自觉地盯着陆长淮发了会儿懒洋洋的呆。 这就是他期盼中的很长很长看不到头的时间。 晃神的功夫,第二泡茶已经倒进了他面前的杯子。陆长淮自己也倒了一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接着说: “以前我爸泡茶的时候教我,说酒要斟满、茶要半盏,以示尊重。我听了就笑,我说那还不是因为酒不烫,可以倒得满满当当让大家喝个尽兴,而茶会烫手,倒满了杯子都端不起来了吗?他也不生气,他说对,是这个道理。酒喝得是热烈,茶喝得是清欢。” 古原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当真是花香果香浓郁,入口柔和、回甘悠长。如果加上泡茶人是陆长淮这个前提的话,他就懂了陆长淮父亲口中的清欢,那种清雅恬适之乐。 他说:“叔叔应该是很会生活的人。” “对”,陆长淮淡淡一笑,“他们俩都是很会生活的人。性格好、脾气好,干什么都有商有量、和和气气,可也较真,也很犟。” 说话的功夫,陆长淮给古原倒了第三泡茶。 “我妈是孤儿,我爷爷当时可能觉得她出身不好吧,也怕他一走,我爸就无依无靠了。这理由我理解不了,我爸当然也不会屈从。他不管不顾地跟我妈结了婚。后来有了我,我爷爷应该去看过几次,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两人又吵了起来,闹得不欢而散。再后来,恰好有一次调动的机会,我爸干脆带着我们举家搬到了这里,再也没跟我爷爷联系过。”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示意古原喝茶:“这几泡茶最好喝,别光听故事茶都不喝了。” 古原笑着端起杯子,像喝酒一样凑过去跟他碰了一下,有点儿故意闹着玩儿的意思。 这么一来,陆长淮刚才那点儿情绪也就被撞散了。 喝下那杯茶,他一边往盖碗里注水一边说:“我可能也有点儿随根儿,犟得很,从毕业折腾到三十多岁。别人说我干不了什么,我偏偏就要干成给他们看。一开始做软件开发,后来又投资艺术品,乱七八糟什么都敢干。钱是赚到了,但那几年也折腾得够呛,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 他俩每次见到我总要开玩笑,说:‘呦这不是陆总吗?您怎么有空回来了?’其实他俩也不着家,有时候忙起来把我往朋友家一扔就不管了,说得着我吗?” 他笑着说起这些,斟茶的动作依然从容优雅。古原知道他心里不会好受,但也没有打断他。 陆长淮喝下这第四泡茶,顿了顿才指了指桌上的陶瓷茶叶罐说:“那几年接触艺术品这行比较多,见过几次做这个罐子的工艺师。那人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在他的工作室里一坐就是一天。来人也不招呼,到点儿还是我们自己出去找地儿吃的饭,有点儿艺术家那种爱谁谁的傲劲儿。”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笑,看了古原一眼:“跟你刚来时候那种谁都不爱搭理的感觉有点儿像。” “哎不是”,古原赶紧摆手,“我是社恐。” “他话也不多。有一次我问他,我说你每天窝在这儿对着一堆泥巴不无聊吗?他看了我一眼,直愣愣地反问——‘你每天下了会议桌又上酒桌不无聊吗?’” 第64章 陆长淮笑着喝了一口茶:“醍醐灌顶。” 顿了顿,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有点儿迟了。” 第五泡茶味道淡了,陆长淮的声音也低了一些:“终于醍醐灌顶了,终于折腾够了。想着我爸妈也退休了,我开个民宿,靠着山,挨着湖,他们喜欢上山就上山,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屋里坐着看看风景。可愿望是好的,但我才刚刚开始施行,他俩就没了。” 古原看着他,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陆长淮那张沙发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泡了第六泡茶。 第六泡茶时间要更久一些,他静静等着,陆长淮也沉默着。茶汤倒进公道杯,又依次倒进两人面前的杯子,古原边倒边说:“人生没有公道一说,你的茶浓,我的茶淡本就是常态,你说的看开也不过是妥协、是接受。” 他说着把陆长淮面前的杯子送到他手边,再次用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但好在我们尚能抱团取暖。” 抱团取暖。陆长淮借着茶水品了品这几个字,放在他们这段关系里倒是合适。 杯子放下,他又去泡第七泡:“这茶虽好,但最多七泡也就到头了。第二三四泡味道最好,越往后等待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淡。跟人生一样,有时精彩有时寡淡。寡淡时不管是妥协接受还是抱团取暖都没错,但其实还能‘品味’。咂摸咂摸生活的苦,权当一种经历。” 他把最后一泡茶倒进古原的杯子里,说:“尝尝。” 古原摇头笑了:“不知道陆老板是这个境界的。” 陆长淮也笑:“完全没达到这个境界,否则咱俩哪会坐在这儿?” 这是实话。顿了顿,他又说:“我人生的精彩期好像已经过了,寡淡期有幸遇到你,还愿意跟我抱团取暖,这已经够了,达不达得到那个境界不重要。” 古原笑着喝下那杯茶。杯子一放,他看着陆长淮说:“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茶具是不是有些小朋友不太了解?建水就是水盂,倒茶渣啊洗茶水的东西。公道杯就是起一个均匀茶汤的作用,因为直接从盖碗里倒的话会出现一杯浓一杯淡的情况。别的应该字面意思都能理解了吧。 另外,陆老板提到的那个做陶瓷罐的工艺师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下本不出意外的话会开他和他爱人的故事。大概是人狠话不多陶艺师攻x自认有九条命的混不吝受,大家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放个预收。 这本没有要完结啊还早,就是想到了这么个设定。 第34章 等你 后来,陆长淮起身去刷了杯子,又重新找了一种茶出来想给古原尝尝,可再出来时却发现古原已经团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能是嫌阳光太亮,他头钻进臂弯里埋着,身体歪在扶手上。眼镜被推到了一边,腿却还放在地上。 这个姿势不会太舒服,看来他是真的困了。陆长淮悄悄走过去帮他把拖鞋摘了、眼镜放好,动作很轻地把他的腿一一放上沙发,又拿了块柔软的薄毯子给他盖上。 做完这些,他垂下目光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轻轻一笑,走到旁边沙发坐下了。 半天没看手机,这会儿才发现刚才胡缨发消息过来,问他皮卡后面放了一堆东西是怎么回事?他确实没看到,不过一想也知道是老乡们偷偷放进去的。 所以他回:“收拾收拾给大家分分吧。” 过了一会儿,胡缨拎着两个袋子出现在院门口。还没出声儿,陆长淮先站起来往院儿里走,隔着门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大司马对胡缨避之不及,看见她来不光没叫反而一溜烟钻回它的狗屋去了。 等陆长淮走过去开了门,胡缨才问:“怎么了?谁在呢?” “古原睡了”,陆长淮轻描淡写地说。又一看她手里的东西:“还给我留了?都什么?” “猪肉、鸡、蘑菇、蔬菜,什么都有,快接着,沉死了。” 陆长淮接过来说:“放我小厨房就行,还拿过来干什么?” 胡缨挤眉弄眼地一笑:“您现在不是在这儿也做饭吗?我得给您安排点儿吃的啊。” 隔着玻璃门,她正好能看到睡在沙发上的古原,当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感受。 她看了陆长淮一眼,没看出他心情不好的样子,于是斗胆问了一句:“老陆,你跟古原是怎么个意思?” 陆长淮理解错了她这个并不含蓄的问题,竟然还笑了笑:“这朋友我交了。他再跟你续住你别收钱,隔壁就给他留着了,他想住多久住多久。” 胡缨诧异地一挑眉。这话陆长淮说得坦荡她听着可暧昧。这俩人的关系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了。 在她眼里,陆长淮口中的想住多久住多久跟定了终身没什么区别。可陆长淮看起来却理也直气也壮,好像完全没有那层意思。 那这是玩儿的什么?咱俩从此世界第一好但是咱俩绝对不亲嘴?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在翻墙的震荡中幸存下来的那些脑细胞齐刷刷罢了工,她迷迷糊糊点了头,一脑袋问号地走了。 古原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只亮着一盏光晕柔软的小夜灯。 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动,恍惚间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当下是又一个在沙发上醒来的傍晚。他不喜欢这种一觉醒来空空荡荡、万籁俱寂的感觉。深究起来,源头在十多年前。 第65章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末,他写完作业又练琴,实在累了便趴在书桌上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太阳落了山,天色也是当下这种死气沉沉的灰蓝色。屋里静得可怕。他迷迷糊糊开门出去,发现每个屋子都没有人,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在家了。 那天他们回来是这么说的:“看你睡着了没叫你,我们去吃饭给你打包了。” 当时的古原接受了这个解释,但那天的心悸在往后十几年里久久不散。 很长一段时间,他即便再困也下意识地抗拒在下午睡觉。偶尔不小心睡着,醒来也要愣怔很久。这种时候他不会期待一顿热乎乎的晚餐,只盼着周围能有点儿光、有点儿声音。 今天他醒来只愣了一小会儿,因为身上的毯子有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昏黄的小灯足够他看清周围却丝毫不刺眼。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哪儿,紧接着就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一些小心翼翼的、并不太清晰的声音。 不知怎么,忽然就红了眼眶。沉淀十几年的委屈一拥而上。 “为什么不能叫醒我一起去吃饭?” “为什么不能给我留个小纸条告诉我你们去了哪儿?” “为什么就连打包回来的菜都是你们吃剩的?” 那时候他小学还没毕业,自知不讨喜,自卑到了骨子里。发现屋里没人之后他甚至不敢去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而是安安静静地重新返回书房又开始练琴。 他怕他们是真的走了,也怕他们忽然回来发现他在偷懒。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声的时候他悄悄抹了泪,佯装无事般走了出去,什么都没有问。 那些当时随着晚餐一起咽进肚子里的委屈,被此时的灯光烘烤,被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熏染,在十多年后重新找上门来。 或许幼稚,但那幼稚的委屈经过时间的发酵,早已膨大数倍,此时“砰”的一声炸在古原心口。 他把手臂搭到眼睛上,用力咬了咬牙,当下的情绪却不肯就此消散。 厨房里的汤炖好了,陆长淮走出来看古原睡醒了没有。乍一看他的姿势以为他还睡着,却又忽然注意到他又深又压抑的呼吸。 “古原?” 古原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两人一时沉默。陆长淮正琢磨着怎么佯装无事地走开,给古原留一些空间时,古原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哥”。 这声哥叫得陆长淮心尖一颤,所有的高情商社交手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刻抬步走过去,弯下腰把手放在古原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低声问:“怎么了?” 这个轻柔的动作让古原心头的酸楚忽然变得难以抑制,喉咙像被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手臂还挡着眼睛,陆长淮看不到他的神色,但能看到他用力咬着发抖的嘴唇。 那样子看上去委屈极了、可怜极了。陆长淮叹了口气,在沙发边坐下来,伸手按在古原嘴角,稍稍用了点力,把他可怜的下唇解救了出来。 “睡了一觉怎么受了这么大委屈?” 陆长淮语气带笑,说着便托着古原的后颈让他坐起来,按着他的头放在了自己肩上。 “做噩梦了吗?没事儿,醒醒盹儿,我在这儿。” 他边说边用手搓着古原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一样。 十多年前由父母欠下的拥抱和安慰在此时此刻被陆长淮补上了。古原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又酸又胀。 是啊,那个一肚子幼稚委屈的孩子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拥抱、一句安慰罢了。 他不擅长撒娇却相当擅长原谅。 那个从不敢贪心的孩子终于在此时放纵自己贪婪地享受这个拥抱。 这个拥抱温暖而安全,古原紧绷的肌肉和紧咬的牙关渐渐放松下来。陆长淮声音很低地在他耳边说着安慰的话,他心头酸软,微微偏偏头,紧贴上陆长淮的脖颈和侧脸。 抬眼去看,灰蒙蒙的天空好像不再可怖,周遭的一切明明是温馨的、柔软的。 好像可以接着睡过去,也可以找个无聊的综艺看一看。人可以缩进毯子里,抱枕可以抱在怀里,好像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好像已经瘫软成泥,醉在春风里。委屈的一哄而散,脑袋开始肆无忌惮、想东想西。 回过神来,这个拥抱已经持续了太久。古原不说话,陆长淮也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抱着他,无声地安慰。 时间长了,古原手有些酸了。他笑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汤不管了吗?” “没关系,火很小”,陆长淮放开他,跟他拉开一些距离,从桌上的保温壶里倒了杯水给他。 古原盘腿而坐,接过水喝了半杯。他眼睛还有点红,眼神还有些呆,看上去实在可怜。陆长淮没说别的,只隔着毯子拍了拍他的腿说:“歇会儿吃饭了,我炖了鸡汤,我们煮个面吃。” “行”,古原笑笑,“一会儿我刷碗”。 好家常的对话,古原在心里感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精心伪装的骗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陆长淮给的这一切。 年少时的自卑刻进了骨子里。他害怕说出那些躲在暗处的喜欢会被陆长淮拒绝,甚至是厌恶,害怕像当下这样的慵懒灯光和家常对话会一去不返。 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从来都只会躲藏、只会逃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些年习惯了用面具挡住半张脸,人也开始活得不坦荡? 第66章 吞下一口温水,他抬眼看向陆长淮,不讲道理地在心里悄悄怪他。怪他太好,怪他包容又温柔,怪他不问缘由的信任和纵容。喜欢因此带上怯懦,在心底深深扎根却不敢像野草般疯长,害怕零星火点变成燎原大火,到头来会只剩灰烬一片。 因为怯懦所以当下也贪婪。水要慢慢喝,面要慢慢吃,碗要洗得拖拖拉拉,洗完了擦擦灶台擦擦桌子,最后连抹布都要洗上两遍,攥干水晾到一边。 他假装忙碌的时候,陆长淮拿了个小饭盒把剩下的汤盛在里面,装了袋子打包好,又从冰箱里拿了饭团、三明治和几盒牛奶,叮嘱他一起带走:“回去放冷藏,早上想吃什么热一下,别不吃饭。” 古原这才意识到,这几天他天天在陆长淮这儿吃早餐,都快习惯了。 他无奈一笑:“你就走一天我还能饿着吗?” 陆长淮并不觉得多此一举。他知道古原的毛病,又深知他即便不想出门也是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给他送饭的。 不过他只说:“放冰箱想吃的时候方便。” “行”,古原看着他点头,“我好好吃饭,你好好回来。” 这话配上古原温情脉脉的眼神,当下的氛围忽然有些暧昧。 天黑透了,月亮远远地挂在天边,空濛而皎洁。屋内刚刚炖过汤,热气还未散尽,温度正合适。有那么几秒,陆长淮看着被柔和灯光包裹的古原是有些恍惚的,好像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可紧接着他又笑了笑,说:“放心,不是让你等我吗?” “嗯,等你。” 第35章 逮我干什么? 隔天,陆长淮早早起了床,收拾好要带的东西、遛了狗,独自开车上了路。 这天距离中秋还剩三天。车载广播正在放天气预报,说最近又要降温、又有大风,可能还要下冰雹。 陆长淮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复杂。过去五彩斑斓、历历在目,可如今回忆起来,青不是青、黄不是黄,高兴的、温馨的都得带上点儿别的色彩,由此又生成遗憾的、后悔的、避之不及的。 那之后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原本能坦荡直面的人忽然不敢见了,原本只与阖家团圆、锣鼓喧天相关的节日忽然不敢过了,就连天气、食物、路边的花草树木都不再只是它原本的意义。心里从此住了一只铃铛,一旦触发关键词它就“叮”的一声响。 声音不大,威力巨大。 指望着时间治愈一切,可时间只是把每一天的灰尘积攒成厚厚一层,只等他来开门。 陆长淮用一把再熟悉不过的钥匙打开了曾经的家门,铃铛又响一声。家里的陈设跟以前一样,到处都干干净净。 朱家唐家都住同一栋,两家人时不时会来收拾打扫。一切都很熟悉,像是还住着人,唯独无处不在的空旷和阴冷让他不习惯。 他没有多待,只四处看了看就锁上门上了楼。 敲开朱家的门之前,他站在门口顿了几秒,理了理心情,换上一张笑脸。 朱妈妈来开门,一看是他,忙朝屋里喊人:“老朱,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陆长淮拎着东西进门,边换鞋边说:“是我叔,不是你宝贝孙子,慢点儿起身。” 彼时,朱爸爸戴着老花镜正躺在书房看书,一听这声儿赶紧从书房出来,拖鞋还没趿拉稳就开始念叨:“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阳阳过生日我早早就过去也没逮着你。” “逮我干什么?”陆长淮笑着问。 朱妈妈亲亲热热推着他进屋:“外地的学生回来看他给他带了两盒茶,等着你给泡呢。” “让你惯得不像话了吧朱姨,喝个茶还得专门等我泡了。” “你泡得好,我就爱喝你泡的”,朱爸迫不及待地从茶几下取出一盒茶叶,“快摆上”。 陆长淮脱了外套拿起罐子一看:“绿茶啊,尝尝得了,天冷了少喝,你那个老胃无福消受了。” “你这臭小子,说话从来没一句我爱听的”,朱爸爸透过厚厚的镜片笑着瞪他一眼。 “不中肯了吧老朱?以前不是还夸过我嘴甜吗?” “那是你小子憋着坏呢。是不是考砸了想让我代替你爸妈签字那回?” 陆长淮笑着摆桌子,不说话了。 这里的茶具他很熟悉,还是几年前他带过来那套。朱爸爸很喜欢,一直用着。 终于喝上陆长淮泡的茶,朱爸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是这个味儿。” 别人喝酒话多,他喝茶话多。几杯茶下肚,他眯了眯眼睛,又开始忆当年。 “你们小时候我们几个家长还打过赌呢,赌你们几个小崽子谁会先成家。那会儿多少小姑娘追你呢,我们四个都觉得得是你,倒是你爸妈不同意,说你没长那根神经,这辈子能不能结婚都不一定呢。” 陆长淮一笑:“让他们说中了。” 给两位长辈续上茶,他紧接着又说:“别玩儿催婚那套啊老朱,在我这儿没用,省省吧。”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朱爸爸指指他看向妻子,“这小子说话真是没一句我爱听的。” “孩子说得对,你别讨厌,什么年代了你还搞这套”,朱妈妈说。 陆长淮端着茶杯笑着点头:“还是我朱姨觉悟高。” 朱爸爸喝了口茶叹了口气:“你怎么舒服怎么过,我就是一辈子热闹惯了,有时候总琢磨你一个人会不会过得太清冷。瞎琢磨、瞎操心,老了。” 第67章 “把我想得太可怜了吧?”陆长淮笑着摇摇头,“不至于,我现在隔壁有人,院儿里有狗,正经挺热闹。” “哦?还有狗了?什么狗?” “大德牧,帅着呢……” 三人喝了会儿茶,唐爸唐妈就过来了。俩人手里拎着一堆菜和肉。唐妈进门一看见陆长淮就笑了:“我俩去买菜,回来看见你车了,一想你也是在这儿呢。正好,唐姨给你包饺子。” “那太好了,前几天还想您包的饺子呢”,陆长淮说。 “等着吧。” 唐妈拎着东西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朱妈放下茶杯跟进去帮她。 唐爸往陆长淮旁边一坐,朝妻子说:“我喝口茶一会儿去和面啊,渴了。” “给我也拿一杯进来啊,我也渴呢就你渴啊?” “哎,来了”,唐爸赶紧倒了一杯茶送进去。 一切如常,热热闹闹,偏偏陆长淮热闹不起来。他坐在这儿就像戴着个面具在表演另一个自己。这种事实让他感到愧疚。 一开始四位家长在他面前还会粉饰太平,后来不知从哪学的,知道这种情况粉饰太平反而不好,于是他们又开始自认为不露破绽地在他面前表演轻松。 都在表演,都不轻松,可他们又需要这种不轻松中的热闹和表演出来的一切如常,因为这其中有他们怀念且回不去的过去。 以前这种时候,大家热热闹闹挤在一家。唐妈妈和朱妈妈是包饺子的主力,陆妈妈厨艺不精,凑在边儿上跟姐姐们聊天。朱爸爸会钻进厨房炒几道菜,唐爸爸负责到处打下手,陆爸爸被戏称为“茶水工”,是负责给大家端茶送水的。陆长淮、唐一蘅和朱槿屋里屋外叽叽喳喳,时不时凑过来想包个饺子又很快因为包得太丑而被赶走。 今天泡茶的成了陆长淮,唐妈妈和朱妈妈边包饺子边说起他们早逝的小妹。 陆妈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亲无故,是真把她俩当姐姐,什么事儿都跟她们分享。两位姐姐也是真惦记她,谁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往陆家送一份儿。 这会儿唐妈妈捏着个饺子说:“小妹手笨得很,饺子教了多少回也学不会。以前她包个长饺,我再给她挤成能立起来的,就那样也愿意包。” 陆长淮喝着茶笑笑没说话,有些晃神。 “她性格好,饺子包得慢慢悠悠,皮儿一点儿一点儿捏,馅儿一点儿一点儿添,老陆总说看她包饺子都是一种享受。” 听着唐妈的描述,陆长淮也想起以前。记忆里的父母总是恩爱的样子,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对方。他们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天跟大家聚在一起一定也是很高兴的…… 唐爸坐陆长淮旁边,看见他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毫不避讳地说:“长淮,心往宽了放,路往宽了走。我们这个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没关系的,我们一点儿也不怕死。这条路坦坦荡荡走到头儿,那边儿还有你爸妈等着我们团聚呢,我们怕什么?要说怕无非也就是怕你们伤心。” 朱爸爸淡淡地接了话:“伤心不可避免,但要往前走往前看,千万不要舍弃了当下的生活不过了。你看,我们现在还是总在一块儿包饺子,日子还是慢慢过,陈年旧事翻出来晒晒全当新的一样笑,这样多好。” 听他俩说这些话唐妈妈甩过来好几记眼刀:“不用你们说,长淮不懂这个道理?可他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就伤心起来,还是心疼陆长淮。陆长淮笑着打破了当下的氛围:“你们说得都对,放心吧我记住了。别操心我,我过得挺好的。操心你们自己身体,别总惦记着跟我爸妈团聚,让他俩多过过二人世界吧。” “这话没错”,朱妈妈笑着点头,“他俩以前每逢结婚纪念日一准把你扔给我们,自己跑出去浪漫。有一年我记得我早上起来还没洗漱呢,你背个书包在门口敲门,进门像个小老头儿一样摇着头跟我说——朱姨他俩又跑了。那个小样儿太可爱了。” “那都算他俩有良心”,唐妈妈边包饺子边说,“我们家是儿子,他俩就不管那么多了。有一回也是很早,长淮还没睁眼呢,他俩抱着送过来往一蘅被窝一塞就跑了。” 陆长淮笑着接话:“那回我醒了吓一跳,唐一蘅醒了也吓一跳,我俩差点打起来。” “一蘅睡觉不老实,没把你踢下去就不错了。” 正说着唐一蘅,唐一蘅就来了电话。电话是打给朱爸爸的,问他中秋哪天给他们留了时间。 朱爸朱妈学生多,天南海北,每逢节假日家里总是一堆客人。唐家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唐一蘅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爸妈声音的时候马上说:“那正好你们商量吧,商量完了通知我。” “完了再说吧。长淮回来了我们包饺子呢,你吃不吃?” “我不吃,我上班呢比不了陆总悠闲。跟他说我们还是中秋过去。” 按照惯例,唐一蘅和朱槿在中秋当天会带着阳阳去陆长淮那儿,其他两天假期会抽一天时间回家。 自从陆长淮爸妈去世之后,大家就没再过过中秋。唐一蘅和朱槿带阳阳过去也不是去陪陆长淮过节的,而是去看望埋在那儿的陆爸陆妈的。 这会儿朱爸爸说:“行,你们中秋去吧,我们还是等开春。” 当年几位长辈开玩笑般说过,如果几个人中有谁不幸先走一步的话,其他人平时不用惦记着。什么清明节、寒衣节的都不讲究,只要在立春的时候带束花去墓碑前说一声:“老家伙我又熬过了一年寒冬,你在那边再等等”就好。 第68章 一群人喝酒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凑成的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本意是觉得到时候大家都老了,就别再舟车劳顿地去讲究那么多了,每年见一次面,说说话就挺好,没想到还在身强力壮的年纪就有了执行这个约定的机会。 电话那头,唐一蘅说:“好,跟长淮说让他给我收拾间客房。” 朱爸爸开的免提,陆长淮应了一声:“听见了。” 唐一蘅因此多说了一句:“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陆长淮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问:“唐总不上班了?” “去你的,挂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古原下章就有啦!然后就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第36章 我们回家 在朱家唐家吃过午饭,陆长淮带着礼物把唐爸唐妈送回家,又启程往爷爷家走。 路上才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怕他出门去下棋。老爷子挺高兴,说在家等着他。 说实话,陆长淮跟这个多少年没见过的亲爷爷还没有跟朱家唐家亲。在朱家唐家,他哪怕有点儿刻意藏起来的情绪,但因为环境熟悉、人熟悉,所有的亲近都发自肺腑,总不至于太难受。 到爷爷家却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营造一种爷孙俩该有的氛围。他看爷爷跟看个有点儿熟悉的陌生人差不多。总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愿意把那些虚假的社交手段用在这个关系里,所以总显得疏离。 这会儿他坐在爷爷家客厅,像个来给老师交作业的学生。 “月饼做的少糖的应该合您口味。” “这几个茶饼再放柜子里吧,我上回看见您那个快喝完了。喝完了喝这个就行,别存着。” “还买了个按摩器,我试了试感觉还可以,没事儿可以按按腰。” …… 爷爷当年对儿子严厉,如今面对孙子却是严厉不起来,陆长淮说什么他都说好。 他住的地方不算太大。老爷子生活清简,一个人住足够了,不过陆长淮每回来都会觉出一丝冷清。 犹豫半天,他还是又提了一句:“还是请个保姆吧,您别抗拒,现在很多男保姆的,用得上用不上的我总归能放心一些,毕竟岁数在这儿了。” “不用”,爷爷还是摇头,“我每年都体检,身体很好,一个人那口饭在哪儿吃都是吃,家里有个人我反而不自在。” 陆长淮不再强求,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沉默下来,老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屋子里静得可怕。 过了好半晌,老爷子搓了搓那双干涩的手,犹豫着问:“长淮,过两天我想去看看你爸妈,不知道方不方便?” 陆长淮咬咬牙没说话。这事儿在他心里总归是个结。他可以理解老爷子的后悔,但他自觉没有立场去替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原谅什么。 这些年他想过无数次,当年的母亲该有多绝望?如果爷爷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对,她还能努力,还能尝试着去说服,唯独出身,她又选择不了。 在这个事情上,爷爷有错、父亲或许也有错,唯独母亲无辜。她到死都觉得因为自己害得爱人没了父亲的爱,儿子没了爷爷的爱。可她难道是圣人,她不恨吗?陆长淮觉得她也是有恨的。 如今人都没了,本该尘归尘、土归土,放下虚无缥缈的死人意愿,成全一个年迈老人并不算过分的凄楚心愿,皆大欢喜。可这些年陆长淮一直没有松口。 爷孙俩隔着长长的茶几各坐一头,看上去要多生疏有多生疏。陆长淮抬眼看向爷爷,不带什么感情地问:“我记得我爸妈说过,我生下来之后您去看过我几次,关系稍有缓和但最终又不欢而散了,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吗?” 爷爷听了这话垂下头,干涩的手来来回回地搓。搓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也罢,说说吧,错了得认。” 他点上一支烟,避开陆长淮的目光,用那副被风沙磨砺了几十年的嗓子开了口:“一开始你爸打给我说我有孙子了,我高高兴兴地跑到医院去看你,可我看见的是什么呢?你爸一个人忙里忙外,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那时候就想,但凡你妈身边有个亲人,你爸都不会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我想帮忙,可很多事我一个大男人太不方便,插不上手。后来我忙,去得也少,那几年生完你你妈身体不好,每次去都看见你爸忙里忙外。我心里不是滋味,总还是有点儿旧时代的思想,觉得男人嘛,整天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向窗外,好像穿越时光,看到了过去:“可能因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总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的人家,有事儿互相帮衬着,没事儿互相串串门,所以这种愿望就寄托在你爸身上了。偏偏他找了个孤儿,从此以后我什么事儿都往这上面想,总想着另一种可能。” 陆长淮眉头紧锁,但没有打断。 “那次吵起来还是因为这个。那时候学校想提拔你爸,你爸没同意,说孩子还小,家里事儿多,再给他提拔了他就更没空管家里了。这事儿我听说了,下意识地又开始往这上面想,一着急就给你爸打了电话。 那天我喝了酒,话说得很难听。我说当初你听我的找个正常家庭的女孩子能有这事儿吗?现在连孩子都没人帮你看,提拔都不敢提拔,领导从此以后看你就像看个窝囊废,你这辈子算是完了……” 第69章 老爷子声音低了下去,忽然掩面而泣:“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是因为自己整天忙得不着家又担心他们的将来,所以把这种无可奈何全都赖到了你妈头上。你妈不容易啊,我没有给过她一点儿长辈的关怀……” 客厅里再次变得落针可闻。后面的话不用老爷子说陆长淮也懂了。他们搬了家,老爷子也许后悔过却又拉不下脸,也许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年,直到某天忽然得知了儿子儿媳的死讯。 看着亲爷爷佝偻着身体哭得不能自已,陆长淮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没什么触动,甚至有些痛快。 到这时候,他明白了。他所谓的不能替谁原谅无非是自己无法原谅,他所谓的觉得母亲有恨无非是因为自己有恨。 再真挚的忏悔在死亡面前也不堪一击。 陆长淮不是个多心软的人,此时面对爷爷,他淡淡地说:“天冷,路远,明年开春了再说吧。” 老爷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拒绝,点点头没说什么。过了半晌,他平复好情绪,回屋里去拿出一包吃的,说都是他爸以前爱吃的糕点,特意让人寄来的。 陆长淮接过来“嗯”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点儿什么,比如:“您知不知道我妈爱吃什么?” 可他面对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面对的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这话他只能咽回去。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细想下去他恐怕连这声爷爷都叫不出口。 父亲一生磊落,没有太大追求,也没什么脾气,唯独见不得旁人说妻子丁点儿不好,被他知道他一准要跟人吹胡子瞪眼。陆长淮明白了他当年毅然决然举家搬迁的原因。 爷孙俩沉默地吃完了一顿冷冷清清的晚餐。陆长淮叫的外卖,都是一些清淡酥软的菜,适合老人吃。 临走,他留下一张名片,说这是他认识的一个做家政的叔叔,需要打扫屋子、做个饭的时候可以临时叫他来一趟,又嘱咐老爷子,钱已经预付过了,不用也不会还回来,别替他省。 老爷子送他出门、送他下楼又送他上车,好像有一肚子话想说,落到嘴边只剩了一句哆哆嗦嗦的:“路上开车慢点儿”。 回去的路上,陆长淮几度停下车平复心情。这些年他一直没有问的话今天问了,结果就是脑子开始不受控地去想母亲这些年的艰难。 他再一次觉得生活荒诞。 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一个自以为是的父亲,一个比牛还犟的儿子,共同构成了这出长达三十多年的闹剧。 到如今死的死,老的老,再去纠结其中的是非对错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可他就是不能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去接受、去安慰、去原谅,他只能念着血肉亲情给出一点少得可怜的体面,无视那年迈老人渴求的目光。 天色暗下来,通往郊区的路静得可怕。偶尔有辆车呼啸而过,陆长淮才会有一点仍在现实世界的实感。 车灯一点点破开黑暗往前走,快到避世森林的时候,他再次有了那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回家的感觉。 还是右拐,还是那条由雪松站岗的小路,还是那面清清静静的湖。古原孤零零坐在湖边,像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车灯打到他身上,他才微微偏了偏脑袋,迎着灯光看过来。 那一刻,陆长淮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特别需要一个拥抱。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夜阑人静,他不再去管车会不会挡路,也不去考虑有多少栋房子能透过窗看到他们,甚至不去纠结古原会不会被他这个架势吓到。 他提着一口气走过去,在距古原一臂远的时候一把拉过他按在怀里。力道有些大了,但这个拥抱效果奇好。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那口带着复杂情绪的浊气也终于痛痛快快地呼了出去。 古原被他拽得一踉跄,又被他按得生疼,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到他感觉到陆长淮慢慢松了力道,才终于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陆长淮闭了闭眼,低低地说:“需要安慰,今天换你。” 古原浅浅一笑,抬手抱住他,学着他昨天的动作搓搓他的后背,连台词都照抄过来:“怎么受了这么大委屈?没事儿,我在这儿呢。” 陆长淮一笑,没有说话。 抬眼漫天星辰,渐盈凸月洒下点点银光。遥远的风抚过湖面,带起一阵微湿的潮气。 古原没穿外套,周身都是凉意,不知道又在这儿等了多久。 陆长淮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晚餐吃了吗?” 古原缩在他怀里说:“吃过了,用鸡汤煮了面。” “嗯”,陆长淮放开他,拽着他手腕往车的方向走,“我好了,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有些沉重,不过最后那颗糖够甜吧? 第37章 来杯天使之吻吗? 从昨天到今天这两个拥抱,对古原来说意义太不一样了。他好像有了点儿放肆的底气,也忽然不想再当个骗子。 陆长淮回到车旁就钻进了副驾,有点儿赖地说自己累了。古原笑着坐到驾驶位,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下车时,陆长淮从后座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去我爷爷家的时候想起来这家巧克力好吃,顺路买的。小包装,可以揣兜里。” 这段时间,他总共往市里跑了三趟,除了司马子期来那回他回得太匆忙,其余两次都给古原带了礼物。 第70章 古原怎么可能不心动?尤其是在明知他今天心情不会好的情况下。 从停车场往回走的路上,他借着溶溶月色开了口:“哥,如果我哪天说了点儿什么出格的话或者做了点儿什么出格的事儿,你会原谅我吗?” 陆长淮偏头问:“有多出格?” 古原垂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想了想说:“可能得相当于非要拉着你一起往冰湖里跳、往火山里钻。” 陆长淮搭上他的肩,笑着仰起头:“没关系,不至于的。” 古原心想那可太至于了。尽管这个回答足够温柔,可他却是不能完全安心的。 走到他那栋别墅门口,他犹豫着不想回去,还是想跟陆长淮多待一会儿。可他没有此类经验,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巧克力放凉亭,陪我去喝一杯?” 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陆长淮自认为有一双能把人看穿的眼睛,今晚才觉得自己久不与外人接触,技能有些退化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多天了才刚刚看懂古原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 刚才车灯打在古原身上,陆长淮一片漆黑的世界好像也忽然被一束聚光灯照亮。 这些年他总提防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女孩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谓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却偏偏在提防男孩子这件事上经验不足。以至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周遭都被夜幕笼罩,而他并不作他想,只想沿着光的方向,去拥抱那个等了他很久的人。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醍醐灌顶,好在这次并不晚。 这本不该是个容易接受的过程。活了三十六年,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是弯的,还是被一个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人轻易打乱了原本想孤独终老的计划,这对自认已经年纪大了的陆长淮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冲击。 可他抱着古原,抬眼看向夜空的时候,当下的安心感冲击力太强,好像忽然觉得此后经年再无所求。 过去兵荒马乱、人间阴冷森寒,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周而复始,索然无味。可就像古原说的,他们尚能抱团取暖,这就够了。 陆长淮腿长,从车门到古原的距离他只走了七步。陆长淮也通透,从拥抱到抬眼,也不过用了三秒。 七步路重塑了爱情观,三秒钟交出了后半生。 他从来坦荡,认定了的事儿绝不瞻前顾后,但彼时看着古原,却不忍戳破那层朦朦胧胧的纱。古原往前走了这么多步,他总不该飞过去截那个胡,所以他愿意等。 刚才古原的问题他听懂了。什么出格的话、出格的事儿,在他看来远远不至于。哪怕他此时没有想通,可哪次面对古原他会不心软?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古原磕磕巴巴的告白。 往酒吧走的路上,他又给古原喂了一颗定心丸:“有什么话想说,想好了就说。有什么事儿想做,想好了也尽管去做。不用担心别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自认为这暗示足够明显,可古原被他搂着走了一路,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竟然没有听出话里暗藏的深意。 解三秋不同,解三秋是只老狐狸。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他练就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此时看着他俩这个姿势走进来,再一看陆长淮的表情,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百年好合”。 可古原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他只好把这话咽回去,换了一句:“两位,来杯天使之吻吗?” 陆长淮扬眉一笑:“起开,我来。” 他把古原按到吧台边坐下,接替了解三秋的位置。 解三秋笑着问:“用不用给您清个场?” 时间尚早,酒吧里还坐着三五桌客人,好在大家都在低声聊天,倒并不会很吵。不过吧台忽然换了位调酒师,还是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陆长淮调酒没有那些夸张的动作,一步一步,干净利落。配上解三秋悄悄换的一首由黑管大师acker bilk演奏的《ifigivemyhearttoyou》,当下的氛围甚至有些浪漫。 古原不自觉地盯着他的手看。看着他拿杯子、看着他倒酒,看着那把长柄小匙绕着他指尖转圈,看着他食指中指轻夹着长长的杯梗,把那杯酒送到自己面前。 他问:“这酒叫什么?” 陆长淮答:“改良版短尾鸟。” 解三秋在一边看着,心里嘀咕:“还改良版,我看是喜结良缘版、甜甜蜜蜜版,怎么不干脆把短尾鸟改成比翼鸟拉倒。” 他亲眼看着陆长淮爆改了这杯酒。杯壁外的冰块不挂了,里面的冰也不加了。烈酒换成甜酒,增加了糖浆的用量,减少了柠檬汁。 看着就腻。解三秋翻了个白眼。 古原捏着杯子尝了一口也笑了。他清楚地记得“短尾鸟”原本那种一口下去凉到舌头都发麻,酒气直冲天灵盖的感觉。改良过的这杯,酒液下层还是湖蓝色,上层不知加了什么变成略透明的白色。入口柔和甘甜,毫无杀伤力,应该非常适合在慵懒的午后,晒着太阳小酌。 陆长淮用这杯酒告诉古原——酒可以换,冰可以化,人也可以变。 这层意思古原不知道有没有领悟到,不过这杯酒倒是很合他的口味。 解三秋好像独爱黑管,每回来他都在放。有时深沉浪漫,有时性感摇曳,好像特别适合两个人慢慢悠悠跳支舞。 第71章 此时,陆长淮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了古原旁边。古原看着又在摇椅上晃起来的解三秋,端着酒杯凑近陆长淮问:“我可不可以找他点歌?” 陆长淮笑着说:“你可以试试。” 古原于是敲敲吧台的桌面,在解三秋看过来时,问他:“能不能点一首《strangerontheshore》?” 解三秋眯眼看着他俩,很无语地一摇头,很想问问这又是玩儿的哪门子浪漫? 《strangerontheshore》中文名《岸边的陌生人》,同样由acker bilk演奏,要命的浪漫缱绻。 前奏响起来,陆长淮听了一会儿说:“好像在哪儿听过。” 古原再次凑近他,在他耳边说,“想象岸边、青草地、阵阵微风,粼粼波光,海鸥飞过、两人初见……”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顿,想象中的画面里有另一个陆长淮和另一个古原。他不免有些可惜,忽然觉得如果他们初次见面能是他想象中的画面就好了。天空没有下雨,秋天还很遥远,他也并不狼狈,那该多好? 陆长淮带着疑惑朝他看过来,他话音一转:“啧,想把解三秋的唱片机偷走。” “咱不要他那个,颜色太丑”,陆长淮拽着他胳膊把他拽过来一些,指着那台唱片机给他看,“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一颗染色大苹果?” 古原笑起来:“像,还是个假苹果。” 他俩说话也不避着解三秋。解三秋一听这话直接把歌切了,懒得搭理他们。 两人喝完各自那杯酒,一路说说笑笑回去了。 院儿门外,古原站定了看着陆长淮问:“还好?” 陆长淮一笑:“本来不好,现在挺好。” 跟打哑谜似的,不过有他这句话古原就放心了。 回去之后,他看时间还不晚,给周舒宴打了个电话。 周舒宴一接电话挺紧张地问:“怎么?古意又出幺蛾子了?” “没”,古原一笑,“有点儿别的事儿咨询。” 听到他语气轻松,周舒宴也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那天没问出口的问题?” “是”,古原笑着说,“我想打听打听,当初小疯子追你的时候你明明还是钢铁直男,后来怎么会动了心呢?” 周舒宴一听这话“嘶”了一声,带着些不可置信问:“你也?” “啊,我也。” 其实古原压根也没谈过恋爱、没对谁动过心,对于自己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这个问题根本也没思考过。他的青春像间塞满了气球的屋子,只能小心翼翼地躲着避着防止它们爆炸,哪有爱情萌芽的余地? 这一次倒是不需要他思考。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连续不断地发出了信号,由不得他挣扎否认。 周舒宴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说点儿什么的,比如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确定,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有没有考虑将来? 可再一琢磨,古原心思深重,这些问题好像不需要他问。 于是他笑着说:“有点儿没想到,恭喜。” 那边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恭喜什么啊?原哥怎么了?” 周舒宴招呼他:“你来,正好,给你原哥传授传授追人经验。” “哎”,古原听着他俩的对话,忍不住扶额,莫名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疯子是不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的:“我靠,原哥要追人?那有什么难的啊哥,记住我的十六字箴言——投其所好、软磨硬泡、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他边说已经边从周舒宴手里拿过手机,盘腿往沙发上一坐,摆好姿势开始上课:“投其所好、软磨硬泡不用我给你讲吧?我重点给你讲讲怎么一往无前,怎么视死如归。其实男人脑子里就那么点儿事儿,周舒宴够正人君子吧?当初还不是被我一招拿下。” 周舒宴一听这话赶紧抢过手机,正人君子又一次被这疯子气得爆青筋。 古原也很无奈。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俩人的相处模式,这会儿叹口气说:“你俩先打吧,我挂了。” 作者有话说: 我说了噌噌噌噌吧?看看咱老陆的速度! 关于黑管演奏大师acker bilk就不多做介绍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找他的歌单听听看。 第38章 老陆太可爱了 当晚,古原窝在沙发上研究怎么投其所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大后天就是中秋,他想不管怎么投其所好都得先把这几天过了再说。 怎么过呢?搅和吧。让他没空难过。 第二天,他一早去敲陆长淮的门,笑着说:“肚子饿了,哥我们今天吃什么?” 第三天,他不小心划破了手。明明自己也有创可贴,他非跑去找陆长淮要。彼时,陆长淮正在书房写字,古原隔着窗举着手指给他看。 这回可真是再晚点儿就要愈合了。陆长淮知道他是为什么,笑着捏捏眉心让他进门。正好,他可以顺便帮古原换一下耳后的创可贴。 从住进来开始,陆长淮书房的门就没怎么开过,最近倒是拜古原所赐用得频繁。那天他给古原换完药,研究了一下,看好一个可以连接手机的门铃,直接发给了唐一蘅,让他明天过来的时候顺便买了。 隔天,唐一蘅带着门铃过来还问他:“你装这个干什么?你这儿还有人来啊?” 陆长淮“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午饭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第72章 彼时,他正陪阳阳隔窗看大司马。 阳阳虽然不怕狗,但头一次跟大司马见面,还是要熟悉一下。 大司马可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人类幼崽,好奇得很,大鼻子顶着玻璃门,哼哼唧唧想进来玩儿。 它闹个不停,陆长淮干脆带着阳阳往书房去:“走,陪爸爸装门铃,让大司马歇会儿。” 有人给看孩子,唐一蘅和朱槿乐得清闲,钻回客房休息去了。 他们一大早就往这儿开,来了一刻都没歇直接抱着花去了林子里,这会儿才刚回来。 陆长淮昨天已经跟古原说过今天有朋友来,让他自己解决早餐,中午过来一起吃饭。 其实他也想是不是应该带古原去见见他爸妈,可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古原心思重,陆长淮不想让他跟着伤心。 这会儿他在书房外装门铃,阳阳自己在那片野草地玩儿。手边缺个工具,他回头跟阳阳说:“爸爸进屋拿个工具,你别乱跑。” “好”,阳阳笑着应声。 陆长淮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悄悄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也是阳阳父母的忌日。他们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也不知道他记得多少。几个大人商量过,只要他不提,他们就暂时不说,要谈也至少等他再长大一些。 古原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阳阳蹲在那儿玩儿石头。听到脚步声,阳阳抬头看过来,古原走过去弯下腰笑着说:“你好,你怎么自己在这儿玩儿?” 阳阳朝书房看了一眼,音量不高地开口:“我爸爸在装门铃,我陪他。” 爸爸?古原下意识以为陆长淮找了个安装工人来。他蹲下身说:“那你带我玩儿一会儿呗,我陪你等你爸爸。” 阳阳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似乎是在判断他会不会把自己拐走,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这个怎么玩儿?”古原看着他面前那堆小石头问。 “老师留了美术作业”,阳阳拿起一块石头给他看,“我捡了平一点的石头,可以用来画画。” 小孩儿长得可爱,眼睛亮晶晶、小脸肉嘟嘟。古原逗他:“那你在这儿捡多费劲啊,半天才捡了这么一点儿。那边那条鹅卵石路你看见了吗?哥哥悄悄带你去抠几个。” 阳阳弯着眼睛笑起来:“小心我爸爸看见了把你赶走。” 古原正琢磨这话怎么有点儿不对头,紧接着就看到阳阳朝书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爸爸。他偏头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陆长淮应了一声:“哎,怎么了?” 那一瞬间,古原脑袋里翻江倒海,想得可太多了。是啊,他从来也没问过陆长淮是不是单身,怎么就默认了? 又一想,也不对,陆长淮怎么都不像有伴儿的人,这些天一直独来独往。那这是结了又离了?孩子趁着放假过来找爸爸玩儿?那他追人的难度可就更大了。陆长淮能不能接受先不说,孩子能不能接受? 他忍不住拧起了眉,当场就发了愁。 出神的功夫,陆长淮已经朝他们走过来。古原的表情太好笑,陆长淮顿时起了逗人的心思。他牵起阳阳的手,给古原介绍:“这我儿子陆青阳。阳阳,这是古原,叫叔叔。” “叔叔好。” 古原笑得艰难:“你好”。 陆长淮36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太正常了。古原忍不住又去想,孩子妈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温柔端庄的还是活泼可爱的?他们相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相敬如宾还是也会吵架拌嘴…… 眼看他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陆长淮拍拍陆青阳,跟他说:“帮爸爸把你爸妈叫出来,跟他们说爸爸的朋友过来了。” “好。” 古原听着这话不明所以。陆长淮叹了口气,抬手半搂着他往屋子那边走:“别琢磨了,是我干儿子。我单身、未婚、遵纪守法,最大的不良嗜好是喝酒。过去没有乱七八糟的情史,未来也没有花天酒地的计划,现在准备装个门铃,方便你随时过来,你看行吗?” 行吗?行啊。古原懵懵地点了点头,当场就抱起了工具箱,尽职尽责地做他最擅长的工作,随时准备给陆长淮递东西。 这状态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装门铃了。 过了大概两分钟,原本垂着头靠在落地窗边的古原忽然站直了,猛地朝陆长淮看过来:“长淮”。 “在呢”,陆长淮手上没停。 古原又叫了一声:“哥”。 这声“哥”声线有点儿抖,陆长淮停下手上的动作,站直了笑着看向他:“嗯,在。” 古原抱着个工具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话想说,想好了就说。有什么事儿想做,想好了也尽管去做。” 这回古原终于把这句话听明白了。他虽然有些懵,但嘴角却不听话地瞬间扬了起来,当下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过去这十分钟过得可真是刺激。古原感觉自己就像一脚踩进了寒冬冰窟,半条裤腿都湿了,又猝不及防地被人拎着捞出来,塞了满怀的花。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不可置信。 脑袋虽然有点儿懵,但真的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好像又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意外,潜意识里大概也知道,那些没缘由的坦诚和无条件的纵容背后一定是有爱的。 第73章 想问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可当下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于是他只是说:“那你等我。” “嗯”,陆长淮笑着看他一眼,“可别让我等太久啊,我年纪大了。” 三十六岁的人了,此刻竟也像热烈的少年般急不可耐。 古原笑着摇摇头,心想:“老陆太可爱了。” 没一会儿,唐一蘅和朱槿就被阳阳牵着走出来。陆长淮手占着,只能略一歪头介绍:“这是唐一蘅和朱槿。我跟你提过的,我们仨打小一块儿长大的。” 古原放下工具箱,点点头:“你们好,我是古原,长淮的……朋友。” 陆长淮笑了一声没说话。唐一蘅和朱槿不约而同地看他一眼,有点儿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笑得那么荡漾。 因为他俩的关系还不明确,陆长淮没有跟他们交代什么,这会儿两人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不过尽管这样,他们也打心眼儿里替陆长淮高兴。 唐一蘅招呼古原进屋:“快进来坐,让他自己装就行。” 朱槿跟着说:“对,快别抱那个破工具箱了,抱一身灰,弯个腰累不死他。” “没事儿”,古原笑笑,“我还挺喜欢陪他干活儿的。” 陆长淮一听这话又笑了一声,添油加醋般伸手在箱子里拿了管胶。 这人可真不像话,当着孩子的面玩儿这么幼稚的把戏,阳阳看着都笑了。 唐一蘅啧了一声,莫名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儿多余:“那怎么着?你俩装着我俩先去餐厅点菜?” 阳阳仰着头问:“那我呢爸爸?” “你跟爸爸妈妈走吗?我们可以去找胡缨阿姨、周年哥哥和三秋叔叔玩儿。” 阳阳指指外面说:“石头还没捡完。” “没事儿,咱一会儿还回来呢。” 阳阳点点头,笑着说:“那行吧,实在不够也没关系,古原哥哥说可以带我去鹅卵石路那边抠。” “哎”,古原一笑,“你这孩子,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陆青阳性格比较内向,跟不熟的人向来话不多,因此这句突如其来的玩笑让大家都很意外。其实他是因为感觉到了古原刚才的不知所措,又看到了当下陆长淮无意中表现出的亲昵,所以愿意花一点小心思跟古原亲近起来。 这个敏感又聪明的孩子,用他的方式爱着他的家人,也懂得爱屋及乌。 唐一蘅和朱槿要带着他去餐厅的时候,他还拽了拽唐一蘅的手,提醒他:“还没问古原哥哥爱吃什么。” “噢对,古原有什么忌口吗?” 古原还没说话,陆长淮先说:“点几个不辣的,再点几个酸甜口的。” “行,那我们先去,你们弄完了快过来。” 他们走了之后,陆长淮笑着说:“阳阳管叫你哥哥,管叫我爸爸,这辈分是不是乱套了?” 古原一笑:“我的错。刚才过来不知道他是谁,我自称哥哥逗他来着。” 陆长淮专注于手里的活儿,语气却带笑:“得改过来”。 古原靠着落地窗笑着不说话。他现在浑身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像只小船一样晃晃悠悠地漂在海上,有种非常不真实的幸福感。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终于装好了门铃。他把古原关在门外,自己进了屋。 阳光下,古原笑着理了理衣服,抬手按响了门铃。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 秋在无声无息中带走生命。一场雨、一场寒,山间野草黄一半。 四年前的今天,陆长淮失去了父母双亲,从此人间如旷野,秋风皆悲凉。四年后的今天,有人站在旷野之上,为野草添色、让阳光摇晃,抬手敲开了这扇门。 那人笑意盈盈,穿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手里没花却谦谦有礼。 第39章 不着急,慢慢来 中午吃饭,胡缨、周年、解三秋都过来了,正好凑齐了一桌八人。 菜点得不少,但量都不多。其中有几道是陆长淮爸妈爱吃的,算个纪念。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陆长淮并不避讳什么。他看着那几盘菜,笑着跟唐一蘅说:“我爸妈真是没白疼你”。 唐一蘅听了这话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古原一眼。 表面上看,这一桌里古原算是外人中的外人。他不过是个刚跟陆长淮认识没多久的客人,有些话好像本应该避着他。 可陆长淮不光没避着,开饭后还给古原夹了一块排骨,说:“尝尝这个蒜香小排,是厨师根据我爸的菜谱改良过的。” 古原尝了一口眼睛又亮起来:“好香!” 陆长淮好像就等着他这个表情一样,等到了便笑得心满意足。 正对面,唐一蘅一直看着他俩。此时忍不住撞撞妻子的胳膊,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 朱槿神秘一笑:“吃你的饭吧唐老头儿,别瞎操心。” 阳阳一听这话也笑起来,跟着说:“唐老头儿,吃饭吧。” “嘿小兔崽子,你管你爸爸叫什么?” 阳阳左手边是亲妈,右手边是干爸,并不惧怕那个纸老虎亲爸。亲爸越过亲妈要弹他脑门儿,他便往干爸爸怀里钻。 本来还在闹、全然没个爸爸样儿的唐一蘅看着这一幕忽然晃了神。小时候他调皮捣蛋他爸要揍他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往陆爸爸怀里钻的。 第74章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陆爸爸先走一步了。时间好像被谁抽走了,缺了一大块。 桌上的人都开始逗阳阳,唐一蘅坐回座位上,心里不是滋味。朱槿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低声跟他说:“别难受,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 唐一蘅看着陆长淮和古原,笑着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他还想要跟陆长淮好好聊一聊。腹稿已经打过好几次,就等着把陆长淮噎个哑口无言,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用了。只是……这性向还能说变就变的吗? 他太了解陆长淮。即便是以前性格还开朗的时候,他跟人也会有一个社交安全距离,绝不会跟谁关系好就跟谁贴得很近。 可现在,他面对古原的时候,好像总是忘了距离,说话时手都要搭上古原的椅背。何况他看着古原的眼神实在暧昧,里面装满了笑意,盛满了纵容,温柔得不像话。这样的眼神,唐一蘅好像从来没在陆长淮身上看到过。 这个事儿他吃了半顿饭都没想通。他另一边坐的解三秋。这会儿解三秋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说:“别瞅了,看人俩看了一中午了。” “嗯?有吗?”唐一蘅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转向他问,“他俩……是不是有点儿情况?” 解三秋毫不客气地怼他:“你这么迟钝的还能看出点儿情况?什么情况?” 解三秋是陆长淮的大学同学,有时朱槿和唐一蘅过来找陆长淮玩儿,他总跟着一起吃饭。 一来二去,他便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看明白了朱槿对唐一蘅的心思。偏偏这位唐老头儿只想着吃,脑子里完全没装别的东西,天天还跟朱槿当哥们儿处。当然,陆长淮也没敏锐到哪儿去。 一开始解三秋看戏看得挺乐呵,并不点破也并不掺和,后来发现唐一蘅实在迟钝又实在不自知,陆长淮更是一点儿粘合剂的作用都没起到,他看朱槿在这俩榆木疙瘩中间实在可怜,这才半真半假地点了唐一蘅一句。 自此,有情人双向奔赴、终成眷属。 这会儿唐一蘅摸着下巴说:“说不准,就是感觉有点儿情况。” 解三秋恨铁不成钢。他俩都那么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点儿情况了,这位还在这儿研究呢。他老神在在地摇头叹了口气:“老唐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开窍?老陆可进步挺大。” 唐一蘅并不在意他的调侃,一听这话,很感兴趣地问:“怎么进步的?跟我说说呗。” 按理说,以他俩跟陆长淮的交情,聊点朋友的八卦并不过分,不过解三秋是个表面随性实则很讲究原则的人。他不会跟古原聊陆长淮的过去,同样的,也不会背着陆长淮和古原跟唐一蘅聊他俩的八卦。 交情是交情,原则是原则。 显然,唐一蘅很清楚他的性格。此时看到他笑着摇了摇头,唐一蘅也不再追问,只跟他碰了个杯,说:“不管了,有你在这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解三秋一笑,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补上阳阳的生日礼物。” 阳阳生日那天,解三秋没去。他不擅长跟小孩儿打交道,大多数小孩儿通常也会觉得他是个怪叔叔。彼此磁场总是不对付,干脆不往一块儿凑。 阳阳其实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不像胡缨、周年那样温柔地说话,还总是一副懒洋洋、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有点儿下意识地害怕。 这会儿唐一蘅看都没看直接把盒子递给了阳阳,说:“解叔叔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又不好意思了。” “送迟了不好意思”,解三秋笑着跟阳阳说,“叔叔明年尽量准时。” 这话真够混账的,还尽量。陆长淮插了句嘴:“解叔叔老了,记性不好了,阳阳理解一下吧。” 阳阳倒是已经习惯每年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了,并不生气。盒子揣兜里,他说:“谢谢叔叔,我回去拆。” 古原凑近陆长淮,低声问了一句:“阳阳什么时候生日啊?” “9月7号,跟你就差一天”,陆长淮随口说。 古原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长淮这才回过头:“噢,胡缨说的,登记的时候她看到了。” 古原想起了那天的长寿面还有那碗汤,浅浅一笑:“对,想起来了。那天虽然没见到你,但是喝了你炖的汤。” “好喝吗?”陆长淮旁若无人地看着他,读到了那笑容背后的苦涩。 “好喝”,古原笑着说,“我还记得呢,是菌菇鸡汤对吧?” “对”,陆长淮说着,很自然地覆上古原的手背,轻轻搓了搓,“明年生日我给你做长寿面。” “你会吗?”古原面上不显,心脏却因为陆长淮这纯洁的一牵手,差点就要蹦到嗓子眼儿。 “不会,我学学。” 陆长淮说完忽然笑了,因为他眼看着古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意识到了手也没动,反而非常不近人情地凑近一些,在古原耳边低声说:“我好像知道那天你耳朵怎么伤的了。” 说完这句话,眼看着古原脸也跟着红了,陆长淮才笑着退回了安全距离。 大家都在聊天,没人注意他们,唯有唐一蘅目光如炬。 撞上陆长淮的视线,他笑了一声,远远地冲陆长淮举了下杯。 第75章 他的笑不难解读。陆长淮表情都没变,也冲他举了举杯。他坦坦荡荡,只是有些意外唐一蘅那榆木疙瘩脑袋怎么突然变得灵光了。 …… 这顿饭相比往年吃得还算轻松。阳阳跟个小吉祥物一样被大家一顿投喂,吃了个撑。 散场时胡缨问他:“阳阳下午跟姨姨去玩儿吗?姨姨那儿有好东西。” 那表情和语气跟逗大司马的时候如出一辙。不过阳阳有礼貌,比大司马委婉一些:“我下次再去吧姨姨,刚才跟古原哥哥说好下午一起画画呢。” 古原,又是古原。胡缨心累地捏了捏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人老色衰,魅力一去不复返了,怎么不管是孩子还是狗都爱往古原身边凑? 心眼儿好的小周年大发慈悲地说:“走吧姐,不就是新买了游戏机吗?我陪你玩儿。” 胡缨感动得稀里哗啦,抱着周年的脑袋上去就啃了一口:“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另一边,唐一蘅拽着陆长淮先走一步,走之前还跟古原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借我一会儿”。 古原挑了下眉,笑着点点头。 朱槿牵着阳阳走过来,陪着古原走在后面。 路上,她闲聊般说起陆长淮:“他以前不是这个性格,以前还挺正常的。小学的时候跟唐一蘅一块儿逃过学、爬过树,所有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会干的事儿他都干过。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好几年他见了我们话都不太多,仅有的那点儿耐心也都给了阳阳。” 朱槿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眯着眼,说到这儿才忽然想起阳阳还在,匆匆住了口。 不过她的意思古原懂了。他一边牵起阳阳的手,一边跟朱槿说:“我闲着没事儿,成天搅和他,放心吧。” “搅和好,他缺搅和”,朱槿把长长的卷发往耳后一挽,笑着摸摸阳阳的头,“阳阳喜欢你,下次跟长淮一块儿去家里。” 古原于是开玩笑般弯下腰问阳阳:“阳阳喜欢叔叔吗?” “喜欢哥哥”,阳阳笑着说。 朱槿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叫叔叔,再叫哥哥你俩爸都得气死。” 唐一蘅和陆长淮那边的话题也差不多。 唐一蘅非常费解地问陆长淮:“你怎么就弯了?哥哥想不通啊!” 陆长淮回头看一眼,笑着说:“碰上让我弯的人了呗。” “啧”,唐一蘅颇不满地看他一眼,“你跟我说说,这位古原什么来头,怎么就让你栽了?” 什么来头?陆长淮上哪儿知道去?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跟唐一蘅说,只敷衍道:“我俩自己都没定下来呢你就别查户口了。” “行”,唐一蘅很痛快,“那我能打听打听您怎么打算的吗?以后打算怎么着?跟不跟我爸我妈我丈母娘我老丈人交代交代?什么时候跟阳阳聊聊?” 他问这些是知道陆长淮不会把感情当儿戏,认准了就是做好一辈子走下去的准备的,那这些问题就必须要考虑。可这些问题陆长淮一个都回答不了。他不光对古原这个人一无所知,也因此对他们的未来毫无打算,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打算。 他并不着急,想给古原充分的时间,等他告白、等他坦白,然后陪他把过去的伤都酿成今天的蜜。到那时候,未来这两个字大概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所以,他跟唐一蘅说:“不着急,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看在我噌噌蹭的份儿上,留个评论再走呗 第40章 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下午,陆青阳拉着古原钻进了书房。古原帮他把那些扁平的石头清洗干净,他自己从小书包里拿出画笔开始画画。 “叔叔,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点,画得不好。” “没关系,我画得也不好。” “怎么不叫哥哥了?”古原逗他。 “妈妈说差辈儿了。” 古原笑了一声:“你懂差辈儿是什么意思吗?” 陆青阳笑着眨了眨眼睛:“我懂的呀,就是你跟爸爸是一辈儿的,我要是叫你哥哥的话辈分就乱了,所以我得叫叔叔。” “对,阳阳聪明。” “嗯,我有时候还挺聪明的”,陆青阳一边画画一边说,“比如刚才,你走过来我本来应该赶紧回屋叫人的,但是我想起来爸爸说过这边不会有客人过来,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认识爸爸的。” 古原挑了下眉,有些意外,顿了顿,他说:“这个推测合理,但是下次还是直接喊人好吗?坏人并没有显而易见的特征,可以是乞丐也可以是老师,当然也可能是爸爸的朋友。” 这话对一个7岁的孩子来说理解起来可能有些困难。陆青阳想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但你不是坏人对吗?” “我啊”,古原笑笑,“我有时候可能也是坏人。” 说话的功夫,陆青阳已经画好了一块小石头。这会儿递给古原,笑着说:“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他用浅蓝色打底,画了一个卡通小人。通过眼镜和衣服的颜色,古原知道这是画的他。要说画得多好也没有,不过特征抓得倒是很准,画得也可爱。 “送我的吗?”古原问。 “嗯。” “谢谢,我也努努力画一个送你。” 古原确实没什么画画的天分。他模仿陆青阳的画风画了个卡通版陆青阳。圆圆的脑袋,可可爱爱的发型,谁看都是一个乖小孩儿。 第76章 小石头递给陆青阳时,陆青阳已经又画好了一个陆长淮。这回是深蓝色打底,小人陆长淮穿着衬衫、一副酷酷的样子。 古原一看就笑起来。 正好陆长淮进来给他们送水,他赶紧拉着陆长淮看:“阳阳画得好吧?像不像你?” “像吗?”陆长淮反问古原。 “像啊,我觉得像。” 陆长淮其实有点无法接受这么一个卡通版的自己,过于可爱了。不过画是干儿子画的,像是古原说的,那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笑着接受。 整整一个下午,古原和陆青阳在书房里有说有笑。唐一蘅和朱槿挺欣慰。对他俩来说,陆青阳但凡多说一句话都是进步,都值得鼓励。 同样的,陆长淮也是一样。唐一蘅和朱槿今天看到陆长淮和古原如此亲密,心里竟然有种不太恰当的老父亲、老母亲般的欣慰。 这会儿三人坐在客厅聊天,陆长淮问朱槿:“你没什么要问的?” 朱槿笑道:“我问什么?问你为什么弯了?我才不问那种蠢问题。” 刚刚问过这个蠢问题的唐一蘅:“……你就不好奇吗媳妇儿?” “不好奇”,朱槿淡淡地说,“他能有个人作伴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还管什么别的?他又不是未成年我也不担心他被人卖了、骗了、占便宜了,以他的人品我同样不用担心他把人家伤了、亏了、辜负了,这不就得了吗?我还好奇什么?” 陆长淮笑了一声没说话。唐一蘅朝朱槿竖了个大拇指:“瞧瞧我媳妇儿,通透!” 书房里传来古原和陆青阳的笑声,陆长淮看着那边出了会儿神,忽然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阳阳在很多时候是很聪明的,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聪明。” 唐一蘅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一愣:“不至于吧?一个七岁的孩子……” “不知道,多跟他聊聊吧”,陆长淮说。 朱槿朝书房看了一眼又看向陆长淮:“你别一天想那么多,就算我俩带孩子不行,还有四位老教授呢,放心吧。” “嗯,我回头也再咨询咨询专家,看什么时候跟他聊合适。” …… 晚上吃过饭,唐一蘅和朱槿带着阳阳准备离开。他们原本打算住一宿陪陪陆长淮的,结果到这儿一看这情况,留下反而是打扰了。 临走时,陆长淮嘱咐阳阳:“好好吃饭,听爸爸妈妈话,跟小朋友们好好相处,有事儿给爸爸打电话。” 阳阳笑着说:“好的爸爸,你也要跟古原叔叔好好相处,别吵架噢。” 古原挑眉一笑,陆长淮揉了下阳阳的小脑袋,笑着说:“知道了。” 他们一走,屋里只剩下陆长淮和古原。中午那番对话之后,他俩还没能单独说说话,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陆长淮朝古原张开怀抱:“抱一下吧。” 古原笑着跟他拥抱。 这个拥抱跟前几次不太一样了。少了的是一些小心翼翼,多了的可就说不太清了。 有些尘埃落定的踏实,有些心心相惜的默契,还有些对遥远未来的无限期待。这段时间被忽略掉的种种暧昧的、跳动的、躲闪的、心照不宣的,汇聚成一条青绿色的河,忽然变得清晰而可爱。 然后是什么呢? 然后在热烈的温度中,各自恍然惊觉,他们在遇到彼此之前几乎灯枯油尽。大雪和北风日日穿过身体,穿过心上久未愈合的裂缝,大脑却麻木。 偶然相遇后的相爱是必然的。古原知道那些无人能懂的孤独如同蔓生的冰河,寒冷又漫长,陆长淮知道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如同扼喉的血手,可怖又窒息。他们看到了对方的痛苦,同时也看到了对方那颗即便千疮百孔却仍在跳动的心。 忍不住把仅剩的都给出去。善意掺杂了真心,纯粹也变浑浊。靠近是悄无声息的。穿过风、踏过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恍然惊觉时两颗心早已紧贴在一起,这个拥抱终于密不透风。 古原原本想问你怎么会喜欢我?但在这个拥抱中他找到了答案,不必再问了。他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他纠结的什么性向、什么追人手段,在陆长淮面前就像笑话一样。 所以,他只说:“谢谢”。 陆长淮笑了:“谢什么,小傻子一样。” 他当然要谢谢陆长淮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然坚定地选择靠近他。不过矫情的话他不想说了,他知道陆长淮也并不需要。所以他只说:“我要好好准备准备,仪式感不能少,辛苦你多等我几天。” 当然,他知道多隆重的仪式都比不上陆长淮做的这一切,但他给不了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能挖空心思给出一些毫无意义却浪漫热烈的。 他像只满怀期待又急不可耐的兔子。陆长淮不急,反正人就在身边。他站直了跟古原拉开一些距离,手却没有放开他:“没事儿,你慢慢准备,但今晚能陪我看月亮吗?” 他那个样子像是随时会收紧放在古原腰上的手,随时会吻过去。 如此暧昧的动作第一次出现在他俩之间,不过古原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慌乱。那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还没有走远,他的心脏被陆长淮攥在手里,平静中又有种酸胀的幸福感。这种幸福和踏实冲淡了他当下的紧张,所以他还颇有余裕地笑了笑:“好啊,去哪儿看?” 第77章 ……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准备足了吃的喝的,坐在了古原院儿里的沙发上。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月悬当空,又大又圆,带着柔美的光晕,美得不可方物。 两人披着薄毯子缩在沙发上。古原大概有些顾忌形象,没像往常一样摊着。陆长淮拿了杯喝的放在沙发扶手上,往后坐了坐靠上沙发背,拍拍自己的腿跟他说:“躺吧。” 古原一笑,不再矫情,当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过去。陆长淮顺势把手往他胸前一放,笑着拍了拍:“一会儿我哄你睡觉。” 这人真幼稚。古原一笑,从毯子里伸出手,把那只捣乱的手抓了起来。 这个姿势再去看月亮,心情已经不太一样。 刚才月亮还只是月亮,当下再看,它好像一颗圆滚滚的大橙子,甜得要滴出蜜来。天空从浪漫的蓝粉色慢慢变成幽深的蓝紫色。星星的数量恰到好处,没有抢了月亮的风头也足够点缀出一个绝美夜空。 古原又想哼歌了。他哼舒伯特的小夜曲,哼爱德华·埃尔的《爱的礼赞》,也哼那首《林中狐步幻想曲》。指尖在陆长淮手背上按来按去,陆长淮却什么都没有问。 等他哼累了,陆长淮才说:“今年的中秋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古原仰头看向他:“明年我也陪你。我帮你种菊花,陪你去扫墓,行吗?” 他已经注意到陆长淮院儿里的那些素色菊花不见了,想来林子里的墓碑前应该多了一束包扎好的。 陆长淮垂下目光:“行啊,我种的菊花蔫头蔫脑,你种的他们应该很喜欢。” “那他们会喜欢我本人吗?”古原追问。 陆长淮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笑笑:“怎么会不喜欢?就算不喜欢也忍着吧。”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就行了”,还好刹车及时。这句话跟那个有仪式感的告白一样,他都得留给古原。 不过委婉的喜欢是可以表达的,所以他说:“我下单了那台唱片机,自作主张选了颜色。可以放你书房,以后我陪你一起听音乐。” 古原沉默几秒,莫名有些心疼陆长淮。他什么都不问,不问他怎么会像在讲自己一样跟司马子期聊音乐,不问他怎么会对那些没什么人听的曲子如数家珍,也不问他按在他手背上的音符代表着什么,只是说我买了唱片机,我可以陪你一起听音乐。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好,你选的颜色我一定喜欢。” 不过他的短暂沉默还是出卖了他。陆长淮垂头看看他,剥了一颗巧克力塞他嘴里,有意识地换了话题:“说起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 “什么?” “那天隔壁那个大金戒指砸东西的时候你为什么自己出去不给我打电话?那会儿还信不着我吗?” “啊,那天”,古原鼓着腮帮子笑了。 他想起那天他也是躺在这个沙发上,院儿里有些虚无缥缈的花香。他哼了一些小调,有些舒缓有些忧伤的小调,没有今晚的小夜曲浪漫。那天温度应该比今晚高不少,他却感觉有些冷。 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被大金戒指吵醒,然后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 这会儿他笑着说起来:“不是信不着,就是太生气了,觉得你好不容易睡着到头来却要被那疯子吵醒。” “我?”陆长淮诧异地问。 “嗯,你。” 原来那么早吗?陆长淮一笑:“看来古老师藏了很多小秘密啊。” “挺多呢,你还想听什么?”古原躺在他腿上笑着,说话时带上了淡淡的巧克力味儿。 “还想听听你那个小脑袋瓜今天都脑补了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 “没关系,今晚月色这么美,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作者有话说: 啊!(小人扎心吐血)从昨天开始修文了,因为觉得这本前面基调过于沉了,所以加了一些梗,改了一小部分内容。整体剧情没变的,之前看的小伙伴也别担心。 现在的情况就是存稿也不多了,前面的也才改了一半多,改来改去还总不满意,麻烦哪位小朋友提刀来给我砍了吧!啊!!!_(:3」∠)_ 第41章 长淮你好 隔天一早,古原还迷迷糊糊睡着,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又是语音电话,又是古意。确实有可能是古宏俊打来的,不过古原还是接了。 接起来他没说话,听到那声哥才“嗯”了一声。 “你还好吗?”古意问。 “挺好。” “中秋好好过了吗?昨晚就想给你打电话的,爸妈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没找着机会。” 这孩子实在缺心眼儿,古原苦笑一声说:“你没事儿就行。” “没事儿,你知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嗯。” 两人一阵沉默。古原掀开被子起了床,开着免提披上衣服拉开了窗帘。 古意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地说:“哥,我想……要不过段时间你还是回来吧,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对你也不公平。大家就敞开了谈呗,谈个你满意的条件。我肯定站你这头儿。” “我满意的条件?”古原看着窗外笑了一声,“我满意的条件就是他俩再不干涉我的生活,再不踏足公司一步,你觉得这有得谈吗?” 第78章 “有的谈的哥,他俩要的不就是钱吗?我手上有一些东西可以用,威逼加利诱,我觉得有得谈。” 古原眉头皱起来。古意这些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儿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陆长淮出来浇菜地了,回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看见他站在窗前,陆长淮指了指大司马,示意他下来一起去遛狗。 古原比了个ok的手势,跟电话那头的古意说:“我真的不想折腾了。我这个人没有那么多野心和欲望,只求踏踏实实过日子,所以古意,别替我不平,我没那么多不平,也别掺和这些事儿,别蹚这趟浑水,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电话那边的古意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之后,古原看着院儿里的陆长淮出了会儿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陆长淮又转过身看他,他才打开窗户喊了一声:“等我一会儿哥,我还没洗漱。” “不急,你慢慢来。” 那天吃过早餐之后,古原笑着说:“哥,我得出去一趟。” 陆长淮大概猜到他要去执行他的秘密计划,也笑了。他什么都没问,拿出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古原说:“等你回来吃晚餐。” “好”,古原抱他一下,拎着钥匙走了。 连续好几天,他都是早上出门,晚上回。有天还装作若无其事般问陆长淮:“哥你今天没有要出门的计划哈?” 陆长淮哭笑不得,问他:“我计划出门多久合适?” “嗯……也不用太久,傍晚回来就好。” 陆长淮走过去捏捏那张笑脸,说:“行,辛苦。” 其实他今天还真要出门一趟,只是没想到他出趟门会被这么多人目送。 刚走到停车场就碰到周年。周年手里拎着个大袋子,看见他就笑。 车开出去经过湖边又看到解三秋和胡缨站在院儿里说话。看见他车开出来,胡缨脸不红心不跳地朝他摆了摆手。 这帮人没有猫腻就有鬼了。别的不说,能在上午看到直立行走的解三秋就已经是奇迹了。 看来他刚一决定走,古原就开始召集人马了。 陆长淮摇头一笑,开着车往市里去了。 到市里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儿,他接了阳阳又接上朱槿和唐一蘅,四人一起吃了顿午饭。阳阳还问:“古原叔叔怎么没来?”陆长淮笑着说:“他忙得很。” 下午他去取了前几天预订好的东西,又专程去那家卖巧克力的店里买了几盒巧克力,回去的路上拐了个弯,跑到杜师傅的花卉基地现包了一束花。 杜师傅不在基地,陆长淮出去的时候倒是正好碰到他开着大卡车回来。不过陆长淮赶着回家,没再停车,只按了下喇叭权当打招呼。 回到避世森林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正值夕阳西下时分。 院儿里没什么人,他沿着鹅卵石路一路走回家。打开院门,迎接他的是穿着西装叼着一枝玫瑰的大司马。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大司马已经不那么闹腾了,那些原本只配合司马子期的小技能也逐渐不藏着掖着了,现下还又新添了叼花的本事。 古原挺细心,花枝上的刺都削干净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贿赂”了大司马才让它穿上这身狗狗西装。 陆长淮弯腰摸摸它,夸奖几句才往屋里走。 屋里灯亮着,玻璃门上贴着张纸条——“上楼换上西装到书房来。” 是古原丑萌丑萌的字。写得大大的,生怕他看不见一样。 陆长淮把花和巧克力放到茶几上,径直上了楼。他卧室的床上摆着几枝扎好的玫瑰,旁边有一套西装。 简简单单的款式,内敛的黑色。裁剪得体、工艺精良,有些小设计又不过分张扬。衬衫、领带和皮鞋都搭配好了,都是他会喜欢的花色和款式。 换上这一套,陆长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刚才还有空笑,这会儿连下楼的脚步都有些急切了。 刚走下楼梯又匆匆折返回来,从刚才换下来的衣服兜里摸出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盒子打开,取出两对袖扣,一对揣兜里,另一对一边下楼一边扣到了自己袖口。 走到书房正好扣好。他理了理衣服,打开门,紧接着就愣在了原地。 夕阳西下时分,落地窗外的野草地不见了,目之所及全是琳琅满目的花。 他简直不敢相信,古原竟然凭空变出了一个花园。高高低低、五颜六色的花开得耀眼,摆放得错落有致。 外圈有一人多高、棒棒糖形状的各色月季,有随风摇曳的蓝紫色绣球,还有一些特别大棵的风车茉莉。它们围成一个圈,把野草地隔绝在外。 再往里是相对矮一些的花。陆长淮一圈看过去,大都是一些新品种,认识的寥寥无几。勉强认出了改良过的小株向日葵、蓝色的玛格丽特和古原院儿里同款的风雨兰。 最内侧相对简单一些,白玫瑰和蓝玫瑰交织在一起,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这一幕对于三十六岁的陆长淮来说着实有些夸张了,可当他看到古原穿一身西装、捧一束玫瑰站在门口的时候,又觉得好像只有如此夸张华丽的花海才配得上眼前的人。 门铃响了,他走过去给古原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花海亮起了灯。古原手捧玫瑰,抬眼看向他: 第79章 “长淮你好,我是古原。我刚刚过完28岁生日,年纪不算小了,可我打算把自己重新组装。 我身体的25%用来存放前面28年所有美好的回忆,5%被28岁生日之后关于这里的记忆填满。那一部分我装了湖边潮湿的风、罐头里足量的糖,还有皎白月光下你长长的影子。 剩下的70%空间不算大,我打算用余生慢慢填满。当然,我希望它们都关于你。 我想跟你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看不到头的时间,拥有每天每天望不到边的快乐,你愿意吗?” 本是挺高兴的事儿,也是练习了无数次本不该再有波澜的台词,可当下,古原看着陆长淮,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像一颗躲藏了整个秋天的红蘑菇,今天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于是仰起红彤彤的脸问:“你要不要把我带回家?”期待中,心下又不免慌张,害怕自己徒有其表,内里却带毒。 陆长淮没有犹豫,接过他手里的花,往身后的展示柜上一放,迈步走下台阶。 他牵起古原的手,摘了他手腕处的袖扣,从兜里掏出那对跟自己一样的,边帮他戴边说:“我不善言辞,性格沉闷,甚至没什么爱好。那些别人眼中不可方物的美景摆到我眼前我也提不起欣赏的兴趣。可那天想给你挑两件礼物,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我忽然看到了漫天璀璨的耀眼星辰和朦胧可爱的半弯皓月。” 古原垂头去看陆长淮帮他戴上的袖扣。深蓝色的底,几个小小的亮点为点缀,像是把整片静谧夜空浓缩在了这一枚小小的袖扣里,沉稳而典雅。 紧接着,陆长淮又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枚戒指,不由分说地套到了古原的无名指上,然后才抬眼看向他问:“我愿意倾我所有,用余生陪你填满剩下的那70%,你愿意用余生陪我看来自遥远宇宙的浪漫夜空吗?” 盒子举到古原面前,古原一笑,从中取出另一枚戒指,郑重地戴到了陆长淮手上。 这两枚戒指是银色哑光的,看似简洁却颇有设计感。几颗细钻镶嵌在戒面上,捧出一轮小小的弯月。 不过那弯月是残缺的。陆长淮那枚是月亮的上半部分,古原那枚是月亮的下半部分,两枚戒指拼合到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月亮。 古原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马上抬头看向陆长淮说:“我愿意。” 天色暗了,灯光恰到好处。四周一片静谧,唯有花香四溢。 陆长淮听到那三个字闭了闭眼。随后他微微垂下头,额头抵上古原的额头,盯着那双比夜空更美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个短暂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当下美好的一切,古原却紧攥着陆长淮的衣摆才能稍稍克制由这一个动作带来的指尖战栗。 他眼眶又红了。陆长淮重新去抱他。吻在他眼角,又轻轻吻在他耳后。 “别难过,也别害怕,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都有我。今天要不要盖个章?” 古原微微垂头,格外虔诚地吻在陆长淮突出的喉结上,带着一点儿鼻音说:“盖完了,不能反悔了。” 这个动作简直要了命了。陆长淮很无奈地一笑:“好。我也给你包了束花,要不要去看看?” “再抱会儿吧哥”,古原埋头笑着,“我有点儿腿软。” “那我抱你回?” “别别别,让我缓一会儿,马上就好。”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解三秋像个狗仔一样终于收了摄像机,借着花的遮挡弯着腰悄悄走了。 陆长淮听到动静朝那边看了一眼,问古原:“你知道解三秋刚才在拍吗?” “啊?拍什么?” “录像吧估计,刚走的。” 古原的耳朵顿时烧了起来:“我不知道啊,他们刚才明明都走了的。” “没事儿,回头我问他要。以后记住,那家伙是只老狐狸,干什么都别带他。” “我没想带”,古原想起前两天被他们逼问就哭笑不得,“他们把我抓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聊上了,躲在另一处的胡缨和周年腿都蹲麻了。 胡缨低声说:“这俩人怎么抱个没完了?咱俩跑不跑?” “跑吧姐,别一会儿被抓住了。” “你走前面。” “行,那你跟紧。” 两人弯着腰走得小心翼翼,偏偏胡缨干这种事儿也舍不掉她的高跟鞋。鞋跟踩上石子,崴了一下脚,她当即“啊”了一声。 抱着的两人终于分开,一起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胡缨非常尴尬地抬着一条腿,见状只能站直了,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可怜周年原本没被发现,却无缘无故挨了胡缨一巴掌,只能跟着她站直了一起当招财猫。 古原无奈了:“你们不是走了吗?” 胡缨张口就来:“啊,我刚才搬花项链掉了回来找一找。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我马上走。” 她说完拔腿就跑,留下周年站在原地尴尬地摸摸鼻子,开始往外掏吉祥话:“那什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花好月圆,呃……还有什么来着?” 陆长淮捏捏眉心,指指餐厅的方向,示意他赶紧闭嘴走人。 被这帮人这么一闹,古原刚刚满得要溢出来的情绪散了个干干净净。 第80章 等周年跑远了,他笑着问陆长淮:“胡缨姐戴项链的吗?” 陆长淮平静地答:“从来不戴。” 古原又问:“你确定周年已经读完了研究生吗?” 陆长淮顿了两秒摇摇头:“不太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啦!!!!!!!!! 第42章 你想干什么都行 两人一起回屋吃了周年送来的晚餐,桌上摆着陆长淮亲手包的那束花。 晚餐大概是胡缨做主安排的,没有弄得太夸张,都合他俩的口味。 古原这顿饭吃得挺忙,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袖扣,夹菜的时候眼睛也不看菜,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 他手指白皙修长,戴这款戒指很好看。可再好看也没这么看的。陆长淮看得好笑:“吃完饭再看好不好?丢不了。” 古原捏捏戒指说:“我觉得自己有点太幸福了。”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我眼光不好。” “我喜欢的”,古原收了笑认真地看向他,“不过说真的,哪怕你送我个易拉罐拉环我也会觉得很幸福的。” 他目光如此直白,话说得又这么赤诚,陆长淮抿了口红酒,摇头一笑,觉得这饭是吃不成了。 “我没那么好古原,咱俩能走到一起是多亏了你。我想我一开始那些拒绝我应该跟你道歉。” “那我岂不是更应该道歉?” 这话再聊下去就要破坏氛围了,陆长淮赶紧举杯喊停:“今天不提不高兴的,我的错。” 古原跟他碰了一下,配合地换了话题:“戒指尺寸怎么会这么合适?什么时候偷偷量的我都不知道。” 陆长淮笑着说:“你再想想。” 酒杯一圈圈地晃,古原忽然想起那晚他们一起赏月,他把陆长淮的手背当琴,不停地按来按去。陆长淮拿着水果兜上拆下的一根细绳,开玩笑般往他手指上套,说这几根手指得捆起来才能老实。 “可是你那天套的是好几根手指啊。” “可能你没注意,最后我套的是无名指。套完我悄悄在绳上划了两道印,揣兜里了。” “我真没注意,你手转来转去转太快了。” 陆长淮忽然一挑眉:“分神了吧?” 古原一口酒还没咽下去,一听这话差点呛着,求饶般喊了声:“哥”。 陆长淮不再逗他,放下酒杯给他添了勺汤:“快吃,我惦记着看花呢。” …… 饭后,两人搬了张小沙发到书房,隔着落地窗赏花。 古原躺在陆长淮腿上,姿态很放松:“我本来想直接挑一些花种下的,但杜师傅不同意,说那纯粹是残害生命。我说我可以照顾的,他说花种在你院儿里的瞬间命运就已经决定了,除了死就是残,绝没有第二种结局,这是玄学。没办法,我只能端盆拉过来。除了那些玫瑰是切花,剩下的他明天就要拉走,卖都不卖给我。” 陆长淮扶额苦笑,实在没想到他在杜师傅心里已经菜到如此地步。 古原安慰他:“不过这个季节这些花在咱们这儿确实不太好活了,等明年开春我再去挑一些回来种。” “嗯,你说了算”,陆长淮捏着他的手说。 “我现在已经有想法了”,古原很开心地指着外面,“鹅卵石路那边搭个架子种藤本月季或者风车茉莉,弄成一面花墙。里面就随意了,到时候我挑一些给你看,你喜欢什么我们种什么。” 一想也知道那是个大工程,陆长淮倒是一点儿意见没有,笑着说:“这几天在杜师傅那儿进修完,你都快成专家了。” “那倒没有,不过这几天我确实发现养花是件挺快乐的事儿”,古原仰头看他,“你说我能不能跟杜师傅商量商量在他那儿入个股啊?” 尽管陆长淮知道杜师傅那儿又热又辛苦,但他没劝古原放弃,而是说:“行,你想干什么都行。”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反正一切有我,古原怎么会听不明白?他看了陆长淮几秒,忽然拽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他手上的戒指,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陆长淮哭笑不得。很难想象这是一个28岁的人会有的肢体语言和动作,太纯情了。古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下午陆长淮挑花的时候没有去讲究什么花语和寓意,他只挑白色的。白色的小苍兰,白色的重瓣百合,白色的坦尼克玫瑰。干干净净的花配干干净净的人。 这会儿他扶正古原的头,看着那双带笑的眼睛,微微俯下身去吻他。 这个吻并不深入,甚至有些温馨,恰如当下的氛围。 落地窗外,昏黄的小灯投下一圈圈柔和的光晕,华丽的花海收了浓妆换上素雅的小礼服,打造出一个静谧安宁的夜的花园。 陆长淮俯下身的时候,古原顺势闭上眼睛。他想起那晚他俩一起吃烤肉,他站在黑暗处,陆长淮坐在火光旁,他想走过去。当下恍如隔世,因为那个温暖的人主动朝他靠过来,送上一个柔软的吻。 不知道是不是陆长淮体温偏高一点的缘故,古原忽然觉得自己像仰头灌下一大杯短尾鸟——周身滚烫,大脑缺氧,心脏不受控地狂跳,妖风四起。 是什么时候抬手勾上了陆长淮的脖子,又是什么时候小心翼翼地吻了回去,古原统统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陆长淮柔软的目光,他只好咬着嘴唇笑笑,颇有些尴尬地松了手。 第81章 陆长淮又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按按他的头让他侧躺,去看他耳后结痂的伤口,怕他刚刚一用力把伤口蹭破。 这个姿势古原正好冲着陆长淮的肚子,他笑着戳戳面前的腹肌说:“没事儿,都快好了。” “嗯,但疤肯定是留下了。” 他说着轻轻点了点古原的耳垂:“无妄之灾啊,这段时间有没有习惯一点?” 那怎么可能习惯?古原还是没忍住抬手蹭了蹭有些痒的耳朵,颇有些不满地看了陆长淮一眼。 陆长淮笑了:“赖我”。 夜更深一些的时候,陆长淮腿酸了,古原折腾一天也有些困了,可是两人谁都没有说再见的意思。 刚刚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话说都说不完,怎么可能会想回去睡那无聊的觉? 可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陆长淮忽然想到什么,问古原:“你是不是还从来没参观过二楼?” “嗯,只有今天偷偷去了趟你卧室。” “走,我带你上去看看。” “现在?” “嗯,走。” 夜深了,两人都还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实在没必要。陆长淮带古原参观了二楼的影音室、服装间,又带他看了自己的卧室,最后把他领到二楼客房,这才说:“这间客房没人住过,前两天趁着你天天往外跑我收拾了一下,给你放了些床品和衣服。日用品之类的也都备好了,你要不要在这儿洗个澡换身衣服?” 古原属实没想到他会做这些,此时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铺好的床和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的衣服,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衣柜里那些衣服完完全全就是他的风格——浅色系的衬衫、针织衫,纯色的裤子,甚至还有围巾、帽子、领带之类的小东西,一应俱全。 他傻乎乎地问:“这得准备多久?” “没多久”,陆长淮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我自己挺喜欢的一个牌子,挑好他们会直接给送来,我甚至连门都没出。” 事实上,不管是这些衣服还是袖扣和戒指,陆长淮都花了很长时间挑选。他自知不是个多敏锐时尚的人,总怕自己眼光不好,担心古原会不喜欢。 可古原心里想的还是一样。哪怕这些衣服他都不喜欢他也会很高兴,因为这件事本身的意义比其他东西重要得多。 从小到大,他好像总在四处漂泊,不是在学琴就是在上课,别人放假的时候他还要去演出、去录各种莫名其妙的节目,偶尔回家住几天也很难找到归属感。 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没有自己的房间。后来换了房子,房间并不紧张了,可他总不回家住,所以他的房间又被运用得很灵活。全家不穿的衣服会堆进他的衣柜,古意玩腻了的玩具会出现在他书桌的抽屉,家里来人多的时候他的房间又变成客房…… 阮依楠不像古宏俊那么挥霍,哪怕有钱了也还是不愿意扔掉那些没用的东西。长年累月,他的房间最后终于变成了库房,他也就再也没回去住过。 后来古原明白,其实所谓归属感根本不在于有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他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父母的爱所以连回家都显得如履薄冰。 此时,他看着这个房间,看着陆长淮,脑子里不停转动的秒针戛然而止。他终于觉得累了、困了,想好好睡一觉了。他想,这种昏昏欲睡的踏实大概就是所谓的归属感。 陆长淮说:“你想回隔壁的时候就回隔壁,想住这边的时候就住这边,怎么舒服怎么来。” 古原看着他没说话,忽然觉得他今天所谓的仪式感太肤浅了。如果把他俩给出的东西分别放到天平两端,他那头一定是高高翘起的。 当下的踏实感莫名生出一头由愧疚和不安组成的野兽,咆哮着要吞没他。 他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 看他忽然收了笑,陆长淮以为他心思细腻,又被触动,所以走过去抱他,柔声问:“怎么了?” “没”,古原顿了顿才说,“想谢谢你。” “不用啊,都是小事儿,你才辛苦。” 古原低着头,埋在陆长淮胸前,嘴角都是苦笑。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挣开陆长淮跑到衣柜边,状似很轻松地说:“好了,你也回屋洗漱换衣服吧哥,我现在真的困了,我要在这儿好好睡一大觉。” 他背对着陆长淮,陆长淮因此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那我走了,你有事儿叫我。” “嗯,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对不起昨天发错章节了,跳了一章!今天才发现!!!(现在是替换后的正确章节了)果然人又困又饿的时候要犯糊涂啊! 第43章 抱歉长淮 床垫很舒服、被子很柔软,还带着一点阳光的味道,可对古原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悲观的情绪总是不挑时间忽然找上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总是变幻无常。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在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早上起床跟陆长淮一起吃过早餐,他会出门去杜师傅那儿摆弄花草。傍晚时分,他会带上一束当天开得最好的花回家,跟陆长淮一起吃晚餐。就让日子这么周而复始,直到暮年,直到白头。 可这些幻想竟然被衣柜里几件衣服轻易打破。陆长淮给的越多,他越无法心安理得。开在未来的花眨眼间枯败,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统统成了悲剧。 第82章 应该开口说说过去吗?当然应该。哪怕不为了坦诚也应该让陆长淮知道他的另一半是谁,应该让他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可剖开自己谈何容易?他怕陆长淮的眼中从此带上怜悯,也怕自己刻意忽略掉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 如果过去的子弹正中眉心,他还能不能再次站起来,还能不能拥有未来?这一切未知都让他恐惧。 这几天被幸福包裹的那颗热烈的心在这样的深夜里渐渐冷却,几近失温。 古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意迟迟不来。脑子里有些急促如骤雨狂风般的调子,节奏渐渐失控,音调扭曲变形。他努力调整呼吸也无法让自己狂乱的心率降下来。 指甲刺向掌心,牙齿紧咬下唇,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古原?睡了吗?” 陆长淮的声音像一只忽然出现的大手,一把将他从深渊中捞起。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息,几乎像一条缺氧的鱼般奔向门口,迅速打开了门。 陆长淮手里拿着一个保温壶:“忘了这屋没装饮水机……” 他话没说完,猛地止住了话头,因为古原几乎是在开门的瞬间就像站不稳一样撞在了他身上。 保温壶还在手里,陆长淮只能单手收紧,帮他站稳:“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起猛了,晕了一下。” “我就觉得你晚上吃太少了,等你缓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古原有些着急地说,“我没事,我想睡觉了哥,你能陪我吗?” 陆长淮犹豫一瞬,说:“行”。 他单手扶着古原,随手将保温壶往地上一搁,然后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 古原闭着眼睛把头埋在陆长淮胸前,怕小夜灯的光太亮,会让陆长淮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可他伪装得再好也无济于事,刚才那一抱陆长淮已经什么都懂了。 把他放到床上,陆长淮手撑在床边,抬手蹭了下他的眼角,悄悄叹了口气。 当下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陆长淮原本信心十足,认为不管古原的过去有多么糟糕,他都能用爱和时间治愈他。可眼下真切地看到这样的古原,他却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古原像一只迷失在森林里孤立无援的小鹿,嘴角破了,身体紧绷,睫毛扑簌簌地抖。 他走到另一边上了床,抬手把古原捞进怀里抱着,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古原沉默良久,心率慢慢降下来,由愧疚和不安组成的那头野兽却还在近旁窥伺着他,逼迫他开口。 他埋在陆长淮怀里,声音又低又闷:“长淮,我是一个很不讨喜的人。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套理论,说如果个别人不喜欢你那可能是他们的原因,可如果周围人人都不喜欢你,你就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我不用反思,我当然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我不想改,我想保留一点我作为一个人的棱角。” “嗯,这没什么错。你没必要去讨别人的喜欢,做自己就好。你做自己我不是也很喜欢你吗?” 古原低笑一声:“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总想给你一个更完整、更完美的自己。可是我又很害怕,顾虑堆得像山一样高,不及你万分之一磊落。两种情绪来回拉扯,始终没个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这样逼自己古原”,陆长淮闭了闭眼睛,止不住的心疼,“我说过的,以前的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一切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知道,有什么情绪、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别自己扛着,行吗?” 陆长淮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温柔,可抱着他的手却有些紧。野兽忽然在古原耳边怒吼,古原却知道自己没办法答应陆长淮这一点小小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像个油盐不进的疯子,实在无法面对陆长淮,便借口胳膊麻了,仓皇转过身背对他。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却没有回答陆长淮的问题,而是自嘲般说:“果然谈恋爱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人,不能找个像我这样人人都不喜欢的疯子,会很累。” 这话让陆长淮拧起了眉,古原却拽着他的手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抱歉长淮,我今天没控制好情绪,把这原本很美好的一天毁了。睡吧,睡醒我们都忘了它。” 柔软的睡衣包裹着两个不安的灵魂,这夜静得可怕。 陆长淮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古原却忽然变成了这样。回想这一天,好像根本找不出哪里出了错,古原的情绪源头在哪里他更是无从得知。 他轻轻吻在古原肩上:“睡吧,晚安。” 古原闭着眼睛怯怯地问:“一会儿你会走吗?” “不会,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睡。” “嗯,晚安。” 道过晚安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但却没人真的睡着。 古原闭着眼睛,人像静止了一样,脑子却一直在转。陆长淮一手抱他,一手撑头,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长时间之后,古原的呼吸终于变得舒缓,陆长淮才放心躺下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古原忽然变得不安,嘴里呢喃着在说些什么。陆长淮被这动静吵醒,手上稍稍用力把他转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第83章 古原慢慢安静下来、慢慢转醒,意识清醒的瞬间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流。 昨晚那头野兽忽然长到房顶高,张着大嘴悬在他脑袋上方,嘶吼着、咆哮着。 你为什么要动心?动心了为什么不走?为什么明知自己无法挣脱却还要死死抓住他的手把他也拖下水?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明明还没有把玫瑰上的刺处理干净你就敢告白?你的花海真的只是花海吗?那分明是一个漂亮却带毒的陷阱!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在告白完之后马不停蹄地上演一出情绪失控的戏码,拉着另一半一起失眠?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被爱人抱着却依然摆脱不了噩梦,还要将原本安睡的人吵醒? 愤怒掺杂着沮丧,悲哀夹杂着委屈,坏情绪搅成龙卷风,带着沙子刺向他的眼睛,逼出无法自控的眼泪。 “对不起长淮,对不起……” 陆长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尖儿直泛酸。 窗帘的缝隙有晨光倾泻,其实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却一下一下拍着古原,帮他把被子盖好,又吻在他额头:“不难过宝贝,接着睡会儿。没事儿,我在这儿。” 古原的睫毛还挂着泪,陆长淮睡衣前襟湿了一块。两人无视晨光,重新相拥入眠。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大司马有自动喂食器,自给自足吃得饱饱的,但它不是一只好吃懒做的狗,吃饱了就想运动运动。奈何两位铲屎官迟迟没有动静,精力无处发泄,孩子便想着帮家里干点活儿,于是很卖力气地把小菜地刨出好几个坑,美其名曰——松松土。 任谁来看都不能否认我们大司马的努力。孩子刨坑刨得浑身是土,不怕脏、不怕累,牺牲自己一条狗,幸福铲屎的一双人。 果然,铲屎的是领情的。陆长淮醒来跟古原道过早安,起床回自己屋去换衣服,没承想拉开窗帘往院儿里一瞅,正好看到大司马浑身是土地在菜地里冲他摇尾巴。他当场就气笑了,立刻喊古原来看。 这一幕在大司马眼里是这样的——铲屎官一号看到我刨坑刨得好,开心地笑了,立刻把铲屎官二号喊来参观。铲屎官二号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我一只狗能刨出如此完美的坑,甚至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他们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可真厉害! 事实上古原是在指着菜地说:“完了完了,长了这么多天的菜!好不容易才长高一点!啊!!!大司马这只蠢狗!!!” 这么一来,两人可有事儿干了,昨夜及清晨的种种自然没空再提。 匆匆吃过早饭,两人先把大司马带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古原让它坐在菜地旁,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半天,也不知道孩子听懂没有。 古原可太心疼那些菜了,都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能塞回土里的他都小心翼翼地给塞回去,连根都断了的那些他拿只盆拣出来,说干脆晚饭就吃掉,不能浪费。 陆长淮安慰他:“没事儿,还有很多呢。大司马聪明,下回肯定不能刨了。” 古原还是不放心,他指指小菜地周围的矮篱笆,简单明了地跟大司马说:“no!” 这回大司马应该是听懂了,蔫头耷脑地钻回它的狗屋里去了。 它气人,它主人也气人。刚刚陆长淮把大司马闯的祸发给司马子期看,这会儿司马子期回过来一段毛驴打嗝一样的笑声,笑得陆长淮和古原都忍不住跟着乐了。 两人一点儿脾气没有,收拾完院儿里还得给大司马洗澡。 大司马脚上都是泥,进屋乱踩那地板就得脏了,陆长淮干脆把它抱起来一路抱进了一楼浴室。 七八十斤的狗,抱着并不轻松,陆长淮放下它的时候笑着跟古原说:“我怎么感觉它比你还重?” “别冤枉我们大司马,我可一百三呢,还长这么高,抱起来怎么可能比抱它轻松啊?”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大概因为我很爱你,所以并不觉得重。” 古原抬头看他一眼,无奈地笑了。脏狗坐在地上等着洗呢,这人竟然站在浴室门口大言不惭地说情话,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陆吗? 转了性的老陆把外套脱了扔到一旁,走过来亲他一下,这才说:“来,我洗你冲水。”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已经看过的宝宝们请回看上一章,前天发错了,发的时候稀里糊涂地跳了一章,现在改过来了。 非常抱歉,呜呜x﹏x 第44章 还招我吗? 大司马不老实。早起爱刨坑,洗澡爱甩水。淋水它甩也就罢了,打沐浴露它也甩,摁都摁不住。 一开始两人还挡一挡,后来干脆放弃了。随便吧、毁灭吧、大家都当落汤鸡吧,反正衣服都湿了。 他俩身上都穿着家居服。轻薄柔软的料子,被水沾湿的地方干脆紧贴在身上。拜大司马所赐,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儿,无端变得氤氲缱绻。 洗到后来,两人都不好意思往对方身上看了,力求速战速决。 匆匆洗完之后,陆长淮没让古原出来。他把大司马塞进烘干机,上楼拿了条浴巾回来递给古原,让他洗个澡擦干再出来。 天气一天天转凉,正是换季感冒的时候。古原接过浴巾,拽住陆长淮:“你也快去洗,别着凉。” “知道了。” 陆长淮转身要走,古原却没松手。 第84章 看着这样居家与性感并存的陆长淮,古原笑得不明不白,没忍住贴过去亲了他一下。 要退回去的时候,换陆长淮不让了。 一个身体没有隐疾的正常男人,哪禁得住爱人这样的撩拨?像只湿漉漉的猫一样,轻轻挠一下就要走,那他能让吗? 他抬手按着古原的脖子,丝毫没有克制地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当下难以抑制的浓稠爱意,也带着昨晚无处发泄的酸胀情绪。 古原冷冷清清活了小三十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野火燎原。他被这个吻烧得口干舌燥,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紧紧抓着陆长淮的手腕,逮着一个空隙赶紧喘上一大口气。 缺氧的时候头昏脑胀,鼻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像身处浓雾笼罩的原始森林,两个失落的灵魂磕磕绊绊撞在一起,拼命地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没有理智,只有原始欲望的碰撞。 雾渐浓,危机四伏。大司马嘤嘤嘤地叫着,提醒他们这个吻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陆长淮跟古原拉开距离,按着他昨晚自己咬破的那边唇角,蹭了一下问他:“还招我吗?” 古原悄悄伸手握住门把手,飞速侧身关门的同时,留给他一个字:“招”。 有什么不敢招的?拥抱上瘾、接吻也上瘾,他怎么会嫌多? 只是当下的情况着实尴尬,不知道陆长淮有没有看见。 …… 大司马在烘干箱里被吹得昏昏欲睡,楼上楼下两个卫生间静悄悄的,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等到狗也吹干人也吹干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陆长淮扒拉着古原半干的头发说:“晚上我们吃火锅吧,累了,不想做饭了。” “去餐厅吃吧,别在屋里折腾了。” 陆长淮笑着问他:“你想去吗?说实话。” “不想”,古原笑了,“行吧,吃火锅。” 火锅简单,拆一包底料,冰箱里有什么就涮什么。早上拣出来那小半筐青菜也被古原择洗干净,下了锅不过两筷子的量。 “自己种的菜是甜”,陆长淮说。 “还嫩呢”,古原也夹了一筷子,“都是小苗苗,大司马作孽啊。” “它那爪子趾甲有点长了,我刚才看了看没敢剪。下回还是带宠物店去洗吧,家里洗太麻烦了,剪指甲清理耳朵之类的咱俩也不会弄。” 古原笑他:“烘干机白买了?” “不白买,哪天又像这样玩儿一身泥的时候还能用上。” “欸,我小时候特别想养只萨摩耶来着,白白胖胖的,长得还可爱。今天一洗大司马我可明白了,那狗太费劲了。你说它要沾一身泥洗个澡是不是得四个小时?”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得吧,你洗个澡都得一个小时呢。” 古原耳朵腾地红了:“我顺便收拾了浴室!” “嗯,知道了”,陆长淮笑了一声,“喝口饮料别呛着。”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屋里热气腾腾。两人慢慢吃、慢慢聊,话题很家常,氛围很舒服。 饭后去找解三秋算账,权当消消食儿。 前几天古原连着几天往外跑,终于还是被胡缨发现了不对劲。 那天他走之前去餐厅打包了杯咖啡,胡缨和解三秋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黑道大姐大和她那浪荡的二当家一人戴副墨镜,抱着胳膊抬着下巴,问他:“去哪儿?干什么?赶紧交代!” 古原笑了,也不藏着掖着:“去杜师傅基地,挑花表白,二位什么指示?”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一边一个搂着古原往小包间去。 进门胡缨说:“交代了就好,我们都收到线报了。” “线人姓杜吗?”古原笑着问。 “杜什么杜,杜师傅懂什么?他小徒弟是我小弟。” “噢,不知道缨姐人脉这么广,以后靠您罩着了。” “好说好说。” 解三秋把墨镜扔桌上,打断他们:“说正事儿,打算怎么弄?你不用我们帮忙?” “呃,不用吧,没那么麻烦。” “弟弟你拎不清啊,你搞这么大动静不得留几张照片做个纪念?到时候你不得有人打配合把老陆拐到现场?这事儿麻烦着呢!你还不用,哥哥姐姐现成的你客气什么?” “行吧”,古原笑了,“那哥哥姐姐替我保密吧。” 那天,古原被迫捋了一遍细节,胡缨、解三秋和半路被拐进来的周年领了各自的任务,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可不得兴奋吗?在这荒郊野岭住着,每天就那些事儿,生活都变得无趣了。好不容易赶上回大事儿,还是陆长淮的大事儿,他们能不兴奋?能不跟着掺和? 当然,高兴也是实打实的。 临走,古原问他们:“你们就不怕我不靠谱,哪天伤了老陆的心吗?” 胡缨说:“谁敢说我弟不靠谱我打断他的腿,谁家不靠谱的弟弟能这么费心表白啊?弟,你别担心,姐以后就是你娘家人,老陆欺负你你来找我,姐给你做主。” 解三秋不服气了:“当我们老陆没人了是吗?我告诉你古原,你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哪天你想撤了,不管我们老陆了,那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狠话放完他自己先笑了:“快拉倒吧,老陆都你那头儿的了我给他撑个屁的腰,我闲得慌吗我?” 第85章 周年说话了:“我给陆哥撑腰,也给原哥撑腰,我都撑,撑不撑得住的另说吧。” “就你那个小身板你还给别人撑腰呢”,胡缨说他,“你自己的腰还得姐给你撑着呢。” 一群人闹哄哄的,古原觉得挺踏实。当天的车开得都比往常愉快,看什么都顺眼,看什么都是美景。 这会儿他坐在高脚凳上,牛轰轰地问解三秋:“东西呢?” “什么东西?” “他还装上了”,古原偏头看了一眼陆长淮,“我们昨天都看见你了。” “噢?是吗?证据?” 解三秋勾着嘴角,站得四平八稳,捎带手给他俩弄了两杯喝的。 他要证据,古原没有。陆长淮搭着古原的肩,看向解三秋:“你知道我眼神儿好。昨晚你穿的黑色上衣黑色裤子,连鞋都是黑色的。伪装得是很好,但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双黑鞋有反光条,路过灯的时候亮得跟狼眼睛似的。” 解三秋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啊,证据。” 陆长淮不理他,转而跟古原说:“慢慢喝,喝完我带你去宿舍楼那边溜达溜达。顶楼1201的钥匙我有,那儿有一台新款游戏机,咱俩一块玩儿会儿,顺便看看屋里有没有摄像机和一双沾了泥又带反光条的黑鞋。” 解三秋躺到躺椅上优哉游哉地闭上了眼睛:“嗯,去吧。鞋有,摄像机也有,但里面有没有内存卡就不知道了。” “没有也没事儿。他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咱俩也拍下来,让他来换。” 古原点头说:“行,一物换一物,合理。” 解三秋笑得很无语:“我怕了你们了大哥们,放我一条生路吧。” 陆长淮眼皮一抬:“所以?” “内存卡就在你们院儿里,我都没拿走。最外圈放风车茉莉还是什么花那个大花盆后面,我刨了个坑儿埋那儿了。快回去找去吧,别烦我了。” 陆长淮一听就很无语地偏了下头:“你知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杜师傅就把花拉走了?” “哈哈哈哈是吗?”解三秋笑得浑身都在抖,“那不更好玩儿了?你俩带上大司马,一家三口刨地去吧。” 古原一捏眉心,看向陆长淮:“哥,卸胳膊还是卸腿,你一句话。” 陆长淮淡淡地说:“灭口吧,留下也是个祸害”。 …… 解三秋本来寻思这是个挺浪漫的事儿。未来他俩刨坑种花的时候,无意中刨出了当年表白时候的录像。俩人坐一块儿看看,回忆回忆当年,再接个吻,干点儿少儿不宜的事儿,多美好的一天呢!不说对他这个任劳任怨的摄影师感激涕零吧,总得念着点儿他的好不是? 没想到这俩人以怨报德。隔天他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照常打着哈欠准备下楼吃饭。一进电梯,哈欠卡在嘴张得最大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电梯里的电子屏放的那是什么东西? 夜幕降临的操场,年少不羁的解三秋站在草地中央,穿着一套带链子的牛仔服,弹着吉他唱着歌,旁边坐了一圈儿星星眼的小学妹。 当年的风光毕竟得有当年这个前提。当年的中二审美,当年唱着不害臊的无病呻吟,当年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酷到没朋友,如今多看一眼都想原地爆炸。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解三秋牙疼一样逃出了电梯,马上给胡缨打电话,劈头盖脸就问:“你怎么跟他同流合污?” “哈哈哈哈哈难得有看你吃瘪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妈的,这地儿不能待了。他在睡梦中的这一天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欣赏过这段尬到姥姥家的表演了,现在就算当场砸电子屏都无济于事了,还是跑吧!赶紧跑!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你们有没有更新app呀?新版能发弹幕了呢!我想看弹幕!!! 第45章 孤独的花 解三秋好几天不见人,古原和陆长淮刨了好几天坑也没找着那张神秘的内存卡。 原本不用那么麻烦的。一片野草地,看看哪儿翻了新土很容易就找到了。可古原为了安顿那些花,专门找人清理了不少枯败的野草,这片地很多地方本来就翻过了。 解三秋的“情报”也并不准确。他说是风车茉莉的花盆后面,实际上这几天他们已经把放风车茉莉那片地都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想再问问解三秋,解三秋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会儿两人坐在书房一边喝茶一边分析。 “他那天又没有工具,坑能挖多深?咱们找太深了。” “不一定,如果他挖的正好是我们清理过草的地方呢?那底下本来就有洞,可能真会埋挺深。” 陆长淮想想叹了口气:“唉,我让大脑袋叔开个挖掘机过来得了。” “可别。找不着找不着吧,明年种花的时候能挖出来也行啊,确实也挺浪漫。” 陆长淮捏捏他的手,笑着说:“嗯,那我们不挖了,你手都磨起泡了。” 两人都没干过农活,用力不得要领,那片野草地底下又盘根错节,所以这几天真是把他俩累得够呛。 陆长淮原本不打算让古原这么找的,可是他发现古原挺爱这么玩儿,晚上也因为太累睡得很好,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今天一看他手,手心里好几个泡。他看着实在扎眼睛,只好这么哄着他让他别挖了,还好古原不再坚持。 第86章 唱片机到了,两人窝在古原那边的书房听音乐。古原特别高兴,边听边跟陆长淮分享自己的感受。 听巴赫的曲子他说他爱巴赫,听贝多芬的曲子他说他爱贝多芬爱到无法自拔,听老柴他又亢奋地说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世界没有老柴的音乐会变得多么无趣。 每一个他都爱,爱来爱去凑过去亲一下陆长淮,情话张口就来:“我最爱老陆,最最爱长淮。如果我这一生只能爱一个人,那不管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不管是老柴还是马勒,统统都得靠边站。我愿意忍受一个相对无趣的世界,再从中找出一些有趣的,统统拿来献给你。” 他有点儿亢奋,陆长淮看出来了。 或许是唱片机的颜色他很喜欢,或许是有爱人在身边陪着听歌他很享受,总之说起专业领域的东西,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人也变得耀眼。 可关于自己他一句没提。有那么一瞬间,陆长淮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故意在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更了解他。哪怕他绕来绕去,还不如一句自我介绍来得简单。 陆长淮不是没有过猜测。他大可以搜索一下古原的名字,在音乐相关的领域里去找这么一个耀眼的人应该不会很难。可他不想那么做。关于古原这个人的一切,他只想听古原亲口说,也甘愿等到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此时,他看着古原,开玩笑般问他:“可我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听音乐仅限于欣赏完全没到理解的份儿上,在古老师爱的一众大神里我好像太平庸肤浅了。” 古原摇头一笑:“我分不清仙毫和毛尖,看不懂瓷器的品级好坏,我还是个厨房白痴、生活弱智,把我扔到荒岛上恐怕都活不过三天,陆老师不是也没嫌弃我吗?” 陆长淮起身吻他一下:“那就谁都别嫌弃谁,凑合过吧。我得走了,开完会回来接你。” “好,一会儿见超酷的陆老板,爱你呦”,古原靠在椅子上,弯着眼睛比了个心。 成天消极怠工的陆老板今天得被迫去开个会,胡缨点名要他参加。 他过去的时候人都到齐了。会议桌的主位给他留着,他没坐,坐到了胡缨对面的位置。 胡缨挑眉问他:“怎么个意思?” “不好意思往那儿坐,胡总坐吧,有什么指示我听你安排”,陆长淮说。 胡缨没理他。人到齐了,她翻开笔记本开始说事儿。 这就是个例会,解决解决这段时间遇到的问题,安排安排接下来的工作。陆长淮有空的时候过来,没空就不来。 他信任胡缨。从他刚毕业开始创业的时候胡缨就一直跟着他。这么多年,胡缨是他的“军师”也成为他的挚友。说实在的,胡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管理这么一个小小的民宿完全是大材小用了,所以陆长淮才能安心当他的甩手掌柜。 不过他信任胡缨胡缨却也有分寸。如果隔了挺长时间他都没参会的话胡缨一准会叫他过来一趟。会上听听最近的工作情况,会后她再专门把重要的事情拣出来都给他汇报汇报。 陆长淮本来以为今天也是一样,没想到会议最后胡缨在投影上放了几张照片,说:“这几张照片大家看一下。这是1栋二楼卧室被烫坏的地毯,面积很大。客人说抽完烟烟头没灭就扔垃圾桶了,他下楼了没注意。差点酿成大祸。 这是5栋被扯坏的灯串,一团乱麻,连线路都得重接。客人说喝多了走路打晃,一着急扒着灯摔了。 这是12栋被涂鸦的内墙,客人说他只是心血来潮。 除此之外,还有15栋的中央空调坏了,8栋被水泡了……” 陆长淮拧着眉抬了下手:“这是多长时间内发生的事儿?” “一周”,胡缨看着他说,“比我们三年来加起来的事故都多。每位闯了祸的客人态度都很好,都赔了钱,看上去也都是意外。” 陆长淮懂了:“但没有这么巧的事儿对吗?还都是一些麻烦事儿。不管是置换还是检修都挺耗时间,这几栋房子暂时就接待不了客人,而我们定的赔偿价格又不会算上这些隐形的损失。” “没错”,胡缨点头,“所以我想请大家这段时间多留意一下,如果有可疑的客人务必跟我汇报。” 有人举了下手说:“这风险太大了。现在明显是有人盯上我们了,与其冒着风险继续接待客人还不如停业一段时间先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胡缨看向陆长淮:“你看呢老陆?” 陆长淮摇头一笑:“不用问我,我跟你意见一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们哪有认怂的道理?尽管来吧。” “好那就这样,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一点,需要维修置换的都抓紧弄,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 会后,陆长淮到胡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胡缨倒了杯咖啡给他,问他:“能想到是谁吗?” “暂时想不出来,不过大概率是冲着咱们几个来的。咱们这儿又不存在什么商业竞争,只能是私人恩怨。把解三秋叫回来吧,跑哪儿去了这几天?” “他能去哪儿?我估计又跑山里躲清净去了”,胡缨说着按了解三秋的电话,果然关机了,“肯定没电了,不行明天我带人上山找一趟。” “我去吧,你事儿多。” “也行,正好你带古原上山玩儿玩儿。这些事儿你不用操心,我就是给你通个气让你有个数。如果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的话你就不用管了,我能处理,瓮中捉鳖我还能捉不住吗?” 第87章 陆长淮笑了:“我能得罪谁啊?门都没怎么出。” 胡缨看了他一眼,犹豫着问:“会是那个司机的儿子吗?” “不会”,陆长淮想都没想就说,“他儿子哪有那么多钱用来赔?再说他一个图钱的哪有拿钱往里砸的道理?” “我想也是”,胡缨点点头,“我就是不了解他的近况所以问你一句。” “不急,看这手段也就是小打小闹。等我给你把解三秋抓回来你好好审审那小子最近是不是又瞎撩了哪家的少爷千金。” 陆长淮捏了颗桌上的葡萄起了身:“我走了,该回去做饭了。这葡萄给我送点儿。” 胡缨挥挥手赶他:“快走快走,谈个恋爱给你美的鱼尾纹都多了好几条吧?保养着点儿吧老陆,岁月不饶人啊。” 陆长淮跟只大尾巴狼一样,笑着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跟周年聊聊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 “聊过了都,他没事儿,他那不要脸的爹没这手段。” “行,走了。” 胡缨张了张嘴,到了还是没问他要不要跟古原聊聊。 陆长淮当然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本来想回去找个由头旁敲侧击地问问古原,可他实在没忍心。 他回去的时候古原还在书房听音乐。屋里没开灯,他一个人窝在单人沙发里,呆呆地看着那台唱片机,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陆长淮进门他都没听到。 陆长淮抬手轻敲了两下门,开了个玩笑:“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古老师看样子还没跟灵魂伴侣待够呢。” 古原闻声看过来,笑着喊了声哥,朝他抬起手说:“快来”。 陆长淮走过去抱他,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问:“饿了没?” “不饿,想你了”,古原埋在他肚子的位置,声音闷闷地说。 “才走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吗?” “嗯,想你,想好半天了。” 天刚刚擦黑,屋内在放舒曼的钢琴套曲《森林情景》,这会儿正好放到第三首《孤独的花》。 琴声安宁舒缓,两人声音都不高,每句话都是柔软的,都是有温度的。 古原仰起头问:“缨姐今天怎么非得找你?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陆长淮垂头看他,目光很柔和,“解三秋跑了不回来啊,你缨姐说咱俩给气走的咱俩得负责找回来。” “怎么找啊?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应该是上山去了。没事儿他就这样,烦了、闷了、心情不好了都会带个帐篷上山躲几天。老手了,不会有事儿,明天咱们去找他。” 古原一听这话坐直了,眼睛又亮起来:“咱俩上山吗?明天?那得准备准备吧?带点儿吃的喝的,还带什么?带大司马吗?” “不带它,东西也好准备,我那儿什么都有。” 古原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头又重新埋回陆长淮肚子上。他先喊了声哥,然后才说:“我那儿有把琴,我想明天我们上山的话能不能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埋了?陆长淮没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不过此时缩在他怀里的古原就像曲子里那朵孤独的花,漂亮又脆弱,所以他反应很快地说:“行啊,那你自己背着,我带个小铲子。” “嗯,要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要悄悄埋。就咱俩,不能让解三秋看见。” “好。” 古原语气很轻,陆长淮无端感到心疼。好像秋天快要结束,小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抱着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陆长淮低头亲了一下他毛茸茸的发顶,没头没尾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哪怕你开在墙角,哪怕你生在秋天。我懂你的孤独,懂你的倔强,我可以小心翼翼靠近,小心翼翼爱你。没关系,我们一起熬过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关心,目前家人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还不能出院,我尽最大努力按时更新。 第46章 你只看我 两人隔天一早就收拾好了包,准备出发。 古原特别开心地照着镜子:“咱俩这算情侣装吗?” “情侣穿什么都是情侣装”,陆长淮随口说。 其实就是两套同款不同色的运动装,只不过他俩连包和鞋都是一样的,看起来确实不太清白。 陆长淮的包里放了些吃的喝的用的,塞得满满当当。古原那个包从外观上都能看出来挺空的。因为他还要拎着琴,陆长淮没给他装太多。 这会儿陆长淮看了看古原的鞋带,觉得有些松,于是蹲下身帮他重新系了一下。 他蹲下的瞬间古原其实是吓了一跳的,下意识想往后撤,但陆长淮捏了一下他的脚踝,没让他动。 系好了左脚陆长淮又拍拍他右腿,示意他把那只脚也伸过来。这回古原照做了,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哥。” “走了”,陆长淮系好鞋带起身说。 他俩锁了院门走了,看都没看大司马一眼。大司马气得歪着头一蹦一跳地叫着,看上去骂得挺脏。 陆长淮挺长时间没上山了,操心古原一个人还好,如果带上大司马的话他恐怕看不过来,所以只能把它扔家里。 古原回头看看它,笑着说:“咱俩可真狠心啊。” “该舍下孩子过二人世界的时候就得舍,我爸妈以前把我往唐一蘅被窝里一扔就跑了。” 第88章 古原问:“那时候你多大?” “也就七八岁吧。” “那么小不会觉得难过吗?” “完全不会”,陆长淮摇头一笑,“唐爸唐妈做饭很好吃,而我爸妈的水平仅限于把饭做熟,所以我巴不得他们多走几天呢。” “小长淮好没良心”,古原低头笑着,“那蒜香小排呢?不是说那是叔叔的拿手菜吗?” “那确实是,不过有且只有这一道菜能拿得出手了。” “一道拿得出手的也够了。” “你三天两头吃试试?” …… 两人一路闲聊,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山脚下。陆长淮找了找位置,带着古原往山上走。 “我们从这边上山,到山顶再走那边下,解三秋大概率在那边。” “好。” 陆长淮走在稍靠前的位置,手往后一伸,古原就挺自觉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山路不好走,人家用登山杖他俩靠牵手。 陆长淮还是像之前一样,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给古原介绍几句。这回不用古原追着问了,他变得很主动,看到什么都要说两句,连路过的鸟都没放过。 不过马上就到冬天了,山上的植物大多已经掉光了叶子,变得光秃秃的,看着没什么意思了。 古原倒不太在乎这些。能跟陆长淮牵手爬山,吹吹风说说话已经足够美好。何况对他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新奇有趣的。 看到漂亮的落叶他会去捡,偶尔听到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他会兴奋地拽着陆长淮去找,就连树根下那种灰不溜秋的小蘑菇他也觉得可爱,想带回家去。 那玩意儿俗称“狗尿苔”,基本上是哪儿脏往哪儿长。陆长淮赶紧拦着:“不要这个,我带你找好看的。” “哪儿有?” “以前我自己上来的时候碰到过一朵特别可爱的白蘑菇,不知道今年有没有长,去看看?” “快走。” 俩人绕了一点路,专程去找传说中的白蘑菇。古原本来还怀疑陆长淮能不能真的记得具体是在哪棵树下,毕竟山上这些树都长得大同小异。后来找到的时候他笑了,因为那棵树的树杈上挂着个带塑封的牌子,上面写着“它是毒蘑菇,别摘”,下面还有那朵小蘑菇的照片。 “这‘通缉令’是你挂的?” “啊,没想到还在呢”,陆长淮有些不好意思,“那会儿怕有人当普通蘑菇捡了吃,后来才知道这边也没什么可食用的蘑菇,所以老乡们根本没有上山采蘑菇的习惯,实属多余了。” “那怎么会多余?万一有像我这种好奇又管不住手的,说不定就摘回去了。” “嗯,挂着吧”,陆长淮说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树根下的落叶,“可能在叶子下面。” 古原也蹲下跟他一起找。刚扒了两下,他就放轻了声音喊陆长淮:“哥,快看这个是不是?” “是”,陆长淮笑了,“别怕,你声音大点儿吓不死它。” “它太小了,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蘑菇?好干净,好漂亮。” “还没长大,还是蘑菇崽崽。” “蘑菇崽崽”莫名戳中了古原的笑点,他愣了一瞬,随后大笑着去抱陆长淮:“老陆你怎么这么可爱?蘑菇崽崽是什么可爱的叫法啊?” 陆长淮本来就蹲着,被他突然从侧边这么一抱重心都不稳了,手撑了一下地才保持住平衡。 这时候也顾不上管手脏不脏了。他偏头亲了古原一下,在他耳边说:“你也是蘑菇崽崽,你也很可爱,很干净,很漂亮。” 他这个人以及他那把磁性的嗓音能说出这种话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古原笑着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都不好意思了哥。” “我看看耳朵红了吗?”陆长淮逗他,“这种小蘑菇长大一些的时候也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 “那我们过些日子能再来看它吗?” “当然可以。” 古原忽然想起了被他搁到一旁的琴盒。按照陆长淮的说法,这朵小蘑菇还是蘑菇崽崽,还没有长大。它不是最美的时候却是最干净、最可爱的时候。它挣扎在秋风里,身旁没有一个伙伴,显得孤零零的。它藏在黄叶下,长在腐叶土中,小小的伞帽却干净又圆润。 古原怀念那个干净纯粹的自己,也希望这朵小蘑菇长大了也能一尘不染。 他趴在陆长淮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哥,我想把琴埋在这儿。” “好”,陆长淮拍拍他,起身卸了背包,找出一把小铲子,“你说,埋哪儿?” “这儿”,古原指了指树旁边的位置,“我来吧哥,我来挖。” “我来,你手没好呢。” 古原没再坚持。他手有些不稳地打开琴盒,把那把七零八落的小提琴摊开给陆长淮看,垂着眼皮、颤着睫毛什么都没说。 陆长淮看了一眼,也什么都没问。 古原蹲在一旁看陆长淮挖坑,发了好半天呆。目光移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轻声问:“你不好奇吗?” “好奇”,陆长淮偏头看他,眉目柔和,“当然好奇,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永远尊重你。如果过去让你痛苦,那就别回头,你只看我,我们只往前看。” 古原勾勾嘴角,忽然觉得他往后余生都会爱这个人爱得一塌糊涂。明明是一副不太好亲近的长相,明明是一个活得冷冷淡淡的人,如今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却总是柔软的,说出口的话也总是温柔又有力的,他怎么可能不沉溺? 第89章 他从陆长淮的包里翻出一个垫子,干脆铺到地上,坐到陆长淮旁边。 阳光清浅,微风拂过半山腰。堆积在地上的落叶滚来滚去,小蘑菇没了遮挡,显得战战兢兢。 古原声音很轻:“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琴了,你那么聪明肯定多少猜到了。” 陆长淮闻言很快地偏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靠在树上,姿态放松,脸上也带着笑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小时候很努力,简直爱它爱到了骨子里,连做梦都在拉琴。有一次手指被小刀划破了,很深的一道口子,我贴了个创可贴接着拉琴,完全感觉不到疼。拉完了打开创可贴一看才发现伤口全是血。 那时候我的琴不好,声音又脆又干,一起学琴的小朋友有时候还会嫌弃我,说跟我一起练琴太折磨耳朵。后来不小心摔过一次,琴身上有了划痕,调音的其中一个弦轴还被我老师拧裂了,它从内到外简直一无是处了。就这样我也爱它爱得不得了,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当下的情景其实有些滑稽。古原鼓足了勇气说这些的时候,陆长淮还在挖坑。 边挖坑边听着,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出。 他不想表现得太好奇或者太重视,只当这是一次再随意不过的闲聊。 “那时候用的松香、琴弦都是最普通的,什么都不讲究也什么都不去想。拉琴只是拉琴,拉琴的时候只想着这段我还没有熟练,这几个小节我处理得还不够好。” 说到这儿古原顿了顿,指了指那朵小蘑菇:“那时候我跟它一样,很小、很稚嫩、很干净、很纯粹。后来琴拉得越来越好,演奏的机会越来越多,我反而找不着当初那种感觉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不爱音乐,不爱小提琴了。来这儿以后人放松下来才慢慢明白,我不是不爱它们,我只是不爱被人注视、不爱登台演奏这件事了。” 陆长淮照着琴的大小挖好一个坑,好似随口一说:“不喜欢我们就不做。回头我再买一把琴给你,你关起门来拉,狗都不让进。” 古原笑了,对上那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眼睛,他问:“那你听不听?” “我可以听吗?” “你当然可以。” 陆长淮稍稍一歪头,把铲子扔到一旁,满眼笑意地走过去抱了抱古原,跟他接了一个带着山间泥土气息的吻。 两人互相靠着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古原觉得自己终于爱上了阳光洒到脸上的感觉,陆长淮终于觉得出门吹吹风也挺惬意挺舒服。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彼此依靠着活下去好像也可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儿。 终年无影无踪的风不无聊,光秃秃的树和满地的落叶不无聊,两个人始终一起走下去的话好像余生都会变得很有趣。 古原抱着这种幻想,起身把碎了的琴一片一片放进坑里,勉强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小提琴形状。 那晚古宏俊砸在他身上的痛姗姗来迟,拐了个弯儿狠狠戳在他心口,连呼吸都是带着血腥味儿的疼。 今天是个好天气,一切都很美好。他一点儿也不想被过去影响,所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把琴,站起身说:“哥,你帮我盖上土吧,我把小蘑菇藏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宝宝们,感谢过去一年的等待和陪伴,来年我们一起往前看。祝大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第47章 萝藦飞散 这座山没多高,只是绵延得很长。它没有名山大川那般雄伟壮观,但生态很好、野趣儿十足。他们在路上看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还发现了两只正在睡觉的小刺猬。 陆长淮有意选了距离解三秋稍远的路线,想带古原多走走多看看。 古原自小走南闯北,见多了名利场上的灯红酒绿、虚伪客套。灯光越是华丽,他就越想闭上眼睛。别人把这些当作人生的阅历和风景,他只觉得吵闹。 前面28年,他鲜少有机会、有精力出门去走走,难得出门的时候也总是不能完全放松。有时因为人多觉得烦躁,有时又觉得世间美景好像也不过如此。 今天的感受是很新奇的。空气是新鲜的,阳光是柔和的,周遭只有自然声响,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和陆长淮两个人。 古原很容易就放松下来,只是有些惦记那把琴。 这么多年日日带在身边,不恰当地说简直像他的孩子一样。忽然有一天分开了,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在古原眼里它当然不是死物一件。它见证了太多,也陪他一起经历了太多。那些好的坏的、悲伤的开心的,到这一刻本应该释然的。他本应该游刃有余、从容坦然,可事实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距离埋琴的地方越远,心里隐隐约约冒出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越多。多亏当下身处的环境足够安静舒适,身旁的人足够敏锐温柔,他才不至于又一次被情绪左右。 陆长淮发现他脚步慢了,回过头来看他。只看了两秒,心下便有了判断。他手上用了些力把古原拽进怀里,低头吻在他颈侧心跳感受得最明显的地方,好半天都没动。 古原也没动。没问他为什么忽然回头,也没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拥抱,更没装作若无其事。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消化情绪,安安静静地用陆长淮的温柔治愈自己隐隐的烦躁。 第90章 等呼吸重新慢下来,他才轻轻贴了一下陆长淮的侧脸,说:“我好多了,我们走吧哥。” 陆长淮重新牵起他的手,仍然走在他左前方的位置。 快到山顶的时候,陆长淮指了指山脚下的小村庄,跟古原说:“那就是我们那天去的地方,要从那边一直绕过来,好大一圈是不是?” “嗯,简直是绕了半圈山川。” “过年的时候很多村里都有花灯,还会有村民自发表演舞龙舞狮扭秧歌之类的,很热闹,到时候我们绕整圈。” “还让我当司机吗?” “我当司机吧。” “为什么?” 陆长淮摇头笑笑不说话了,带着他继续往山顶上走。 古原绕着他转着圈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长淮很无奈地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嫌你技术不好。” “行,你技术好,我倒要看看你技术有多好。” 这话说得带点儿歧义,古原说完就意识到了。他带着一点儿尴尬的笑意看向陆长淮,陆长淮眼皮一抬,问他:“要看看吗?怎么看你说。” “哎,我服了哥,我认输了行吗?” 开个玩笑打个岔,刚才那点儿情绪也就散干净了。 越到山顶风景越好,人好像也因为感受到了天地辽阔便少了几分多愁善感。 以前总觉得站在山顶上喊来喊去的好傻,也不知道喊给谁听,这会儿真的站到这儿却还是免不了俗。 当初那位博主推荐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喝个烂醉、睡个懒觉,然后爬到山顶上去对这个世界大喊一声‘去他妈的’。” 古原抬手做出喇叭状,提了一口气想喊点儿什么,却一时没想出来。陆长淮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长得丑不拉几的枣核形状的东西,举到他嘴边:“说爱我”。 “我爱你”,古原无条件照做。 陆长淮扒开那东西的外皮,里面藏着很多很多像蒲公英一样的毛絮,还带着一颗颗小小的棕色种子。 他捧着这一捧毛絮凑到古原嘴边,说:“吹”。 古原笑着吹了好大一口气,小毛絮立刻像一个个轻盈的小精灵一样四散开来。 陆长淮说:“它们会随风飘散,落到树荫下、落到村庄里、落到田野旁,等待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然后不断重复这一过程。” 古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全世界都会知道我爱你。” 陆长淮点点头笑了。 “它叫什么?”古原问。 “萝藦,古称芄兰”,陆长淮边走边说,“草本植物,叶对生,心脏形,开白花。” 多诗意的名字,多浪漫的描述。 古原再也不嫌它丑,伸手从陆长淮兜里拿出剩下的几颗,边走边玩儿。 “我爱你。” “古原爱陆长淮。” “小原爱老陆。” 他隔一会儿说一句,隔一会儿就吹一颗,像是要把他的爱吹到漫山遍野、四海八荒。 剩最后一颗的时候陆长淮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你给我留一颗啊,就摘了这些。” “没事儿,我知道你爱我就行了。” “不行。” 陆长淮双手合十,那颗萝藦放在手掌中间。他像许愿一样闭了会儿眼睛,随后把萝藦种子吹散。 古原问他偷偷许了什么愿,他摇摇头有些幼稚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 陆长淮同意这句话。他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当年面对双亲的意外事故时他也会忍不住祈求上苍。 此时他觉得,爱到深处,恐怕也难有无神论者。你会不理智地希望所有的痛苦与疾病、失意与忧愁都与他无关,会希望过不去的都能过去,未来鲜花铺路,他所到之处皆是坦途。 还有—— “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萝藦飞散,其中一朵落在古原肩头,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 山顶有很大一片空地,据说之前有人想开发个山顶民宿,平整了这片地,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临近中午,两人铺了垫子坐在空地上看了会儿风景,吃了点儿小零食垫垫肚子就重新上了路。 这俩人还算有点儿良心。他们带了不少吃的,装在饭盒里一动都没动,想找着解三秋之后跟他一起吃。 “他会在哪儿啊长淮?” “从这边往山下走,半山腰的地方有个泉眼。那个地方风景好,水还是现成的,他通常都在那儿。” “那他都吃什么?带一些速食?” “他可亏不了自己。这些年全世界好吃的罐头都被他尝遍了,总结出一份必吃清单,家里堆着好几箱,随时补货。” 古原笑了一声:“他是不是传说中的末日爱好者?” “是,一边恨不得明天就到世界末日,一边又见不得具体到某个人身上的苦难,心软得一塌糊涂。” “所以他以前才会做应急救援?” 陆长淮点点头:“所以他现在也做不了应急救援了,心太软。” 古原懂了,他不再问下去,转而说:“可是这么跑联系不上的时候总还是让人担心啊,毕竟山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第91章 “是,但是没办法。以前跟他商量过,上山可以,至少每天报个平安。可是他说他其实不太在乎生死,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他也并不想麻烦别人,只想平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古原一时说不出话,陆长淮笑了一声安慰他:“说是这么说,但自家门口的山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不至于真出什么事儿。” 他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古原以为他对解三秋信心十足,没想到半小时后却发现不是这样。 半小时后,他们走到了那个泉眼旁,可解三秋的帐篷在、包也在,偏偏解三秋本人不在。 “会去哪儿?” “不知道。他一般不去别的地方,周围找找看吧。” 两人把东西放下,一起去找人。 这边的地形跟他们上山那边差不多,各种乱七八糟的植物野蛮生长。还好到了秋天,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不会太遮挡视线。 陆长淮紧紧牵着古原的手,步伐比上山的时候快了不少,一路边走边喊。 很快他手心就出了汗,古原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其实是紧张的。 他怎么会不紧张?不过才活了三十多年,人生就不得不开始做减法,他太懂失去的滋味了。 如今留在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的挚友,都是支撑他的力量。如果没有这些人,他自觉撑不到今天。他从没想过会失去他们,就像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去想象生活中没有古原。 古原捏了捏他的手,跟他说:“哥你别急,我们再找找,如果周围都没有我们马上给缨姐他们打电话,组织人一起找。”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会有事儿,别害怕。” 古原心也是慌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怕解三秋出事儿吗?还是同时也在怕些别的什么?他不想往深了想。 山前找了一通没看到人,两人又原路返回往山后走。山后光照不好,植被稀疏,远远地看到解三秋摊在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一动也不动。 古原喊了一声:“解三秋。” 解三秋没动。 他心下一紧,陆长淮攥了一下他的手:“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陆长淮摇头,自己往那边去。 正常来说解三秋在这种地方还是这个姿势不会有什么事儿,但陆长淮还是得想到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他不想让古原看见。 他好像天生具备这种能力,遇到大事儿的时候总是冷静得可怕。 朝那边走了几步他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因为看到解三秋的脚小幅度地晃着。那不是在听歌是在干什么?难怪他们喊半天都不应声。 陆长淮气不打一处来,快走几步过去,一脚踹到他小腿上。 本来晒着太阳打着瞌睡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石头上滚下去。 “我靠!你有病啊?” 古原那边也看明白了,松了口气往这边走过来。陆长淮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又看向解三秋。 他一句话不说解三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又没通知我要来,我还得在家等着迎你啊?” “请问我怎么通知你?” 想起自己手机没开机的解三秋:“呃……飞鸽传书?” 作者有话说: 多年以后才听一位无名的哲人说过:危卧病塌,难有无神论者。如今来想。有神无神并不值得争论。但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自然会忽略着科学,向虚冥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期盼。正如迄今人类最美好的向往也都没有实际的验证,但那向往并不因此消灭。——史铁生《我与地坛》 第48章 你说了算 三人一起往泉眼那边走,陆长淮拽着古原走在前面,解三秋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笑。 对于自己被误以为死了这件事,解三秋觉得挺可乐的。 “欸,我要是死了你们别给我放哀乐啊,要爵士,我爱爵士。也别请一堆不熟的人过来,我嫌吵。花要鲜艳的,骨灰盒要透明的,墓碑要白色的。墓志铭……嗯……墓志铭就写——‘祭拜随意,吵到我睡觉跳出来吓死你’。不错不错,你俩记住没有?” 陆长淮根本不搭理他,古原回过头朝他一笑:“你再吵老陆当场就要掐死你了。” 解三秋很不服气:“今天这事儿归根结底不还是赖你俩吗?你俩不在电梯里放我唱歌视频我能跑吗?” 古原:“你不埋内存卡埋得找不着我们能放你视频吗?” “那你要不表白我能……” 陆长淮回头瞪他一眼,解三秋马上呸了三声:“我错了。但是这事儿是不是根儿还是在你们这儿……” 他一路絮絮叨叨,直到看到陆长淮摆出一个个餐盒才终于闭了嘴。 “艾玛,你真是我亲弟弟,我快饿死了。” 古原笑着问:“你俩到底谁大?” “不重要,你俩好了你管我叫哥就对了。” “别理他,我大”,陆长淮说,“本来他应该管你叫嫂子,但这个称呼不合适,让他凑合叫哥吧。” 古原笑着说:“行”。 解三秋专心吃饭不说话了。野餐垫上摆了七八个餐盒,有水果、寿司、小蛋糕、蔬菜卷儿、小黄瓜和小番茄,保温饭盒里还有两盒拌饭。解三秋吃都吃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跟他俩斗嘴? 第92章 吃饱喝足,他揉着肚子就地躺下:“活着也挺好,这些东西吃到肚子里总比摆墓碑前干看着强。” 古原咬着一个小番茄,幽幽地说:“你要是死了你那酒吧就归我了,我会跟每个客人说酒单上带星号的酒都是我的原创。我还要换掉那台唱片机,每天晚上放摇滚。还有你那堆奇形怪状的杯子我也不喜欢,哥咱扔了换一批怎么样?” 陆长淮笑着点点头:“你说了算。” 这两口子太恶毒了,解三秋跟他俩待不了,站起来去收帐篷去了。 他走了,陆长淮让古原靠过来一些,指着山下的风景给他看。 该说不说,解三秋找的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身后泉水汩汩流淌,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天然的山石挡住了大部分风,留下的那部分细小微风刚刚好够带来清新的味道。 这座山上没有什么飞禽猛兽,也没有看一眼就腿软的悬崖峭壁,一个人待在这儿应该是舒心又惬意的,难怪解三秋总往这儿躲。 古原用胳膊肘碰碰陆长淮:“哥,那边的山上还有没有这种地方?咱俩也弄个秘密基地呗?” “行,回头我们去找找,只要吵架了你不一个人往山上跑怎么着都行。” “我不会,你放心,我哪忍心看你着急?” 陆长淮捏捏他的耳垂笑着没说话。 傍晚时分,三人一起下了山。正好到了饭点儿,他们放下东西就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胡缨和周年看到解三秋回来也凑了过来,吵吵闹闹地挤对他半天。陆长淮干脆让人开了个包厢,几个人热热闹闹坐一块儿吃晚餐。 解三秋大概是这几天饿急了,中午吃得不少,这会儿还挺有食欲,自己点了好几个菜。吃饱喝足才想起来问:“你们找我干什么?” 胡缨刚要说话,陆长淮看了她一眼先开了口:“你最近又招惹哪家的少爷千金了?赶紧交代吧,人家找人可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谁啊?谁找你了?” “别管谁找我了,你先说你招了谁?” “我想想啊”,解三秋端着杯饭后清茶,眯着眼睛吹着,“最近好像没谁吧?嗯,最近我白天睡不好晚上老犯困,真没招惹谁。上次跟人开玩笑还是那天跟古原说了一句抽空飞国外扯个证……” 他话没说完,陆长淮忽然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撩起眼皮朝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挑眉问他:“你说什么?” “欸你别来劲啊,那会儿你俩八字还没个点儿呢,而且我是开玩笑!” 胡缨翻了个白眼,指着解三秋说:“你这张破嘴我看是不能要了。” “也就剩张嘴了”,陆长淮说。 解三秋这个人嘴上什么话都往外说,看着比谁都风流,可人家要真想拐他走的时候他又比谁都怂得快。 “再想想”,胡缨说。 “到底谁找我啊?你们给我个名儿啊倒是,干想我哪能想得出来?” 陆长淮坐直了:“不急,晚上坐酒吧慢慢想,想起来跟我说。” 解三秋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胡缨边吃水果边怼他,陆长淮跟古原说了一声起身出去上洗手间。 古原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刚才明显想说点儿什么的胡缨,随后抽了张湿巾擦手,看向旁边人畜无害的周年,音调不高地问他:“最近是不是挺忙?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嗯,最近忙,大家都加班呢我多少帮点忙。” “客人好像没多少啊加什么班呢?” 周年刚想说什么又忽然笑了一声:“原哥你想问什么?” 古原挑眉反问:“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他这会儿侧坐着,身体完全朝向周年这边,脸上的表情跟平时都不太一样,甚至带了些压迫感。 “小白兔”毕竟还是个神童不是纯傻子,他虽然不知道古原的过去但看他当下的反应也知道他有了猜测。但陆长淮刚才明显不想让胡缨开口,不想让古原知道,所以他当然不能干涉。 他垂下目光想了想,意味不明地说:“原哥,陆哥一直是个挺靠谱的人,也没有大男子主义思想,你心放肚子里。” 古原点点头,沉默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可能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思想了,我什么都不想让他沾上。” 周年看着他,斟酌着说:“陆哥确实不容易,但我想他也并不需要谁替他扛什么,他没那么脆弱。” “当然,他什么都能扛住”,古原苦笑一声,声音很低,“可问题是我不忍心让他扛,尤其是不忍心让他替我扛什么。” 他当下这副模样让周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自觉嘴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他对面的胡缨。 接到他求助的目光,胡缨看了过来。古原不是个城府多深的人,他的表情并不难猜。 刚才解三秋回忆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自己最近招惹过谁。排除了其他可能性之后,他们当然也应该问问古原。可陆长淮不点头,胡缨不能擅自做主,所以当下她只能缓和气氛。 她叫了古原一声说:“你们今天走了以后大司马一天都不高兴,中午我去喂饭它连饭都不吃了,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挺有良心。” 古原笑笑:“大司马的良心时有时无,那天还把菜地刨了呢。” …… 陆长淮回来的时候桌上的氛围已经恢复正常,可他从门口走到桌边的这几步还是察觉到了古原的不对劲。走到古原旁边的时候他伸手碰了一下古原的额头,问他:“不舒服?” 第93章 “没有啊,怎么了哥?” 陆长淮摇摇头坐下:“我以为你吹风着凉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胡缨,胡缨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愣了一瞬,偏头看了古原一眼,没说什么。 那晚散场后没一会儿解三秋就发了消息过来:“来龙去脉我知道了。我最近确实没招惹谁,更谈不上有仇有恨,唯一得罪的就是那个大金戒指了。” 陆长淮回:“不是他,他最近没空折腾。” “那你考虑吧,我的意见还是应该问问古原。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万一后面还有什么事儿冲他去了呢?” 陆长淮看着这条消息皱了眉,过了一会儿回了一句:“嗯,我知道,我再排除排除其他可能性。” 他当然会有保护欲,不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他不想跟古原说太多。古原情绪不好,告诉他他必然会多想。况且当下什么证据都没有,告诉他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不过一点儿都不说也是不行的。古原生性敏感,明显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 晚上他俩一起看电视的时候,陆长淮捏着古原的手,状似随意地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最近民宿确实有点儿事儿,不过都是小事儿,三五天就解决了,需要我具体汇报汇报吗?” 古原笑着摇摇头,问他:“昨天开会叫你就是为这事儿吧?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的错”,陆长淮说,“我好像还没太适应自己古原男朋友的身份,习惯了能自己处理的事儿就不说,我尽量改行吗?” 古原偏了下头闭了闭眼,回头看着陆长淮:“哥,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儿是因我而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来处理,就当成全我,让我的愧疚少一点行吗?我真的舍不得看你这么……” 他说着说着喉咙一哽,忽然说不下去,陆长淮赶紧去抱他:“说哪儿去了?没你的事儿,真有什么事儿也是咱俩一起面对。” 古原“嗯”了一声。 陆长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悄悄叹了口气:“你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确实都是小事儿,我再查查看,真查不明白了我肯定跟你说行吗?” “嗯。” “其实前几年做生意我明里暗里也得罪了不少人,说不定哪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你怕不怕?” 古原靠在他肩上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去学学散打?” “到时候保护我吗?” “嗯。” “用不着吧,咱有威风凛凛的大司马。” …… 夜渐浓,院儿里的灯亮着。屋内的笑声传出来,大司马耳朵动了动,换个姿势接着睡了。 作者有话说: 飞国外扯证那段看得早的宝宝没有这段,是前段时间修文加的,在第十章 开头,我的页面是第二页。 第49章 要上楼吗? 不知胡缨用了什么方法,接下来一段时间民宿很消停,没再出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古原去过几次杜师傅那儿。杜师傅说他来年有扩张的计划,到时候大家再坐一块儿好好商量商量合伙的办法。在此之前古原可以先多学习学习相关知识,多了解了解这个行业。 古原挺认真,说学就真的开始啃专业书,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书看多了眼睛总不舒服,陆长淮时不时会进来给他按两下,叫他出去休息一会儿。 陆长淮的房子慢慢有了人气儿。客厅添置了几件家具,终于不那么空荡了。厨房多了一些一年用不上几次的小家电,杂物间安置了大柜子,摆满了大司马的吃的喝的用的,古原还让杜师傅那边定期送花过来。 今天送来了香雪兰,他一边修剪一边跟陆长淮背知识点:“香雪兰也叫小苍兰,多年生球根花卉,喜欢生长在阴凉湿润、光照充足的环境中,适宜的生长温度在15-20度之间,寓意纯洁淡雅、安宁幸福、美满惬意。” 陆长淮跟人发消息聊着事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坐个小墩儿,别坐地上,天凉了。”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大司马终于不再固执地不进屋睡,这会儿正躺在古原旁边晒太阳。 “它靠着我呢,我还挺热的”,古原指了指自己的腿,“这块儿都是烫的。” 睡衣裤子被他撩到了膝盖往上,露着白晃晃的小腿。陆长淮看了一眼没说话,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剩下的事儿我就定不了了张总,你再跟胡缨聊聊,她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陆长淮发了一条语音,扔下手机朝古原走过来。他推走碍事儿的大司马,手从古原裤腿伸进去,去摸他刚才指过的位置。 “哎”,古原触电一般绷紧了神经,笑了起来,“别闹我长淮,花折了。” 陆长淮不由分说地按着他脖子咬他一口:“哪儿烫?凉的。” 古原“嘶”了一声:“凉的凉的,我错了哥,我坐小墩儿。” 爱人近在眼前,眼神和动作带着撩逗的味道,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黏腻浓稠。 古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求饶般看着陆长淮。 陆长淮垂头看了一眼,笑着问他:“要上楼吗?” 大白天的上什么楼?古原无奈地说:“这会儿要来个人咱俩尴不尴尬?” “可能有点儿吧”,陆长淮笑着起身拿了个小墩儿过来,又捏着他的腰亲了一口才重新坐回沙发上。 第94章 古原歪歪头,剪了两枝花又蹭了下嘴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浑身不自在。 沙发上那位罪魁祸首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坐得四平八稳。 古原气得牙根儿痒痒。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选的男朋友,忍着吧。 他俩最近虽然一直睡一个屋,正经事儿却一点儿没干,夜间活动仅限于搂搂抱抱、亲亲摸摸。彼此好像都想把这个暧昧又纯情的阶段拉得长一点儿,毕竟他俩从相识到确定关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陆长淮一开始其实都没想跟古原住一个屋,怕他不适应也怕他害羞尴尬。可自从那晚古原开口让他陪,他看过了睡得不安稳的古原之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每天抱着古原睡觉,每晚都跟他说晚安。古原有时候睡得很好,有时候半夜会惊醒、会悄悄起身到阳台抽根烟,也会因为怕吵到他,睡不着也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些陆长淮都知道。他没有跟古原聊过,但默默做了一些事情。 他会有意识地带古原多散步,会督促他每天喝牛奶,会找一些白噪音放着,会在睡前帮他按一按助眠的穴位。 古原一开始总觉得愧疚,可陆长淮说:“没必要,两个人在一起总要互相照顾。今天是我照顾你多一些,明天可就未必了,难道我们要一直互相愧疚吗?” 古原一想,是这个道理。人生还长,与其常常在心里愧疚,不如常常用嘴巴表达感谢、表达爱。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哥我最近都快忘了低血糖是什么感觉了,多亏你每天早上给我弄早餐,辛苦了。” 会在陆长淮帮他揉完穴位之后也帮他捏捏手指,边捏边说:“谢谢哥,我争取今晚一觉到天亮,不能白白让你手酸。” 会在睡前迷迷糊糊地说:“晚安哥,今天依然很爱你。” 也会在看书、修剪花的时候忽然叫一声“长淮”,等到陆长淮看过来,他便笑笑说:“没事儿,就想叫你一声,我爱你。” 一个从来不会表达委屈只会默默忍受的人,如今说起这些话倒是格外走心。陆长淮从来都认真对待他的话,每一句都会回,每一句都不会辜负。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古原耳后的伤口结痂又脱落,留下一个浅浅的月牙形的疤。 陆长淮有一天专门往市里跑了一趟,接了阳阳放学,两个人单独吃了顿饭。 饭后他挺正式地跟阳阳说:“虽然你还小,有些事情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但爸爸觉得你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所以不想因为你小就什么都不跟你说。” 阳阳坐直了一些,点了点头。 “以前妈妈跟你讲过‘爱情’对吗?我记得她说爱情是两个人从互生好感、互相吸引,到互相体谅、互相关心的过程。两个相爱的人会一起分享快乐,一起承担痛苦,互相扶持着走过后半生。” 阳阳说:“就像亲爸亲妈一样。” “对,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都是相爱的。他们每天在一起生活,享受着对方的关心也忍耐着对方的坏习惯,有时候难免吵架拌嘴,但内心深处始终爱着彼此。 爸爸想跟你说的是,爱情不是只存在于异性之间的。爱就是爱,两个女人可以相爱,两个男人也可以相爱。同性之间也可以像异性一样,一起享受生活,一起经历痛苦,相守相伴到老。” 陆长淮说到这儿顿了顿,考虑怎么说才能让阳阳更好理解,没想到阳阳忽然说了一句:“就像爸爸和古原叔叔一样,对吗?” 陆长淮张了张嘴,点了下头:“对,爸爸和古原叔叔是相爱的。” 阳阳紧接着就说:“爸爸喜欢古原叔叔,我也喜欢古原叔叔,你们以后能在一起生活我很高兴,祝你们幸福爸爸。” “谢谢阳阳”,陆长淮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就像你亲爸亲妈相爱的同时也会很爱你一样,爸爸有了相爱的人也一样会继续爱阳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而且还多了一个人爱我呢,我都知道的爸爸。” 孩子什么都明白,陆长淮好像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了。高兴的同时他也有些担忧——这么敏锐聪明的孩子会不好奇自己的生父生母吗?还是说,他只是懂事地装作不好奇呢? 他看了一眼餐桌对面的阳阳,斟酌着说:“阳阳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想不通的都可以跟爸爸说,不想跟爸爸说也可以跟家里其他人说,大家都会替你保密的,好吗?” “我知道的爸爸,我跟妈妈、跟爷爷都有小秘密呢。” 陆长淮笑着逗他:“看来阳阳跟妈妈和爷爷最好啊。” “不是不是”,阳阳摆着小手,“我跟你们大家都最好。 ” “噢?是吗?可是你跟爸爸可没有小秘密。” “有的呀,爸爸跟古原叔叔相爱的事我会保密的,保证不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说。” 陆长淮挑眉笑了:“行,那就麻烦阳阳暂时保密吧,回头我找机会跟他们说。” 聊完之后,他把阳阳送回家。唐一蘅和朱槿不知道这次谈话顺不顺利,也在等消息,陆长淮隔着车窗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告别时,阳阳说:“爸爸,下次跟古原叔叔一起来行吗?” 唐一蘅在旁边也说:“对,下次一起过来,咱们全家好好吃顿饭。” 陆长淮应了:“行,等周末你们放假的。” 第95章 这天,古原一直有点儿心神不宁,说到底还是忐忑的,不知道阳阳能不能接受他。陆长淮路上给他打了电话,说一切都很顺利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是趁着陆长淮不在家的这天,古原给古意打了个语音电话,不过没打通。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所以等陆长淮回来以后他问了一句:“前段时间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哥?”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说:“应该就只是巧合。真要是找事儿的话这段时间总该有动静的,但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他跟古原说了一下那几栋房子的情况,也说了胡缨前段时间都做了哪些工作。桩桩件件说得很详细,不想让古原觉得自己被瞒着。 他想得很清楚,有些事如果真的找上门来想瞒古原是瞒不住的,何况他已经有了猜测。与其让他猜来猜去,不如干脆把话说明白,把事儿聊明白,然后告诉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让他安心。 即便古原今天不主动问,陆长淮也已经准备好要跟他聊聊了。 “那段时间这边正好有一个地下乐队的演出,连着演了三场。那个乐队不太正常,粉丝也是出了名的不正常。胡缨查了那几栋的登记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小年轻,正好是那个乐队的受众,而且大家回忆了一下,确实在那几个人身上都看到过那个乐队的周边。 当然这么推断带有偏见。不过那段时间接触过他们的人都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儿二,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所以不管他们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是团伙的行为艺术还是个人的脑袋抽抽,这事儿应该都跟我们几个没什么关系。连解三秋都不会招惹这一类的更何况是我们?” “万一背后有人指使呢?” “这一点我们也考虑了。背后有人指使,一可能是寻仇。寻仇的话这就有点儿太小儿科了,都不值当搭理。二可能是警告。警告的话总得让被警告的人意识到是在警告他吧?可是这段时间我们照常营业,谁也没躲着,没有一个人收到什么消息。” 分析来分析去,要么是不值当搭理的小打小闹,要么是一帮精神小伙的叛逆作品。古原自己确实也再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于是他点点头说:“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问:“长淮,如果你们查到的结果是跟我有关的,你还会告诉我吗?” “会”,陆长淮没有犹豫就点了头,“一开始我确实怕你多想,没查清楚之前不想告诉你,但那天你跟我说了你的想法,那我肯定尊重你。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即便我爱你,即便我心疼,我也没有权利擅自干涉你的生活。天大的事儿,我跟你站在一起,我们一起面对。” 古原看了他半晌,太多感慨,落到嘴边只剩一声谢谢。 这些话陆长淮说出口就会做到,当然,他希望古原也是如此。 第50章 我看见了 “长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2月4号,那天立春。” “噢,还早。” “嗯,还早。” 这天一大早就起了风,到下午终于下起小雨。细碎的雨滴斜斜地打到玻璃窗上,声音有些催眠。 客厅窗前新添的小圆桌上摆着一束刚刚盛开的小雏菊,修剪时被古原不小心碰断头的几朵小花随意地摆在周围。 白色的纱帘半遮半掩,依稀能看到院儿里的光景。前段时间被抢救回来的小菜苗嫩得可爱,石榴树下的落叶被雨打湿,还没来得及清扫。 原本准备再去挖挖坑的两人因为这场雨偷得半日闲,窝在沙发上喝茶下五子棋。 “这几年你是不是也没过生日?”古原问。 “嗯,没过,年纪大了提不起劲儿了”,陆长淮下了一枚黑子,“以前我爸妈总张罗。有一年俩人看错了日子,蛋糕订到了2月3号。我说你俩是不是记性不好了?他俩硬找补,说今年立春就是3号,当然应该按立春这天算。 ” 陆长淮说着笑了一声:“前面20多年都是4号立春,偏偏那年是3号,让他俩钻了空子。 ” “按立春过也挺好的,寓意好”,古原边下棋边说,“或者你想每年都过4号也行,但不过是不行的。” 陆长淮笑着问他:“你想怎么帮我过?” “嗯……这个我得好好想想。不能太浮夸也不能太简单。可以找个地方玩儿一趟,不过那时候还是冬天,好多地方都还没什么意思……” 他说话的功夫陆长淮下了一枚黑子,连成了两条四子。等古原回神往棋盘上一看,已经是下哪儿都是个输的局面了。 “阴险啊老陆,你就趁我走神算计我。” 陆长淮笑了:“嗯,我困了,结束了正好,我们上楼睡会儿。” “大白天睡觉啊?晚上睡不睡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雨太催眠了。” 他拽着古原就往楼上走,古原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一点儿路都不看。 两人抱着睡了一下午,再睁眼时已是傍晚。 古原先醒的。怕吵醒陆长淮,他醒了也没动,就那么盯着眼前的人看,看不够似的。 陆长淮睁开眼看见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迷迷糊糊地说:“做梦了,梦到桥断了,我正带着你跑呢,好像得跑到山上去。” 古原贴上他的手,轻声问:“桥断了跑到岸边不就行了?” 第96章 “嘘,我得接着睡,梦里的古原还等着我呢”,陆长淮说着就又阖上了眼皮,手放在古原脸上没动。 睡得迷迷糊糊的老陆露出了这样无厘头的一面,本是挺好笑的一个事儿,可古原的嘴角刚刚提了一半,就听到他闭着眼睛,又呢喃着说了一句:“他害怕。” 这几个字说得古原心尖儿一颤,说不出的酸涩。 屋里没有开灯,天色本就阴沉,古原渐渐看不清面前那张脸了。 他忍不住凑近一些。鼻尖跟鼻尖碰在一起,脚心和脚面贴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这个下着雨的黄昏才不会显得太凄冷。 最近,他发现自己多了很多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情绪。胸腔里好像总是满的、是涨的,好像不管怎么表达,不管多用力地亲吻拥抱也总嫌不够似的。 一天24个小时,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跟陆长淮在一起,却还是随时随地都在想他,甚至要嫌自己每天睡得太久。 明明往后几十年都在前面等着,他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战战兢兢地舍不得结束当下的每一天。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这样,只知道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今天可以什么都不干,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跟陆长淮待一整天。 他想,这或许是前面28年总被追着跑留下的后遗症。总想慢下来,总想报复性地浪费人生。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把陆长淮的手挪开,悄悄起身出去上厕所。 陆长淮眼睛都没睁就说:“快点回来。” “嗯,很快,你睡你的。” 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手,回来端起小桌上放着的水喝了两口。正要往床边走,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他这几天一直开着机,等着古意给他回电话。这会儿看到屏幕上古意的头像,他看了一眼还睡着的陆长淮,拿起手机悄悄走了出去。 “哥?怎么打了好几个才接?我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 “刚才睡觉静音了”,古原走到陆长淮那屋,关上了门,“你这几天干吗去了?” “我没看见,你打电话那天我喝多了,今天想给你发消息才看见有个未接。你找我有事儿?” “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爸最近都没提你,该吃吃该喝喝,花天酒地的。怎么了?你那儿有什么事儿?” “没”,古原顿了顿,“我就随便问问。” 他忽然觉得他这个哥当得也是有意思,一边让弟弟别管他的事儿去过自己的生活,一边又要在有疑惑的时候忍不住跟他打听情况。 那边古意还在说:“你放心哥,有事儿我会跟你联系的,没跟你联系肯定就是没什么事儿,你就放心玩儿你的。” 古原叹了口气:“我不该问你的。我自己选的路什么结果都是我该承受的,你以后别再掺和这些事儿了。” 古意那边沉默一会儿,也叹了口气:“哥,说真的,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儿难道都归结为年少无知就算过去了?我总该为你做点儿什么。” 说起来,古意的话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那些年他完全没把这个“自私”又沉默寡言的哥哥放在眼里,跟他说话总是带着刺。古原越是懒得理他,他就越是不依不饶,甚至说过让古原滚出这个家的话。 很长一段时间,古原看着这个傻弟弟,感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觉得他可怜,一方面也觉得心寒。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到底还是抱有期待。期待他早点长大,早点看清这个家的本质,早点去闯自己的世界。 他对古意远远谈不上恨,因此也就没有扯他后腿的道理。 “是,你对不起我,但是反过来说我也同样对不起你。我作为哥哥应该主动跟你沟通的。如果早点把话说开,我们的关系可能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冷不热。 话说回来,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缺失的部分实实在在,互相都已经参与不到对方的生活中,那我作为哥哥,至少不能拖你的后腿。” “我没觉得被拖后腿。” “我觉得。” 电话两边的人都沉默下来,古原也因此注意到了陆长淮起床的动静。他马上说:“不说了,希望我们以后都好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陆长淮也推开了这屋的门。 有那么一瞬间,古原是想解释一句的,可陆长淮只是靠在门框上迷迷糊糊地问他:“不是说很快吗?” 这样黏黏糊糊的老陆让古原失笑。他起身过去搂着陆长淮的腰,亲了他一下:“我错了,还睡吗?” “还困,但是你该吃饭了。” “我不饿,困就接着睡”,古原带着他往自己那屋走,“刚才跑到山上了吗?” “跑到了,可是山也塌了。” 陆长淮忽然站定了,抬手把古原抱进怀里:“山塌了,我找不到你了。我找了很久,跑得很累。” 古原一愣,贴着他的脸,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梦是反的,我哪儿也没去。” 陆长淮没说话。古原忽然意识到,刚才他做了这么一个梦,醒来又发现自己不在,想必那半梦半醒的瞬间滋味不会好受。 那天那个紧张到手心出汗的陆长淮,以及当下这个抱着他不说话的陆长淮都让他心软。 想必这些年他一定时常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无所不能,以为他理智又强大,可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他当然也会害怕。 第97章 古原轻声说:“要不我们不睡了,今天的梦不好,我们吃饭去吧。吃过饭散散步,晚上再睡好不好?” 陆长淮哪儿让人这么哄过?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好,这会儿脑袋逐渐清明了,听古原这么说话忽然就有点儿想笑。 他笑着低头朝古原肩膀轻轻咬了一口:“上哪儿学的这么说话?” “跟你学的呗”,古原也笑,“你哄我的时候就这语气。” “少污蔑我”,他边说边带着古原往屋里走,“再躺会儿,梦里跑得太累了,这会儿浑身疼。” “我给你按按?” 陆长淮快走几步,脸朝下摔到床上:“按吧,脖子疼。” “你知道你为什么脖子疼吗?” “跑的。” “跑什么跑?”古原哭笑不得,“你枕枕头总是靠下,脖子是悬空的,那能不酸吗?好几天都是这样。” “你不睡觉看我脖子挨没挨着枕头?” “啊,我爱看你睡觉行吗?” 古原靠在床头,一下一下地帮他捏着脖子:“看,这块儿肌肉都是硬的。” 陆长淮挪了挪位置,趴在他旁边,贴着他的腿。 古原垂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哥,咱俩之间不用见外的。你紧张的时候就跟我说你紧张,你害怕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你害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长淮闷笑一声:“我真没事儿,就做了个梦而已。” 古原用了点儿劲捏他一下:“那你醒了的时候害怕了没有?好好说。” “哎,这么大劲儿呢”,陆长淮躲了一下。 “怕了没有?”古原坚持问。 陆长淮无奈地叹了口气:“怕了,那天找不着解三秋的时候也紧张了。” “嗯,这就对了,跟我说能怎么着?我又不会拿个大喇叭出去到处喊‘陆长淮也会害怕’。” 陆长淮脸埋在古原旁边,蹭了蹭他的腿,沉默半天忽然妥协了一般:“我当然会害怕。我爸妈刚出事儿那段时间也做噩梦,梦到当初的事故现场,梦到他们浑身是血,醒来心跳得飞快,后背全是冷汗。” 古原的手忽然顿住了:“等等,你见过事故现场?当时你也在?” 陆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牵过他的手换成侧躺的姿势:“事发当时我不在,他们在山上。那会儿是中秋,我和解三秋还有两个朋友正好去那边玩儿,他俩就说下山一趟跟我们一起吃个饭,过个中秋。” 他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不管是曾经印在脑海里那些画面还是古原当下的表情都让他说不下去。 古原看着他,眼眶通红:“你看见他们……” 陆长淮闭了闭眼:“对,我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太坏了叭~ 第51章 是都没了吗? 古原的话让陆长淮心软。他知道自己可以示弱,知道这并不丢人,但看到古原难受他又有些后悔。 当初说起他爸妈的死,他刻意略过了那场意外,因为真相太残忍。 今天为什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呢?可能因为刚才看到古原避着他打电话,他感受到了几分被瞒着的难受滋味。 就像他当初跟古原说的——“以前的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一切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知道,有什么情绪、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别自己扛着,行吗?” 当初古原没有回答,陆长淮也没再提过。 理智上他当然尊重古原,但两人相处越久,关系越亲密,他当然也会被感情左右。发现古原情绪不对的时候,知道他晚上总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会希望古原能稍稍敞开心扉,能让自己分担一些他的痛苦。 那晚古原问起民宿那些事的调查结果,陆长淮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他说他不会瞒着,说会跟古原站在一起,跟他一起面对。这些话里他藏了几分私心,希望古原能看到他的态度,感受到他的真心,别再一个人憋着。 当下的情绪可能也是如此。他不想再有什么事儿瞒着古原,也想用自己的示弱告诉古原这没什么大不了。伤口揭开,我们互相治愈,未来就只剩美好。 所以他问古原:“这些事你想听吗?你想听我就说说,只是可能有点儿不太好接受。” 古原点点头:“没关系,你说,你也憋在心里很久了对吗?” 这话没错,事发之后他没跟任何人聊过。没有跟谁说起当时灭顶的悲恸,也没有跟谁提起过挥之不去的噩梦。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开口,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湖。 像当下这个黑沉沉的屋子,像窗外黑压压的天。 他拉着古原躺下,捧着他的手。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 “以前他们每年都会出去考察,总往各种山上跑。走过很多地方,当然也有过一些意外。摔过、迷路过、经历过大风、暴雨、泥石流……年轻时即便受伤他们也不太在乎,不过后来人上了岁数,总还是要服老,所以不管去哪儿都会带个向导,司机也都用当地熟悉路线的。 那年中秋他们原本不打算下山的,他们给自己定的任务还没完成,但我们几个正好去那边玩儿,向导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想回家过个节。 约好的中午饭店见面,迟迟等不来人。一开始联系不上,我还跟他们说山里信号经常不好,不用担心。后来我也有些坐不住了,解三秋便提出他和我一起上山去接一下,剩下两个人先吃饭。 第98章 那天下着点儿雨,不算大,不至于出什么事儿的那种雨,可是路上我却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古原抓着陆长淮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那座山很偏,路上没什么车,我一路都盯着,一直没有看到他们的车从对面开过来。离山越近我心跳越快,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们不会还没有下山。 果然,刚刚走到上山的路上就发现他们的车撞在路边,车身已经完全变了形,地上全是血。解三秋反应很快,他经验丰富,看过现场大概就已经知道有人活下来的希望不大,所以第一时间就想把我拦在车里。 当然,没拦住。我当时特别冷静地走过去查看每个人的状况。从我爸妈到司机,再到已经被甩出车外的向导。无一例外,全都没了呼吸。” 陆长淮的手忽然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像指尖又碰到了他爸妈冰冷的脖子,沾了满手黏腻的鲜血。 古原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心脏好像被谁紧攥着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脑袋嗡嗡地响。他不敢去想象当时的陆长淮该有多绝望、多害怕。 他咬紧牙关伸出手,死死抱住陆长淮,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好像但凡牙关松一点儿,紧咬着的那口气就得泄了。 他不能让那口气泄掉,他不能哭,他要撑着陆长淮,不能让陆长淮反过来安慰他。 怀里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只是手抖得停不下来。 从来都是陆长淮把古原抱在怀里,今天反了过来。 陆长淮把头埋在古原胸口,紧紧贴着,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这样的跳动让他安心,脑海里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揭开伤疤的过程总是痛苦的。此时他好像都能闻到那天混合着血腥气的雨水味道,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当时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感觉。 那时候好像觉得这个世界特别不真实。他死死盯着他爸妈,试图从中看出一些破绽,好让自己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假象。 解三秋终究还是用了蛮力,把浑身轻飘飘的他推回了车里。 后来事故现场来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四个担架、四具尸体就摆在路边,白得刺眼。 陆长淮隔着车窗看着这一切,像看电影一样,可解三秋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又是那么真实。身旁两个闻讯而来的好友,一个按着他的肩膀,一个按着他的膝盖,那样沉重的触感也那么真实。 再后来,天色暗了,处理事故的车一辆辆开走,解三秋重新回到车里。 他看过去,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是都没了吗?” 解三秋看了他半晌,到底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 床上的两人沉默良久,直到窗外的雨渐渐没了声响,屋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司马大概想出去玩儿,跑上楼来嘤嘤嘤地叫了半天。没人理它,它便蔫蔫地趴在床边。 它这点儿动静多少让陆长淮和古原换了换心情。陆长淮闷着声音说:“渴了”,古原便亲了他一下,起身开了小夜灯,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 陆长淮浑身没力气,靠在床头喝下半杯水。古原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眼眶很红,又起身把灯关了,摸黑上了床。 由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知道陆长淮不会需要几句轻飘飘的安慰,他只需要有人听着,有人陪着。 古原上了床也靠在床头,紧挨着陆长淮,牵过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陆长淮笑了一声,问他:“不管大司马了吗?” “一会儿管,先管你。”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 “嗯,我也累,一会儿再遛他。” 陆长淮没再说话,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发了半天呆。 良久,他才用拇指点了点古原的手背,低声说:“事故原因后来也查了。司机突发心梗,脚踩在油门上,车辆失控发生严重撞击。向导坐副驾,当时应该是想控制一下车的,结果不光没控制住还被甩出了车外,摔得最惨。 你看,人世间很多事儿好像都是这样,清楚了不如不清楚,查了还不如不查。不查你能放纵自己去怀疑任何人,去怪他们、去恨他们,好让心里的悲痛有个愤怒的出口。可是查明白了,你发现谁都赖不着,最后想来想去好像只能赖自己。干吗非得那天去玩儿呢?为什么非要叫他们吃饭呢?多少个中秋都没一块儿过呢怎么就差那一个了?” 古原刚要开口,陆长淮苦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这是钻牛角尖,可是当时不钻牛角尖的话我不知道我的情绪还能发泄到哪里了。四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我好像只能恨自己。”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才补充道:“尤其是在见过阳阳以后。” “阳阳?”古原看向他。 “阳阳是向导和司机的儿子。他们中年得子,高兴得不得了,可没过两年,老母亲就病了。为了照顾老人孩子,两人只能在当地接些散活儿谋生。 原本的司机不是向导的丈夫,可当时临时说要上山接人,原先的司机没空,向导就把她丈夫叫去了。” 陆长淮深深吸了口气,喉结动了动才接着说下去:“后来我们去了几趟阳阳家,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开始老太太不冷不热,我们带些东西带些钱,干完活就走。后来有一次,临走的时候她忽然抓着我的手,说她活不了几天了,哆哆嗦嗦地请求我们把孩子带走好好养大。 第99章 那时候唐一蘅和朱槿刚刚结婚不久,其实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但他们看了看我,立刻答应下来。朱槿说,孩子他俩带着总比我带着强,好歹一个爸一个妈,是个完整的家。 后来办手续的时候老太太做主把姓改了。我知道她的意思,那会儿阳阳不到三岁,不记事儿的年纪,她希望阳阳不用记得这一切,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好好活下去。 唐一蘅提议让孩子姓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给我个牵挂,怕我想不开跟我爸妈去了。” 古原心尖一抽,狠狠闭了闭眼。 “这些年我们总觉得阳阳还小,以后长大了再跟他说这些事儿比较好。可我心里其实还是害怕的,我怕他知道以后怨我恨我,再也不认我了。” 古原马上说:“不会的哥,阳阳不会。” 陆长淮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良久才叹息般说了一句:“嗯,不会,他不会。” 第52章 太皮了你 夜已深,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陆长淮坐在古原那屋的小阳台,泡了壶茶喝着。 今晚他没有下楼,实在没力气。古原出去遛了狗,洗了盘水果回来,放在陆长淮面前的小圆桌上。陆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桌面问他:“烟藏这底下了吧?” 古原一愣,紧接着又笑了一声,坐到他旁边说:“桌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你怎么发现的?” 他从来没在陆长淮面前抽过烟。白天也没有什么想抽烟的欲望,也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抽一根。 陆长淮其实并没有掀开桌布看,只是这个小阳台本来也没放什么东西,放眼望去只有这张小茶几底下那层被桌布盖着,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拿了个小叉子,插了一块苹果吃,挺随意地说:“以后半夜醒了可以叫我的,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那种不经意的语气忽然让古原寒毛直竖。他偏头看向陆长淮,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不着跑阳台抽烟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紧接着,陆长淮又说:“睡不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藏着掖着。用你的话说,咱俩之间不用见外的,对吗?” 古原沉默着不说话。他为什么瞒着?难道在陆长淮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他轻飘飘来一句我还是睡不着,让陆长淮跟他一起熬着?还是应该在陆长淮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依然闭口不谈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就看着陆长淮干着急呢? 他只能选择装睡,只能慢慢调节自己。 这会儿陆长淮用了他的话反问回来,古原好像无从为自己辩解。是啊,你要求别人不见外,自己倒是没少干见外的事儿,哪有严于待人宽以律己的道理? 他不怪陆长淮这么问,也明白陆长淮如果不是太无力太难受,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怎么都不会这么直白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被问住的古原避开陆长淮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这边窗外靠山,入了夜一点儿非自然光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慢吞吞的云压着乌洞洞的山。 他感觉胸口有些憋闷,深吸了口气才说:“对不起哥,又让你担心了。” 陆长淮轻轻摇了摇头:“不存在对不起。今天我把我过不去的全都倒给你了,一点儿没矫情。你也别客气,睡不着的时候叫我,想出去还是想抽烟我都陪你。” 古原叹了口气:“我哪能拖着你一起不睡觉?” “怎么不能?晚上睡不好还有白天。你也看见了,我一个甩手掌柜,闲得很。” 古原摇摇头没说话。陆长淮也不再说下去,知道这大概又成了一次失败的“谈判”。 一个看上去柔软又好说话的人,认真起来比谁都固执。 他递了一块儿苹果给古原:“吃点儿,晚上没吃饭。” 古原接了,垂着头小口小口咬着那块儿苹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很累吧长淮?” “我不累,你也别替我累”,陆长淮看着他,“这些年我从没像这段时间这么轻松过,也不觉得有什么负担。” 古原沉默半天,点了点头:“其实我那会儿忽然想,我应该带束花去看看叔叔阿姨的,可是我又不知道我去了能说什么。” 他说着笑了一声:“就那种见家长时候表忠心的话,我好像没有底气说出口。在家长眼里,我这样的怎么看应该都不算特别靠谱的,我怕他们看见我以后更不放心了。” “不会”,陆长淮挺放松地笑着,“以前他们其实问过我要不要跟他们走同一条路,以后跟植物打交道总比跟人打交道来得轻松。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见多了他们在山里的样子,我觉得太无聊了。 后来他们看我年纪大了也没个着落,又试图让我认识认识他们以前的学生,说喜欢植物的孩子们都可爱又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什么追名逐利的心思。 我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先后悔了。他们说我这个人不懂浪漫,不会甜言蜜语,还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跟人家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孩子凑一块儿那就是小棉花糖碰上了大灰狼,白瞎了。” 古原笑了一声:“叔叔阿姨说得可不太对。” “不管对不对吧,反正在他们眼里你这样的跟我这样的在一起那就是白瞎了,哪还需要你表什么忠心?他们得赶紧张罗着让我跟你表忠心。” 这话古原听着有点儿想笑。他知道这是陆长淮怕他因为刚才的事心情不好,故意夸大其词哄他玩儿的。 第100章 不管陆爸陆妈当初是什么意思,前提都得是对方是个女孩子。他们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小棉花糖有朝一日会被代入一个一米八还出头儿的大男孩儿。 不过这事儿既然陆长淮没有拒绝,古原便想了想说:“那明天一早我去杜师傅那儿包束花,然后你带我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杜师傅那儿吧,顺便挑几盆花回来放这个小阳台装饰一下。” “嗯,这儿确实缺几盆花。或者干脆放个花架?好收拾一些。” “行,听你的。” 两个人又是研究位置又是量尺寸,忙活了老半天。得亏没有邻居,不然恐怕会以为这家大半夜遭了贼。 隔天,两人起得晚了些。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碰上胡缨,胡缨不明不白地笑着:“哟,你俩才吃早餐啊?这可都快十一点了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在调侃人。古原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陆长淮摆摆手赶人:“你是不是闲的?” “嗯,挺闲呢,最近没人惹是生非了我都不习惯了。” “别立flag。” “那你俩去哪儿带上我和小周年呗,我俩闲得都冒泡了。” 陆长淮不搭理她,胡缨又看向古原:“好弟弟?” 古原喝了口咖啡说:“我们就是去一趟杜师傅那儿,阳台缺几盆花。” “我那儿阳台也缺几盆,周年那儿也缺。” 行吧,既然大家都缺花那就只能开皮卡了。 年纪最小的周年被哥哥姐姐们推上了驾驶位,没睡好的古原和陆长淮正好坐后座休息。 路上,陆长淮捏着古原的手指边玩边说:“晚上想吃什么?昨晚就没吃今天又在餐厅对付了一口,晚上我们好好做顿饭吃。” “嗯……想吃鱼,红烧的。” “还有呢?” “还有上次那个黄瓜炒鸡蛋。” “行,汤呢?想喝什么汤?” “不弄汤了,太麻烦了,就咱俩吃俩菜够了。” 副驾上的胡缨笑了一声:“古原啊,我俩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倒是客气客气。” 古原笑着问陆长淮:“我跟他俩用客气客气吗哥?” “不用,根本不让他俩进门。” 胡缨气笑了:“行行行,小周年你看清他俩的嘴脸了吧?以后让你送饭不给他们送啊,咱餐厅的饭以后也不给他们吃。” 周年边往杜师傅基地拐边笑:“这样下去是不是要分家了?我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跟谁?” “你还考虑?姐姐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可是陆哥对我也不错。” 陆长淮眼皮都没抬,插了句话:“胡缨你别动手啊,他开车呢。” 胡缨刚抬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行,你等下车的小周年,姐姐跟你算算总账。” 杜师傅的基地很大,下车到盆栽区还要再走一段。陆长淮和古原走在前面,胡缨和周年叽叽喳喳跟在后面。 古原低声问陆长淮:“陆总当年是怎么把小神童骗来当杂工的?” 陆长淮笑了一声:“他最好骗了。这孩子虽然智商高,但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干什么都被骗。自己做的东西转头成了别人的,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之前跟他接触过。怎么说呢?当时一堆人盯着他呢,放外面就是块儿谁都能捡走的香饽饽,非得被人吃干抹净了不可。后来我就问他:‘我要开个民宿你要不要来我这儿工作?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时候你自己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大概也是心累了,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所以是他自己选的当杂工?” “嗯,干别的他干累了。” “那还真是有点儿可惜。”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可惜吗?” 古原跟他对视几秒,懂了,摇摇头说:“不可惜,谈不上可惜不可惜。” 就像他离开舞台这件事一样,陌生人听到肯定会觉得可惜,但周舒宴、杜梨包括陆长淮,他们都没有说过可惜不可惜的话。对古原和周年来说,可惜更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产生的感受,真正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的人可能更在乎他们快不快乐,当然也就谈不上可惜不可惜了。 不过,古原紧接着又笑了一声,挑着眉问:“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你了,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他特别信任你才会这样对不对?” 陆长淮笑着搭上他的肩:“非得让我自己夸自己啊?” 古原歪在他身上,边走边说:“唉,我们陆总啊,面冷心善。做事儿的时候绝不含糊,想听他夸夸自己可就难喽。” 身后的两人还在叽叽喳喳,陆长淮也不避人,埋头在古原脖子上轻咬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儿。 “太皮了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元宵节快乐! 这周榜单任务字数多,所以明天照常休息,然后周一二三连更三天呦。 第53章 不孤独了 杜师傅的徒弟小林一见陆长淮进门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直喊师父。 胡缨紧跟着进来:“喊什么喊什么?哪根筋搭错了你?” “姐,你们来就来,带陆哥干什么啊?我这小心脏可禁不起这么吓。” 陆长淮随手拍了下他的帽檐儿:“我是鬼啊?” 第101章 “您比鬼可怕啊哥哥”,小林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鬼好歹只吓人,您的名声恐怕已经在这片儿传开了,上回来一趟吓死我们一大片花。” “什么?”古原被他逗乐了,“花死了你说是陆哥吓死的?” “那你给我找找原因嘛原哥。那些花一直长得好好的,那天我正给它们浇水呢,陆哥来棚里找我说要包束花,没过两天那片花全死了”,小林一脸心疼,“太离谱了,死一盆两盆还好说,怎么他一来就死了一片呢?我都是正常养护的啊,除了陆哥吓的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他说的是陆长淮找阳阳聊那天,回家的时候陆长淮拐进来顺便给古原带了束花。因为时间有些晚了,鲜切花那边的师傅都下班了,所以他直接来这边棚里找了小林。 古原问:“他动你花了?” 小林摇摇头:“那没有,我是说陆哥身上那种植物杀手的气息。你们没有感觉到吗?一种低气压氧气不足的气息。” 古原看出他是在开玩笑,笑笑没说话。 胡缨拍了下他的肩说:“林啊,别在这儿干了,花都养死了你还找不着原因,你这么多年白学了吗不是?趁早去研究研究玄学说不定还能谋个出路,我看你挺有天分。” 小林垂下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唉,谁说不是?花都死了我却找不出原因,研究好几天都没研究明白。” “你师父呢?”周年问。 “玩儿去了,这几天不在。我还不知道他回来我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呢。” 胡缨白他一眼:“那你刚才师父师父喊半天。” 小林嘿嘿一乐:“跟你们开玩笑呗,我这不在这儿憋了好几天猛一见着亲人高兴的吗?” “快帮你亲人哥哥们挑几盆小盆栽吧”,胡缨说,“他俩的甜蜜爱巢需要你的小花花装饰。” “原哥还用我帮着挑吗?” “不用”,古原说,“你忙你的吧,我一会儿挑完了过去看看那些花。” “行。” 他走了,陆长淮叹了口气跟古原抱怨:“看我这待遇。” 古原笑着说:“一会儿我给你报仇,咱先看花。” 鉴于陆长淮有看见花就想浇水的毛病,古原带他看了几种需要每天浇水的花。 “茉莉和栀子你喜欢的吧?这俩喜水,不过我听说不是特别好养,敢不敢试试?”古原问。 陆长淮一笑:“没什么不敢的。你往好了养,我往坏了嚯嚯,看咱俩谁厉害吧。” “那我们各买两盆吧,各养各的。” 陆长淮凑近一些,点了下他的鼻尖:“怕我把你花养死?” 古原看他几秒,读懂了那眼神中暗藏的东西,笑了:“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知道”,陆长淮抵上他的额头,“大概没睡好。” 他们目前在的这个位置周围都是花,胡缨、周年和小林在挺远的位置,所以也就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古原凑过去轻咬陆长淮的下唇:“是不是做噩梦了?” “忘了”,陆长淮抬手按着古原颈侧,加深了这个吻。 周遭是清雅的花香,棚内温度很高。这个吻黏黏腻腻、勾勾缠缠,两个人眼里都只剩下彼此。 今天是个阴天,不算明亮的光线给人一种可以放纵的错觉。一向沉稳的陆长淮露出了不一样的一面,每一个动作都极具侵略性。 古原能清晰地感受到陆长淮逐渐收紧的手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几乎有些站不住。喘息的空隙他轻声叫了声“哥”,提醒陆长淮这是在外面。 陆长淮慢慢松了力道,贴着他的额头喘气。半晌,他轻轻蹭了下古原发红的眼尾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古原抬手去抱他,没有说话。 他明白陆长淮的感受。陆长淮从他这儿获取不到安全感,所有的难受和无力也只能自己扛着,所以他好像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在一起,发泄他的不安。 古原闭了闭眼:“我爱你长淮,对不起。” “别道歉”,陆长淮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声音很轻,“我就是昨晚想了太多以前的事儿,没睡好,有点儿累。” “今天是不是不该出来的?” “没事儿,抱一会儿就好了。” “那多抱一会儿。” 说是多抱一会儿,可没一会儿两人就都觉得热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分开。 古原把外套脱了拎在手里,还念叨:“那片花不是让小林给热死的吧?温度弄这么高。” 两人各自挑好一盆栀子、一盆茉莉,拎着往小林那边走。路过多肉区,古原说:“多肉挺好看的,但是不适合我们,这个一周半个月的才浇一次水。” 陆长淮说:“喜欢哪个你拿,我不管它就是了。” “那拿几个小的放书房?” “行,我保证只看不动。” 古原笑了一声:“那先谢谢你。” 胡缨和周年那边也挑了不少,小林只能找箱子帮他们打包。 古原蹲在那片死了的花旁边看,拔起一棵问小林:“这种根是不是烧死的?” “是,但是怎么烧死的呢?我最近甚至都没有施肥。” 古原把手指凑近鼻子闻了闻:“我怎么闻着有股奇怪的味道?” 第102章 “我也闻见了,可能是根烂了的味儿。” “不是太热了吗?”古原问。 “不,它不至于的。夏天暴晒的时候都没有大面积烂过根,而且我也没有浇多水。” 古原拍拍手起了身:“那就不知道了,我连门都没入呢,帮不上你。” “唉我再研究研究吧,实在不行等师父回来看看。” “嗯,鲜切花那边有人吗?我去包束花。” “有呢,你去吧原哥,今天花种类挺多呢。” 陆长淮本来坐在小林的小桌旁喝水,一听这话起了身。古原按按他的肩膀:“你歇会儿,吃点儿小林的饼干,我知道包什么样的。” 他走了,胡缨和周年帮小林打包,就陆长淮一个人闲着,坐在那儿喝水吃小饼干。 胡缨挺感慨地说:“老陆有人惯着都变娇气了。以前走南闯北,总睡不好也没见歇一天。你看看现在,小饼干都吃上了。” 陆长淮坐得四平八稳,不搭理她。 “看见没小周年,跟咱们半句话没有,跟古原东一句西一句什么都能说,就这你还考虑跟谁?” 陆长淮笑了一声:“别说的跟咱俩两口子似的,让人误会。” 小林也笑:“别说,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俩两口子呢。今天一看明白了,陆哥谈起恋爱来原来是这样的,确实有点儿反差。” “反差大着呢,你以前见他来买过一次花吗?” “确实没有,以前我觉得陆哥就不像是会送人花的人,没想到这两回来挑得还挺认真呢。” 他俩一唱一和地跟说相声一样,陆长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跟听不见似的。还是周年受不了了,说了句:“你俩嘴巴就不能歇会儿吗?” 胡缨朝小林使个眼色:“看见没,小周年现在也是一身反骨,姐还是最喜欢你这个小弟,你跟我最合拍。” 直到古原抱着两束花回来,他俩都还在聊,话题已经从周年批判到了解三秋。 古原把其中一束花递给陆长淮,问:“好看吗?” 陆长淮看了一眼,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好看。” 周年简直没法在这儿待了。眼前俩腻歪的,耳朵里俩喋喋不休的。他抱了一箱花起身,说:“我先去把车开过来。” 没人理他,陆长淮看看古原怀里另一束素色菊花说:“我给弄的从来没这么好看过。” “符合要求的吧?”古原问。 陆长淮点点头:“不是因为应该送菊花,是他们喜欢这样的菊花。生前没避讳过什么,死后就更不避讳了。” “嗯”,古原说,“我知道的,花就是花。” 一小时后,这束花被摆在陆长淮父母的墓碑前。古原做了个自我介绍,陆长淮补充道:“这是我爱人,我们一起来看看你们。天冷了,不知道那边是不是也快到冬天了。小时候我最喜欢冬天,冬天你们不总出门,放假了能陪我出去玩儿。 现在想想,以前你们走的大概也不太放心,有空总给我打电话问长问短。以后不用太操心了,我每天有人陪、有人照顾,不孤独了。” 古原闭了闭眼,鼻腔不可抑制地直泛酸。 他喉结动了动,没什么底气地开了口:“叔叔阿姨,虽然我知道我跟你们理想中长淮的另一半是大相径庭的,但是我对他的爱不会比任何人少,你们放心。” 垂头看看地面,他斟酌着。有几句关于未来的承诺想说出口,可犹豫半天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 “长淮很好,待我没有半分虚假,我们在一起也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我不如他,以后我多努力。” 陆长淮牵过他的手,笑了一声:“爸妈,看出来了吧?他不会说那些假大空的话,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待他。 我们暂时没有举行婚礼的打算,也没法扯张证回来给你们看看。今天过来就算见个家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从墓碑上的照片能看得出来,陆爸陆妈都是那种温和知性的人。想必如果他们还在世也不会对儿子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有什么激烈的看法和情绪。 陆长淮带着古原一起鞠了一躬:“行了,你们歇着吧。太冷了,我们回去了,下回再来看你们。” 第54章 好久不见 从林子里出去的时候,陆长淮搭着古原的肩,问他:“你之前撞见过我在林子里是吗?” 虽然他之前告诉过古原大概的位置,但林子那么大,古原刚才却并不需要他带着走,所以他不免有些疑惑。 此时古原点点头:“有天下着雨我过来散步看到你了。” 当下回想起那个孤独的背影,回想起路灯下那张狼狈的脸,古原的心疼比当初更甚。 陆长淮捏捏他的脖子:“别难过。事情过去很久了。只是这个季节又恰好下雨的话难免会想起来。要说想不开,现在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了,人死不能复生。” 古原叹了口气垂着头没说话,陆长淮顿了顿又说:“之前我跟你说过我爷爷。其实他一直想来看看,但我一直没松口。现在想想,其实没必要对吗?何苦呢?哪来的什么泉下有知,死了就是死了。我爷爷他老人家也八十多岁了,再去争论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能成全他一点儿心愿就成全吧。” 古原偏头看他一眼:“哥,你呢?让他来你会不会不舒服?” 第103章 陆长淮一愣,摇头失笑:“用我一点儿不舒服成全一个年迈老人的心愿怎么看都挺值吧?” 话是这么说,可古原看过昨晚的陆长淮之后,并不想再去管谁的心愿,他现在只在乎陆长淮的感受。 “回头再说吧哥,先不考虑这个,你先休息几天。” “行,回头再说。” 陆长淮确实挺累的,整个人一点儿劲儿都提不起来。 从林子里回去之后,古原陪他睡了一下午。醒来又是傍晚,他惦记着古原想吃鱼,睁开眼就找手机,想让周年帮他送条鱼过来。 古原拦他:“今天不做了,一会儿我去餐厅带吃的回来。” 陆长淮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是哑的。 刚才他睡得不太安稳,还说了几句梦话,古原当时就听出来他嗓子哑了。这会儿跟他说:“听见了吧?我让餐厅给你炖冰糖雪梨了。” 陆长淮哑着嗓子说:“刚睡醒,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吧?我多少年都不生病了,不至于的。” “什么啊就多少年不生病了?”古原笑了一声,“前段时间不是你感冒头疼?” “那回不是,只是晕血,我怕跟你说了你药都不让我换了。” 古原一愣,联想到陆长淮爸妈的车祸,不用问也知道他晕血的原因。 紧接着,他马上皱了眉:“晕血你当时不赶紧躲开?你守着我干什么?那点儿小伤我还能失血过多死了吗?” “说什么呢?”陆长淮抬手蹭蹭他眉心,“别瞎说。” 他声音哑得厉害,古原边起身边说:“别说话了,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 说着多少年不生病的人,先是嗓子哑了,隔天又开始低烧、头痛。古原张罗着去医院,可陆长淮实在没力气,完全不想动。古原没办法,只能在网上挂了个号,先给他吃口服药。 那几天古原每天忙忙碌碌,除了收拾屋子、浇菜地、照顾病号外,他还要操心大司马。 一天早上他起床遛狗的时候,忽然发现大司马的狗窝里有几块巧克力。他当场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巧克力对狗来说是致命的,谁会扔几块巧克力在这儿呢? 那天遛完狗他把大司马带回屋里,又照顾陆长淮吃了饭和药,等陆长淮睡着之后他去找了一趟胡缨。 胡缨一听差点爆粗口,当下就带着古原去查了监控。 监控显示,前一天晚上的确有个人在他们院子外停留了半天,不过天色很暗,监控拍得不是很清楚,认不出来人。 胡缨把监控室的人赶走,自己坐在电脑前从1号别墅外的摄像头开始挨个查过去,最终确定这个人是从大金链子那个院儿里出来的。 “我有印象,他来了有几天了,看上去挺正常一个人。” 古原皱着眉凑近一些:“姐,人脸能放大吗?” “能,这边光线亮一些,拍得还算清楚。” 那张脸放大在显示屏上的时候,古原呼吸一滞。 眼看他变了脸色,胡缨问:“怎么了?你认识?” 古原摇摇头:“这事儿报警没用对吧?一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二他投喂的是巧克力也不是毒药。” “对,没用的”,胡缨说,“大司马没吃吧?” “没有,它不会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就行,你回吧,我去找他谈谈。” 古原顿了顿,眼皮一抬:“我去吧姐。” 他没有说理由。胡缨看了他一眼,犹豫两秒还是点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监控室,分别时,胡缨叫住古原:“弟,你喊我一声姐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古原点点头,浅浅一笑没说话。 站定在大金戒指那个院儿门口的时候正值中午时分。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古原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二楼窗边站着个人。看到古原,那人勾勾嘴角,招了招手。 很快,他便走出院子来给古原开门,笑着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古原没说话,抬步就往屋里走。 进门,他像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往沙发中间一坐,没等那人落座就直接问:“古宏俊让你来的?” “这问题问的就不太礼貌了”,那人不紧不慢地坐到古原对面,脸上一副笑模样,“我怎么都不至于任他摆布吧?”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木桌,古原一脚踹上桌沿,桌子直直地撞上了对面人的小腿。 在他的闷哼声中,古原压着火问:“巧克力是你扔的吧?你陈毓这些年养了多少条狗了?你不知道狗不能吃巧克力?” 陈毓揉着小腿还在笑:“一条畜生而已,值当你发这么大火吗?再说它不是没吃吗?我来这儿可是来救你的,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陈毓是古原之前的经纪人,一个只谈利益不论情分的纯商人。有手段、有胆识,非常合古宏俊的胃口。后来,古宏俊看出这人野心太大,不敢再放权到他手里,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这会儿陈毓在古原不善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说:“是他找的我,这没错。不过他这个人我可不敢跟他玩儿,太阴险,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我来这儿找你只有一个意思,我帮你解决这个事儿,你给我古宏俊手上的股份。以后公司我来管理,你踏踏实实拿你的分红。” 第104章 古原笑了一声:“咱俩这么熟就没必要玩儿这套了吧?公司到了你手里我还能拿得着分红?你这是贬低自己还是贬低我?” 陈毓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古原。我这个人是只认钱没错,但你好好想想,不该我拿的钱我拿过吗?” “不用跟我说这些”,古原打断他,“我不需要谁帮我解决什么事儿,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明天开始,但凡让我在这个院儿里再看到你,我一定让你好看。” 古原说完就起了身,陈毓不紧不慢地端起差点摔到地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在古原出门之前开口说:“杜师傅那儿的花是怎么死的你不好奇吗?你就没想想陆长淮那天去见了谁吗?那花是警告啊古原。” 古原猛地回头,脸色白得吓人:“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陈毓说,“古宏俊是在告诉你,他可以没有底线。” 古原琢磨着前因后果,一时没有说话,陈毓也不催他,跷着二郎腿喝他的水。 “古宏俊让人跟了陆长淮?” 陈毓轻轻一点头:“所以,看在那孩子的份儿上,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古原重新坐回座位上:“他盯了多久了?”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为了重新掌控你已经盯上了你身边的所有人,你这消停日子过到头了。” 古原压下狂乱的心跳,理了理思路,盯着对面人的眼睛问:“好,那我们重新聊,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我为了钱啊。” “我没空跟你玩儿这个。前几年你说你为了钱我信,现在你自己的公司蒸蒸日上,何必来蹚这趟浑水?古宏俊的手段你看见了,现在都能拿孩子威胁我了,怎么?你是要钱不要命?何况这中间要搭进去多少时间和精力,陈总有这空去干点儿正事儿不好吗?” 陈毓笑了一声:“我小看你了古原。” “目的?” “啊,目的。行,那我实话实说,实话就是我没有任何目的。” 古原二话没说起身就要走,陈毓赶紧拦他:“欸,说实话怎么还不信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唯利是图吗?” 古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 陈毓很无奈地抬了下手:“先坐。” 古原看了他一眼,坐下了。陈毓喝了口水,抬眼看向他:“重新认识一下吧古原,我本名陈誉,荣誉的誉,小时候跟你在一块儿学过琴。” 古原一愣:“陈誉?你不是……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好久不见。” 第55章 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誉这个名字古原并不陌生。小时候学琴,老师最常表扬的两个人,一个是古原,另一个就是陈誉。 他俩是老师心中最有天分的孩子,可那时候,他俩几乎是被全班孤立的。可能是因为嫉妒,也可能是因为他俩的琴都不好,其他孩子不愿意跟他俩在一块儿练,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因此多少有了些交流。 那时候他们不过六七岁。别的孩子正经还在玩儿的年纪,他俩却显得很早熟。两人一有空就是练琴,隐隐还有些互相较劲的意思。 老师曾开玩笑般说过:“我上辈子肯定积了什么德,不然怎么能一下子带了俩神童?” 后来,他们同台演出,一起上电视上报纸,红极一时。再后来,陈誉忽然消失,老师没有多交代,只说他出了意外。 他俩算不上朋友。出了琴房,他们在路上碰到甚至都不会打招呼,但彼此之间又有一种奇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以古原听说陈誉出了意外之后特意打听过他的消息,打听到后来有人说他已经去世了。 多少年过去了,古原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当初陈毓当他经纪人的时候他也恍惚过,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像自己当年的伙伴,可陈毓身上那种唯利是图的气质跟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陈誉实在是大相径庭,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如果陈毓和陈誉是同一个人,那这反差也太大了。 “不太敢认是吗?”陈誉说,“我可以提供一些信息来自证。 当年我们的老师叫吴望春,男性,40多岁。招生那天是个下午,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孩子进来,他穿一身非常朴素的衣服,站在教室前面的窗户旁,拉着一首梁祝。 我相信我们走进教室时的感受是一样的。被眼前的人震住了,被那首曲子震住了,都忘了找个凳子坐。” 古原安静听着,没有开口。目前这些信息对他来说还不够。 陈誉于是不疾不徐地说下去:“吴望春,在我们心里曾经是神一般的存在。后来,他说服了我们的父母,独自带着我们到处演出,逢人便说自己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给两个孩子争取一个演出的机会。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晚上。演出完我们回休息室,你在前我在后,走到门口你却没有推门,门里吴望春的声音传出来……” 古原皱着眉抬了下手:“行了,我信了。” 陈誉一笑:“看来这事儿你也忘不了对吗?神倒下的瞬间,山崩地裂。我其实特别好奇,你当时也不过九岁而已,在听到他明码实价地交易咱俩的时候,你怎么还能有功夫回手捂住我的耳朵呢?” 第105章 古原闭了闭眼,当时听到的声音不受控地在脑海里响起:“王总您说的档期都好说,我推谁也不能推您不是?只是这价格您可得再涨点儿,不然我跟人家家长不好交代啊……” 那天,对两个小孩儿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世界崩塌。那个他们心目中神一般的老师,那个每天宝贝长宝贝短地喊他们的叔叔,原来只是把他们当作赚钱的工具。 回过头一想,这个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如果真想把他们培养成才又怎么会天天只想着把他们往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送?如果不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又怎么会整天让他们演奏那些不伦不类的口水歌? 只是当时,两个没满十岁的孩子只能任人宰割,他们的命运只能通过各自那不靠谱也没头脑的家长决定。 此时古原没有接陈誉的话,只问:“后来你去了哪儿?” “后来啊”,陈誉苦笑一声,“后来我不想再演出了,也不想跟吴望春学琴了。我爸妈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就打我呗,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两顿还不服下顿就往死了打。” 他说着抬了抬左手手腕:“一不小心打骨折了,粉碎性的。拉不了琴了,我也就消停了。” 古原这才想起他左手手腕一直不太能回弯。 “那为什么会有人说你死了?” “他们以为我死了。我跳了河。” “那你……” “我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吗?靠自己啊,靠你认识的那个唯利是图的陈毓。” 古原看着那双有些陌生的眼睛,不解地问:“你给我当了四年经纪人,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我应该说什么呢古原?我应该质问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应该问你为什么不反抗?你那几年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放弃了,你把所谓梦想拿去喂了狗了,你破罐破摔了。别人说你什么你都认,人家来找你求证,你扔给人一句‘如果你听说了任何关于我的不好的传言,全信就是了,然后赶紧他妈的离我远一点。’ 这你原话。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当当初那个古原已经死了,然后大家一起破罐破摔吧。什么都是假的,钱总是真的。” 古原深吸口气,笑了一声:“所以现在你来了。你养过那么多条狗,自诩是半个训犬师,你肯定已经知道大司马不会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扔巧克力就是为了引我来。 你知道我终于下决心跟我爸撕破脸了,以为我是受够了那些商业演出,想继续追梦了。你说你来没有任何目的,我认为还是有的。你自己拉不了琴了所以想看到我带着你的梦想一起站在舞台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把琴都摔了,以后都不想演出了。 你看错人了陈誉。我由始至终都是一介凡夫俗子,此后一生的所有追求都在这个院儿里,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誉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傻话呢?一,我不信你不想演出了。你厌弃的是乱糟糟的大环境和不伦不类的曲目,如果给你一个乐团让你演梁祝呢? 二,你说你哪儿也不会去?不解决掉古宏俊这个大麻烦你在这儿还待得下去吗?你待得住吗?你豁得出去吗?还是说我看错了、理解错了,你根本不在乎把他们扯进来?” 古原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我哪儿也不会去”更像是他给自己的心理暗示。他是在提醒自己,在陆长淮交出了所有的坦诚,一遍遍告诉他天大的事儿都可以一起面对之后,他绝不能一走了之。可陈誉的话就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朝他刺过来。 在明知道陆长淮被跟踪,甚至连阳阳都被牵扯进来之后,你在这儿还能待得下去吗? 你能豁出去把陆长淮、胡缨、解三秋、周年、杜师傅、小林统统拉下水,让他们跟着你天天被这些事儿恶心吗? 你能保证古宏俊只玩儿阴损手段不敢来真的吗?狗急了还跳墙呢。如果阳阳出了什么事儿你拿什么跟陆长淮交代?如果这些支撑着陆长淮走过来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他们? 这些都成了他当下必须面对的问题。 陈誉看着他说:“我理解的,你舍不得走。确实,换我我也舍不得。我们这些跌跌撞撞长起来的人,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能跟这样一群人交朋友,能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当然会舍不得走。 可是古原,我以为你是清醒的。说句大逆不道的真话。我们这样的人,头上的爹妈只要还能蹦跶一天我们就别想踏踏实实睡一个安稳觉。我天天做梦都能梦到我爸妈发现我没死来找我了,比鬼都吓人。 你甘心这样过一辈子?你舍得你爱人跟你提心吊胆一辈子?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解决完了古宏俊再回来踏踏实实过你的日子不好吗?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古原抬了下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陈誉不清楚他跟陆长淮之间的问题,所以说出这些话来理也直气也壮。可古原自己是清楚的。他们之间的问题跟距离跟时间都没有关系,只跟坦诚与否、坚定与否有关。 他们的感情就像在海边建了一座美丽的城堡。陆长淮用钢筋、用水泥,拼了命地让它变得坚固。可古原手边有且只有沙子,不管他如何费心费力、精雕细琢,不牢固的终究不牢固。 他日日担心风浪、担心天气阴晴不定,几乎快把自己逼疯了,却还要强迫自己去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第106章 到今天,头顶悬着的刀终于要落下,他听什么都觉得刺耳。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往前走,对坐的两人沉默着不说话。 古原先起了身:“我该回了,我怕他醒了找不到我。” 陈誉捏捏眉心:“下午我就走,我电话没变,你随时找我。” 古原什么都没说,没点头也没摇头,甚至没有说再见。 外面起了风,他拢了拢衣服,径直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呦~ 第56章 我也太幸福了 陆长淮还睡着,古原帮他拉了拉被子,去了阳台。 他们买的花架送来了,组装起来很简单,拧几个螺丝装上方便移动的轮子就行。 古原关上阳台门,轻手轻脚地把架子装好,地上放的那些花一盆一盆搬上去。 花架空余的地方还有很多,还差点儿东西。他们挑了一个三层的花架。架子做了加高,下面放花,上面的横杆加了挂钩,还可以挂几盆垂吊植物。 古原想了想,发了信息给小林。 “帮我带两盆垂丝茉莉、两盆红叶丝苇,再要两盆薄荷、两盆铜钱草,都要小盆的。另外帮我带一个浇花水壶、两瓶营养液,还有栀子花需要用到的那个硫酸亚铁也帮我带一罐,谢谢。 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我有事儿跟你说。” 小林很痛快,回了个:“好,一小时后到。” 古原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坐在阳台隔着玻璃门看着床上的人。 陆长淮这几天情绪不太高。一向不爱生病的他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好像总觉得自己老了。 年轻的时候哪怕生了病也不太当回事儿,吃颗药该出门出门该干嘛干嘛。这回生病也不知是心态变了还是确实老了,他一点儿出门的欲望都没有,只想踏踏实实在家睡觉。 古原除了出门去遛趟狗、拿个饭之外,其他时间一直待在屋里,所以陆长淮每次醒来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人,心里就更踏实。 前几天,古原忙活完了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台看着他,也会觉得踏实。他会戴上耳机,听一点儿舒缓的音乐,看看窗外的山、看看陆长淮,整个人很放松。 今天是放松不下来了。尽管窗外风景依旧,床上的人依然睡得安稳,古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却一点儿都停不下来。 他看着陆长淮,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两个月以来的种种像过电影一般。 夕阳西下的小树林,他干巴巴地问:“不舒服?” 大金戒指危机解除前,他轻飘飘地说:“给你当两天保镖。” 朦朦胧胧的月夜,他挡在他身前问:“伤着哪儿了吗?” 鹅卵石路的另一端,他举着手里的袋子说:“给你带了礼物”。 天气晴朗的午后,他站在书房门口说:“成绩不错,门开了。” 山脚下,他抱着他说:“ 我丢不了啊,我都在这儿住三年了。” …… 他说:“它永远在这儿,永远等你,永远欢迎你。” 他说:“没事儿,醒醒盹儿,我在这儿。” 他说:“我们回家。” 他说:“不用担心别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说:“没关系,今晚月色这么美,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他说:“如果过去让你痛苦,那就别回头。你只看我,我们只往前看。” …… 别回头,你只看我,我们只往前看。 古原依然记得陆长淮那天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理所当然。好像他的肩膀无比宽厚,能抗得下所有的风风雨雨。 古原当然相信不管发生什么陆长淮都能处理好,但他能心安理得地关起门来做个缩头乌龟,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吗? 他当然不能。 摆在面前的看似是道选择题,实际上古原知道自己是没有选择的。 这一次,古宏俊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他没什么手段、胆小如鼠,对谁都猜疑又忌惮。这一次他居然谨慎又大胆,查到了地址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采用了这些暗戳戳的手段来威胁他、震慑他。 这么长时间,古宏俊手里已经有了多少可用的东西,古原想都不敢想。 这一次,他连古意都瞒住了,转头却找了他以为阴损毒辣又擅长谈判的陈誉过来,这明显就没想着给古原留后路。 古原衡量着自己的价值。确实,如果他以后都会听话,古宏俊当下做的这些哪能算大动干戈?这分明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他又想起那天在山上,他跟陆长淮说他不爱登台演奏这件事了,陆长淮随口回了一句:“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陆长淮曾经也是个商人,是他自己口中什么赚钱就干什么的那种人。可面对古原,他却从没有以一个商人的目光去衡量过古原的价值。 这是一个正常的爱人和一个不正常的父亲的区别。 到了这种地步,古原再不会做什么彼此体面的梦了。他想,如果那个著名的电车难题落到他头上,一边是陆长淮一边是十个古宏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长淮生。 他太恨了。如果没有这两个多月,面对这些他可能还有空笑。可现在,看着那座熟悉的山,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心里只剩下恨了。 第107章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无声无息地砸到地上,古原自己都没有发觉。 手机震了,他轻轻带上门,下楼去给小林开门。 小林一看见他就愣了一下:“原哥你怎么了?” “嗯?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不好啊,是不是被陆哥传染了?” “没,可能没睡好吧。” 一向叽叽喳喳的小林,面对这样的古原也不敢多说话了。他老老实实把花拆了,东西交代给古原就想溜。 “等会儿”,古原拽住他,“跟我去趟隔壁。” 他回了隔壁自己那栋房子,从二楼拿了张卡递给小林:“这卡你拿着,回头等你师父回来交给他。我们之前说好了,明年开春我跟他搭个伙,他前两天还给我发计划书了。” 小林一头雾水:“啥意思啊原哥,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他过段时间不就回来了吗?” 古原不知道怎么解释,小林着急忙慌就要把卡推回来,说什么都不敢收。 古原笑笑说:“小林,咱俩认识时间不长,你可能信不着我。这样,卡你先拿着,密码我直接发给你师父,中间有什么问题都跟你没关系。这样行吗?” “这是哪儿的话啊原哥,你跟陆哥缨姐他们都一样,我都信的。既然你这么说,那行,这卡我先拿着。” 古原点点头:“嗯,还有,以后自己在棚里的时候注意着点儿,碰上陌生人过来多留个心眼儿。监控时常检查着,发现有坏的及时维修。” 这一通嘱咐小林就更听不懂了,不过古原没给他问问题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出了门:“回吧,今天这事儿先替我保密。” 小林一头雾水地走了,古原去餐厅挑了一些新鲜的菜和肉,想给陆长淮做顿饭吃。 做饭这方面他属实没什么天分,好在他现在跟大家混熟了,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厨师师傅,跟人家咨询了半天。 倒不是什么复杂的菜。一道凉拌莴笋丝,一道娃娃菜汆丸子。 师傅一听就知道他不会做菜,边说边帮他把莴笋削了。 “这东西皮厚,新手容易削了手。切丝切不好你就切片儿,一样的。给陆哥做的话,过个水,稍微一烫,放点儿盐、味精,花椒油一泼就行。” 古原讪讪一笑:“花椒油是怎么弄啊?” 师傅:“……” 这顿饭古原做得挺费劲。莴笋切得厚的厚薄的薄,丸子团的大的大小的小,好在经过师傅的耐心指导,味道还算不错。 尤其是娃娃菜汆丸子,陆长淮本来就很爱吃,生病的时候吃这种带点儿汤汤水水的菜就更舒服。 古原特意放了稍微多一些的汤,另外又加了陆长淮爱吃的黄花菜,小火慢慢炖了半个多小时,把丸子炖得软软糯糯。 陆长淮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笑,是那种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 “我也太幸福了。” “我更幸福一点,生病前你每天都给我做饭呢。这事儿还真是自己不干不知道,干了才发现简简单单两个菜就挺累的,辛苦你了。” “我不累,我是熟练工了。” “那我以后多给你做,多练练,争取也成熟练工。” “不用,别抢我的活儿。我爱给你做饭,等我好了给你做鱼。” 一个红烧鱼他惦记好几天了,古原咽下那几分心酸,笑笑说:“鱼不着急,你这个嗓子现在也不能吃鱼,医生特意嘱咐过的。” “今天感觉好多了,你听着呢?是不是比前两天好一些?” “是好一些了,冰糖雪梨再坚持喝几天。” 陆长淮笑得无奈:“实在喝不下了宝贝儿。一会儿你带我出去散步吧,散完步回来我喝。” 餐桌上方悬着几盏暖洋洋的灯,桌上是一顿再家常不过的晚餐。两个人的对话平常又温馨,从桌上的菜说到院儿里的狗,没人觉得无聊。 古原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一人刷碗一人擦干,饭后再一起出去看看夜色散散步,这种日子他永远过不够。 散完步回来,古原回到阳台去摆弄那几盆花,陆长淮端着个保温杯坐在小桌旁,小口小口喝着他的冰糖雪梨汤。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容易感伤的缘故,梨子的味道让他想起当初的梨膏糖,也想起那个独自坐在林子里的古原。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秋已接近尾声,冬天快要到了。 他看着正在摆花的古原,忽然有些赖地说了一句:“我以后不想浇花了,都你浇吧。你养得好,我就只管看了。” 古原动作一顿,笑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周六更噢~下周怎么更周六再跟大家说,么么~ 第57章 无所不能 隔天,古原给陈誉发了消息:“转告古宏俊,给我一周时间。一周以后我会回去,这一周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陈誉回:“行,该安排的你安排好,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该安排的事儿确实不少,可是具体该怎么安排古原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或者说他根本也不想有。 那天,陆长淮给古原买的小提琴到了。周年特别开心地送过来时,古原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哥?我怎么都不知道?” “爬山那天说了要给你买的”,沙发上的陆长淮说,“这个我不懂,不过我找人咨询了一下,你试试看。” 第108章 古原光是看琴盒都知道这把琴价值不菲:“你……哥我都说我不演出了,在家自己拉着玩儿其实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陆长淮摇头说:“没有很贵。” 古原根本不信。他打开琴盒,拿起琴就去看f孔位里有没有标签。果不其然,面前这把琴跟他摔了的那把出自同一位制琴师之手。 古原的手甚至有些不稳,当下的情绪非常复杂。这位制琴师已经去世多年,要找一把他的琴很不容易,更别说是他手里这种保养极好的。 “哥……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埋琴的时候你看到标签了是吗?” “嗯”,陆长淮轻轻一点头,“本来也就是试着找一找,没想到正好碰上有个人要出,这也算是种缘分吧。” 怎么不算缘分呢?面前这把琴跟古原摔碎的那把琴不光出自同一位制琴师之手,甚至连纹路都很像。古原当下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陆长淮缝缝补补把他最初那颗热爱音乐的心又重新给他送了回来。 他无法再像打开琴盒之前一样只用金钱去衡量这把琴的价值。对他来说,陆长淮送他这样一把琴的意义已经大于一切。 可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在他决定要走的时候,面对这把琴他的感受注定是复杂的,难过的心情甚至都要超越喜悦。 他拧好琴弓、调好音,一步一步走到窗前,语气很轻松地说: “给你拉首曲子吧哥,好久没拉了。” 陆长淮坐直了一些,朝他看过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白色休闲衬衫,配一条亚麻色休闲裤。身后是半遮光的纱帘,旁边小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香气扑鼻的百合。 这画面太美好。他光是拿着小提琴站在那儿就让陆长淮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窗前的人抬眼看过来:“爱的礼赞,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送给他爱人的曲子。我借花献佛,也送给我的爱人。” 说完他抬起手臂,琴弓和琴弦碰撞出优美的琴音。 哪怕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碰过琴,前面二十多年的肌肉记忆也足够让他完美演奏出这首小小的曲子。 这首曲子舒缓优雅、温婉深情、浪漫至极。一个多世纪以来,无数人把它用在自己的婚礼上,它也因此见证了无数滚烫鲜活的爱情。 恐怕鲜少有演奏者会是古原当下这种心情。他跟着音乐的旋律走过心动、走过惶恐,走过浓烈的爱和愧疚,最终归于心如刀割般的眷眷不舍。 一曲终了,古原闭了闭眼。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好像爱情终究难敌宿命。 陆长淮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拉琴的古原。这样的古原优雅、从容、光华夺目,可他身上那种隐隐的哀伤和那双眼睛里满满的破碎感同样让人无法忽视。 古原放好琴走过来抱他,轻声说:“谢谢”。 陆长淮还是没有说话。这几天,有些话他一直如鲠在喉。这会儿犹豫了又犹豫,挑了句最温柔的:“不开心吗?” 古原下巴抵着他的肩浅浅一笑:“没有,特别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各种意义上的,谢谢。” 陆长淮“嗯”了一声:“还差什么你自己挑,我太不专业了。回头可以把我这边的影音室改成琴房,正好原本就装了吸音棉的。” 古原没有接话。他放开陆长淮,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你这个嗓子话说多了又不行了,我去给你拿梨汤,得再喝点儿。” 陆长淮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他今天觉得好多了,不那么疲乏了,不过嗓子还是有点儿哑。 睡多了浑身酸痛,总想找点儿事儿干,但古原死活不让。古原照顾过了头。水要帮他倒,药要送进他手里,甚至连话都不想让他多说。 这会儿陆长淮坐在沙发上喝着梨汤,古原躺在他腿上,捏着他一只手玩儿。 “这样,我在这儿的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不用说话,你就按我手背。大拇指是要喝水,食指是要吃水果,中指代表是,无名指代表否,小拇指……嗯,小拇指就代表你爱我吧。” 陆长淮摇头失笑。 古原挺高兴地跟他十指相扣,拉着他练习。 陆长淮无奈地用食指按了一下他的手背,古原马上说:“吃水果!是想吃香蕉吗?” 陆长淮按无名指。 “橘子?” 陆长淮还是按无名指。 古原猜了半天实在猜不对,头埋进陆长淮肚子里玩儿赖:“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别吃了。” 陆长淮逗人逗够了,轻轻点了点小拇指。 古原又高兴了,起身说:“行,我去给您弄个水果拼盘。家里有的水果都切一遍,端过来您挑还不行吗?”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放陆长淮手边,懒洋洋地又躺了回去,赖赖唧唧地说累了,要睡觉了。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现在睡了他晚上肯定又要睡不着。陆长淮于是隔一会儿就塞一块儿水果给他,不让他嘴巴闲着。 古原仰头看他:“你就这么报答我吗哥?不让我睡呗?” 陆长淮笑着点点头。 古原撩开他衣服,冲着他肚子咬了一口:“烦死你了。” 咬完还挺好心地帮他把衣服给拉好了。 他俩最近本来就是互相撩一下就跑,特别乐在其中的状态,这会儿古原却忽然有些伤感。 第109章 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肢体接触,习惯了随时接吻、拥抱。他想象不到没有陆长淮的生活,也想象不出这个屋子里如果没有他的话陆长淮会有多孤独。 情绪一旦存在,人就不由自主地被带偏,好像做什么都不太对。原本甜蜜的都掺上酸带上苦,再也找不到那种纯粹的感觉。 之前古原也有情绪不对的时候,可那种情绪总分个时间,总有个结束的时候。当下这种负面情绪却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产生。 拥抱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用力,把陆长淮的腰都抓青了一块;洗澡的时候他忽然红了眼眶,出来还得找借口说洗发水进了眼睛里;看电影的时候他思绪飘了八万里远,都没注意到陆长淮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天。 回神的瞬间是最尴尬的。他没办法解释他刚才怎么了,也受不了陆长淮看着他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想问又不敢问的眼神。 这种时候他总会找个借口去干点儿别的事儿。有时候上个厕所,有时候倒杯水,再回来的时候陆长淮通常都会装作无事发生。 那晚,陆长淮在书房写字,古原在旁边拉琴。 一开始氛围挺好,古原拉了几首节奏舒缓的小夜曲,陆长淮跟着他的旋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后来古原拉着拉着忽然开始拉节奏很快的舞曲,甚至带了点儿炫技的意思。这样的快节奏中,陆长淮静不下心写字,只能坐那儿当观众。 当观众也很好,毕竟他很少见到这样张扬专注的古原,也很新奇。 古原始终闭着眼睛,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以至于陆长淮专注地听了半天才感受到他琴音里的愤怒。 是愤怒也像挣扎。明明是很欢快的曲子,他却处理得像在跟人打架,恨不得用上全身的力气。原本该有停顿的地方他不停顿,原本应该结束的地方他也不结束,换首曲子就接着拉下去,跟不知道累似的。 可是陆长淮知道他累了,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于是他喊了一声:“古原。” 古原跟没听见一样,节奏都没乱。陆长淮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腕。 古原这才睁开眼睛看过来。 “歇会儿,你累了”,陆长淮说。 古原茫然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低头,撞在他肩上:“嗯,我累了哥。我好累,你抱抱我吧。” 他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实话。陆长淮手搭上他的脖子,轻轻捏了捏,问他:“想说说吗?” 古原沉默半天,额头蹭了蹭陆长淮的肩,到底还是转移了话题:“我有点冷,我们回客厅去吧。” 他的动作和声音都让人心软,陆长淮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他捏捏古原的耳垂说:“走,我们去厨房,我给你弄杯黄油啤酒。” “黄油啤酒?”古原一听就来了精神,“哈利波特同款吗?” “嗯。” “喝完能进月台吗?” “月台都不用进。我注入一些魔力,喝完你就无所不能了。” 古原挂在他身上,偏头笑着:“那太好了。” 陆长淮拿了一些材料到料理台,放上一口小锅开了火。 一小块黄油放进锅里慢慢融化,再加两勺红糖和少许奶油。快速搅拌,直到锅里冒起小泡,甜甜的奶香味就飘了满屋。 古原坐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身心舒畅。这时候,他还不忘说: “陆师傅,做一杯就好。你嗓子没好,还不能喝。” 陆长淮一耸肩,开了一瓶啤酒倒进锅里。 这款啤酒还是他们吃烤肉时候喝的那种。古原爱喝,所以现在冰箱里常常备着。 想到那时候吃着烤肉却又贪心冬天的火锅的自己,古原看着灶台前的陆长淮发了会儿呆,笑着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黄油啤酒出锅入杯。陆长淮拿出他们前段时间买的打蛋器,打发了一些奶油,做成奶盖盖在上面。 古原笑着说:“当时买的时候你还说用不上,这不是用上了吗?” 陆长淮端着自己的冰糖雪梨朝他举杯。古原跟他碰了一下,一歪脑袋说:“敬你送我的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说: 下周还是按原来的周二、四、六更呦,困困~晚安~ 第58章 你是我什么? 隔天,司马子期的爸爸司马覃忽然过来了。 他是路过,想顺便看看大司马。 接到电话时陆长淮开了免提,用眼神询问古原,古原点了头他才说:“那您直接过来吧,我在呢。” 司马覃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不过他活得非常养生,烟酒都不沾,因此看上去倒并不显老。 这会儿他没让司机跟着,亲自拎了一堆东西进了院儿。陆长淮和古原起身去迎,他笑呵呵地说:“电话里我就听见你嗓子哑了,正好今天从乡下带回来一些好东西,你煮着喝。” 陆长淮接过东西说:“谢谢,都快好了。” “好了也喝点儿,正是换季的时候,治不彻底容易反复。” 司马覃说着看向古原:“这位是?” 陆长淮刚要说话,古原笑着点点头说:“您好,我是长淮的朋友,这段时间过来玩儿顺便帮他照顾照顾大司马。” “噢,你好你好。对了,大司马呢?怎么没看见它?” 第110章 “在屋里睡觉呢。” 正说着,听到动静的大司马就冲了出来,直往司马覃身上扑。 司马覃的注意力都在狗身上了,陆长淮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拽了拽古原,皱着眉低声问他:“你是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古原笑笑,捏了下他的手说:“别闹,子期爸年纪这么大了你想让我说什么啊?”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但表情还是不太好看。 等大司马终于闹够了,几个人才有机会坐下来说说话。 司马覃熨帖的西装上沾了不少狗毛,他一边捏一边说:“这么长时间了大司马也没忘了我,好狗啊。比那俩兔崽子强,那俩兔崽子总是聊不了两句就不理我了。” 陆长淮倒了杯茶给他,笑着说:“还跟你说话就不错了,子期走得多伤心呢。” 司马覃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送孩子走,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把他们的前程耽误了。” “理解”,陆长淮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方式方法还是应该柔和一些,至少不应该说学不好别回来的话。” 司马覃笑了:“小陆啊,你是没当爹不知道当爹的难啊。我要是不扮演这个严父的角色,不逼着他们往前走,他们以后如果长歪了、如果一事无成,我后悔都来不及啊。” 陆长淮淡淡地说:“我倒觉得这俩孩子本性善良,起码不会长歪。” “但愿吧”,司马覃抿了口茶,“现在不跟我亲近了,以后能理解我也行啊。” 古原拎着茶壶帮他添了杯茶,插了句话:“您有没有想过,那么小的孩子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他们熟悉的环境和伙伴,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伤害?这时候他们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我还是觉得您多引导多沟通吧,多跟他们表达爱,别让孩子心里有了疙瘩,您以后回想起来也后悔。” 司马覃看向古原,没有开口。 “我也没当爹确实不知道当爹的难处”,古原接着说,“不过我当过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想得多、心思敏感的时候,也许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们难过很久很久。子期和伯牙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我想即便您不那么严厉,他们以后也会成为您的骄傲的。” 司马覃挑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古原淡淡一笑:“我跟他们接触不久,很多情况也并不了解,可能说得不对也管得太多了,您见谅。” 他说着起了身,看向陆长淮说:“那哥你们聊着,我去餐厅看看今天的梨汤。” 刚才他说话的时候陆长淮一直看着他,这会儿点点头说:“穿上外套。” 他走了之后司马覃才笑着说了一句:“我这趟没白来啊。平时没人跟我聊这些,今天听你俩说说也挺好。我都快活成个老古董了,观念似乎是有些陈旧了。” “不至于”,陆长淮笑着摇摇头,“真正的老古董可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对对对”,司马覃马上说:“比如老陈那个老家伙。以前咱俩怎么劝他别投资那个项目的?现在后悔了,那天跟我喝酒差点哭一鼻子……” 他俩这边忆起了往昔,古原那边在餐厅碰上了正在吃午饭的周年和解三秋。 古原走过去拍拍解三秋的肩,笑着问:“今儿什么日子?这个点儿居然能看到你?” 解三秋一脸苦大仇深:“你缨姐回老家有点儿事儿,非让我代班。你说我会干什么?放着你们家老陆不交代把事儿都交代给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家老陆可病着呢”,古原坐下说。 “你快别气我了,那点儿病也叫病啊?我头疼得都要炸了。” 古原笑了一声:“那吃完饭咱仨一块儿喝一杯?” 周年抬起头看他:“大白天喝酒啊?” 古原点点头:“我有点儿事儿跟你们说,正好老陆那儿现在有客人。”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今天的古原不太对劲,于是匆忙扒拉完最后两口饭,马上放了筷子:“那走吧。” 三人一起去了隔壁酒吧。这个点儿酒吧不对外营业。门一关,安安静静的。 解三秋调了两杯低度酒,给他俩一人递了一杯:“说吧,怎么了?今天你一进门我就看你脸色不太好看。” 周年也朝古原看了过来。古原苦笑一声,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下那杯酒。 杯子放下,他眼皮一垂,抬手抹了下嘴角,再抬眼时深吸口气说:“先跟你们道个歉。很抱歉,过几天我得走了。” 这个走代表的意义显然非同小可,否则他不会说得这么郑重。解三秋皱着眉问:“走了?去哪儿?” “回家”,古原笑着说,“得回家了,短期内可能回不来了。” 解三秋咬肌动了动,抱臂看着他:“你扯什么呢?这儿现在不是你家?你还要去哪儿?” 古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杯子推过去,说:“再给我一杯吧。” 解三秋没理他:“有些话不用我说吧古原?你知道老陆对你、对这段感情是什么态度,你也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觉得你俩刚在一起你就走合适吗?你跟他说了吗?” “没说”,古原看向解三秋,“我没敢说”。 第111章 他双眼通红地看过来,解三秋懂了,知道他一定有难处。于是他问:“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我们这么多人什么事儿解决不了?” 古原摇摇头:“谁都替不了我,我除了走没有一点儿办法。” 解三秋皱着眉没说话。周年看看古原,仰头把自己那杯酒喝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不该来的。一个本来就不自由的人干吗要招惹别人呢?”古原盯着桌面,眼神放空,声音低低地说,“可是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想到我跟老陆,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了,我就觉得这不行,这完全不可能。所以现在我总是处于一种既后悔又不后悔的状态。后悔的是我带给你们的麻烦和伤害,不后悔的是认识你们,以及在这儿度过的每一天。”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以前没想走,现在也不想走,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当初来的时候有很多事我都没处理干净,我只是逃了、躲了,以为这样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结果就是现在不得不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解三秋知道他有难处却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古原,我知道老陆从来没追着问过你之前的事儿。包括我们,对你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完全不了解。这没关系,毕竟过日子过得是明天不是昨天。可是你现在自己担着事儿,自己要走,如果还是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的话我们心里也会没底。我们不知道你在哪儿,不知道你安不安全,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这样走别说老陆不能接受,我们也不能接受。朋友不是这么交的古原。” 古原点点头:“没错,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我非常庆幸的是我的爱人有像你们这样合格的朋友。” 他这个态度明显是什么都不想聊。解三秋身体往后一靠,问他:“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通知我们一声?” 古原喉结一动:“我是想跟你们告个别。我不敢跟老陆告别,至少要跟你们告个别。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再回来负荆请罪。” “没了?”解三秋问。 “没了”,古原点点头,“别的用不着我多说。老陆前两天跟我讲了那年中秋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们这样过命的交情,不需要我交代什么,我知道你都会做到。” “靠”,解三秋到底还是爆了粗口,“所以你走得还挺放心?我他妈能代替你啊?” 古原闭了闭眼:“不能,我知道。别的我承诺不了,我只能承诺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回来。” 解三秋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这个承诺你也就敢跟我说说了,你敢跟老陆说吗?你不敢。” “对,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跟他说,我怂到家了。” 解三秋叹了口气,回手拿了瓶酒,倒了满满三杯。 他今天头疼原本不准备喝酒的,可现在他实在郁闷,有气都没处撒,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直没开口的周年拿过一杯酒,看向古原:“原哥,陆哥算是救过我的命。你俩在一起之后他挺高兴的,我看着也高兴。你要走我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因为你那天跟我说过,你什么都舍不得让他扛。你走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但我能帮到他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你放心。” 古原跟他碰了一下杯,没有说谢谢,他知道周年用不着他谢。 解三秋也举起手里的杯子,看着古原说:“别的我不问了,我就一句话,别忘了这儿有人等你。” 别忘了这儿有人等你,别忘了自己为什么离开,别忘了你今天放弃过什么,别被打败、别被打倒,要早点回家。 古原都懂,他点点头说:“谢谢,我记住了。” 三人一起举杯,喝了那杯酒。 那天古原回去的时候司马覃已经走了,陆长淮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他进屋,陆长淮朝他招了招手。 古原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问:“困了?困了就睡会儿。还是先吃饭?我带了饭回来。” 陆长淮抬手理了理他耳边的头发:“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儿,跟解三秋和周年聊了会儿天。” 陆长淮闭上眼睛,看上去有些困的样子,好半天都没说话。就在古原以为他睡着了,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陆长淮忽然拽住了他的手,哑着嗓子问:“跟他们能聊跟我就不能聊?” 古原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陆长淮松了他的手:“喝了酒去躺会儿吧。我也睡会儿,累了。” 作者有话说: 唉~ 第59章 我想错了是吗? 日子还是照常过,两个人谁都知道当下的状态不对却也都在粉饰太平。 陆长淮在等古原开口,古原在想方设法地把最后这几天过得满满当当。 他总想留下些什么,也总想带走些什么。 那天,他俩去林子里散步。古原悄悄把手机开了录音放进兜里,想录下他们散步时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手。 那天阳光很好,他们在小森林里坐了一会儿。 相遇那天两人是对坐,这天是并排。 古原靠在陆长淮肩上,仰起头去看太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跟陆长淮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牵着陆长淮的手把世间所有的风景都看一遍,不管是美的还是破破烂烂的。 第112章 那是一种温润恬淡的活着的滋味。 就像现在,就像头顶那几缕被树冠分割的阳光,它温柔又刺眼。 古原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下了自己眯着的眼睛和陆长淮的侧脸。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坐起来一些,用自己的左手捏着陆长淮的左手,拍了一张很俗套的“对戒牵手照”。 他在那儿忙活半天,陆长淮只是轻轻点了点他的小拇指,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段时间他的嗓子时好时坏。有时候觉得好些了,睡一觉起来又忽然变哑。古原问了好几次医生,陆长淮却好像并不着急。 古原问他:“天天这样哑着你不难受吗?” 陆长淮摇摇头:“比起这个,你更让我难受。” 那几天陆长淮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平和,偶尔却又会猝不及防地蹦出这么一两句噎人的话,次次都把古原噎个半死。 说完自己也后悔。这话只能让两个人都难受,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时候,古原会走开一会儿。他没办法面对那样的陆长淮,只好当个缩头乌龟。 独处的时间,他会把需要做的事儿一件件都做好。 他把阳台那些花的养护方法做了笔记,重点部分都用马克笔划出来着重强调。 他选好了素色菊花的品种,嘱咐小林开春以后送一些过来。 他给司马子期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要走,希望他以后有空的时候多多打扰陆长淮。 他算好了日子,悄悄给唐一蘅和朱槿发了个很慢的快递包裹。里面有一幅石头画,画的是他们一家五口。另附有两封信,一封是给阳阳的,信上他说:“阳阳,叔叔要出趟远门,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了。很抱歉,叔叔失约了。希望阳阳这段时间好好长大,也帮叔叔照顾好爸爸。” 另一封信写给唐一蘅和朱槿,其中一段古原写:“我知道你们已经把我当家人,我的决定伤害了你们的感情,我真的很抱歉。请你们相信,如果我有选择,我一定不会离开长淮半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自我开脱,只是希望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你们可以告诉我一声。如果他需要我,如果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需要我,我会马上回来,不论天南海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还发了封定时邮件给杜师傅:“杜师傅好,我是古原。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之前我们商量的计划,我恐怕只能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了,您别见怪。期待未来能亲眼看到您的计划书变成现实。这是银行卡的密码,请您千万笑纳。” 至于胡缨,他原本是想找机会跟她见个面聊一聊的,可那几天胡缨一直待在老家,暂时回不来,他只能也发了一封定时邮件:“姐,那天你说你没拿我当外人,其实我也一样。你、我、长淮、解三秋、周年,我打心底里觉得咱们就是一家人。 两个多月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只是想暂时找个地方落脚,没想到住到后来会越住越不想走。跟长淮在一起以后,我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谁,忘了我还有另一个一团乱麻似的家。 这段时间我太幸福了。大概幸福过了头,所以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会像抽筋剥骨一样疼。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没有勇气跟长淮说让他等我,甚至不敢跟他说声再见。有时候我希望他当我没来过,有时候又害怕他真当我没来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姐,只能请求你们原谅我。” 最后一封信,古原打算写给陆长淮。 那晚夜深了,陆长淮已经睡下了。古原睡不着,盯着小夜灯发了半天呆,总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想表达。可等他悄悄起身跑到书房,打开信纸、提起笔的时候,眼泪却忽然控制不住。 这几天压抑的情绪几乎快要把他压垮了,终于在这个深夜如火山般爆发。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像窗外黑压压的天,好像永远都不会亮了。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呆呆地看着窗外,脑海里的自己在院儿里发了疯般挖坑,想找出那张失踪的内存卡,可身体却一动都没动。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思绪不受控地乱飞,一会儿在挖坑,一会儿又在拼了命地往山上跑。 他想念告白那晚的月光和花海,想念山顶越飞越远的萝藦,想念年少无知的自己。 如何才能让心脏变得麻木?怎样才能让过去变成一片空白? 他没有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忽然被推开。陆长淮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看见他的时候长出了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问他:“我喊你半天为什么不出声儿?” 古原茫然地看向他:“我没听……” 陆长淮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古原,告诉我你怎么了!” 古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没事儿,我就是睡不着下来坐一会儿。” 如果他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些,如果他看清了陆长淮脸上的表情,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气,他至少应该闭嘴不说话的。 没过脑子的这句话成功激怒了陆长淮。他这么长时间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个以为古原走了的深夜爆发了。 “古原,如果你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可以陪你玩儿。你避着我打电话我可以装作没听见,你自己坐在阳台发愣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你三番五次绕开话题我也可以装傻不追问,但是现在你都快把自己逼死了还试图粉饰太平,对不起,这蒙眼游戏我陪你玩不了。 第113章 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同样尊重我。” 他死死盯着古原的眼睛说完这番话,古原红着眼睛看着他,喉结滚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陆长淮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沟通的意思,点了点头摔门而去。 …… 古原重新回到楼上的时候天都快亮了。陆长淮也没睡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古原紧贴着他钻进他怀里,跟他十指相扣。陆长淮没动也没说话,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止不住地发抖,他才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 他抬手抱住古原,吻在他柔软的发顶,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撞破清晨灰蒙蒙的天:“古原,别这么为难自己了。我道歉吧,我没控制好情绪。有些事我确实没想明白。我以为我们可以慢慢来,以为我的坦诚能给你一些安全感,以为你会对我有足够的信心,至少真的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能跟我一起商量。 我想错了是吗?你心里的事儿压了你太久,你可能已经不会表达了,也不会寻求帮助了。或者说,寻求帮助这件事对你来说等同于在践踏你的尊严。 你把自己当超人,把我当需要保护的雏鸟。哪怕你明知道我不是雏鸟,明知道我不需要谁的保护。 那天我给胡缨打了电话。胡缨没有明说,但我听得出来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说,我想我们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你至少要学会跟我倾诉。 我没有等到。我几乎是在逼你开口了。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强迫你去做什么,不喜欢你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我会变成这样。 你累了,我也累了,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是消耗。所以我退一步吧。这回你想自己扛着,行,我不问了。你有什么事要做你就去做,等这事儿过了我们再好好聊聊,找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行吗?” 陆长淮说话的时候古原一直很安静,眼泪却没停过。他受不了陆长淮的道歉,也受不了他用这么疲惫的声音说这么温柔的话。这简直就像在拿小刀剜他的心。 这样行吗?他应该怎么回答?他回答不了。 空气死一般寂静。良久,古原仰起头去吻陆长淮:“对不起哥,对不起……” 他红着眼睛紧贴着陆长淮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一遍遍说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又一遍遍说我爱你。 看着这样的古原,陆长淮不可能不心软。在跟古原的“战争”中他从来没赢过也注定赢不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里很清楚。他有他的原则,不可能因为心软就不断地去放低自己的底线。 可是,他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心慌。刚才睡醒没看到古原,院儿里院儿外一通找。也许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他的心跳加速却一直持续到现在。 所以他想,无论如何,把人留在身边是最重要的。 第60章 等吧 陆长淮从清晨一觉睡到大中午。可能是药物的影响,他最近总是觉得很困,这会儿能醒过来还是因为觉得热了。 屋里开着空调,旁边没有人。 往常,这时候他都会喊一声古原的。今天没喊,因为他睁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 他没有去看纸条上写了什么,照常起了床,回自己屋换了身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觉得冷,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外面下了雪。 这才十一月出头,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不过前几天忽然降了温,气温低得离谱,也不算没有预兆。 他冲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院儿里静悄悄的,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咖啡太甜了,陆长淮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忽然有些恍惚,一向只喝黑咖啡的人居然往杯子里放了奶和糖。 大司马在楼下嘤嘤嘤地叫着。大概是听到他起了床,想出去玩儿。 陆长淮没动,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耳朵里一直在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手腕上的表一圈圈地走,他时不时看一眼。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大司马一直嘤嘤嘤地叫着,其他声音却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窗前的人闭了闭眼,放下咖啡杯下楼去了。 遛完狗回来,周年过来给他送午饭和梨汤。 陆长淮看了一眼那个装梨汤的保温壶,什么都没问,周年也什么都没说。 往常送完饭就走的人今天在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了也不知道该聊点儿什么,就坐那儿干巴巴地看陆长淮吃饭。 陆长淮喝着梨汤,问他:“你很闲?” 周年下意识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 “很闲就帮他们扫雪去吧,别在我这儿杵着。” 古原是早上走的。周年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帮他拎着行李箱,送他上了车。 不同的是,来的时候古原背着的是那把碎了的琴,走的时候背的是陆长淮送他那把琴。 当下,周年也摸不清陆长淮是个什么态度,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起身拿了把扫帚去扫院儿里的雪。 大司马看到雪很兴奋,又是跑又是跳,觉得渴了还要吃上两口。 陆长淮隔着玻璃门看看它,看看那片被雪盖起来的小菜地,发了半天呆。他实在没想明白,他怎么就没能留住古原? 古原的离开跟这场雪一样,不是没有预兆,只是他不想往那儿想。不然那晚醒来没看到人,理应首先想到他是不是去上厕所了,怎么会那么着急地下楼找人? 第114章 昨晚粉饰太平般地说到以后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他甚至像个孩子一样幻想古原听了他那番话就不会离开,可心里分明又知道,如果结果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古原又何必把自己逼成那样? 屋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有窗前小桌上的花换过了,换成了栀子果。古原说过,这种花材花期很长。 陆长淮看了一会儿,喝完梨汤就起了身。他不想发太久的呆,也不想去深想古原的离开。 他觉得自己格外平静,平静得出乎意料。这样很好。 他上楼穿了外套,拿了车钥匙到了院儿里。 周年还在扫雪,看他这副样子出来,忙问:“哥你去哪儿啊?” “回市里,想吃唐姨的饺子了。” “下着雪呢路不好走,等天晴的吧或者我送你?” 陆长淮摇摇头:“不用,我慢点开,你记得找人遛大司马。” “什么意思?你今天不回来了?” 陆长淮走到门口摆了摆手:“不回了,回去住几天。” 出发前,他给唐爸唐妈打了个电话。没说别的,只说自己要回家吃饺子。 老两口自然没二话,当下就说要出去买肉馅儿。 陆长淮赶紧说:“你们别出去,下雪呢,我一会儿带上去。” “等你来得什么时候了?来不及。” “不着急,我今晚不走。” 电话那边的唐妈听了这话愣了一瞬,不过她马上就笑笑说:“那行,那咱垫垫肚子吃晚饭。” 陆长淮多少年没回那边住过了,唐妈挂了电话也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想家了。 天冷了,下雪了,想家了,想那盘热腾腾的饺子了,太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陆长淮表现得也再正常不过了。他像往常一样拎着东西进门,表情和语调都自然得很。除了嗓子有点儿哑之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进门他就脱了外套进了厨房帮唐妈忙活上了。手机在外面餐桌上响,唐爸准备帮他拿进去,一看来电话的是自己儿子,干脆接了起来。 唐一蘅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儿?古原去哪儿了?” 唐爸一头雾水:“怎么了儿子?你着什么急?长淮在家里呢。” 唐一蘅一听他爸的声音,语气缓了下来:“噢爸啊,长淮回您那儿了?” “嗯,在这儿呢,说想吃饺子了,下雪天跑回来了”,唐爸笑呵呵地说。 唐一蘅马上说:“我也想吃饺子,带我一个啊,我一会儿就回去。” 唐爸看了看墙上的表,疑惑道:“你不上班了?就你一个人回来还是你们一家三口都回?” “就我一个,不用弄太多。” “行,那你路上慢着点儿。” 挂了电话,唐爸去给厨房里的两个人送水,随口说起刚才的电话。 “你俩不是吵架了吧?一蘅那个语气还挺着急的,还问了一句什么古原去哪儿了?” 陆长淮擀皮的动作一顿,笑笑说:“您老说什么笑话呢?我跟他吵的哪门子架啊?我俩生气一般都直接打一架。” 唐爸果然被他带偏了,一边包饺子一边说起了他俩小时候打架的事儿。 今天包饺子的就他们仨。朱爸朱妈关节不好,一到天冷的时候就往南方跑,前两天刚走。 那天,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他们商量着不如今年过年大家一起去南方过。唐一蘅还私聊他,问他要不要带上古原,全当见家长了。 当时,陆长淮笑着把手机拿给古原看。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时的古原是个什么心情。 陆长淮在听了八百遍的唐一蘅和他打架的故事中走了神,手上的动作完全靠肌肉记忆,一点儿脑子都没过。 直到唐一蘅回来,趴在厨房门口叫了他一声,他怔怔地回过头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唐一蘅亲眼看到他也算安心了。包饺子这活儿他帮不上忙,窝进沙发里看手机去了。 来这儿之前,他收到了古原寄过来的包裹。 前因后果大概看明白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给陆长淮打电话。知道陆长淮回了他家,他稍稍放下心来,又看了一遍古原的信。 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怨他吗?可是字里行间中唐一蘅又分明能感觉到他的为难和痛苦。不怨他吗?活成一只蜗牛的陆长淮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掏心掏肺了,这人还拍拍屁股走了,作为挚友的唐一蘅怎么可能不怨他? 这会儿见过了陆长淮,唐一蘅又不免有些担心。陆长淮不管怎么说身旁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呢,古原有吗?有人在这种时候安慰他吗?真出了什么事儿有人能帮他吗? 说到底,他们都是36岁的人了,看古原怎么看怎么年轻,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儿,出去要受欺负。 他想起信上的联系方式,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信息发了条短信过去:“我是唐一蘅,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祝好。”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长淮很好,别担心。” 至于别的,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他们怎么处理都轮不到他在中间递话。 饭后,唐一蘅以要给朱爸朱妈浇花为由,拐走了陆长淮。 他俩已经按了电梯,唐爸还在门口喊:“浇花还要两个人啊?我看你就是懒,就是想让长淮帮你干。” 第115章 “没错老爸,我什么身份啊还亲自干活儿?我给他当监工去。” 电梯门关上,唐一蘅看向陆长淮:“从小到大我为你牺牲了多少回?你记着点儿我的好吧。” 陆长淮没接他这句玩笑,捏捏眉心问:“你知道了?” “啊”,唐一蘅点点头,“给我们一家三口留了两封信。” 电梯很快就到了,他先一步出了电梯,按了密码,回身看向陆长淮:“你打算怎么着?找吗?” 陆长淮没说话。换鞋进屋,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等吧”。 这不像陆长淮的风格,唐一蘅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他翻出老丈人珍藏的茶叶,泡了壶茶。 陆长淮边喝茶边问:“阳阳那边怎么说?要不要我去跟他聊聊?” 唐一蘅摇摇头:“留了两封信。一封给我和朱槿,另一封是给阳阳的。我没打开看,不过我相信古原会交代好的。” 陆长淮苦笑一声:“他给所有人交代就是没给我交代,我怎么找呢?找到人了说什么呢?他摆明了不想让我管。” “也是挺犟的一个人”,唐一蘅笑着摇摇头,“别的我不说了。我就希望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出来走走。找我们也好,找别的朋友也罢,别自己闷着。”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嗯,出来好。跟老两口住几天还是去我那儿陪陪你干儿子?” “算了”,陆长淮说,“这几天先不见阳阳了。我收拾收拾楼下,在楼下住几天吧。” 他说的是他爸妈的房子。唐一蘅点点头说:“也行,反正你到点儿上楼吃饭就行。” 两个人喝着茶聊了会儿闲天儿,准备下楼的时候,唐一蘅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陆长淮:“古原寄来的,他画的咱们一家五口。” 陆长淮一愣,看了看那幅石头画,点了点头没说话。 唐一蘅笑笑说:“咱们几个这么大岁数了,别的不敢说,至少看人还是看得准的。虽然跟古原接触时间短,但我打心底里觉得他就该是我们家人。 我说实话,一开始我有点儿生气,因为担心你。后来一想,又有点儿担心他。但是话说回来,我肯定永远尊重和支持你的选择。” 他的意思陆长淮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还是希望陆长淮能找到人,把该聊明白的事儿聊明白,能一起解决的问题尽量一起解决掉,但这只是他的建议,他尊重陆长淮的想法。 陆长淮没解释什么,只说:“我知道,别操心了。” 第61章 您胃口好 收到唐一蘅那条短信的时候,古原正在赴宴——一场由古宏俊精心安排的“鸿门宴”。 早上,陈誉接上古原的时候就说:“你亲爱的爸爸下了指示,中午给你接风,你怎么说?去不去?” 古原看着后视镜,淡淡地说:“去。” 陈誉点点头:“行,那先把东西放了。我给你安排了个住的地方,在我楼上,还是你想回原来那儿住?” “不回原来那儿”,古原说,“不过,我住你楼上合适吗?” “哪儿不合适?” 陈誉问完笑了一声:“你别多想啊,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眼下这个状况不太安全,住我楼上好歹有个照应。” 古原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会功夫?” “不会,不光不会我还算半个残疾人,不过我那儿的保安都是专业的。” 古原点点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陈誉,按理说咱俩的交情没有到你一定要蹚这趟浑水的份儿上。如果你真是为了将来能看我拉琴,那都不如趁早挑个好苗子培养。” “不一样”,陈誉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至少没有疯到古宏俊那个份儿上,你以后拉不拉琴我也并不是很在乎。非要说的话,你就当我是圆自己一个心愿吧。拯救你也是拯救我自己。” 古原想了想他的话,问:“如果说是拯救你自己,你亲爹亲妈不就在那儿吗?你回去跟他们掀桌子总比帮我来得痛快。” 陈誉捏了捏脖子,笑着说:“非让我说实话吗?哪怕我今天天不怕地不怕我也怕我亲爹亲妈,行了吗?你是非得让我图点儿什么才能安心吗?就你这谁都不信的性格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谈了个恋爱的?” 古原看着后视镜发了会儿呆,调整了一下坐姿,闭上了眼睛,没了聊下去的意思。 陈誉倒是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叫我陈誉,荣誉的那个誉我不喜欢。” 这人也是有意思,明明两个字的发音都一样,他偏偏要强调一下。 古原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陈毓住的地方环境不错,挺安静的一个小区。确实如他所说,这个小区的安保做得很好。 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古原大概看过一遍,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他行李箱里有两盒巧克力、两套床品,还有几件陆长淮给他买的衣服。 这会儿,他拆了个巧克力,边吃边问陈毓:“你有什么计划?” “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毓说,“古宏俊虽然心思不够缜密,但你当初也没给自己留后路对吧?先看看能不能抓到他的尾巴吧。” “难”,古原捏了捏眉心,“当初他让我签什么我就签什么,要找出什么不合法的地方恐怕很难。” 第116章 陈毓并不意外,点点头说:“而且现在他可学会找外援了。这回不光找了我这个说客,人家还找了个军师呢。” “谁?” “叫耿晔。以前也是圈儿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名声不太好,近几年没人跟他合作了。” “这名字也是有意思”,古原笑了一声,“没事儿,他请十个军师也没关系。” 他说着看了一眼陈毓:“你跟他谈的什么条件?” “噢”,陈毓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我随便说的。我说我公司小艺人糊,抢不到资源,让他事成以后换两个资源给我。” “说少了,不符合人设了”,古原笑着说,“起码要十个八个的。” “我这点儿活儿就是把你接回来就拉倒了我还敢狮子大开口?” “那走吧”,古原说着起了身,“看看他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陈毓没动,犹豫着说:“你要不要先去卫生间照个镜子?” “嗯?” 陈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古原愣了一瞬,去了卫生间。果不其然,他的眼睛又红又肿,是昨晚的声嘶力竭留下的痕迹。 想到昨晚,想到陆长淮,他站在镜子前好半天都没动。过了一会儿,陈毓在外面敲门:“冰箱里有冰袋,你敷会儿吧。我回楼下,你好了叫我。” …… 两人赶在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的时候进了包间,就是故意要让古宏俊等。 包厢里一张大圆桌,坐着古宏俊、阮依楠、古意、古原的经纪人和助理,还有一位陌生面孔,大概就是陈毓说的那位耿晔。 看到古原进门,古意先站起来喊了一声哥,旁边的阮依楠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坐下。 古原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到古宏俊对面的位置坐下,笑笑说:“这阵仗是要干什么?” 古宏俊抬眼看他,冷笑一声:“你好意思问?你走这俩月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现在你回来了竟然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坐那儿了?你什么教养?” “不好意思”,古原撕开一包小毛巾擦手,笑着说,“我什么教养也是你教的。上梁都不正我这下梁歪得理直气壮,您现在想起来问我什么教养是不是晚了点儿?” 陈毓往旁边一坐,端了杯水挡住嘴角的笑意。 古宏俊没有发飙,竟然叹了口气佯装无奈地跟旁边的人说:“看见了吗老耿?这就是我儿子。管教不严,见笑了。” 古原迎着耿晔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去。这人恐怕跟古宏俊差不多大,眼角眉心皱纹很深,不过看上去倒是比古宏俊体面。 “耿叔”,古原点点头,“想必就是您给我那愚蠢的爸爸传授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这回我回来了,您尽管放开手脚,还有什么招儿我都等着。” 耿晔笑着拿起酒杯磕了下桌子:“这是哪儿的话?耿叔就是盼着你回来,想看你早日回到台上拉琴。天才少年怎么能被埋没在那种地方?再说你跟个男人谈恋爱也没前途不是?我听说他还带个孩子,这传出去更不好听啊小原……” 古原本来是一派从容的模样,这会儿听见耿晔说这个,他咬肌动了动,火没压下去,随手抄起一支叉子就朝耿晔扔了过去。 叉子擦着耿晔的头皮飞过去,耿晔手一哆嗦,杯子里的酒洒出来一些。 古原盯着他的眼睛说:“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您以后最好琢磨琢磨。我爸是不是没跟您说过,我没长什么运动神经,飞镖可扔得不准。” 古宏俊立刻拍了桌子:“你有毛病吧古原?大家高高兴兴给你接风你怎么还动上手了?你耿叔作为长辈都不能说你两句了?” 呦,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温柔?古原看了看阮依楠旁边的古意,心下了然。他盯着古宏俊说:“我没空陪你们玩儿这种幼稚游戏。今天过来就一个目的。想让我回来可以,以后你们得听我的。” 他说着指了指他的经纪人和助理:“这俩是调给别人还是开了我不管,总之别在我眼前晃悠。我的经纪人和助理我自己会找。 合同以后也不存在代签这一说了,所有的合同我自己签,去哪儿不去哪儿我说了算。 还有,最好别再让我知道你们背后又使了什么阴招儿,尤其别再打扰无关的人,否则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古宏俊笑了一声:“我儿子本事大了,跟我谈条件了。行,我想问问你的筹码是什么?你拿什么来跟我谈条件啊古原?” 古原刚想说什么,注意到古意正看着他,于是他把话咽回去,指了指古意说:“你先出去,这儿没你事儿。” 古宏俊又笑了,他偏头看看古意:“看见了吗?你哥还是在乎你的。这是不知道又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怕你听见呢。” 古意皱着眉打断他:“爸你少说两句。” 说完他看向古原:“哥,我不是小孩儿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也没什么听不了的,你想说什么你说。” 古原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行,那我把话说开吧。古意你是学法的,有空请你给你爸和你耿叔普普法,我看他们在红线边缘蹦跶得挺欢,可能是两个法盲。” 随后他看向古宏俊:“我刚才说的条件您最好当回事儿。我的筹码不多,但分量足够重。您的名誉和我的名誉加在一起够吗?不够的话加上古意抬不起头的后半生。” 第117章 古宏俊眯着眼睛看向他,感觉到了他眼里的阴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果然,古原紧接着就说:“这些都不够也没关系,再加上咱爷俩的命这总够了。” 他轻飘飘地扔出这句话,旁边的陈毓都愣住了。 古意站起来喊了声哥,阮依楠也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小原。 古原不为所动。他死死盯着古宏俊:“我没开玩笑,你好好考虑。” 说完他起了身:“今儿您安排这个局本来是想给自己找回点儿面子的吧?让我道个歉,家里家外显显您的威风,对吧? 不好意思,我现在脾气不好。火一点就着,胃也不舒服,跟您同桌吃饭我挺反胃的,您见谅吧。”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握上扶手,他回头叫了声妈,笑着说:“您多吃点儿,您胃口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我可都不敢说话了,悄悄躲墙角,嘤嘤嘤~ 第62章 累了吧? “鸿门宴”之后,古宏俊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听说他因为被古原气得不轻,连续喝了几天大酒,上厕所的时候脚一滑,把尾椎摔骨折了。 也多亏他没空往公司跑。那段时间,古原在公司接触了一些他认为可以接触的人,试图通过这些人找到古宏俊的漏洞。 至于那些不为所动的,陈毓从中作梗。表面上是实心实意地挖人到自己公司,实际上只是为了断掉古宏俊的左膀右臂。 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只是古原日日筋疲力尽。 他不喜欢跟人接触。这种带着目的性,双方还都揣着心眼子的接触就更让他疲累。 回过神来,冬天过去大半,已经快过年了。 年前古意来过一次电话,简单说了说古宏俊的情况,然后问:“哥,你过年准备怎么过啊?” 古原站在窗前恍了神,想起了“避世森林”。 这几个月他没有陆长淮的消息,但对他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有几次晚上睡不着,他一个人开着车往“避世森林”走。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却从来没有开到过。 还是不敢,还是害怕。怕自己身后还有“尾巴”,也怕陆长淮不会原谅他。 他知道自己的离开对陆长淮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会儿想到过年,他当然想回去过,可他知道他不能。 于是他深吸口气说:“不知道,再说吧。” 古意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说:“哥,说实话,你那天说那几句话我挺害怕的。我不知道咱们一家四口未来会怎样,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 古原闭了闭眼:“古意,几个月前,有一天你给我打电话劝我回来,希望大家敞开了谈,谈个我满意的条件。当时,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是也不是吧”,古意叹了口气,“给你打电话的前几天,爸……古宏俊喝醉了,回家就摔东西,恶狠狠地说绑也要把你绑回来。他说得特别……特别狠,我害怕你真有个三长两短。” “后来呢?”古原问,“后来我给你打电话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你为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那会儿确实没什么情况。我后来问过他,我说你想把我哥怎么样?他笑着说他那天就是喝多了,怎么说也是亲儿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无非就是气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消息。” 古宏俊能说出这样的话古原毫不意外,这会儿他笑了笑说:“以前你小,你可以信这些话,现在也还是信吗?” 古意沉默半晌:“我……” “该长大了古意。可能对你来说古宏俊是一个有点儿毛病、有点儿缺点的父亲,但对我来说不是。他能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威胁我回来,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电话那边古意没说话,古原顿了顿又说:“所以,会不会走到那一步我给不了你承诺,抱歉。” 古意颤着声音叫了声:“哥”,古原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当然不想伤害古意,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古意想要的那个大家都不会受到太多伤害的大团圆结局,他实在承诺不了。 这天,古原下班走出公司,门口有辆熟悉的车按了下喇叭。 他抬头看过去。小疯子坐在驾驶位,周舒宴坐副驾,后座的车窗玻璃降了下去,杜梨探出头朝他招了招手。 古原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上了车。 这段时间,他跟这几个人联系不多,也并没有透露他已经回来的消息。 一方面,他不想解释什么,他太累了。另一方面,他也想尽量跟他们保持距离,避免古宏俊又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但不管怎么说,这会儿看到这几个人他还是挺高兴的,有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关上车门,他笑着说:“好久不见。” 杜梨歪着脑袋看看他:“啧,你可瘦了。” 周舒宴也回头看他一眼:“是瘦了,瘦得不像话了。” 小疯子咋咋呼呼地喊:“瘦怎么了?瘦了帅,原哥帅了!” 周舒宴笑着拍拍小疯子的肩:“你先开车,不早了。” “准备把我拐哪儿去啊这是?”古原问了一句。 杜梨说:“玩儿两天去?明后天周末你没安排吧?” 第118章 “我是没安排,但是杜小姐跟我们几个大男人出去玩儿啊?你男朋友不介意吗?” “快别提,分了,就昨天”,杜梨翻了个白眼,“狗男人看上我们团新来的小提了,说拉小提的优雅。哎我真服了,我拉中提的不优雅?” “没天理了”,小疯子愤愤不平地说,“他一个吹号的嫌你不优雅?” 周舒宴笑着看了他一眼:“跟吹不吹号没关系啊,别把人吹号的都拉上。” “那倒是,人吹号的也没像他那么邋遢的。说真的,他不提分手我也要提了。之前一直没去过他家,前段时间去了一次,我坐沙发上就觉得有股味儿,后来你们猜怎么着?沙发缝里有只臭袜子。” 杜梨说着就开始干呕:“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天天在外面人模狗样的,那个屋子那个乱呦。还企图让我在他那儿吃饭,我一看冰箱里还有发霉的罐头,我吃毛线我吃。” 小疯子活活给听恶心了,开着车也开始干呕。周舒宴赶紧给他递了张纸:“你怎么了?” “我怀了”,小疯子随口说,“太恶心了,以前真没看出来。分了好啊小梨子,这狗男人留着干吗?” “谁说不是?但是话说回来,凭啥你们都有好男人,就我得受这样的罪?” 古原从兜里摸出颗巧克力笑笑没说话,小疯子马上说:“我家好男人那是我费尽心机追来的啊,你可别羡慕。” 周舒宴马上换了话题:“我给那边打个电话先准备菜吧。” “快打快打,我被那狗男人气得一天没吃饭了。” …… 周舒宴订了一家民宿。这家民宿挺有特色,是设计得很漂亮的小院儿。院儿与院儿之间隔得很开,不会被外人打扰,挺适合朋友间小聚。 车越开越偏僻,走到一个亮着灯的路口,拐进去就到了。 古原不免有些恍惚。这条小路太像“避世森林”的入口了,行道两旁也种着两排高高的雪松。可能因为快过年的关系,树上装点着漂亮的灯串。 下车之后,他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这种隐约带着些泥土气息的空气他也很久没有闻到了。 他闭了闭眼,有些想家了。 周舒宴递了支烟过来,跟另外两个人说:“你俩先进吧,我们抽根烟。” 古原点着烟抽了一口没说话,周舒宴看看他,问:“累了吧?” 他笑笑:“累,但是能怎么办呢?” “你这个性格大概也改不了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要不是古意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猜也是他。大概觉得快过年了,我一个人有点儿可怜吧。” 周舒宴叹了口气:“以前我们也都不问你,问了你也不说。这回跟以前不一样,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得说。” 古原低着头沉默半晌,忽然问:“舒宴,如果小疯子哪天像我这样不辞而别,你会原谅他吗?” “你想听实话?” 古原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听实话,只是需要一句安慰。 “不想听我也得说,你这样不对古原。我换位思考,如果是小疯子这么走了,我得天天提心吊胆,天天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让他信任。” 古原吸了口烟,吐烟的时候偏开了头。 周舒宴看着他说:“这些道理你都懂,你就是做不到把别人拖下水。但是如果是我,我心甘情愿被拖下水也不愿意天天担惊受怕。” “不一样啊舒宴”,古原声音低低的,“我要拖就不是拖他一个,会牵扯到很多人。古宏俊甚至用他才六七岁的干儿子来威胁我,我能吗?我能把孩子也扯进来吗?” 他夹着烟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周舒宴一愣,抬手按了按他的肩。 这样无助的古原他没见过。从前的古原哪怕时常沉默,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脆弱。 他确实太瘦了,好像冷风一吹就要散架的样子。 周舒宴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疯子不知从哪弄了一盒摔炮,在远处玩儿上了。 小小的摔炮声音挺大,配上周围的灯,倒真像是过年了。 周舒宴朝那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摇了摇头:“狠话谁都会放,但这事儿放到我身上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不原谅他。既然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就别考虑那么多了,早点解决完这些糟心事儿早点回去把话说明白。” 古原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他走到垃圾桶旁灭了烟,笑笑没说话。 往餐厅走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月亮。 也只有在这样空旷的郊区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了。又大又圆,像橙子一样红彤彤的月亮。 他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忽然恍惚,像是闻到了潮湿的湖水味道。 第63章 没用我追 跟自己人在一起一切都很舒服。桌上的菜都合胃口,话题随心所欲完全没有顾忌。 这会儿小疯子抱怨刚进来的周舒宴:“咱来玩儿的大哥,天大的事儿回去再说行不行?而且吃饭皇帝大,赶紧先吃饭!” 周舒宴并不生气,笑着走过去按了按他的脖子:“你是不是玩儿饿了?摔那几个摔炮把你累坏了吧?” “本来就得使挺大劲儿”,小疯子嘟囔一句,“我还开俩小时车呢你咋不说?那不都是体力活儿?” 第119章 周舒宴笑着点点头:“对,我们小疯子今天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还捯饬半天,可不累吗?” 两个人在一起快十年了,从来也没有不黏糊的时候,一路看过来的杜梨和古原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杜梨十分无奈地摇摇头:“林倚风啊林倚风,没出息,你就只配躺着。” “嘿,我就乐意躺着,怎么着?” 周舒宴“啧”了一声:“你俩能不能聊点儿别的?” 古原笑笑:“她不说我都快忘了小疯子叫什么了。” 这一句话成功把“战火”引到了他自己身上,小疯子鬼精鬼精地递过来一杯喝的,问他:“原哥,你这种半道掉坑里的是不是不太习惯躺着?” 这话让古原怎么答?他跟陆长淮都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周舒宴无奈地递给小疯子一双筷子:“你快闭嘴吃饭吧,我谢谢你。” 杜梨笑得不行,她难得看到古原脸上的表情如此精彩,跟小疯子说:“你别把我们好孩子带坏了啊,你原哥头回谈恋爱。” 小疯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想当年我刚跟周舒宴谈恋爱的时候也正经挺单纯呢。” 想到那时候故作成熟追人的小学弟,古原也笑了:“单纯?上次是谁要传授我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 “那我没招儿了呀,周舒宴多难追呢。” 小疯子笑着看了看身边的人,又抬起头来问古原:“哎,那你后来怎么追的?” 古原喝了口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没追,没用我追。” …… 陆长淮这段时间总在刨地,那片野草地都快被他刨完了。 内存卡没找着,手臂的肌肉线条倒是练得挺好。 从唐家回来之后他基本没怎么出过门,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 早上起床喝咖啡、遛狗,回来收拾收拾屋子、浇浇阳台那几盆花,中午吃过饭,下午就是刨地。刨累了回书房写会儿字,出来接着刨。时间久了,大司马都快明白他在找东西了,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块儿刨,一人一狗倒是挺和谐。 晚上他总在古原院儿里坐着,大冬天的也不嫌冷。胡缨、周年他们碰上好几回,都想跟他聊聊,也都不知道该怎么聊。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解三秋只得出马。 有天下午,他专程去找陆长淮。坐那儿不过五分钟的功夫,事儿都还没说他先打了八个哈欠。 陆长淮笑着问:“你至不至于的?困就回去睡,我真没事儿。” 解三秋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端着咖啡站到窗前,指指桌上花瓶里已经干透的栀子果:“真没事儿我把这个给你换了?” 陆长淮淡淡地说:“你不觉得干花也挺好看的吗?” “好看,行”,解三秋点点头,“那我问问你,这屋里有能动的东西吗?现在宁愿自己收拾都不让阿姨过来,你累不累?” “不累。” “你不累,但是我挺累的哥”,解三秋仰头灌下那杯咖啡,坐到沙发上,“我昨天被胡缨叫去开了一下午会,晚上调一晚上酒,上午眯了一会儿就又来你这儿了,你能不能救救你弟弟?” 陆长淮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解三秋捏捏眉心说:“你出去走走行吗?你再在屋里这么待下去胡缨要把我折磨死了。昨天开会主题就一个——如何让我们亲爱的陆老板走出避世森林?你知道胡缨最后想出了什么招儿吗?” “什么?” “她都想把那个司机的儿子弄来了,就为了搅和搅和你,让你有点儿事儿干。” 陆长淮笑了一声。解三秋说的司机是他爸妈出事前原本雇的那个司机。那天临时要下山,原来的司机没空,他们不得已才叫了导游的丈夫。 整车人出事的同一天,那位没空的司机也出了意外,突发脑溢血成了半瘫。 事后,他那脑回路清奇的儿子认为,当天他父亲原本应该去接陆爸陆妈的,而且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口头上约定好了下山的时间和价格,所以他们之间就应该算雇佣关系,他父亲就应该算工伤,陆长淮理应替他爸妈赔偿。 哪怕这些所谓的“应该”他说得理不直气也不壮,他还是挺着脖子来找陆长淮闹过好几回。陆长淮根本没搭理他,直接就让保安撵走了。不过他倒是特别锲而不舍,隔一段时间就来上一趟,也不知道图什么。 上回民宿出事,胡缨还问过陆长淮会不会是那个司机的儿子干的?陆长淮当时没有犹豫就说不会,因为他很明显就是图钱,图钱的话没有必要弄坏东西再高价赔偿。 昨天胡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干脆说:“不行把那儿子找来搅和搅和,就当花钱雇个演员。”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主意烂透了。古原走了陆长淮不高兴所以找那个人来让他想起他爸妈的意外?没有这么以毒攻毒的。 这会儿解三秋说:“胡缨都被你逼得脑子不好使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英明的胡总可就完了。” 陆长淮笑着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光知道就完了?你得付诸行动啊!要不我给你报个团你出去玩儿一趟?” “夕阳红老年旅行团?”陆长淮笑着摇摇头,“子期明天回来,他来接大司马回家过年。送走大司马我也就去唐家过年了,他们已经催我好几天了,这样行吗?” 第120章 解三秋松了口气:“行,胡缨就是怕你一个人在这儿过年。” “怎么是我一个人?周年有地儿去啊?” “你走了小周年我俩随便谁带回家就行了,你别管了。” “行。” 陆长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顿了顿又说:“过完年我想把老爷子接过来住几天,他想看看我爸妈就让他看看吧。” 解三秋一愣,紧接着叹了口气:“你想得开就行。” 陆长淮淡淡地说:“我想得开,我现在什么都想得开。” …… 这个年陆长淮过得倒是跟往年没什么区别。 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开着车去给村里的老人送了年货,又一个人去看了爷爷,最后照例回了唐家过年。 可能是过年的氛围太浓厚,想到缺席的人难免伤感。那几天,陆长淮总觉得提不起劲儿。有时想到已经过世的爸妈,有时又琢磨古原会在哪儿过年。 大年三十儿一大早,阳阳敲开陆长淮的门,带着惺忪的睡眼问他:“爸爸,过年了古原叔叔也不回来吗?我昨晚都梦到他了。” 陆长淮一愣,牵着他进门,带他去卫生间洗漱,边走边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们一块儿放烟花去了”,阳阳说,“上次画画的时候我画了烟花,觉得很可惜,因为咱们这儿不让放,我不能亲眼看到。古原叔叔说他知道哪儿能看烟花,以后带我去。” “嗯,等他回来带你去”,陆长淮递了块毛巾给他,“先洗洗手。” 阳阳开了水龙头洗手,看了门口的陆长淮一眼,问:“爸爸,你是不是也想古原叔叔了?” 陆长淮淡淡地笑着,好一会儿才叹息般说:“嗯,想了。” 阳阳笑笑说:“没事儿爸爸,你别难过,古原叔叔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谁都有自己的事儿呀,就像你也经常忙着工作不能陪我一样。” 这话说得体贴又扎心,陆长淮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阳阳又说:“爸爸,你得给古原叔叔准备压岁钱,不能因为他不在你就不准备了。” 陆长淮每年都给亲朋好友准备压岁钱,不管是同辈还是长辈他都照给不误。也不图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没人讲究这个,就为了有个过年的氛围。 这会儿他笑着说:“我准备了的。你小小的人儿怎么操这么多心?” 阳阳笑着把手上的水往陆长淮身上甩:“我不小了爸爸,我过年又长一岁!” 陆长淮蹭蹭脸上的水,心想:“是啊,阳阳又长一岁,我可又老了一岁。” 过完年没几天就是他的生日。都知道他不爱过生日。每年,胡缨张罗着让厨房给做碗面、做个蛋糕,这生日就算过了。 今年陆长淮根本不想记得这个日子,可那几天他却总想起古原认真琢磨怎么给他过生日的样子。 白天在想,晚上在做梦。 梦里的古原一遍遍问他:“长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一遍遍答:“2月4号,那天立春。” 这两句对话发生的时候,古原因为琢磨着怎么给他过生日输了那盘五子棋。梦里的那盘棋却是怎么下都下不完,像那天淅淅沥沥的雨。 生日当天一早,周年带着个跑腿小哥敲开了陆长淮的门。 陆长淮刚醒,还没能把自己完全地从梦里剥离出来。他蒙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没太明白当下的状况。 周年说:“给你送东西的哥,要你本人签收。” 旁边的跑腿小哥捧着束花递过来:“您好,一束花和一块手表,您检查一下。” 陆长淮看了一眼,抱着东西签了字,回屋才想起来问跟进来的周年:“谁送的?” “我不知道啊,没人联系你?那你找找有没有贺卡之类的。” 陆长淮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一通找。花上什么都没有,装表的袋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他打开那块表看了看,是他之前随口说过一句好看的那款。 当时他在干什么来着?噢对,那是个无所事事的晚上,古原睡不着,他俩便开了电视催眠。 “现在电视的广告好多啊”,古原说。 陆长淮抬头看了一眼:“是挺多,不过这块表还挺好看的。” …… 想到这儿,他马上跟周年说:“去追那个跑腿小哥。” 周年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谁会让跑腿的送这么贵的表呢?何况就算是跑腿那也得要收货码啊,刚才那个小哥既不要码也没有确认身份,明显是冒充的。 不过他没有立刻去追人,而是看着陆长淮问了一句:“真去追吗?” 陆长淮拧着眉发了会儿呆,随后摇了摇头,抱着他的生日礼物上楼去了。 这是古原确认他安好的方式。他怕把人追回来不光问不出个什么,反倒让古原以后都不敢送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觉得这几章虐吗?是不是还好(^_^;) 第64章 秋夜 赶在元宵节前,陆长淮把爷爷接了过来。 老爷子自己在林子里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降温了,陆长淮带了件厚外套去接他。 两人没有太多话。回去的路上,老爷子抓着陆长淮的手说:“你是好孩子,你爸妈泉下有知也会保佑你的。” 陆长淮从来不信这些。他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泉下有知? 第121章 不过这会儿正值夕阳西下,路过小森林的时候他难免想起古原。所以他想,如果真有所谓泉下有知的话,他更希望他爸妈能保佑古原。 古原是离家的孩子,他又不去哪儿。 这种想法一冒头,竟然在他脑子里待了好几天。大概那种无力感越攒越多,想想这些能让他多少觉得安慰。 为此,有天清晨他特意带了束花去了趟林子里。站在他爸妈的墓碑前,他先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无法自控地红了眼眶。 偏开头蹭了下眼角,他说:“爸妈,我有点儿不踏实。怪没出息的是不是?古原是成年人了,哪用得着我这么担惊受怕的?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泉下有知的话帮我保佑他吧,保佑他平安回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又沉默着站了半晌,临走的时候笑着说:“别惦记我,我挺好的,不至于这点儿事儿都扛不住,你们放心。开春了,过几天朱爸朱妈回来我带他们来看你们。” …… 又过了几天,子期准备走了,把大司马送了回来。 快一个月没见,大司马一见到陆长淮就扑了过去,司马子期拽都没拽住。 他笑着说:“大司马还是跟你亲啊陆叔,在家都不怎么搭理我爸我爸还想把它留下呢。” 陆长淮问:“你爸有空管它?” “我感觉他还挺忙的,可能是想借着大司马跟我们多联系联系吧。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呢陆叔。我爸跟我们道歉了,说你跟古老师给他上过课了。” 陆长淮笑笑说:“你爸年纪大了,有些想法可能是根深蒂固的,能有所改变不容易,别不理他。” “没不理他,他一天消息太多了,我俩哪有空随时陪他聊天?” “可能是你们走了有点儿孤独吧”,陆长淮说着摸了摸脚边的大司马,“他真想养大司马?” 司马子期笑着问他:“你舍得?”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大司马本来就是寄养在我这儿的。你要是相信你爸的话哪天我把大司马送回去,以后我经常去看它就行。” 司马子期又问:“你就自己做主了不问问古老师吗?” 他收到古原那条消息的时候只以为古原是假期结束了要回去工作了,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因此此时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陆长淮一时没说话,司马子期摆摆手说:“我不管了,我怎么着都行,你跟古老师商量吧。你们要是舍不得就留这儿让我爸经常过来看看也一样的。” 给大司马解了牵引绳,司马子期蹲在那儿忽然想到什么,问:“陆叔,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古老师是谁了吧?” 陆长淮点了下头:“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看他元宵节晚会的节目?” 陆长淮一愣,摇摇头说:“没。” 司马子期马上站了起来拽着他往屋里走:“怎么会没看?特别好的节目呢!我给你找!” 他找到了古原那个节目的视频投屏给陆长淮看。 那是好几个月以来陆长淮第一次看到古原。 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随后他才开始关注节目本身。这个节目还是古原和南川一起演奏,是他俩经典的小提钢琴二重奏。舞台很大,舞美做得非常漂亮,现场收音效果也很棒。 古原穿一身燕尾服站在舞台一侧,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头发长了,他在脑后扎起了一个短短的小揪。南川坐在与他相对的另一侧,也是很吸引人眼球的装束。 司马子期说:“这首曲子是古老师新写的,我觉得写得特别棒,有种跟爱人遥远对话的感觉。” 陆长淮没说话,静静听着。哪怕他没什么音乐细胞也能听出这首曲子想表达的意思。 一首不算长的小曲,像一场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的梦。 小提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吗?” 钢琴回答:“我还好。” 小提如泣如诉,像在说想念,也像在诉委屈,显得格外迫切。 钢琴紧跟着节奏:“别害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天快亮了。” 音调渐缓,清风徐徐,小提和钢琴拥抱在一起,月色渐浓。 陆长淮听着这首曲子,想起他俩在一起那晚一起看月亮的时候。 月色美,花醉人。 这首曲子也在这种让人安心的氛围中慢慢走向尾声。画面自动跳回开头,这回陆长淮注意到了字幕上这首曲子的名字——《秋夜》。 司马子期很喜欢这首曲子,视频回到开头他也没关,干脆又听一遍。 这回他嘴巴没闲着,一会儿说:“古老师换琴了,这把琴声音也好听。” 一会儿又说:“他以前拉琴不戴戒指的,现在不光戴戒指了还是戴的无名指,都有人猜是不是情侣对戒了。陆叔,古老师是谈恋爱了吗?” 陆长淮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视频播过三次之后,他问了一句:“这个弹钢琴的南川是不是也挺厉害的?” “厉害的,他是古老师的老搭档了,好多人磕他俩cp呢。不过这回古老师戴戒指了南川没有,cp粉估计磕不下去了吧。” 陆长淮“噢”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司马子期又问:“古老师什么时候再来啊?我还以为这回回来能见着他呢,还没跟他说谢谢。” 第122章 这问题陆长淮回答不了,只能搪塞过去。 本是最亲密的人,如今近况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被问起这些问题也只能搪塞过去。陆长淮心尖儿泛酸,唯一的安慰可能就是看到了如此耀眼的古原,知道他还好。 曲子又播过一遍,他问:“这把琴你听着挺好?” “挺好啊,音色挺好听的。不过他原先那把琴也挺好听的,不知道为什么不用了。”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在问,包括南川。古原总是笑笑,并不解释。 他最近接了几个演出。一是因为他自己接工作可以挑,也可以谈条件,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二是因为他需要保持一点热度,防止真闹到那个地步,需要粉丝们支持他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忘了他。 几次演出之后他确实开始慢慢享受舞台,拉琴这件事儿也成了他郁闷生活中最好的安慰剂。 曾经以为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儿,没了古宏俊在中间掺和之后,竟然轻轻松松就迈过去了。 现在他站在台上总是自信的,脑海里有很多美景支撑着他。手不再抖了,人也松弛了,有时想到那些像子期一样单纯地喜欢着他的小粉丝们,他心里的负担也少了很多。起码现在的演出他能给自己打个六十分,不至于误人子弟。 最近,他身边有了个助理,是小疯子送来的。 助理叫明明,以前是小疯子的助理,人有些沉闷但很聪明,工作上一丝不苟。最重要的是明明打小就学跆拳道,虽然没有练到最高段位,但日常保护古原是足够了。 知道古原在跟亲爹做斗争之后,小疯子说什么都要把他的助理给古原用。周舒宴竟然也没反对,跟古原说:“你先用着,实在不合适把人给他退回去就得了。这孩子好歹知根知底,你自己找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 古原拗不过他俩,只能跟小疯子说:“问问人家的意愿,如果人家不愿意千万别勉强。” “你放心吧他愿意的”,小疯子摆摆手,“跟你总比跟我强,我多麻烦呢一天天的。”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古原没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明明确实帮了他不少忙,不管是生活上的事儿还是工作上的事儿,明明都游刃有余。 陆长淮的生日礼物就是他特意跑了一趟送过去的。回来他跟古原说:“我去的时候陆先生刚起床,跟照片上比应该是没有瘦的。面色看上去也挺好,没看出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放心了原哥。” 古原点点头,一句都没多问。 不是亲眼所见,问多了心里更不踏实。 他只问了一句:“路上没人跟你吧?” 明明说:“没有,我留意了,去和回来的路上都没有。” 古原点点头:“行,谢谢,辛苦了。” 转身出门之前,明明问了一句:“中午想吃什么原哥?” 古原愣了一会儿,苦笑一声:“你看着弄吧,还是没什么胃口。” 这段时间,他除了忙活演出的事儿还得应付古宏俊。身体累,心也累,胃口却是一点儿都没有。 古宏俊三天两头找他谈话。有时劝他接一些他不想接的活儿,有时又摆出父亲的架势,希望他同意让耿晔来当他的经纪人。 古原有时应付两句,有时懒得理他,干脆怼回去。 他目前还没有抓到古宏俊的把柄,不想把古宏俊逼得太急。狗急了还跳墙呢,古宏俊急了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 不过古宏俊自从骨折之后倒是没有太逼着他干什么。这可能是古意的功劳,因为古宏俊有一次阴阳怪气地说过一句:“你可真是有个好弟弟,也不知道你凭他妈什么呢?” 古原后来跟古意聊过,希望他别掺和,又提出送他出国待一段时间,古意都拒绝了。 古意从小在一个满是谎言的家庭长大,现在他想把这种虚假的美好延续下去,古原觉得他幼稚,可转念一想,他之前不也是一样吗?他不还是像只鸵鸟一样希望自己牺牲多一点能换来这个家的平和吗?他哪有资格嘲笑古意? 他和古宏俊之间的斗争因为古意的掺和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表面上的平和。 古原一度焦头烂额,因为他费尽心机去跟古宏俊的心腹接触,每天戴着面具生活,却一直没有找到古宏俊的破绽。 他太了解古宏俊。这是一个唯利是图又不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钻空子为自己谋利?又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没留下任何破绽?所以他没有放弃。 直到有一天,他叫了陈毓和公司里一个已经离职的财务一起吃饭。 酒过三巡,总算把那人的嘴撬开一条缝:“古原,叔跟你说句实话。明面上看,你和古宏俊的股份是你三他七对吧?实际上你拿到的还不足一成。” 陈毓问:“怎么说?” “陈总,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去查查有多少钱进了古宏俊的私账吧。” 炎热的夏天,古原听完这句话浑身发冷。 当年办公司,股份的划分上他只占了三成,古宏俊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七成的收益进账。他在诚心诚意地养家,古宏俊背地里却在干这样的勾当吗?把本该走公司的钱收到自己的私人账户里,这样就连那三成都不用给他分了。 古原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个父亲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玩儿的心眼。 第123章 第65章 他好吗? 知道古宏俊背后干的勾当之后,陈毓信心十足,觉得终于抓住了这老狐狸的尾巴,终于可以把他送进去了。 他兴冲冲地找来一个信得过的律师,咨询这种案子应该怎么弄,然而,律师忧心忡忡地说:“这属于职务侵占,但这种案子通常很难立案,除非证据链非常完整。如果只是掌握一些零散的证据的话,哪怕立案了,到时候恐怕也很难定罪。” 陈毓一听就明白了。古宏俊是公司的一把手,他想干什么很容易,利用职务之便掩盖证据也并非难事,所以他们暗地里拿到证据还不打草惊蛇的难度很大。 古原沉默良久,最后决定:“不管多难总得试试,我们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陈毓问:“如果被他察觉了呢?” 古原笑了一声:“大不了鱼死网破。” …… 那段时间古原总睡不好,晚上时梦时醒,白天也没什么胃口。不管什么菜他总是吃两口就放了筷子,也就水果和巧克力还能吃得下。 明明因为这事儿都快愁死了。这会儿眼看古原又吃不下去了,他无奈地说:“林先生和周先生说你爱吃这家的菜,我特意去打包回来的,还是不合胃口吗?” 古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林先生是小疯子,他笑笑说:“我这点儿事儿还惊动他们了吗?以后别问他们了,不是菜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有空的时候再去帮我买几盒巧克力吧,快吃没了。” “光吃巧克力也不行啊,热量是有了,营养不够的”,明明说。 古原笑笑没说话。 明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儿命苦。以前给小疯子当助理的时候,那疯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要吃东城的烧麦,一会儿又要吃西城的点心,他都得去买。 古原完全没有这种时候,就爱吃一个巧克力,还只认准一家的。这事儿倒不难,卖巧克力的店离得也不远,可是古原这么一天天地瘦下去,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当个助理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碰不到个食欲正常的老板? 那天,他去买巧克力,刚走到店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店里出来个熟面孔,是陆长淮。 上次去“避世森林”送礼物,古原特意给他看了照片,交代他一定要送到本人手里,还要他帮忙看看陆长淮的状态好不好。他为了不认错人,把照片看了又看,所以这张脸他印象深刻。 此时,陆长淮一手拎着巧克力,一手按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他。 明明侧身让了一下。进到店里之后,他隔着玻璃门看陆长淮开车离开,这才明白古原为什么只认这家的巧克力。 他想起刚给古原当助理那会儿,古原兜里就总揣着巧克力。饿了吃,心烦了也吃,像对这东西上瘾一样。 明明没有问过为什么。这是他做助理的原则,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一句。就像他也从没问过古原为什么就只认那两套床品,哪怕换成同款都不行。 可是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明明多少也能猜得到。猜得到便更能明白古原的辛苦,尤其是见多了周舒宴和小疯子的相处模式之后,对比之下,古原的生活就显得更加冷清和孤独。 那天买巧克力回来他难得多嘴:“原哥,今天我去买巧克力的时候碰到陆先生了,他也去买巧克力了。” 古原一愣,声音有些不稳地问:“他好吗?” 明明点点头:“看上去跟过年那会儿一样,没什么变化。碰到他的时候他拎着两盒巧克力从店里出来,没有注意到我,你放心。” 古原“嗯”了一声,拆了一颗巧克力放嘴里,望着窗外出了神。 离开时需要多少勇气,现在就有多少郁结于心头的想念。 窗外烈日炎炎、夏树苍翠。古原点亮手机,“长淮”那个相册里仅有的几张照片他看了又看。 …… 树叶绿了又黄,眼看又到秋天。古原和陈毓费尽心思,到手的证据却没有多少。 古原越来越急躁。他原本以为最多一年的时间他一定能把古宏俊搞定,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要在古宏俊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收买人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一步步发现真相的过程也让他心力交瘁。 有一回,他约了一个前同事喝茶。正事儿聊完之后,对方忽然说:“其实我挺高兴你能找我的,说明你至少觉得我还可以信任。” 古原苦笑一声:“我还怕你不来呢,毕竟那时候你们可都不怎么喜欢我。” 对方放下茶杯,身体略微前倾,问古原:“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吧?” “嗯?不是因为我每天冷着张脸不爱理人吗?” “你觉得就因为这个?”对面的人笑了一声,“那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离职吧?” 古原摇摇头。 那人抿了口茶,回忆起了当初的事儿。 “那会儿我刚毕业,一开始进公司就听他们说你不好相处,让我尽量别惹你。当时我没往心里去,毕竟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你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后来跟大家越来越熟,有一次聚餐大家聊起你。大概酒喝多了,嘴上没了把门的,他们都开始说你的不好。 有人说别看你是神童,其实从小就很叛逆,一个不顺心就要打父母、打弟弟。 第124章 有人说你没出国去学音乐就是因为没有自理能力,离了父母就活不了了,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古原听着这些话拧起了眉,对面的人勾勾嘴角问:“听起来很有意思吧?还有更离谱的。还有人说你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经常带着人一消失就是好几天,连你爸妈都找不着人。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问他们听谁说的。有人说是古总亲口说的,有人说是你助理说的,还有人说是你妈妈说的。 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些人是跟你最亲近的人,哪怕你真的有什么不好,按理来说他们也应该是帮你藏着掖着才对吧?怎么会到处跟人说,闹得人尽皆知呢?” 古原沉默着没说话。 “当时我忽然有种猜测,我猜他们会不会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也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对这事儿也没有很在意。 真的觉得不对劲是我有一次去给古宏俊送东西。他办公室的门没关严,我本来准备敲门,忽然听到他说了一句:‘是古原粉丝肯定不能要,来了跟古原一个鼻孔出气那还得了?’ 这话很奇怪。你知道你爸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很和善的形象,当时听到他说这句话还是那种特别严肃的语气,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后,我听到管人事的高总说:‘你也太小心翼翼了。现在公司上下向着古原的人都被你开了,来个小粉丝能掀起什么风浪?’ 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的。听到这儿我已经不寒而栗准备走了,但是古宏俊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小心点儿好,算命的说这棵摇钱树不绑好会殃及到我的’。” 古原喉结动了动,对面的人给他添了杯茶:“那之后我就主动请辞了,我觉得这个公司太可怕了。你今天找我我其实不太意外,心里大概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能找谁呢?你只能从一群对你恶意满满的人中筛选又筛选,选出那么几个对你稍微还有点儿善意的人探探口风,对吗?” 古原勉强扯出一个笑:“对”。 这位同事还在职的时候,有一天周末古原去公司拿东西。当时已经很晚了,他没想到公司里还有人在。埋头往自己办公室走的时候,迎头撞上这位同事端着杯热茶从茶水间出来。 对方也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古原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问了一句:“没烫着吧?” “没,谢谢。” 那天,古原走的时候嘱咐楼里的保安晚上巡逻的时候留意一下还没走的同事,他担心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公司不安全。 女孩儿从保安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所以离职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他办公室特意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记得当时我提醒你来着,你可能没当回事儿吧。” 古原面色平静地说:“当时不太在意这些。” 或者说,可能是不得不做到不在意吧。 刚毕业的时候,他虽然不太爱跟人打交道,但总不是个叛逆青年,不至于见谁怼谁,跟同事相处的时候总还是有礼貌的。 也有过几个熟悉一些的同事,可这些人后来不是慢慢跟他疏远了就是离职了。再后来,他发现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他也就破罐破摔了。 正如陈毓所说,那时候有人找他求证过一些流言的真伪。没有今天听到的这些这么难听也差不多了,他却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 那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刺猬,最好谁都别靠近他才好。 后来,他跟陈毓聊起这些,陈毓反问他:“古宏俊做得这么明显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陈毓以为老狐狸的手段如此低级实在不值一提。如何绝对地控制一个人?让身边的人孤立他,自己再用“爱”感化他。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最后只能躲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只能任自己宰割、为自己所用。 这手段并不高明,身边的人都充满敌意古原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古怪。陈毓不懂他是真没看明白还是潜意识里不让自己看明白。 面对陈毓的问题,古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实话,我真不知道。” 他意识到长期生活在古宏俊谎言中的自己骨子里是很自卑的。他曾经以为是他性格不好才跟大家相处不来,以为他总是顶着一张不好亲近的脸所以大家理应对他敬而远之。 还有谎言的缔造者古宏俊本人。古原曾经像古意一样,以为他有再多缺点,有再多不好,总还是个父亲。 一个父亲至少不会对亲生儿子做出这样的事吧? 他当初一次次地这么想过。 如今,尽管真相难以接受,他却不会再去幻想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父亲了。 毕竟,他的所谓“父亲”到如今还固执地相信着一个算命先生的话。 那位算命先生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个儿子命里不该有,是个灾星。” 第66章 他都认 阮依楠和古宏俊结婚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性格腼腆,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更没谈过恋爱。 她至今弄不明白自己对古宏俊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还没弄清楚这个问题就有了身孕,忙忙碌碌地结了婚。现在半辈子都过去,这个问题好像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第125章 怀上古原完全不是她的本意。那时候家里不同意她跟古宏俊结婚,古宏俊便干脆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从一个腼腆的少女到一个孩子的母亲,这样的转变来得太快,她完全没能适应。 婚后,古宏俊事业上并不顺利。他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毛头小子独自带着妻儿到大城市闯荡,明明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却终日幻想着一夜暴富。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古宏俊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要去找算命先生解惑。 算命先生看看这一家子,只琢磨着怎么能从他们身上骗点儿钱。 做父母的软肋不就是孩子吗?他招招手把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古原叫过来,捏着他的手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跟古宏俊说:“你这个儿子命里不该有啊,是个灾星的命,弄不好的话不光他活不到成年,连你们也会受他牵连。” 如果是一般的父母这时候就该问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了,可古宏俊却说:“本来我就没想要他。您这么一说确实是,自从有了他之后我就开始走背字儿了。那怎么办?我把他送走行不行?” 算命先生只是想骗点儿钱,并不想造孽,让人家骨肉分离,所以一听这话赶紧说:“不必不必,我有破解之法。这孩子养好了会长成一棵摇钱树,不过你一定要把他牢牢绑在身边,否则怕是要殃及自身啊。” 算命先生的本意是让古宏俊好好把孩子养大,别送走,可古宏俊把这话理解为要好好拿捏住古原,否则就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之后,算命先生装模作样地收了钱、做了法,声称古原带来的灾祸已经被他控制住了,让古宏俊回家坐等数钱便是。 正好是在这个阶段,古原接触到了小提琴。老师也像算命先生一样,捏着他的手看了看,挺满意地说:“这孩子手指长,是个好苗子。” 古宏俊很高兴,认为这棵摇钱树到了该“灌溉”的时候。 就这样,古原开始学小提琴,常常被老师夸赞有天分。幻想着日后美好生活的古宏俊心情大好,机缘巧合下也赚了点儿小钱。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位算命先生,从此把对方奉为神一般的存在。 怀上古意之后,古宏俊又带着阮依楠去算了一卦,问的是——这个孩子吉不吉利? 算命先生生怕自己说一个不吉利他就要把孩子打了,只能捡着好听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倒。 古宏俊大喜。他深信古意是带着满身福气来到人间的孩子,因此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古原小时候常常听阮依楠念叨这事儿,阮依楠总是跟他说:“那个算命先生真是个神人,你得好好感谢人家。如果不是人家救了你,说不定你早就出什么意外了。” 她三天两头地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给年幼的古原带去了怎样的冲击。 古原本就知道自己没有弟弟那么讨父母喜欢,这事儿听多了之后他更是变得谨小慎微。 他本是个灾星来着,爸爸差点就要把他送走,他又哪敢去当那个会哭的孩子? 他日日战战兢兢,总怕自己会是个麻烦。哪怕九岁那年隔着门听到老师的话,他整晚都睡不着的时候都不敢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敢给古宏俊打也不敢给阮依楠打。 在古原眼里,阮依楠就像一株细长的藤蔓,总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觉得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也有根,只是坚定地相信,她需要紧紧依附着她的大树才能活得下去。 她生性软弱,日复一日地被洗脑,被“驯化”,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母亲。她心甘情愿地活成了古宏俊的附属品。 古原可怜她,也恨她。 那年考大学的时候古原想出国。他梦想着世界顶尖的音乐学院。成绩不是问题,钱他这些年赚了那么多,当然也不是问题,偏偏古宏俊不同意。 古宏俊牢记着算命先生的话,说什么都要把他拴在身边。 连叛逆期都不曾有过的古原第一次站到了古宏俊的对立面。他有理有据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试图说服永远“独裁”的父亲。 古宏俊先是跟他打感情牌:“出国人生地不熟,我们多担心?而且你好久都回不来,你妈多想你啊。在国内上学多好,周末都能回家。” 后来又强硬地说:“你要敢出国你试试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那是古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亲。在此之前,古宏俊总是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他只需要装装病、卖卖惨、编编故事装作被骗光了钱,古原就会委屈自己去干那些他原本不愿意干的事儿。 可出国这件事古原格外坚定,加上他已经长大了,不好骗了,古宏俊只好撕下那张虚伪的面具,采取强硬手段。 最终,古宏俊把古原关在家里,拿走了他的手机、断了他的网,阻断了他跟外界的一切联系,甚至自己做主给他填了志愿。 那段时间,古宏俊不在家的时候古原曾经苦苦哀求阮依楠,求她把自己放出去,可阮依楠只是一遍遍地说:“你爸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绝望中的古原终于明白,他的所谓妈妈只是扮演着一个妈妈的角色,她内心里对自己的定位永远都是“古宏俊的妻子”。 她早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了古宏俊,早就活成了一个傀儡。她永远都按照丈夫的要求做事。她会防备古原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古意。她不会交朋友、没有私生活、除非有事绝不出门,她是古宏俊忠实的“信徒”。 第126章 那时候古原哀切地看着她的眼睛,求她看看自己,可那双眼睛里由始至终都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 古原失望了。对她失望,也恨她。 去上大学前,他拎着行李箱准备离开的时候问阮依楠:“妈,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既然你从没打算当我的妈妈,又为什么非要让我来人间走这一遭? 阮依楠不遮不掩地说了实话:“你爸要跟我结婚,我家里不同意,那我们只好把生米煮成熟饭,没有你哪会有这个家?” 古原格外平静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大学四年是古原最消停的四年。一方面,古宏俊为了让自己的摇钱树常青,总还是需要古原好好上学,另一方面,那几年古宏俊在外面有了个勾着他魂的情人,分身乏术。 他表面上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时常给古原发消息关心他的生活,实际上只是为了掌握他的动向。 以前的古原从来都心软,古宏俊这种招数屡试不爽。说白了,他太渴望古宏俊口中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父亲。 可上了大学的古原再也没有那么好骗了。他明白那些好听的话里包含着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情假意,所以在别人享受大学生活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格格不入,总是沉默又孤独。 他从不曾跟别人说起自己的家庭,哪怕是周舒宴和杜梨。 他觉得丢人。周围的同学来自天南海北,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聊到家庭,他们总是满心欢喜、满脸骄傲。周舒宴出身于音乐世家,父母是他最好的音乐老师。杜梨是家中独女,从小被宠着长大,艺考时父母甚至特意放下工作陪着她到处考试。在这样一群人中间,古原没办法说自己的家庭有多么悲哀。 他也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堪。那时候他常常想,如果是别人生在这样的家庭,大概不会像自己一样活得畏缩又怯懦。 很多时候他明明知道古宏俊是在装病,是在撒谎,他还是选择委屈自己,成全大家。这说好听点儿是心软,说难听了不就是懦弱吗? 他不敢反抗,不敢从心,害怕失去那个只维持着表面平和的家。 可本来就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失去了又能怎样?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十八岁之前,他努力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包括那时候听到老师打电话之后,陈毓的选择是不学琴了,跟父母闹翻了,哪怕被打也绝不屈服。可他呢?他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跟那位老师学琴,继续跟着他到处演出,甚至还要在采访中说:“我特别感谢我的老师吴望春”。 跟陈毓相反,他害怕老师不教他了,害怕从此以后都没人教他,害怕自己没有任何价值之后他那所谓的爸爸又会想要把他送走。 如此懦弱的自己他没办法摊开来给永远自信的周舒宴和杜梨看,更没脸跟陆长淮提起哪怕一星半点。 面对成熟优秀的陆长淮,他骨子里总是自卑的。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纯粹热烈的爱,因此他把这份感情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对古原来说,他把自己所有的好都掏出来都嫌不够,又哪敢不遮不掩地说起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 所以他想,给他什么罪名都好,他都认,只要能留住他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抱头溜走~ 第67章 我生他气呢 最近陆长淮好像总处于一种绷紧了神经的状态。 明明屋里空荡荡的,他却好像总能听到声音,总要往门口张望。 果不其然,又是风吹动纱帘,又是纱帘轻扫过干透的栀子果,发出了勾人心弦的沙沙声。 收回视线,叹息声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夏天的时候,司马覃犯了一次高血压,住了几天院。出院后他忽然服了老,不再像以前那么忙忙碌碌。 闲下来的司马覃总惦记孩子们,总惦记大司马。他前前后后往“避世森林”跑了好几趟,每次去都带一堆东西,每次都开不了口。 虽然当时说的是寄养,可大司马都在这儿住了小一年了,陆长淮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总还是跟狗培养出了感情的,哪能说接走就接走? 这事儿把司马覃难为得不得了,总觉得自己不仗义了。可他确实想遛遛狗、散散步,过过退休生活,也确实想通过大司马加深一下父子感情。 他来得太频繁,陆长淮终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天,司马覃又过来找陆长淮喝酒。临走前,陆长淮把已经收拾好的两大包东西和大司马的牵引绳一起递到了司马覃手里:“有空我去看它,你有空也多带它过来玩儿。不用因为这个事儿犯难,咱们离得又不远。” 喝多的司马覃感动得稀里哗啦,没喝多的陆长淮当晚就失了眠。 古原走了,大司马也走了,这个房子又变得空空荡荡。 他只剩阳台那几盆花。那几盆花他严格按照古原的方法养护,可如今铜钱草生了虫、栀子花黄了叶、茉莉枯死大半,早已奄奄一息。 杜师傅忙着扩张基地,没空管他。小林来过几次,每次都一脸心疼地看着那些花,念叨着:“原哥什么时候才回来?” 陆长淮不知道古原什么时候才回来。 一开始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等,现在却越来越耐不住性子。 第127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屋里那几盏感应小夜灯总会无缘无故地亮起来,像在捉弄他。 他总会以为古原回来了。猛地看过去,亮灯的区域连个人影都没有。 某天,他一气之下把这些灯全拔了。到了晚上,想起古原不喜欢黑漆漆的环境,又挨个给装了回去。 他开始讨厌这个屋里跟古原有关的一切。到处都是古原的痕迹,好像他无处不在,可他明明已经走了很久。 初秋的傍晚,陆长淮终于把那张内存卡插进了电脑里。那张内存卡其实他早就找到了,一直装作没找到可能是不知道找到了内存卡他还能做什么。 插进电脑里他却没能把视频点开。他忽然害怕因为古原的离开,如今再听那些话他会觉得可笑。如果他都觉得可笑,那去年秋天所有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周年曾经劝他,说实在担心不如直接打个电话。一开始他认为这个电话不该打,怕古原有压力,到后来反倒不敢打了,怕古原已经换了号码。 很快又到阳阳的生日。今年他们几个有了经验,不至于像去年一样还得专门开会讨论。 今年陆长淮没再犯轴,干脆在唐一蘅和朱槿家住了几天。是为了陪阳阳也是为了不用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荡荡的家。 阳阳的生日要到了,古原的生日也要到了,一个人待在家他太难受了。 那天,唐一蘅下班回来,歪了歪头把陆长淮叫进书房。 陆长淮以为唐一蘅又准备了什么惊喜,要背着阳阳聊,没想到他一进门,唐一蘅就举着手机晃了晃说:“古原来电话了。” 陆长淮茫然地揉了揉耳朵,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沉默着走到书桌前坐下了。 唐一蘅往桌边一靠:“他说阳阳生日的时候想给阳阳打个电话,问我方不方便。” “你怎么说?”陆长淮问。 “我说方便啊,总得让阳阳知道他古原叔叔没忘了他是不是?” 陆长淮点点头没说话。 唐一蘅又说:“问你了,问你好不好,我说想知道自己回来看吧。” 陆长淮皱了皱眉:“跟他说挺好的就行。” 唐一蘅笑了:“你家古原我一点儿怼不得是不是?这么长时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还不怼他?不联系你就罢了,我都给了他我的联系方式了他也没找过我一次。” 他的意思陆长淮懂。他希望古原有事儿能找他帮忙,没事儿能报个平安,可古原偏偏就跟消失了一样。 闻言,陆长淮靠到椅背上浅浅一笑:“轴着呢。” “太轴了,跟你一样”,唐一蘅说着叹了口气,“你还打算就这么等?这等到什么时候去?” 陆长淮一时没说话,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累了。我以为我说的那些话他会懂,以为过段时间他就能想通,现在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我等的都没有信心了。” 唐一蘅看了他一眼:“你……别这么悲观。” 陆长淮略显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是悲观,就是觉得那几个月的感情够消耗多久呢?我心里没底。我可以等,只要他会回来,我等一年等两年都没关系,可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儿呢?他接着走我接着等吗?” 他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又调整了一下手表的位置,顿了顿说:“你知道我,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扪心自问,我要的并不多,不过就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罢了,可是现在他人在哪我都不知道……” 陆长淮忽然沉默下来,唐一蘅捏了捏他的肩也没说话。 陆长淮是一个从来都强大自信的人,很少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此时面对这样不知所措的陆长淮,唐一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都觉得陆长淮辛苦,怎么过了一关又一关,命运却始终不垂怜他呢?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良久。过了一会儿,朱槿在外面喊他们吃饭,陆长淮起身的时候苦笑一声说:“可能我老了吧,经不起折腾了。” 唐一蘅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不合时宜地想:“再这么下去,老陆恐怕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阳阳生日那晚,到了约定好打电话的时间,陆长淮跟阳阳说了一声,打算出门散散步。 阳阳问他:“你不跟古原叔叔说话吗?” 陆长淮摇摇头说:“不了,我生他气呢。” 阳阳又说:“那你就生他这一晚的气吧,明天古原叔叔生日你可别生他气了。” 陆长淮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别操心了小鬼。” 古原来电话的时候,唐一蘅把手机递给阳阳也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接起电话,阳阳喊了一声:“古原叔叔”,古原在电话那边笑着说:“阳阳生日快乐。” “谢谢叔叔,你的礼物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抱歉,叔叔太忙了,今年没办法去给你过生日。” “没事儿,我知道叔叔忙,我老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呢。” 古原笑着问:“叔叔拉琴好不好听?” “好听!你的节目我都看了好几遍呢。我也想学琴了,爸爸说过段时间带我去上几堂课试试看。” “是吗?那叔叔给你寄一个小小的小提琴好不好?” “我不要叔叔,现在不要。我还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学得下去呢,等我能拉几首小曲子了叔叔再给我寄吧。” 第128章 “也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我努力!” 阳阳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跟古原说:“叔叔在信里说让我照顾好爸爸,可是你走了之后爸爸好像一直不太开心。” 古原沉默两秒,转而问:“那叔叔走了这么久,阳阳有没有怪叔叔?” 阳阳古灵精怪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叔叔这段时间应该过得也不太开心。” “嗯?” “你不想聊爸爸,但语气又不是那种讨厌他的语气,而是很伤感的,所以你也想爸爸了对吗?” 古原无奈一笑,他都快忘了这个小鬼有多聪明。 “没事儿叔叔,你不想聊那我们就不聊,但是我得告诉你,爸爸也想你了。” 尽管陆长淮跟阳阳很少聊到古原,但每次阳阳提起古原的时候陆长淮也并不避讳。阳阳逐渐长大,懂得也越来越多,加上这孩子敏感又聪明,陆长淮总觉得这些事儿瞒着他反而不好。 阳阳从这仅有的几次聊天中,从各种细枝末节处,发现陆长淮和古原之间可能是出了点儿什么问题。古原失联的这段时间,他其实有些担心,因为爸爸明显很想古原叔叔,他怕古原叔叔已经不想爸爸了。 不过刚才古原话音中的伤感和现在良久的沉默,已经让他有了答案,所以他说:“叔叔别难过,我会好好安慰爸爸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古原有生之年还没被小孩儿安慰过。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像阳阳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特别懂事儿,整天走南闯北从不给谁添麻烦。可要说快乐,他总觉得会哭的孩子比懂事儿的孩子要快乐得多。 于是他笑笑说:“阳阳,我和爸爸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事儿的,你别太担心。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玩儿,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好好长大就好了,好吗?” 他忽然特别后悔当初跟阳阳说“帮叔叔照顾好爸爸”的话。 还好,阳阳转头就兴冲冲地说起自己这段时间交了多少朋友,都去了哪儿玩儿。 古原始终耐心听着,时不时追问几句,以至于这个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 最后阳阳说:“叔叔,我代表全家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小小的人儿还知道代表全家,古原笑着说:“谢谢阳阳,晚安。” 挂了电话之后,陆长淮正好回来,阳阳跑过去仰着头跟他说:“爸爸,我帮你跟古原叔叔说了生日快乐。” 陆长淮带着一身寒气轻轻点了点头:“嗯,谢谢阳阳。” 第68章 生日快乐 古原没打算过生日,甚至都没打算出门,可当天周舒宴还是来了电话。 古原说:“别弄那些,你们知道我不过生日。” “放心,蛋糕都没有,就咱们几个吃顿饭。” 古原拗不过他们,只好赴约。不过他有点儿奇怪,周舒宴和小疯子都不是会做饭的人,怎么今天吃顿饭地点还选在他俩家了? 到地儿之后,古原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在厨房里忙活的竟然是明明。 古原问他:“我给你放假你跑这儿加班来了?” 明明笑着说:“记得给我加班费。” 周舒宴走过来把古原赶走,自己进了厨房,帮着明明一起上菜。 端上桌的每一道菜古原都很熟悉。哪怕他再迟钝,刚才厨房里那些印着“避世森林”logo的打包袋他总看得见。 朋友们以为他会想念“避世森林”餐厅的味道,却不知道他想念的其实是陆长淮做的菜。 不过大家如此用心良苦,他当然不会不领情。 入座之后,他端起酒杯给大家敬了杯酒,然后笑着问小疯子:“今天过足戏瘾了吗?” 明明的身份大概已经暴露,周舒宴和杜梨怎么都算半个公众人物,跟古原的关系也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么能进“避世森林”去点这一桌菜的人恐怕只能是小疯子了。 闻言,小疯子很不满地说:“我就不能找个人去吗?我就非得过这个戏瘾啊?” 古原笑着点头:“嗯,你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杜梨笑得不行:“你快跟你原哥说说你怎么演的。” “嗨,人家餐厅不对外,打包也仅限入住的客人。可是房都订满了,我又订不着,那我只能演呗”,小疯子说着也开始笑,“我说我爸爸以前来你们这儿住过几天,回去一直惦记你们这儿的菜,今天他过生日我想给他个惊喜……” 古原一口汤没咽下去差点噎着:“你爸爸?” “不然我说谁?我说我哥?那这个故事就不够打动人了。” 古原很无语地点了点周舒宴:“你以后跟着他叫爸爸。” 周舒宴笑着摆摆手:“别算上我,你俩这关系我不掺和。” 古原又问:“他们信了?” “信了吧”,小疯子说,“走的时候还送我两盒月饼呢。” 古原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应该不会是巧合。 小疯子说接待他的是一位女士,菜也点的都是她推荐的招牌菜。古原想,大概小疯子演技不佳,早就被胡缨识破了。 那两盒月饼他拿走一盒,回家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种馅儿的。这下就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知道“避世森林”的月饼礼盒每年都有好几种馅儿,自己手上这盒大概被胡缨特意换过了,只留了他爱吃的奶黄馅。 第129章 沉默着吃完一个月饼,他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胡缨发了条消息:“谢谢姐,菜很好吃,月饼也很好吃。” 过了一会儿胡缨回:“生日快乐,万事顺意。” 胡缨什么都没问,只把自己的祝福送到。其实今天她并不能完全确定来的那个人就是古原的朋友,毕竟世界这么大,同一天生日的人那么多。可她想,万一呢?万一真的是古原,她还是想让这个流浪在外的弟弟在生日这天吃上一口爱吃的菜。 吃完那个月饼古原就回屋睡觉了。大概因为昨晚跟阳阳打了个电话,他一晚上都在想东想西,压根儿没睡着。 这会儿已是下午四五点,他是真的困了。 感觉刚睡了没一会儿,手机就又响了。 是古意。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没联系过,古原怕他有什么事儿,接起电话问:“怎么了?” “哥,你在家吗?” 古原问:“有事?” “我在你家楼下,如果你在家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给我过生日吗?” “对,行吗?” 古原叹了口气,说:“你找地儿先坐会儿吧,我一会儿到。” 古意不知道他搬了家,去了他原来的房子,好在他现在住的地方离那边并不远。 现在他们在一步步收集证据,把古宏俊送进去是迟早的事儿。古原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再跟古意谈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许久没见,古意也瘦了。他一个人拎着个蛋糕等在路边,快要跟夜色融为一体,远远看过去竟然显得有点儿凄凉。 古原带他上楼。门打开,屋里还是去年他离开时候的样子,一股灰尘味儿扑鼻而来。 古原打开窗户说:“我不住这边了,很久没过来了,” 古意把蛋糕放桌上,没有问为什么,只说:“如果想卖掉,你不方便出面的话我可以帮忙。” “嗯,回头再说吧,现在顾不上。” 古意点点头,从茶几上抽了几张湿巾就开始擦桌子。 古原靠在窗边问:“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古意头都没抬:“点你想吃的,你生日。” 古原愣了一瞬,挑了一家离得近的,随便点了几个菜。 等外卖的功夫,他俩把客厅简单收拾了一下,好歹有了个吃饭的空间。 地是古意扫的。那天砸了琴之后古原只捡了大的碎片,有些飞到角落里的小碎片他没注意,这会儿被古意发现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古原,问:“哥,你原来那把琴是坏了吗?” 古原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地说:“嗯,坏了。” 古意没再说什么。收拾完之后,外卖正好到了,他接了外卖又进厨房拿了两瓶酒出来放到茶几上,说:“咱俩喝点儿吧。” 古原笑了一声:“行,喝点儿吧,总忘了你已经成年了。” “嗯,我成年了,大学都毕业了,所以有些事儿不用瞒我”,古意一边说话一边倒酒,“今天咱俩开诚布公地聊聊,说说各自心中的不满,谁的错谁就喝一杯行吗?” 他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但是古原没有拒绝,接过那杯酒说:“行,你先来。” 古意点点头,开始细数古原的罪状: “你这些年什么事儿都自己扛,没把我当弟弟,什么都瞒着我,这是你的错,你喝。” 古原没反驳,仰头喝下那杯酒。 “你之前走了就没打算回来,以为给我留点儿钱我能好好生活,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发现爸妈的真面目。你错了,你喝。” 古原皱了皱眉,对这话有些疑惑,不过他什么都没问,还是又喝了这一杯。 古意紧接着说:“我以为不管怎么样爸妈还是爱我的,还是把你当他们的儿子的。我错了,我喝。”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抹抹嘴又说:“小时候我恃宠而骄,明明是我犯的错我却一次次仗着爸妈相信我,仗着自己小,把错都推到你身上。我错了,我喝。” 到这儿,古原终于反应过来,古意今天是来道歉的。 两兄弟隔着一张茶几,都坐在地上,熟悉也陌生。 古原不需要他道歉,但他明白古意或许需要把这些歉意说出口,所以古意一杯接一杯灌自己的时候,他没有拦着。 “我以前恨过你。恨你什么都做得好,恨你只知道学习,只知道练琴,从来都不陪我玩儿。我撕过你的作业,藏过你的琴谱,乐此不疲地恶作剧,却没有意识到你那时候活得战战兢兢。我错了。”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得意过。我嘲笑你即便那么努力爸妈还是更爱我。那时候你难得回家,但只要你一回来我一准要跑到你房间跟你说这段时间爸妈带我去了哪儿玩儿,给我买了什么礼物。我错了。” “小时候同学都羡慕我,说我有个明星哥哥。那时候我告诉他们,我的明星哥哥好像有自闭症,我们全家都觉得他丢人,出去吃饭都不愿意带着他。 这话虽然是撒谎但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即便你在家,我们出去吃饭也确实很少带你。有时候是我提议的,我撒娇耍赖说不想跟你一起出门,其实就是故意气你。有时候是古宏俊提议的。现在看来,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有时候说别打扰你练琴,有时候说别打扰你睡觉,还说你其实根本不想出门。 第130章 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到后来也没有意识到古宏俊干了什么,我错了。”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一杯接一杯地喝。桌上的菜没人动,很快就凉透了。 “长大了我意识到小时候的自己有多可恶,我想跟你道歉却总找不到机会。过年过节你不回家,爸妈生日你也不回家,于是我又开始生你的气。我想我做得不对你可以不理我,怎么能不要这个家?爸妈又没有做错什么。 那时候找不着你我只能找周舒宴,有一次他嫌我烦了,说了一句:‘你也这么大人了,你没有思考能力吗?你就不想想你爸妈都干了些什么事儿?搁谁谁会愿意回家?’ 因为他这句话,我自己琢磨了好几天。很多事儿并不难想通,只是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爸妈想成那么坏的人罢了。 他们没有亏待过我,我怎么能那么想他们?那也太混蛋了。可是当我试着站在你的角度去重新看这个家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对不起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确实很混蛋。” 这杯酒古原陪他一起喝了。 古意有错,他也有错。就像古意说的,他一直都是一种回避的状态,从没有开诚布公地跟古意聊过,一直把他当个小孩儿。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坐在一起喝酒也都是古意的功劳。那时候古意想明白这些事儿之后开始主动跟古原联系,虽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陌生人一样。 “即便我那时候想通了,我也天真地以为你跟爸妈的关系还是能改善的。就拿出去吃饭这件事儿来说。我知道你其实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是伤了心的。可是我也记得,爸爸会说:‘哥哥练琴太辛苦,出去被认出来的话饭都吃不好,我们还是给他带回来吧。’这样的话。 这种事情很多很多。可能他们伪装得太好,也可能我太迟钝,所以我以为他们还是爱你的,只不过一个不靠谱,一个太软弱,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罢了。直到前段时间我依然心存侥幸,以为说服爸爸给你自由,你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我们未来还会是一家人。” 古意这样的想法古原一直都知道。他没有解释过什么,总觉得这个家有一个悲哀的孩子就够了,何必还要去打碎另一个孩子的梦呢? 现在他注意到古意想法的转变,心生疑惑,问:“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吗?” 古意摇了摇头:“不了,我错了。” 他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却没有说为什么。 眼看要到十二点,古原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了。古意终于放下酒杯,开始拆蛋糕:“印象中好像都没有好好给你过过生日。有时候你不在家,有时候爸妈忘了我也忘了。以后生日好好过吧,跟谁过都好,开开心心地过。” 他张罗着要插蜡烛,古原没让:“当我们一起过吧。” 古原拿起小刀切了两块蛋糕,递了一块给古意:“以前我也好好过过生日的,跟你一起过的。爸妈在敷衍我我知道,桌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我也知道,但那时候咱俩都挺开心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它困不住我,你也别被它困住。” 古意抹了下眼睛,端起酒杯说:“生日快乐!” 古原跟他碰杯:“生日快乐!” 第69章 谁是灾星? 古原印象中他小时候确实没在家好好过过几次生日。古宏俊和阮依楠不把他的生日当回事儿,往往是给古意过生日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如果那时候他恰好在家,临时加个蛋糕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诚意。 可桌上的菜都是古意爱吃的,蛋糕的样式也并不是古原喜欢的,这种只是为了面上好看的形式主义古原本该不屑一顾,可他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这种时候家会有个家的样子,他珍惜还来不及。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各自那块蛋糕,古原抽了张湿巾擦手,慢慢开了口:“我恨他们,没有恨过你。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换一对正常的父母,你顶多就是个调皮的讨厌鬼弟弟。你撕我作业我可以揍你一顿,你在我面前臭显摆我也可以揍你一顿,大不了我们从小打到大。只要有父母正确的引导,只要我们都好好长大、形成了正常的三观,这些小时候的故事就只会成为未来最好的下酒菜。” 古意笑了一声:“对,我小时候就是欠揍,但凡有个人揍我一顿我也不会混蛋得无法无天。” 古原接着说:“我确实有很多事儿都没跟你说过,但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古意摇摇头说:“今天你生日我们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 古原拿起手机给他看时间:“我生日已经过了。” 看他态度坚决,古意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就聊聊吧。” 古宏俊骨折以后腿脚一直不太利索,古意有机会就劝他:“爸,不然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歇了吧。我哥的能力你知道的,公司交到他手里你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开始古宏俊还挺有耐心,说会考虑考虑,后来逐渐开始不耐烦。 那天,耿晔找他喝酒,席间两人聊起古原。耿晔说:“老哥,我听说你那个儿子最近可不消停,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得想好对策。” 古宏俊皱着眉看他一眼,问:“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第131章 “听说他天天跟那个陈毓搅和在一起,在收集什么证据”,耿晔点到即止,并没有把话说透。 古宏俊一听就明白了:“公司里居然有人敢跟古原接触?” 耿晔点点头:“所以说老哥啊,你给人家自由,人家可不领情啊。” 听了一晚谗言的古宏俊回到家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古意又跟他说起让他歇了的事儿。他火一下就起来了:“歇歇歇,一天到晚让我歇,老子是骨折又不是得了绝症,你他妈现在就是跟你哥穿一条裤子的,天天气老子!” 古宏俊尽管在古原那儿不做人,在古意这儿却一直维持着一个好爸爸的形象。从小到大,他跟古意发脾气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古意愣了一瞬,一直压着的情绪也上来了:“我是为您好,为这个家好!难道您非要弄得家不像家才算甘心吗?那天吃饭我哥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您跟耿叔干了什么才把我哥逼回来的?我为什么没问过,您不懂吗?我不想问!我只想让这个家还是个家!” “去你妈的!”古宏俊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就朝古意扔了过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老子了?我把他逼回来怎么了?我培养他那么多年他不该给老子挣钱吗?他一个灾星,要不是还能赚钱老子早把他扔出去了!” “什么?”古意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谁是灾星?” 古意就像一个住在水晶球里的娃娃,从小到大都被安置在玻璃罩里精心保护。古宏俊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恶劣本性,阮依楠自然也不会跟他提起什么灾星福星的话,所以当下忽然听到这种词被用在古原身上,他都有些蒙。 古宏俊被酒精浸透的脑子这会儿不太够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小福星面前说了什么话。 “你哥是灾星!古原是灾星!怎么了?老子说错了?他要不是灾星他能天天跟我对着干吗?他现在想把他老子送进去!哈哈哈哈!儿子要把老子送进去,千古奇闻!” 他像个疯子一样吵吵闹闹。阮依楠闻声而来,要把他带回屋里。 古意抓着阮依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我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阮依楠赶紧说:“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谁喝多了?”古宏俊一把甩开阮依楠,揪住了古意的衣领,“我跟你说,那个算命先生很灵的!他说你哥是摇钱树,你哥就给我赚了这么多年钱。对!他还说你是福星呢!你哥要是真想把我送进去你是不是能给爸爸挡灾?你能的吧?我总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得报答我啊儿子……” 古意从没有见过这么疯癫的古宏俊。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也让他不寒而栗。 古宏俊被阮依楠拽走老半天了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他的保护罩被打破了,碎玻璃扎了他满身…… 现在说起这些古意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说到最后他看着古原问:“哥,如果要你选,你要当灾星还是福星?” 灾星虽然被讨厌,但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福星虽然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好,但长大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个虚假的世界,要被迫接受所有的美好一点点坍塌的过程。 所以,到底哪个孩子更幸运一点,古意自己都想不明白。 古原说:“如果我能选,我只想当个平凡普通的孩子。不是什么福星也不是什么音乐天才。” 古意点点头:“是,平凡普通就很好。音乐天才的琴会碎,福星的玻璃罩也会碎。” 古原叹了口气,笑着说:“没关系,我现在有新的琴了,希望你以后也会有人给你一个新的家。” 古意看过来,问他:“不想说说吗?琴怎么碎的?你为什么走的?未来打算怎么办?” 他的问题有点儿多,不过古原没有回避。他语气很轻地说起那些争吵和矛盾,也开始聊自己。 “这些年我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情况严重的时候,失眠、手抖、没有食欲,不想起床。拉琴本身对我来说都成了一件有负担的事,何况是上台?古宏俊当然不理解,在他眼里,一切情绪问题都是矫情。他说我就是吃得太撑了,以前的人吃都吃不饱哪有空抑郁? 我没办法,只能戴面具上台。有人说我戴面具是为了装b,其实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有个面具,隔开我与观众,隔开过于亮的灯光,我才能稍稍静下心来。” 古意笑着喝了一杯:“对不起,有段时间我也以为你只是装b。后来又以为,古宏俊什么活都给你接,你戴面具是觉得丢人。” “这确实也没错”,古原说,“其实戴面具有时候还挺不舒服的,以后争取摘了吧。” “以前没觉得不舒服?” “以前顾不上那点儿不舒服,现在开始享受舞台了就嫌它碍事儿了”,古原说着看了古意一眼,“你应该也知道了,离开那段时间我谈了个恋爱。以前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能认定另一个人是他的另一半,现在我明白了,那是灵魂的契合。” 古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果然是对戒吗?前段时间我看到你的戒指上热搜了,都在扒图分析。” “是对戒”,古原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也许也会经历我经历过的。你会失眠,会想不通,会有觉得自己好了却猝不及防地又被坏情绪淹没的时候。这种时候别放弃,别把自己关在家里。出去走走,看看风景、看看世界、看看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寻求帮助,需要哭一场的时候就痛快地哭一场,别硬撑着。” 第132章 古意垂头笑笑:“出去走走说不定也会遇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吗?” 古原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还是希望等你重新拥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的时候再去寻找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吧。” 古意明白他的意思,也看出了他的落寞:“别难过哥,对的人总不会走散的。” 古原笑笑,没说什么,转而问:“现在考虑我的意见了吗?我还是觉得你出国待一段时间吧,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回来。” 古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我想帮帮你。我知道你不用谁帮忙,你什么都能做到,就当是为了我行吗?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古原想了想,没有拒绝。 或许是夜深让人心软,他忽然觉得古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总爱恶作剧的小鬼了。他不需要谁给他一个新的玻璃罩,他需要的是勇敢地挥起手中的剑,亲手与过去做个了断。 兄弟俩碰了个杯,喝下最后一杯酒。 古意捶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去洗脸,古原走到窗边去吹风醒酒。 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风还忙着赶路。 眼看又快到中秋,月光明亮。古原无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一点穿堂而过的风,问一句:“避世森林的树叶黄了没?”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分开这段十章搞定,现在看还得再来几章。觉得这几章太压抑的宝宝们囤囤吧,我也快不了了,埋的坑总得填上。 第70章 同道中人 中秋那天,小林送来一捧素色菊花。 陆长淮接了花什么都没问。院儿里的菊花今年还是没种好。古原选的品种没问题,只是陆长淮现在更爱浇花了。 他总期待着浇花的时候能听到隔壁院儿传来什么声音。吐槽他养不好花也好,别的什么动静也好,可始终没有。 过去的一年,胡缨从没给隔壁安排过客人。有段时间,陆长淮甚至想把两个院子打通算了,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中秋过后,他就没怎么在家待着了。有个朋友想来这边开个农家乐,他天天跟着忙活。 古原也没闲着。临近年底,演出多了起来。加上最近古宏俊天天都往公司跑,明显是在怀疑他,他不到处演出也确实干不了什么。 果然,出了趟差回来,他发现公司里多了很多生面孔。不用问也知道,不少人被古宏俊换掉了。 这其中确实有些人是古原接触过的,但更多的只是无辜受牵连。即便有再多不满古原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有能力再把他们签回来。 从这之后,古原就变得比较谨慎了。明面上,他每天到公司就钻进自己的琴房练琴写曲子,看上去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背地里,他几乎每周都跟陈毓和律师见面。 陈毓和律师总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律师总是说这些证据还不够,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陈毓知道古原着急,总是唱白脸,鼓励他再坚持坚持。 古原确实着急。尤其这段时间,为了让古宏俊放松警惕,他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压着。 古宏俊有时候会去他办公室找他,问一些有的没的。古原不咸不淡地应付几句,心里的烦躁面上一点儿不显。 可是情绪压久了总有爆发的时候。有一回他正在琴房练琴,古宏俊推门就喊:“找你半天了,电话也不接。走,跟我来一下。” 古原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琴房的时候很不喜欢被人打扰。古宏俊当然也知道。他只是喜欢挑战古原的底线,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 这会儿被怼了,古宏俊愣了一瞬,笑着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问他:“你说什么?” “出去!” 古原重复了一遍。 他音量没多大,但眼神和语气都很冷。古宏俊点点他问:“你跟谁说话呢?是不是我这段时间给你好脸给多了?” 古原的琴房是装了吸音板的,隔音效果很好,古宏俊并不怕谁听见。可古原不想跟他吵架,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只会激怒他的事儿,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收了琴就准备离开。 古宏俊笑着说:“哟,现在脾气改了?不摔琴了吗?” 他边说边走到桌边,抬手敲了敲琴盒,点评道:“进步了。” 原本打算离开的古原看到他的动作又折返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 “哎哎哎,干什么?你疯了?” 古原笑笑说:“我以为你手也想断一回呢。” “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 古原一手拧着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门边,跟他说:“如果不想让大家看到你被踹出去,下次记住,别踏进这个门一步。” 说完,他放开古宏俊,帮他开了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古宏俊捏着手腕,指指他说:“行,古原你行。” 古原没理他,转身回了屋里,立刻给明明打了个电话:“帮我买点儿酒精回来,消毒用的。” …… 以前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古原也没跟古宏俊动过手,这回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古宏俊气得不行。 古意说他当天回家就摔了东西,像疯了一样。古原让古意搬出去住,可以住他原来的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过古意还是拒绝了。 第133章 古原知道他的意思,提醒道:“注意安全,他会干出什么事儿谁都说不准,我用不着你把自己豁出去。” “我又不傻,放心吧。” 从那以后,古宏俊就像急于证明自己的地位一样,开始不断地找茬儿。 有时候非要让古原接他不愿意去的商演,有时候又逼着古原去见甲方的大老板,甚至有一次直接把他堵在办公室,让他签一个莫名其妙的代言。 这些事儿古原不能惯着他。现在公司没有帮他代签合同的权利,所以古宏俊拿他没有办法。 一次又一次被拒绝之后,古宏俊终于还是爆发了:“你换助理、不要经纪人、自己挑活儿干我都允许了,对吗?现在你是准备蹬鼻子上脸?我多长时间没让你接这些活儿了,偶尔接一次能把你逼死吗?有钱不赚你是不是有病?” 他压着声音指着古原骂了半天,古原一直没理他,跟听不见似的。等他终于骂完,古原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提醒一下,这本来就是我的权利。” 那轻飘飘的眼神和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古宏俊寒毛直竖。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儿子他恐怕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古宏俊本以为他退一步先把古原安抚住,古原迟早还是得被他捏在手里,没想到退了一步又一步,到现在他竟然已经拿这狼崽子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天,他又把耿晔叫出来喝酒,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耿晔一听就说:“你看,当初我就说你得把大权捏在手里。就冲他那天朝我扔叉子的时候看我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你这儿子不是一般人。现在可真是养虎为患了。” 古宏俊仰头灌下一杯酒,杯子“哐”地磕到桌上:“这小子现在是反了天了,你有什么招儿吗?” 耿晔想想说:“想把权利收回来还得捏到他的软肋上。他现在还跟他那男朋友联系吗?” “不联系了”,古宏俊说,“别说男朋友,他现在连朋友都不怎么见。我让人跟过他几次,下班就回家。” “这就难办了。” “不难办我也不会找你。就算拿他朋友要挟他,把他逼急了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我还真说不好。这小子现在疯得不得了,有时候我看一眼他那双眼睛都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耿晔眯了眯眼,端起酒杯道:“老哥,他狠你就得比他更狠。” 这位耿晔以前是圈里出了名的经纪人。不是说他能力有多强,而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人尽皆知。 那些年他手下的艺人简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红确实是红了,可背后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耿晔一度沾沾自喜。直到有一天,他手下一个艺人在网上留了封遗书跳了楼,他的丑恶嘴脸才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尽管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犯了什么法,他还是成了圈里臭名昭著的落水狗。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跟他合作。习惯了纸醉金迷生活的他不肯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只能结交一些像古宏俊这样的“同道中人”,为自己谋取利益。 这就是古宏俊喜欢跟他来往的原因。他们是同一类人,同样利益至上、同样心狠手辣。区别就在于,耿晔比古宏俊多了一些小聪明。 古宏俊不知道的是,耿晔为了维持体面的生活已经欠了不少债。他把古原当摇钱树,殊不知耿晔也早就瞄上了他这棵摇钱树。 听了耿晔的主意之后,古宏俊心下一惊:“这么弄不会出事儿吧?” “你放心老哥,我的人脉你知道的,这事儿交给我办。你都不用露面,出事儿也牵连不到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古宏俊想想说:“我还是得再考虑考虑。” “你考虑着,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 耿晔明面上表现得非常尊重古宏俊,席间却时不时地在暗示他。 一会儿说:“我听说那个陈毓本事大得很,老哥你得小心啊。光把公司里的人换掉可不行,谁知道他们手里有多少东西?” 一会儿又说:“到咱们这个年纪也就不图别的了。儿女指望不上,我就想找个地儿踏踏实实养老。老哥你听没听说最近他们都在往某国跑?那边儿气候好,房价低,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赚钱,有个几千万后半辈子在那边就能过得很滋润了。” “是吗?那边我倒是去过,好是好,就是语言不通啊。” “那算个什么事儿?几百块钱一个月就能雇个美女翻译。人家那翻译可专业,不光能干翻译,别的也都能干!” 耿晔挤眉弄眼地暗示古宏俊,古宏俊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聊起这种话题就没个完,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这顿饭结束之后古宏俊总算松了口。搭着耿晔摇摇晃晃地出门时,他低声说:“这事儿你研究研究给我个方案,要确保万无一失。” 第71章 听天由命 转眼又到年底。周舒宴打电话问过古原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吃顿饭,古原以演出多为由拒绝了。他觉得最近古宏俊总是疑神疑鬼,保险起见,还是不跟他们见面比较好。 临近过年,古原情绪不太高。他惦记陆长淮口中的花灯和舞龙舞狮,也想尝尝陆长淮包的饺子。 那天下班之后,他把办公室的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就那么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第134章 明明这两天有事请假了,他得自己开车回家,他讨厌高峰期熙熙攘攘的车流。 醒来夜已深,窗外灯火辉煌。他站在窗前看着热闹的街道,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生出任何情绪。 他不在那热闹之中,也不好奇别人怎么过年,只是想放空大脑单纯地发个呆。 最近他很喜欢发呆,随时随地。明明把他这种行为拔高为冥想,其实他只是因为做自己的时候太累,时常想放弃一会儿。 这种状态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在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候他回不去那个远方的家,也可能仅仅是因为时刻紧绷着神经,身心都已经太疲惫了。 回家洗过澡又上了床,简直像是要把前段时间没有睡够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隔天一早,他自己开车去公司,揉着脑袋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古宏俊。 古宏俊戴着他万年不摘的面具,跟同事们说说笑笑。古原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太舒服,这会儿听见古宏俊的声音都有点儿反胃,所以他无视了古宏俊,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古宏俊不知道又抽什么疯,跟着他进来就开始数落他:“你有没有礼貌?就算你不想看见你亲爹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吧?你给谁甩脸子呢?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 天地良心,古原现在头晕得很,哪有那个功夫给他甩脸子? 这会儿,古原忽然想起来,昨天明明不在,他只吃了午饭,晚饭早被他睡忘了。平时明明早上接他的时候也会给他带早餐,今天是他自己来的,压根都没想起来早餐的事儿。 两顿没吃,那现在头晕又心慌,肯定是因为低血糖了。一摸兜,巧克力也没了。 不过他现在头晕得厉害,恐怕巧克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忽然想起来茶水间里有一些含糖量很高的果汁,于是他跟没看见古宏俊一样,马上就往门口走。 他这副样子就像完全没把古宏俊放在眼里。古宏俊火了,抬手拽住他,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墙上:“老子跟你说话你就是听不见是不是?你是聋吗古原?啊?我问你话呢!” 他在古原耳边低吼着。古原浑身无力,想推开他,手却抖得抬都抬不起来。 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他紧咬着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古宏俊看他这个样子,一挑眉笑了:“哟,这是给爸爸行大礼吗?” 其实他知道古原是犯低血糖了,也清楚地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可看着古原倒在地上不能反抗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特别痛快。 你再牛啊!再瞪人啊!再摔琴啊!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他绕着古原转了半圈,弯腰看看他,又踢了踢他的腿:“嘿,跟你说话呢,知道错了赶紧跟爸爸道歉,爸爸给你倒糖水喝。” 古原哪里还能回答他的问题,已经完全是意识不清楚的状态了。 古宏俊朝门口看了一眼,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颗糖准备给他吃。 这时候,明明忽然推门进来:“嘿!我回来了,惊不惊……喜?” 明明先是撞上了古宏俊的视线,随后才看到晕倒在墙边的古原。 “我靠!怎么了这是?低血糖?是不是低血糖了?” 古宏俊把那颗糖悄悄攥进手里,说:“忽然晕倒了,快给他弄杯糖水。” 不用他说,明明已经飞快地跑着去了。他都没进茶水间,半路从一个刚接了外卖的同事手里抢了一大兜奶茶就往回跑,留下一句:“快打120!古原低血糖晕倒了!” …… 古原再醒来时已经在救护车上了。手上打着点滴,旁边的医生在跟他说着什么,像是在确认他意识清不清楚。他没理会,先叫了明明一声。 明明马上凑过来:“我在原哥,你好好待着,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古原想摇头,觉得难受又放弃了。他拽着明明的领子,把他拽过来一些跟他说:“去xx医院,那儿人少。告诉他们盯着点儿,今天的事儿网上一条消息都不能有。” 明明马上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原哥,你放心。” 古原皱着眉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才开始回答医生的问题。 到了医院做了一堆检查,安排好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因为注射了葡萄糖又吃了东西的缘故,古原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刚躺到病房的床上他就让明明去问问大夫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想什么呢?你刚刚没意识那么久,肯定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事儿啊!还有低血糖的原因也顺便排除一下吧,来都来了。” 古原不太在意地说:“能有什么原因?就是没吃饭。” “你真行,我真服了,你就感觉不到饿吗?” 明明现在跟他久了,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现在要不是看他躺在病床上简直都想骂他一顿。多大的人了?助理请两天假出门办个事儿,回来他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这上哪说理去? 古原没理他,转而问:“网上没消息吧?” “放心吧,我让人盯着呢,而且这个医院确实人少,应该没事儿。” 古原点点头,看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紧跟着也叹了口气:“原哥,你别怪我话多。低血糖多危险你肯定比我清楚。今天这是碰巧我回来了,我要是没回来你说不定就……” 第135章 他说着忽然红了眼。古原笑了一声:“不至于的啊,古宏俊不是还在那儿呢。” 他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安慰一下明明,谁知一提起古宏俊,明明就一脸厌恶:“你指望他?我……算了,反正你别指望他。” 古原一听这话,让他把门关上,问他:“说说,怎么了?” 明明沉默半晌,斟酌这话该不该说。说了古原伤心,可不说的话古原如果没有一点儿防备,说不定真的会出什么事儿。 他坐在病床边,来来回回捏了半天手指,犹豫着说:“可能是我误会了吧。早上我进门的时候古宏俊手里拿着一颗糖要给你吃,可是我过去看了一下,当时你已经没有意识了。这种情况下喂糖说不定会导致窒息的,那更危险。你低血糖这么多年了,我觉得这种常识他应该知道吧?” 古原一愣,很艰难地勾了勾嘴角说:“他那个人怎么可能细心地去注意这些?” “可是我一进去他就把糖藏进手里,让我去倒糖水了。原哥,这事儿我在救护车上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我真的没弄错,我……” “行了,我知道了”,古原打断他,“我想睡会儿,折腾半天有点儿困了。” 说完他就背对着明明躺下了。 闭上眼睛,哪有什么睡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了古宏俊说的那几句话,也感觉到古宏俊踢了踢他。这些他都不意外。现在他们父子关系这么紧张,古宏俊如果不看他多难受一会儿那就不是古宏俊了。 可古宏俊的眼神却让他害怕。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有意识想爬起来,那时候他短暂地睁过一次眼。很短暂的一瞬间,正好撞上古宏俊弯腰查看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该怎么形容呢?他的瞳孔里好像在开一个疯狂的party,呈现出一种变态般狂喜的状态。除了狂喜,似乎还有迫切。 那时候,古原想:“原来我的亲生父亲如此迫切地盼着我死。”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重新闭上了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在救护车上醒来时,他是庆幸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庆幸自己还活着,只是庆幸他没有死在大过年的时候。 如果真没醒过来,陆长淮这个年该怎么过?古意往后的年又该怎么过? 他庆幸自己没有给他们添这个堵。 刚才明明一说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古宏俊是真的想让他死。他为古宏俊开脱并不是抱有什么期待,只是害怕明明因此有心理阴影。 他不想跟明明讨论这个。明明只需要知道一些简单的情况就够了。人家只是来给他当助理的,没必要跟他一起承受这些。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除了雇佣关系外,总还是把彼此当朋友的。 这会儿明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原哥,不管怎么说,你小心一些总不会错。这回踏踏实实好好查查,有什么急事儿也不在这一时。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没法交代,你也没法交代。” 古原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明明的意思他明白。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古宏俊那个眼神,已经没空去想什么责任和担当,也没空去想他真出了什么事儿,古意、陆长淮该如何面对?那一帮远处的、近处的朋友又该如何面对? 古宏俊迫切地盼着他死。意识到这一点的古原就像被烈日烤化的糖,像被烈火烧成灰的草,像直直地掉进泥坑里的雨,忽然失去了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第72章 你好吗? 这个年古原是在医院过的。检查做完,发现他长期不怎么吃饭都有点儿营养不良了,不得不在医院待了一周。 古原谁都没告诉,也不让明明跟小疯子他们说。没什么大毛病,大过年的就别给人添堵了。 那段时间每天在医院待着,古原想了很多。明明发现他情绪实在不好,劝过他:“不然咱们去心理科挂个号看看?反正在这儿待着也是待着。” 古原拒绝了。他什么毛病他很清楚。以前也不是没看过,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只要古宏俊还天天给他找事儿,他就不可能会好。 出院之后他趁着古宏俊和阮依楠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回去了一趟。进门,他直奔古宏俊的书房。古意问他要干什么,他只说:“找个以前的合同,没事儿,你不用管我。” 古意站在门口没走,抱臂看着他说:“我看那天的酒是白喝了。” 古原一愣,斟酌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想找找有没有保单。” “什么意思?”古意站直了问。 古原看着他,平静地说:“意外险、身故险之类的。前两天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古宏俊让我签过一些保险,当时他说的是医疗保险和量身定制的手部保险,我没仔细看条文就签了。” 古意愣了几秒,走到保险柜前说:“如果有应该在这里,不可能放桌上让咱俩找着的。” “你知道密码吗?” “我想想”,古意思索片刻,“有一回我要交学费,他给我一张卡让我自己去取。如果他习惯这些东西都用同一个密码的话,那应该是666888。” 古原试了一下,密码不对。 “三次才报警,没事儿,我们还有两次机会”,古意说。 古原不合时宜地羡慕古意天生乐观的性格,因为刚才他想的是——只剩两次机会了,输不对他们可能就会被发现了。 第136章 古意还在琢磨:“古宏俊不是会拿生日当密码的人,他就图吉利,我想再试试888666。” 古原点点头:“试。” 这回,密码竟然真的对了。古意感慨:“不知道这保险柜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说着就拉开了柜门,古原拦了他一下:“先别动,我先拍个照一会儿好复原。” 他拍照的时候,古意站在一旁,问他:“如果真找着了怎么办?” 古原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找着就找着了,我就是看看,他还能真弄死我吗?” 古意看着他沉默一会儿,点评道:“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说完,他直接把里面的一摞文件拿出来,坐到地上就开始找,也不管古原听了这话是个什么心情。 古原叹了口气说:“放心吧,我不会……” 古意头都没抬,直愣愣地递给他一个文件夹,打断了他的话。 那是一份意外险,投保人是古原,受益人是古宏俊。 紧接着,古意又递来另一个文件夹。一份寿险,同样的投保人和受益人。 再往下翻,不同保险公司同样类型的保单一份接着一份,投保金额一个比一个吓人。古意不再递给古原看,坐在地上沉默地翻着,一句话都不说。 古原喉结动了动,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真的看到这些保单,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可他现在必须首先考虑应该怎么安慰古意。 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古意忽然抬头看向他,红着眼睛问:“你签了这么多你都不看看你签的是什么吗?这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吗古原?” 他几乎是在质问古原了。古原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眶也红了:“我怎么会想到我的亲生父亲会这么对我呢?” 看着那些吓人的投保金额,即便是想安慰古意,古原也说不出这是单纯为了防止他出意外的话。这明摆着是古宏俊害怕哪天他的摇钱树摇不下来钱了,他还能拿着赔偿金继续逍遥快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现在古原和古宏俊闹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古宏俊会不会走一着险棋呢? 古意很快想到了对策:“保单我拿走烧了,他想补保单就得要你的身份证和授权书,你不给就行了。” 他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起身,古原拦了他一下。 古意回过头,表情不太好看。 古原想了想说:“上次我跟你说了,我们一直在找证据把他送进去,但是我没告诉你这事儿其实很难百分百地保证一定能把他送进去。” “什么意思?” “不把他逼急他现在应该不会走这一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后面的进展不顺利……” 这话古原说得很艰难。他要怎么跟亲弟弟说你哥受不了了,累了,打算干脆把他逼急了,干脆逼他来弄死自己,然后干净利落地把他送进去? 古意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疯了?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只是以防万一,不一定真的会走到这一步。现在我们把保单拿走他很快就会发现,很难说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反正他的保险柜密码我们知道了,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到时候你把保单拿出来我们一个一个去办理退保就好了。” 别的事儿古意半点儿都不想听,只是古原提出的这种可能性他不得不考虑。 万一古宏俊发现保单不见了,直接制造一场意外干脆把古原弄死,然后拿着死亡证明去申请理赔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古意手都开始哆嗦了。古原拽着他的手腕让他坐下:“我现在住在陈毓楼上,那里治安很好。白天明明一直跟着我,晚上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联系陈毓,不会出问题的。” 古意笑了一声:“你这话能安慰得了谁呢?” 古原看了他一会儿,捏了捏眉心:“好,那这样,我经纪人的位置一直都空着,我可以以经纪人的名义雇个保镖。” “可以,然后我搬去跟你一起住。” 古原看着他,很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去。” 古意还想说什么,古原没给他机会:“这事儿咱们再讨论吧,现在还远远没到那一步。” 他说完就把那些文件按顺序整理好,重新放回了保险柜里。 古意一直看着他。保险柜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时,他闭了闭眼:“古原,你想把自己豁出去的时候,先看看你手上的戒指。” 留下这句话他起身出了书房。 古原愣在原地,不自觉地捏了捏无名指。 古意大概怕自己一个人分量不够,要给古原添点儿牵挂。 古原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段时间他一直刻意地不去想最坏的可能性,甚至刻意地不去想陆长淮。 眼看又快要立春,又快到陆长淮的生日,今年他没有准备礼物。 那天在医院,明明还问过他,问他今年要不要送礼物,他可以找个朋友帮忙跑一趟。 古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差点就要去鬼门关走一遭,他心里还是怕的。怕他是谁的牵挂,怕世间有谁放不下他,怕来年那个小院儿的素色菊花又要多种一些。 所以他想,既然回不去,既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就别送什么生日礼物了吧。如果真有什么意外,需要时间慢慢带走的东西也能少一些。 第137章 让他意外的是,立春那天,陆长淮忽然来了电话。 那会儿已是深夜,眼看就快到十二点。 那天,古原在外地,一整天都忙忙碌碌。到了晚上,他回到酒店,一个人坐在阳台发了很久的呆。 手机忽然响起来的时候,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好像没有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很久。这段时间他太累了,太想听到陆长淮的声音了,按接听的动作好像完全出于本能。 接起电话他没说话,那边也没有声音,安静地几乎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先开口,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哥。 陆长淮“嗯”了一声,问他:“你好吗?” 古原闭了闭眼,一个“好”字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说他很好,他明明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一口气憋了半天,为了不让直冲鼻腔的酸意太放肆。 终于把这口气吐出去的时候他把电话拿远了一些,紧接着眼睛就红了。 电话那边陆长淮问:“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回家?” 这话他更答不了,只能狠狠咬了下嘴唇说:“对不起哥,生日快乐。” 陆长淮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好像情绪完全没有什么起伏的样子。闻言,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谢谢。 “没忘吗?我以为你忘了。那我的礼物呢?” “我……我在外地,所以……” 陆长淮笑了一声:“嗯,我没什么想要的。”我想要的你又给不了。 其实陆长淮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今晚跟胡缨他们一起吃了饭,饭后跟解三秋一块儿喝了几杯。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喝多了,不然打这个电话的意义是什么呢? 确认古原的安全吗?还是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我,忘了你还有一个家? 拨号的时候是想要质问的吧,甚至想借着酒精发个脾气。他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发脾气。人都走了一年多了,他还不能发脾气了吗?可真的听到古原的声音,听到他哆哆嗦嗦喊那声哥的时候,他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听得出古原的委屈、无奈、痛苦,听得出他过得并不好。 这会儿他都想问问古原——电视里时不时就能看到你,总是那么光鲜夺目、自信耀眼的样子,你怎么会过得不好呢?你把我一个人扔下,我用尽了全力都没能留住你,你有什么资格过得不好呢? 电话那边,古原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陆长淮:“今天过生日了吗?” “算是过了吧,吃了长寿面。” 想起当初的承诺,古原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哥,我……” 陆长淮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说:“你这样倒显得我是个坏人,好像一定要逼你说什么一样。没有,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别的不重要了。” 不重要。轻飘飘的三个字听得古原心都在颤,他甚至不敢问问陆长淮的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陆长淮接着说:“今天胡缨他们还问起你,聊到了你的新曲子。阳阳开始学小提琴了,虽然目前只会拉小星星。大家都很好,不用惦记。” 古原马上问:“你好吗?” “我也很好。朋友要开个农家乐,就在咱们院儿旁边不远,我去帮了一段时间忙,最后他干脆拉我入股,把我彻底拴在那儿了。” “可以钓鱼的那种农家乐吗?” “现在规划了一个小鱼塘,还不知道能不能把鱼养活。” “我院儿里那些小鱼还活着吗?” “活着,我今天去看了。” …… 安安静静的深夜,两个人时隔一年多第一次通话。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搁置那些无解的难题,只话家常。 聊到最后,再没什么可聊的,只剩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中有多少心酸,各自心里都清楚、都明白,也都无奈。 最后还是陆长淮说:“太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古原紧紧捏着手机,舍不得挂断,可他自知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轻声道晚安,非常不舍地按了挂断。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他心里的森林却像经历过一场熊熊大火,只剩一片死寂。 第73章 你让妈怎么活? 八月,古原和律师终于把手上整理好的证据提交给了警方,但因为涉案金额巨大、案情复杂,警方立案前的侦查时间恐怕要久一些。 无论如何,如果进展顺利,古宏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拘留。 忙活这么久,这事儿总算有了眉目,古原、古意、陈毓和律师一起庆祝了一番。 这段时间,古意一直跟着忙活。他是学法的,不用古原他们说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关键性证据的取得上他功不可没。 现在,他们能做的基本上都已经做了,目前只能配合调查,等待最后的结果。这方面古意不担心,他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唯独担心古原的安全。 这段时间他们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古宏俊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前几天,古宏俊又一次酒后发疯,抄起什么都往古意身上砸,已经完全不管他是不是所谓的福星了。 这事儿古意没跟古原提过,古原那边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他也完全不清楚。他逐渐明白了古原一直以来的刻意隐瞒,因为有些事说了并没有什么用,只会让亲人担心。 第138章 那天散场后,律师先走,陈毓出门去送。 屋里只剩他俩,古意朝古原举杯:“庆祝了一晚,还没庆祝我们都活着。” 古原笑着跟他碰了一下:“嗯,我们都活着是最值得庆祝的。” 这杯酒下肚,古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五味杂陈。 四月,他半夜出门买烟,空荡荡的马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飞车党,他差点被撞上。 五月,他去郊区花田拍宣传照不小心被蜜蜂蜇了,随后浑身起疹子,很快就开始呼吸困难。如果不是救护车来得及时他恐怕会命丧当场。 六月,一场演出彩排时,升降机莫名故障,本该走位的他差点掉进三米多的深坑,还好同台的南川反应及时,喊了他一声。 意外发生的频率太高,古原不得不多想。 那天那个飞车党摆明了是冲他来的。明明马路那么宽,那人却直直地朝他开过来。他迅速避了一下,摩托车还是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 后来,他又回忆起,很小的时候他也被蜜蜂蜇过,也出现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那之后他几乎没有接触过蜜蜂,这事儿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要说谁能准确地知道他会因此过敏,恐怕只有古宏俊和阮依楠。 因为一只蜜蜂就赖到他们头上好像太过牵强,可古原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这种直觉。 后来他让明明问过公司的人,问他们场地是怎么找的,有没有人推荐?果然,对方说是古总提了一句,他们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那地儿漂亮是漂亮,可蜜蜂也是出了名的多,要说古宏俊不是故意的古原绝对不信。 还有那次升降机的故障,到底是真的故障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这些事古原无从考证,只是越琢磨越觉得心累,噩梦也越来越多。 梦中总是死里逃生,现实中他却不知道他能不能次次都这么幸运。 每每被惊出一身冷汗,他都要跑阳台抽上一根烟。 闷热的夏夜,他却总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古宏俊什么时候会被抓起来,只知道最近他已经像个疯子一样逮谁咬谁。 疯是正常的。古宏俊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这段时间查完公司又查他个人,他完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都认为,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古宏俊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可古原知道,古宏俊就算死也会拉个垫背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有一天,阮依楠跑到公司来找他。 她一个人来,古原有些诧异。这个离了丈夫就活不了的女人,很少独自出门。那今天她是为什么来的,古原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恐怕还是为了古宏俊。 她很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大包。古原让明明给她倒了杯茶,然后问:“找我有事?” 阮依楠点点头,用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他说:“小原,妈求求你,能不能放过你爸?他们要把他抓起来了,我……剩我一个女人家,你让妈怎么活?” 这话一出口,屋里两个人都悲哀。 古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看起来太可怜了,给一百个人看九十九个恐怕都会忍不住生出同情的一双眼睛。 小时候古原也同情她,后来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现在……好像被时间,被那一点一点积攒的失望消磨得只剩下恨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笑笑说:“妈,其实从小到大,我无数次怀疑过我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悄悄翻过那些记录,出生证上的信息、我们三个的血型之类的都能对得上,于是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为什么会有亲生父母不爱他们的孩子?我总是试图寻找一些你们爱我的证据,总是试图取悦你们好让你们爱我一点。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些问题也不一定非得要个答案。 本来,我们可以放过彼此各自好好生活。你知道的,我总是心软,我也没有那么多一定要争取的东西,我只需要你们给我自由。我没得到,古宏俊没有放过我,所以,妈……” 说到这儿古原盯着阮依楠的眼睛,有几句质问的话想说出口,又忽然觉得没意思。 问她古宏俊逼我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求他放过我吗?还是问你知不知道古宏俊买了巨额的保险现在想弄死我? 问这些问题的前提是古原还把她当妈,还希望从她口中听到几句辩解,或者至少能看到她的忏悔,好借此原谅她。 可在古原心里,阮依楠已经跟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分别了。过去的,他不执着,未来也不会心存妄想。 所以他顿了顿说:“如果要你选,儿子和丈夫你肯定选丈夫,可惜现在选择权已经不在你手里了。古宏俊的案子如果牵扯到你你该配合配合,如果牵扯不到你,未来你就站直了好好生活。放心,即便你从没有尽到过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我还是会做到我该做到的。” 阮依楠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古原的话,她把手里的包放到桌上打开说:“小原,这是现在妈能动的所有钱,你都拿走,放过你爸行吗?等你爸没事了妈让他把你这些年挣的钱都还给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再也不用看到我们,行不行?嗯?小原,妈求求你,离了你爸我真的活不了,你救救妈妈行不行?” 第139章 她哆哆嗦嗦地说着这些话,古原咬紧牙关才堪堪控制住情绪。 他没有再看阮依楠,走到门口去叫了两个女同事进来,指指阮依楠说:“麻烦你们把她送下楼,给她打个车。” 阮依楠一听这话,一个踉跄摔到古原脚边,抓着他的裤子哭喊道:“小原!看在妈生下你的份儿上,你放过我们这一回行不行?你爸年纪那么大了,他不能坐牢啊小原,妈求求你!” 那哭喊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门外不知道有多少双耳朵都朝这边支棱着。 那两位女同事一看这架势就赶紧去扶她,谁知平时弱不禁风的阮依楠此时力气却出奇的大,两个人都拽不动她一个。 古原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明明:“叫保安上来。” 说完,他弯下腰用力掰开阮依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人家都说为母则刚,你是为人妇则刚对吗?如果为了一个值得的人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为了一个人渣。妈,千百年来,女性为了自己的权益付出的代价、做出的牺牲,就换来你今天跪在这儿为了一个渣男求情吗?你能不能站起来为自己活一次?” 阮依楠茫然地看着古原,半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很快,保安上来了,古原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阮依楠血红的眼睛缀在他身后,他感觉得到。 说心情没有一点儿起伏是假的。母子一场,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古原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他径直进了琴房,一直待到傍晚时分。见他出来,明明走过来跟他说:“送回去了,闹得厉害,我亲自送回去的。” 古原点点头没说什么。 明明跟在他身后:“走吧,周老师订了位子,让我务必把你带过去。” 古原下意识想拒绝,可忽然他又想到什么,于是说:“行,正好我有事想跟他们说。” 作者有话说: 关于法律相关和音乐相关的东西,我都不专业,都是边查边写,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另外,分开这部分马上就结束了,终于啊!哭唧唧~ 第74章 浮生一梦 古原想做一张室内乐专辑,要拉周舒宴和杜梨入伙。 一方面,他不知道发疯的古宏俊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他想留下点儿东西。留给粉丝们、留给陆长淮,留给所有会惦记他的人。 另一方面,即便一切顺利,古宏俊的官司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什么时候能做出最终判决还不知道。这期间,舆论的发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又有多少人会质疑他,他还能不能演出都是未知。他不想最后留给大家的是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古原。 这些年古原写过不少曲子,很多都完全没有拿出来用过。被古宏俊的各种商演搅和得没那个心思是真的,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会玷污了这些作品也是真的。 他那些作品周舒宴和杜梨都看过,也都熟悉,两人觉得这事儿完全可以做。只是,杜梨提出:“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再办个音乐会?现场演出多爽。” 古原摇摇头拒绝了:“不安全。万一古宏俊借着这个时候搞点儿什么事儿,你们,包括现场的观众可能都会受到牵连,我们不能去赌这个概率。” “没事儿,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不着急”,杜梨笑着说。 古原从他的众多作品中筛选又筛选,最终选出六首可以代表他不同阶段、不同经历的曲子收录到这张专辑中,取名为《浮生一梦》。 但这六首曲子的演奏光有他们三个还不够。他带着乐谱邀请南川,南川二话不说推掉了自己这段时间能推掉的所有工作,保证随叫随到。 某天晚上,古原又拎着琴敲开了陈毓的门。他没有表明来意,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拉琴。 陈毓一开始还骂他:“神经病!你自己家是不能拉琴吗?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后来,在古原的演奏中,陈毓似乎明白了什么。直到整首曲子演奏完毕,他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古原放下琴,问他:“怎么样?用这首曲子可以邀请你跟我一起演奏吗?” 陈毓笑了:“你开什么玩笑?我都多少年没拉琴了。” 古原很淡定地说:“就像你不信我不想演出一样,我也不信你这些年都没碰过小提琴。” 陈毓刚要说什么,古原先一步把乐谱放到桌上:“只录专辑不上台,就这一首。一周后彩排,有什么意见跟我提。” 那首曲子叫《小小豆丁》,是古原为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陈誉而作。写这首曲子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陈毓就是陈誉,那时候他脑海里只有那两个懵懂追梦的孩子。 这首曲子的情绪从好奇、欣喜到不知所措的挣扎,最后归于曲终人散的茫然。它直白地从孩子的视角传达情绪,没有炫技也没有刻意的情感烘托,只是诚实地讲述那一段经历。 如果古原只是单纯地想做一张专辑,那陈毓和南川或许都不是最佳人选。可他希望用这张专辑讲自己,讲友情、讲爱情、讲梦想、讲挣扎,那么演奏的人是谁对古原来说就有很大的意义了。 不会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当时的古原,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这些曲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陈毓是古原的不二之选,南川也是。 第140章 当下古原递给陈毓的曲子并没有多难,他知道即便陈毓手腕受过伤也充分可以完成。 古原觉得梦想是很私人的东西,没有谁能代替谁,他当然也代替不了陈毓。正如他所说,他不信陈毓这些年没碰过琴,也不信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拉琴,书房里那把擦得锃光瓦亮的小提琴就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此时,他放下乐谱就走,并不想给陈毓拒绝的机会。 走到门口时,陈毓忽然说了声:“谢谢”。 古原笑笑,开门离开。 周舒宴和杜梨一共需要完成三首曲子,不过他们对古原那些曲子熟得很,说来什么就来什么,几乎都用不着彩排。 这其中包括他们兴之所至共同创作的《林中狐步幻想曲》,还包括一首《长夏》。 《长夏》是古原前几年创作的一首追忆大学时光的曲子。温柔的曲风如同身处清凉的夏夜,听“老气横秋”的作者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讲起当年的故事。 《小小豆丁》之后,古原用这两首曲子讲述他最美好的四年。 接下来,到了南川登场的时候。 古原和南川共同演奏两首曲子。 一首是《搁浅》,讲述困惑和挣扎,讲述他们被捆绑在台上的那些年。 另一首是写给陆长淮的那首《秋夜》。 至此,古原过去的故事都已经讲完。专辑的最后一首曲子,他要讲未来。 这首曲子由弦乐四重奏加长笛和竖琴共同完成,取名为《繁花盛开》。 弦乐四重奏中,古原是第一小提琴,杜梨是中提,周舒宴是大提。第二小提琴、长笛和竖琴,他们邀请了大学时的同窗好友。 从找录音师、录音棚到抽时间彩排,专辑真正开始录制的时候已是十月中旬。彼时,古宏俊已经被拘留。 录制当天,几个人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聚到一起。 没有太多寒暄的话,他们时间太紧张,最忙的南川只能抽出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好在大家专业水准都摆在那儿,又已经彩排过多次,没人担心录制会不顺利。 古原简单介绍过录音师,叫上陈毓一起进了里间做准备。 控制室中,杜梨隔窗看着他俩,挺感慨地说:“这可是当年轰动一时的两位神童,以前怎么敢想他俩有朝一日还能站到一起?” “是啊,毕竟陈誉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周舒宴附和道。 “那就让我来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非要跟来的小疯子端着台摄像机拍来拍去,说要义务帮他们拍摄纪录片。 古原和陈毓虽然时隔这么多年才重新合作,但当年的默契还在,这首并不算难的《小小豆丁》竟然两遍就过了。 收琴的时候,陈毓笑着捏了捏有些不舒服的手腕:“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是怎么回事?” 古原笑着说:“不用意犹未尽,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拉琴。” 《林中狐步幻想曲》和《长夏》的录制同样顺利。他们三个实打实地在一起泡了四年琴房,这两首曲子讲述的又是他们自己的故事,表达起来毫不费力。 非常离谱的是,杜大小姐录制一结束就憋不住了,一边流泪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哎呀烦死了,妆都要花了。” 当年的一切太美好,这两首曲子太美好,以至于她想到如今依然挣扎在泥潭中,已经瘦了一大圈的古原就忍不住落泪。 控制室里的陈毓听完这两首曲子同样百感交集,不知是为自己错失的美好青春还是为古原。 只有南川关注的点奇奇怪怪:“我怎么觉得古原不同阶段遇到的都是特别优秀的人,只有我是拖他后腿的呢?” 陈毓笑笑:“你不优秀吗?” “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优秀吧”,南川笑着说。 这会儿已经到了中午,一帮人稍作休息,下午接着录。别人倒还好,古原是实打实要一首接着一首拉,太累了。 他依然没什么胃口,但在这帮朋友面前他就算做样子也得多吃点儿。只是今天大家好像都特别亢奋,聊什么的都有,动筷子的不多。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古原的同学,就连南川和小疯子都是校友,只是比他们小几届,唯独陈毓像个外人。 他们聊哪位教授哪个食堂的时候陈毓完全插不上话。古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低声问:“如果你的手腕有希望能恢复,你想折腾一趟吗?” “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联系到一个专家,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也许有希望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陈毓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谢了,不过算了。日常生活不受影响就不折腾了。我都三十多了,这些年虽然偶尔拉个琴但也仅仅就是娱乐,你要真让我再下那个功夫去死磕、去练,我恐怕静不下心了。” 古原点点头:“嗯,回头我把联系方式发你,万一哪天改主意了你自己联系。” “行。” …… 下午的录制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古原和南川一起演奏的这两首曲子哪一首都不轻松。 有时候录音师说错音了,有时候他俩自己就先停了。 录《搁浅》,南川忽然找不到那种自我怀疑、自我审视的状态。改录《秋夜》,古原又总是控制不好情绪。 第141章 周舒宴见状起身喊了暂停。他把古原叫出去抽烟,让杜梨去帮南川找找感觉。 楼顶,周舒宴点上一支烟问古原:“琢磨什么呢?” “琢磨什么?当初写的时候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现在……” 古原抽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口气:“现在想得太多,都开始害怕了。” 周舒宴沉默片刻道:“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非要这个节点做这张专辑。我是看你最近状态不错才没问的。现在,我想问问,你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古原垂头笑笑,坦诚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怕有什么意外,怕那样美好的秋夜再也看不到了。” 周舒宴眯了眯眼,没问他古宏俊都进去了你还能有什么意外,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只是警告般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你不能有什么意外吧古原?” 古原偏开视线点了点头。 “知道就拼尽全力,想都别想别的可能性。你能一走了之两年没个人影,最后让人家来参加你的葬礼吗?你混蛋吧你!” 除了面对小疯子,周舒宴很少有这种直截了当骂人的时候。古原笑笑说:“不好意思,让周老师跟着上火了。放心,你不说我也会拼尽全力,我哪敢去当那个混蛋?” 说是这么说,他又哪敢保证没有那个万一。虽然现在古宏俊已经被拘留,可他的狐朋狗友耿晔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外面逍遥快活。古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不会放过他。 这会儿他灭了烟,做出一派轻松的样子:“走吧,赶紧回,再磨蹭不知道要录到什么时候去了。” 周舒宴盯着他说:“记着你的话古原。” …… 一回到录音棚,小疯子就怼着他俩一通拍,嘴里念叨着:“我们家周老师又拉着原哥谈心去了。他怎么那么爱跟人谈心呢?当自己是知心大叔吗?” 古原凑到他镜头前,笑着说:“快别拍了,你家周老师让我惹毛了,快哄哄。我录音去了。” 这个暂停叫得效果显著。南川找到了感觉,古原也准确地表达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两首都录完,南川说:“我好像今天才明白你那句‘你不该止步于此’是什么意思。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音乐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儿。状态不对有人帮你找状态,一遍不行就来两遍,每一遍都在突破自己的上限,突破了才知道我原来也可以到达这个高度。” 古原笑笑:“自信点儿大师,你要真不行咱俩也不能搭这么多年。” “嗨,我以为咱俩能搭这么多年全靠我长得帅。” …… 最后一首《繁花盛开》就像一幅慢慢铺陈开来的春日画卷。野草破了土,柳树抽了芽儿,冬日里沉寂的一切缓缓苏醒,处处都是生机。 竖琴和长笛为这首曲子增添了活力,它们代表的是古原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花开、风暖、阳光好。碧草如茵、水趣盎然。 小提琴轻快的节奏讲述着山间的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山里吹来的风还有些凉。送菜的车早早停在餐厅门口,陆长淮打开了浇花喷头,水汽带着花香被风吹进鼻腔,格外好闻。 絮絮叨叨的中提像热闹的晌午。 新鲜的食材端上桌,大脑袋叔用他的大嗓门儿吆喝着大伙儿赶紧上桌吃饭。一句句质朴的问候踏实又温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忙忙碌碌,透着生命的张扬与活力。 大提步入舞台中央。又到黄昏,天快黑了。 月牙儿弯弯,星空浩瀚。红酒入杯,酒香四溢。太亮的灯关上几盏,换上一身布料柔软的棉质睡衣。随便找个轻松的话题,伴着夜空说说家常话,这一天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循环往复,从天亮到天黑。春天赏花,冬天看雪,下雨了躲回屋里,天气晴朗的时候就晒晒被子。 恍恍惚惚一年又一年,前路繁花似锦,磕磕绊绊就是一生。 第75章 恨他最好 录完专辑那天,古原一夜未眠。 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他却好像一点儿都没能放松下来,反而有些茫然。 晚上一起吃饭时,不知道古原真实想法的小疯子说:“原哥,你爸进去了,专辑也录完了,这会儿你不应该该干吗干吗去了吗?” 古原夹了一筷子菜,笑着问:“该干吗去?” “去买花、去道歉,这还用我教你吗?” 古原摇摇头:“过段时间吧,等古宏俊正式批捕了再说。” “啧”,小疯子皱着眉看他,“你现在别是都不敢回去了吧?” 古原没提那些糟心事儿,只是笑着点点头:“是吧,确实有点儿怂。” 其实他哪会有什么怂不怂的想法。他现在悲观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能跟陆长淮见面。 前段时间他过生日的时候陆长淮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今年,他也没再给阳阳打电话说生日快乐。 他怕极了,怕到希望他们都恨他。恨他最好,恨他便会因为他的死感到痛快而不是悲伤。 说起来,最难的时候,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可以走的路的时候,他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悲观过。现在古宏俊都进去了,他却觉得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让他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渺小吗?还是因为他太清楚古宏俊的心眼儿比针眼还小,一定不会放过他呢?他说不清。 第142章 自从他没接电话开始,陆长淮时不时就会发条消息过来。 有时候说:“今年的菠菜和乌塌菜都已经出苗了。” 有时候又说:“阳阳最近学小提琴学得很认真,说等你回来拉给你听。” 偶尔也发条长点儿的:“大司马真是没良心的狗。子期走了以后它伤心了两天就忘了,你走了以后也一样。现在,它回家住几天,来这边住几天,偶尔还去农家乐那边玩儿几天,走到哪儿都高兴,跟谁分离都不焦虑。” 他说东说西却从没说过自己。 这些消息,古原每一条都看却从来没有回复过。 他想过,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他是不是应该给陆长淮个交代?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就像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他可以跟朋友们告别却唯独不能跟陆长淮告别。所谓的交代,怎么才算交代?对陆长淮来说,人都没站在他面前,别的能算交代吗? 显然不能。既然不能,那就只能算了。 过了几天,古原托明明联系了一个文身师。他把手上的戒指给对方看,说想把戒指上的月亮补全,在耳后的月牙疤上弄个文身。 当初陆长淮挑的对戒,古原的戒指上有半个月牙儿,他那边也有半个,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月亮。 古原不知道挑戒指的时候陆长淮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他起码要把一个完整的月亮文在身上。 文身师看了看他耳后的小疤,问他:“这个位置文身可有点儿疼,受得了吗?” “没事儿,来吧”,古原说。 图案虽然小,但耳后的位置皮包骨,确实挺疼。古原想起耳朵受伤那天。阳光有些刺眼,陆长淮难得那么活泼,大司马玩儿累了,在院儿里睡得四仰八叉。 两年了,他至今还记得那天那个院儿里的一切。阳光、草木,陆长淮一遍遍重复的bradley,他都怀念。 想来好笑,那时候陆长淮碰了一下他的耳朵他就给自己弄出个伤口,现在,这位文身师一直按着他的耳朵,他却心无旁骛,甚至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好好做个梦。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特意跟文身师约的晚上,图个人少清静。 小区外有个深夜馄饨摊儿,他买了两份,回去的时候顺路给陈毓送了一份。 陈毓是个夜猫子,到这个点儿正好饿了。 “这么晚你干吗去了?保镖也不带了?虽然那谁进去了但还是小心点儿好。” 古原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笑着说:“去文身了,把疤遮了。” “够能折腾的,那么浅个疤谁能看见啊”,陈毓嘟囔一句。 抬眼看到笑着的古原,他懂了:“啧,真够肉麻的,你不是那么俗文了个名字吧?” 古原想想,如果真把bradley文身上,那确实够肉麻的。 他搓搓胳膊转身就走:“吃你的馄饨吧。” 陈毓就住他楼下,他懒得再按电梯,干脆走楼梯上楼。 楼梯间灯熄着,他出了个声儿。声控灯亮起的同时,他隐约听到头顶的方向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脚步一顿,刚想往上看看,眼前却忽然极快地窜出一个人影,霎时间勒住了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喊,大晚上的咱别扰民。” 古原倒是想喊,这会儿他被死死捂着嘴哪能喊得出来?这人明显是专业的。动作敏捷、一招制敌,刚才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要是比武力,古原估计自己下辈子都打不过这人。他要想活命,只能找机会智取。 这会儿被拖着走,他顺手把手上的馄饨往下一扔。是为了制造点儿动静、留下点儿东西,也是为了腾出手去摸兜里的手机。 谁知就在这时,身后的人大概已经看出他的意图,迅速从兜里掏出一管东西就要往他腿上扎。 古原认识,那是胰岛素,给血糖高的人降低血糖用的。用在他一个低血糖患者身上,目的不言而喻。 恐怕此人还是想弄出一场意外死亡,还是为了保险金。 前段时间古意就说过,现在古宏俊虽然已经被拘留,但如果保险公司没有特意注明相关免责条款,这些保险又没有被法院依法冻结的话,他目前依然有资格正常申请理赔。 古意找过古原,想跟他一起去把那些保险都办理一下退保。当时古原接了保单,说:“哪天有空我自己去,你别管了。” 古意不疑有他,完全没想到古宏俊都进去了,古原却还想再赌一把。 律师说过,古宏俊这个案子属于数额特别巨大的,会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古原知道,判无期的概率很小,所以他想,古宏俊这时候会做什么呢? 一、趁着他还没发现保单,赶紧制造一场意外弄死他,拿到保险金。 二、请个顶尖的律师团队,争取判得轻一些。 即便古宏俊当下的财产会被冻结、被退回,这部分保险金他也是可以实打实地拿在手里的。古宏俊一定会赌一把,不会让自己坐几年牢出来就变成个穷光蛋,古原也一定会陪他赌这一把。 那些保单古原悄悄放回了古宏俊的保险柜,这几天他天天出门却一次都不带保镖,都是为了今天。 只要古宏俊试图找人来弄死他,他就有机会再古宏俊添上一个买凶杀人的罪名,争取让他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待着。 第143章 至于古原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不敢去想,只能拼尽全力。 对方没有选择一掌将他拍晕也没有选择干脆把他勒死,明显是顾忌着要把他的死伪装成意外。如果有明显的打斗伤,对他们来说就很麻烦了。 既然如此,古原就不客气了。他想起保镖教他的防身术,脚下用力一踩,胳膊一个向后肘击,身后的人顿时闷哼一声。 换作别人,这会儿得捂着肚子弯下腰了。古原身后这位硬汉却硬生生挨了这两下,连捂着古原嘴的手都没松。 没等古原反应过来,针头已经扎到他腿上。 身后的人一把禁锢住他的双手,推着他走到家门口,掰着他的手指用指纹开了锁。 古原心下了然,楼梯到底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人撞上就麻烦了。何况大半夜低血糖发作,死在家里总比死在楼梯间说得过去。 他不知道胰岛素什么时候会起作用,只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开锁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那人随手从门口的衣帽架上拽了条围巾捆住了古原的手,又给他嘴里塞了块儿毛巾。 “你看,我挺温柔的。你也别折腾了,消停点儿对咱俩都好。” 这会儿灯打开了,古原看清了想要他命的人。这人穿件帽衫,戴个口罩,目测有一米八五以上。 他推着古原往餐桌边走,可能是还想捆住他的腿,免得他在犯低血糖之前还要折腾,再弄出什么皮外伤。 古原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经过客厅时,他整个人忽然跳起来,重重地往那人身上一摔,带着他一起撞到了客厅的架子上。 这架子上摆的都是瓷器,经两个大男人结结实实这么一撞,瓶瓶罐罐叮里当啷摔了满地,动静大得很。 那人万万没想到古原忽然来了这么一下,脑袋都被砸破了。他骂了一句,呼噜一把脑袋上的血就去看旁边的祖宗有没有事。 说来搞笑,他虽然是来杀人的,但却不能给这金贵的祖宗弄出一点儿皮外伤,绑手都得用围巾。 这会儿往旁边一看——行,全白干,古原也被砸破了脑袋。 如今现场一片狼藉,想伪装成意外可就有难度了。不过他又一琢磨:“低血糖晕了摔这儿撞倒了架子不是很正常吗?” 于是他扔下明显已经不太清醒的古原,上卫生间去找了条毛巾,开始清理自己留下的血迹。 所有人都知道古原有低血糖,只要把现场伪装得足够好,谁会去仔细勘察,看有没有鲁米诺反应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杀手一边清理现场,一边观察古原。 很快,古原就完全闭上了眼睛,看来胰岛素已经起作用了。 过了一会儿,他凑近一些去按古原的脖子,想看看他的心跳有没有停。就在这时,古原忽然睁眼,手里拿着一个陶瓷片就往他身上扎,还好他眼疾手快,抬手挡了一下。 胳膊又被划破了,杀手气急了,放在古原脖子上的手忽然用力,想干脆把他掐死算了。 忽然,门口突兀地传来开门的声音。古原知道,这是陈毓到了。 他弄出这么大动静,夜猫子陈毓肯定会听到。只要听到了动静又没有接到他报平安的电话,陈毓一定会带着保镖上来。 逐渐意识不清的古原这才松开了捏着陶瓷片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关于纹身和文身到底哪个正确,查了查好像都可以用,但更准确的应该还是文身,所以还是用了这个。 以及!今天早早发是为了跟大家分享喜讯!同志们!朋友们!就是下章了!就是下章了!我们做到了!!! 第76章 回家 进医院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古原意识恢复之后睁眼一看,心下了然。这是抢救室,上回低血糖的时候他来过。 旁边急诊科的大夫似乎还认识他,看他醒了还说:“你这一天真够吓人的,我可真不想再看见你了,一回两回的老命都被你吓没了。” 看来这是救过他两命的恩人。古原有些无力地勾勾嘴角,勉强表达歉意。 只要醒过来他就踏实了,哪怕旁边的大夫还在说他血氧太低,要吸会儿氧等血氧上来了再送病房。 他不担心这个。大夫让怎么呼吸他就怎么呼吸,非常配合。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了下来,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自己离家又近了一步,他怎么可能不配合? 他一直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吸氧的时候笑,被推出抢救室看到古意、周舒宴他们都来了还在笑。 古意红着眼,杜梨红着眼,一个两个都红着眼,估计都被吓得不轻。 古原还是得先找明明。明明走在他头顶的位置,他努力仰起头才看到他。 对上视线还没说话,明明先开口:“知道你要说什么,快闭嘴吧,我会看着办的,别操心。” 古原点点头,笑着问:“把他们都喊来干什么?大半夜的。” 陈毓说:“我让的。” 一听这话明明眼眶又红了。他当个助理容易吗?这都第三回了。现在他都得把古原的相关证件随身带着,就怕万一。 第一回低血糖,古原在救护车上就醒了,他虽被吓出一身冷汗但由始至终都没觉得古原会真出什么事儿。第二回被蜜蜂蜇,眼看着古原浑身起疹子、气都喘不上来,他腿都软了,还好送医及时,古原很快好转。这一回半夜被陈毓的电话吵醒,一路跑着过来,到医院的时候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第144章 这回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还好有陈毓在。陈毓捏着他的肩膀说:“现在马上通知他弟弟和周舒宴他们,万一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情况,就咱俩在这儿不行。” 明明点点头,马上去打电话。 挨个通知完,他捏着古原的电话琢磨,该不该通知一下陆长淮? 按理说,万一真有那个万一,怎么都该让陆长淮过来见最后一面…… 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狠狠闭了闭眼,马上收了手机。 不能有那个万一!不会有那个万一! …… 回了病房,周舒宴什么都没说,带着小疯子和明明出去买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杜梨和陈毓坐在角落,一声不吭。 古意站在病床边,死死盯着古原,问他:“你怎么敢的?” 古原还是笑着,一副从容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如果不是他额角缝了针,如果不是他还躺在这间病房吸着氧,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他没有回答古意的问题,只说:“都过去了,我们能睡个好觉了。” 确实,都过去了。 陈毓带着保镖上楼,杀手被抓了现行。 古原还没出院,那人就已经招了。 一个图财的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道理还要替人卖命,没那个交情。 他供出了耿晔,耿晔紧接着就供出了古宏俊。 早在古宏俊进去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实施杀人拿保险金的计划。后来,古宏俊被警方调查,耿晔想过离他远点儿,可古宏俊说:“哪怕我真进去了,这事儿也必须干下去。老弟,这事儿只要干成了,咱哥俩后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可你要是退了,哥哥我进去之后随便往你身上泼点儿脏水,你可就只能陪哥哥在里面待着了。” 耿晔拿过古宏俊的钱,他清白不了,只能听古宏俊的,何况他也想赌一把。 古宏俊是怎么想的呢?为钱是真的,一定不能让古原有好下场也是真的。 他恨古原一步步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发誓死也要拉古原垫背。 很不幸,老天有眼。 耿晔把他供出来还不算完,为了争取宽大,耿晔还向警方提供了一份录音——两人谋划意外弄死古原的录音。 耿晔本想着万一事成之后古宏俊不认账,可以拿这份录音威胁他,没想到最后却用在了这里。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古原就开始张罗着要出院。 血糖恢复了,血氧恢复了,古宏俊出不来了,他还在这儿躺着干什么? 一帮人连说带劝,好歹让他多住了两天。 古原出院那天,作为专辑的预热,工作室先在各大平台上发布了一张新专辑的封面照。 这张照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古原在拉琴而已,却极快地冲上了热搜。 因为这是古原的首张室内乐专辑,也因为这回古原终于摘了面具。 彼时已进入十一月,避世森林里正在腌萝卜干儿。 刚在餐厅那边忙活完的胡缨哆哆嗦嗦跑进来:“妈呀冻死我了,这怎么说降温就降温,大中午的连个太阳都看不着。” 解三秋端着杯茶,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儿,幽幽地说:“大冬天穿单衣,不冻你冻谁?” “吓我一跳”,胡缨看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好像大家都一样,大白天看到解三秋就像撞了鬼。 周年他们都在帮忙,这“鬼”也没点儿眼力见儿,坐在那儿跟个大爷似的。 闻言,大爷说话了:“跟你们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就不在一个频道,古原上热搜了没看见?” “噢?这回什么事儿?”胡缨问。 “新专辑封面。不戴面具了,露脸了。” “是吗?我看看我弟弟有什么变化没有”,胡缨说着就摸出了手机。 这两年,他们虽然经常能通过各种渠道看到古原,但台上的古原一直戴着半张面具,台下的古原又口罩不离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古原一直是让狗仔头疼的存在。这些年,多少人都好奇长大了的古原到底长什么样子,可就是没有一家狗仔能拍到他的高清正脸照。 因为这事儿,古原上过多少次热搜他自己都数不清了。营销号们时不时就会弄出点儿动静。有时是修复了他大学时候在学校演出的照片冒充成现在拍的制造新闻,有时干脆用他小时候的照片ai生成一张假照片,大言不惭地说这就是古原。总之,古原的长相就是流量密码。 这会儿,胡缨看了看新闻:“噢这回是真的啊,我以为又是假新闻呢。” 解三秋很无语:“假新闻我能在这儿坐着吗?” “真新闻你也不用在这儿坐着啊,人要发专辑关你什么事儿?” “姐姐,你动脑子想想,为什么这时候发专辑?为什么偏偏这张专辑要摘了面具,你不奇怪吗?有没有可能是他把事情都解决完了要纪念一下?” 周年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原哥要回来了?” “说不好”,解三秋皱着眉,“如果事情都解决完了他不应该先回来一趟报个平安吗?先录了张专辑?合理吗?” 胡缨洗了手,甩他一脸水说:“别猜了,回去睡你的觉。该回来就回来了。” “啧,我这不是怕他出什么事儿吗?” 第145章 此时,陆长淮正好进来,随口问了一句:“谁?出什么事儿?” 胡缨给解三秋递了个眼色,解三秋耸耸肩没说话。 他不说话陆长淮也懂了,问了一句:“古原?他怎么了?” 胡缨笑着说:“没事儿,要发新专辑了,好事儿。” 陆长淮“嗯”了一声就去洗手了,没再说别的。 这段时间,他总觉得不踏实。 自从古原过生日没接他电话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一条条消息石沉大海。如果不是古原时不时还出现在大众视野,他都要怀疑古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从一开始心平气和地等,到后来觉得两个人渐行渐远,似乎再不可能走到一起,个中滋味只能自己消化。 生过气甚至恨过他,也有消极到觉得算了,只当做了场梦的时候,可这些情绪终究还是被这段时间的担心,甚至焦虑冲散了。 前段时间,他托了几个朋友组局,见了几个电视台的人。目的很简单,打听打听古原的消息,也想等古原下次录节目的时候悄悄去看上一眼。 打听到的消息乱七八糟,毕竟那些人接触古原很少。面也没能见到,因为古原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专辑的事儿,根本没录节目。 到今天又听到古原的消息,陆长淮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挺好吗?如果挺好又不回他消息那是什么意思?是想放弃了吗? 他不好吗?如果不好又录了新专辑,那是有人逼他录的还是…… 陆长淮一边帮忙腌萝卜干,一边在心里想东想西。 他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也不是一个爱乱琢磨的人,偏偏碰上一个轴到家的古原,逼得他除了乱琢磨什么都做不了。 腌好萝卜干,他照例装了个小瓶的拿回他自己那儿。这两年,他一直记着古原爱吃这个,冰箱里一直放着。 这几天,大司马回来了,加上他每天心烦意乱,所以没去农家乐帮忙。 腌完萝卜干回去已是下午。他照例泡了壶茶,进了书房写字。只有写字的时候他心情能平静一些。 他们散了,解三秋也回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胡缨在电话那边挺着急地说:“快起快起,古原出事了。” 本来挺烦躁的解三秋马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看热搜,古原被救护车拉到医院了。” 解三秋皱着眉看了一眼,很冷静地开始分析:“你仔细看看,照片虽然确实是在医院拍的没错,但是边上拍到的窗户是黑的,明显是晚上拍的。这会儿天还没黑,那这张照片最晚也只能是昨天晚上拍的,但古原新专辑的封面可是今天早上发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工作室能发新专辑封面吗?” 胡缨一听,马上说:“有道理。这几张图是视频里截出来的,很可能初衷并不是为了拍古原。可能拍摄者也是今天早上看了新闻才发现自己之前拍到了古原,然后把照片发了出来。” “没错”,解三秋说,“古原的确进过医院,但理性分析他现在应该是没事儿了。” “好,那问题来了,我们能理性分析,老陆能吗?” 老陆显然不能,他不听什么理性分析,一定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得知消息后他已经把这几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不知多少遍。媒体的朋友、医疗系统的朋友、各种搭边不搭边的朋友都被他拎了出来,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偏偏古原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屋里陆陆续续来了一堆人。胡缨、解三秋、周年,唐一蘅和朱槿,甚至连小林和杜师傅都到了。 陆长淮的样子有点儿吓人,他们知道他害怕,他着急,所以没人去劝。能帮忙打听的帮忙打听,什么都干不了的安安静静坐着等消息。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胡缨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噌地站了起来:“古原?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古原说:“是不是看到新闻了姐?我没事儿,在回去的路上了,很快就到。长淮手机一直占线我怎么都打不进去,告诉他别着急。” 胡缨有些语无伦次地问:“回哪儿?你回哪儿?” 电话那边古原轻笑一声:“回家,我要回家了姐。” 第77章 活着就好 古原本来打算出院回家收拾收拾第二天再回避世森林的。两年没回去了,总要打理打理自己,遮一遮额头上的伤。最重要的,还要做做心理准备。 那天小疯子问他是不是怂到不敢回去的时候他根本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真要回去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儿怂。 当初说走就走,后来又说没消息就没消息了。单这两条,陆长淮这辈子都不原谅他都合情合理。如果再加上他一直以来的隐瞒、他不顾后果的以身犯险,那么他早已是罪无可恕、罪不容诛了。 浑浑噩噩的这两年,他闭着眼睛赶路,很多问题不能去想、不敢去想。到今天,一切尘埃落定,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当初虽是不得不走,可如果那时候就知道,他需要用两年时间才能从古宏俊手里换来一个自由,需要冒着失去陆长淮的风险,冒着失去性命的风险,他还会不会走?他能不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答案不言而喻。可就像人生中面临的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选择一样,有的选对了,有的选错了,复盘的时候永远清醒,真正做选择的时候却不可能次次周全。 第146章 当初古原把古宏俊看作一座难以翻越的山。山路有多险峻已经可以想见,山顶有什么陷阱他也完全不可预知,所以他选择把一身牵挂丢在山下,独自上路,去当那个一意孤行的人。 如今跌跌撞撞终于站到山顶,再看这座山时已是俯视。于是他开始复盘,想尽如果当初。可人生又不是游戏,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要原路返回去捡回那一身牵挂,对不起,你已经走得太远,回去哪儿那么容易? 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古原想了很多很多。他应该怎么道歉、怎么表达他的后悔、怎么让陆长淮给他个赎罪的机会…… 想来想去,想到那晚电话里陆长淮那句“别的不重要了”。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陆长淮不在意了、无所谓了,道歉不道歉于他而言不重要了,你古原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盯着行李箱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回去打扰他? 只有那么一瞬间,因为他紧接着就意识到,无论如何,他都得回去。他总要给陆长淮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管他们还愿不愿意接纳他。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在试帽子。鸭舌帽太紧,会勒到伤口,渔夫帽还行,宽宽大大,完全遮住了额头。 开门看到陈毓,他还问:“正好,你帮我瞅一眼,是不是看不到缝针的地方?” 陈毓很无语:“大哥你还有心情试帽子?你进医院的照片上热搜了你知道吗?你手机关机了你知道吗?现在都有小道消息说你死了你知道吗?谁都联系不上你,我只好大老远跑回来。” 古原一听,立刻去找手机。这一天他又是办出院又是收拾东西,手机什么时候没电的他完全不知道。 这会儿给手机充上电,他用平板看了一眼热搜,顿时皱了眉:“啧,拍得够清楚的。” 陈毓说:“联系不上你我自作主张让明明去找人处理了,先把热搜往下降一降,怎么回应你自己看着办。” 古原扔下平板,一边拉好行李箱一边说:“你帮我告诉明明一声,让他们发个声明,就说小病已经没事儿了。” 陈毓低头给明明发了消息,抬眼看到他已经把行李箱送到了门口,于是笑着问他:“我是不是还得给您当回司机?” “我自己开车回就行”,古原随口应了一句,急着去开手机。 果然,刚一开机消息就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冒。短信未接电话提醒、语音未接提醒,还有很多条文字消息。 有陆长淮的,有胡缨的,有唐一蘅的…… 古原的手几乎有些哆嗦。他稍稍闭了闭眼,先给陆长淮打回去,可一遍两遍都是占线。 陈毓见状从茶几上拿了个充电宝递过去:“直接走吧,路上再打,我送你。” 古原没有拒绝,马上说:“行,走。” 直到给胡缨打通电话之前,古原一直都是心跳加速、几乎拿不稳手机的状态。 陆长淮发来那几条消息他只看了一眼,多一眼都不敢看。 只一眼,他的心疼和懊悔便如翻江倒海般涌来。 对话框中,陆长淮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古原,给我回条消息,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求你。” …… 这一路,他紧紧绷着神经,死死攥着手机。 到避世森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灯打到避世森林那块木牌路标上时,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湖边站着一堆人。解三秋、朱槿、小林他们都在,大司马被胡缨牵在手里。 隔着车窗,古原看着他们红了眼眶。他几乎有些迫切地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有看到陆长淮的身影。 陈毓停下车,偏头看他:“两年前是我把你接走的,今天我把你送回来也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我帮不上忙了,你保重。” 古原由衷地感激他,此时说:“到现在还没好好谢过你,等我这边……” 陈毓笑着抬了下手:“行了,不是聊天的时候,都等你呢,快下车吧。” 古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下了车。 他走过去跟每个人拥抱,一边拥抱一边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大司马急切地要往他身上跳,胡缨一边拉它,一边红着眼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解三秋一拳捶在他胸口:“一走两年,你多牛呢。” 气氛稍稍有些沉重,小林开了个玩笑:“原哥你再不回来收账我师父都准备把钱眯了。” 杜师傅笑呵呵地说:“可瘦了不少,回家了好好养养。” 古原笑着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唐一蘅和朱槿,小心翼翼地问:“阳阳……” 朱槿拍拍他的胳膊:“阳阳在我爸妈那儿,他不知道,放心。等你俩的事儿解决好了,我带他过来。” 古原点点头:“对不起,我……” 唐一蘅叹了口气:“别的回头再说,先去看看老陆吧。” 本来唐一蘅有一肚子气,可此时真的看到瘦了一大圈的古原,又想到他被送进医院时那几张脸色煞白的照片,责备的话到底还是又咽回了肚子里。 闻言,站在人群外侧的周年走过来帮他拎行李箱:“走吧原哥,我送你过去。” 胡缨把大司马的牵引绳递给他,低声说:“老陆可能有点儿生气,如果……你那个院儿一直让人收拾着呢。” 第147章 古原点点头,接过大司马的牵引绳,蹲下身摸了摸它的狗头,也跟它说了声对不起。 行李箱推到陆长淮院门口,周年刚要往里走,古原拦了他一下:“放这儿你回吧,谢谢。” 周年一愣,没说什么,只说:“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周年走后,古原牵着大司马在院儿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从院子看到一楼客厅,又从一楼客厅看向二楼落地窗。 一切都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小菜地还在,石榴树还在,大司马的狗屋也还在。隔着玻璃门,他甚至看到了他走之前插在窗前花瓶里的栀子果,只是已经干透了。 当初,他选栀子果,一是因为它花期很长,二是因为小林说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现在想来,他多狠心呢。留下一束花一张字条就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两年来,他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这里,思念幻化成一夜又一夜虚构的真实。 到今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一楼客厅没人,二楼黑漆漆的,他牵着大司马绕到后院。 书房的灯亮着,给冬夜的草地添上一片柔和的光。他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光走去,每一步都不轻松,每一步都是来自内心深处对自我的审视和质问。 “当初告白的时候你一口一个余生,结果秋天刚刚过完,你就把陆长淮扔在这儿自己走了,连句交代都没有,现在你又怎么敢回来?” “你把懦弱和自卑藏在身后,不坦荡、不强大。你怎么敢闭着眼睛说爱,站在泥潭里憧憬未来,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后还有没剪断的线?” “你亲眼看过陆长淮淋着雨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样子,又怎么忍心以身犯险,怎么忍心把他往更深的沼泽里拖?” …… 终于站到书房门外的时候,古原已是双目通红。 屋内的人正站在书桌前写字。似有感应一般,忽然抬头看过来。 目光交汇,对望无语。 良久,古原抬手按响门铃。陆长淮走过来打开门,借着屋里的光看了他半晌。 两年了,他终于又一次按响了这个门铃。 两年前他穿一件白衬衫,弯着眼睛,藏不住的笑意。 今天,他戴了帽子,通红的双眼藏在帽檐下,里面装着满满的哀伤与渴望。 他红着眼睛不说话。陆长淮沉默良久,淡淡点了点头说:“活着就好,回吧。” 古原有些慌乱地喊了声“哥”。陆长淮直直地看过来,看得古原心头一跳。 “你还知道我是谁?连你进医院的消息我都得通过新闻知道,我都搞不清楚我是谁了。要不咱俩换换吧古原,我躺那儿,你站这儿,你来试试。” 陆长淮音量没多高却似有千斤重,一字一句把古原压得喘不过气。古原没有辩解,只是下意识地想去抓陆长淮的手。 陆长淮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捏了捏眉心说:“我累了。隔壁一直有人收拾,你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往屋里走。书房门没关,古原却不敢踏进去一步。 第78章 重新来过 古原的院儿跟两年前的秋天相比有很大的变化。进入十一月,很多植物掉光了叶子,他已经认不出来了。 那些小鱼倒是活得很好。池子里的水温度合适,它们躲在茂盛的水草丛中,不知道冬天已经到来。 屋内的一切都还是他走时候的样子。花瓶里插着他捡回来晾干的长柄大叶子,陆长淮送他的那台唱片机依旧摆在书房一角。 古原先放了一张唱片,这才开始收拾东西、洗澡。 他当然更渴望陆长淮二楼那间曾经属于他的卧室,但哪怕只是住在陆长淮隔壁,他依然是踏实的。 今天体会了很多很多种情绪,此时夜深人静,他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前面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都走过了,剩下这一步,他不害怕。 隔天一早,他先去杜师傅基地包了束花。回来带上昨晚写好的信,按响了陆长淮的门铃。 陆长淮刚起床,看到他捧着花站在门口,好像还有些恍惚。 古原选了一束卡布奇诺玫瑰。陆长淮从不讲究花语和寓意,他便也不考虑那么多。只是因为今天的卡布奇诺玫瑰颜色很温柔,像那个秋天的清晨。 没等陆长淮开口,他把花和信都递过去,说:“长淮,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解释,我确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错了就是错了。花和信都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哥,我错了。”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没有戴帽子,额头缝合的伤头发挡不住,就那么露在外面。他明白这是古原的态度。 他终于放弃隐瞒,放弃逃避,放弃遮遮掩掩。 陆长淮把花和信接过来,还是没让他进门,只是把大司马叫出来,跟他说:“去遛遛大司马吧。” 古原笑着接过牵引绳:“那我去了。就去山脚下,不走远,带了手机。” 陆长淮点点头没说话,目送他俩离开。 回屋倒了杯咖啡,他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古原的信—— 长淮: 一别两年,秋冬春夏走过两轮,转眼,我也三十了。 二十八岁之前,我的生活圈子很小,接触的人很少。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练琴、写歌、演出、睡觉、发呆…… 第148章 我经常思考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想不出答案转而又去思考我追求的东西和想要的生活。我想,既然人生还很长,我至少要跳出舒适圈,去找找自己。 如果没有迈出这一步,我不会遇到你。 其实那天遇到你之前我迷路了。我在山脚下那片林子里绕来绕去,找不到方向,终于走回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甚至有些绝望。 那片林子就像我的人生,杂乱无章,没有出口。 夕阳西下的小森林美不胜收,可我无暇欣赏美景,我在努力摆脱脑海里嘈杂吵闹的声音。 这时候,你来了。 那天迷路之后的糖和陪伴是你给的,我人生路上迷路之后的“糖”和陪伴也是你给的。 其实这两年我后悔过无数次。我得坦白,昨天之前我没有后悔过离开,只是后悔太急于靠近你。 我想,如果我没有把喜欢表现得太明显,没有时不时往你身边凑,没有表白,那你这两年是不是就会过得轻松一些? 很傻是吧,的确。我这两年无数次侮辱了你对我的爱。 当我终于扫清了障碍、站到了山顶,终于回来再次站到你的门前,我终于明白自己错得彻底。 我想起你装上门铃的那个晚上,唐一蘅和朱槿带着阳阳离开之后,我们笑着拥抱。那时候我在想,我们偶然相遇之后的相爱一定是必然的。你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你,我们忍不住互相靠近。 我们之间的爱从来都是双向的,所以是否在一起又怎么会因为我一个人选择的改变而改变? 我错的不是表达爱,不是靠近你。我错在不够勇敢,不够成熟,错在因为害怕失去竟先把你留在原地。 我试图寻找错误的源头。我发现源头在于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放逐自己。 小时候我活得像棵野草,挣扎着长大挣扎着活,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淘汰。长大以后我累了,我放逐自己同样像放逐一棵野草。风来就动,下雨就长,秋天来了就枯萎。 我再不睁眼,再不挣扎。 我想哪怕只是从毕业那年开始,如果我不把那么多时间花在发呆、买醉、逃避人生上,如果我努力培植自己的根基,努力发展自己的团队,那我至少不至于在面对你的时候毫无底气,只剩自卑,至少不至于在面对我父亲的逼迫时只能选择离开。 现在回头去看,当初以为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其实错得离谱。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会被通俗地称为在一起?因为要一起分享快乐,一起战胜困难。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到昨天才懂。可如今的我纵使给自己想出千百条路也不能改变过去,两年的时间已经实实在在地隔在我们中间。 长淮,两年前你为我装上门铃,现在,能不能允许我再为自己搭一座桥? 只要你允许,无论需要多久,无论要用多少块砖石。 我有万分的歉意和足够的爱。 落款是想搬砖的小原。 这封信看完,陆长淮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能看到古原的改变,只是,确如古原信中所说,过去的两年,七百多天,它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两年前发现自己爱上古原时,他用七步路重塑了爱情观,三秒钟就交出了后半生。他从来坦荡。可如今,交出去的后半生空了两年,他的心好像也冷了半边。 换作以前,他可能不会需要古原去搭那座桥。古原只要站在岸边朝他张开怀抱,他跋山涉水都会走过去。现在,他却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 可是,就等在原地吗?他似乎也做不到。他生古原的气不假,可心疼他也是真的。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独独没有带走爱。 是的,哪怕到今天,他也不能不承认自己依然爱古原。七百多天的日日夜夜,没能淹没那不到一百天在一起的时光。 可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光有爱就够的,他们的过去就是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例子。只要分歧和矛盾存在一天,双方就会多疼一天。 所以他想,既然古原要搭一座桥,那不如就一起搭吧。他从这头,古原从那头。如果两个人都能不断调整方向,把桥搭得不偏不倚,那他们就在桥上拥抱。如果不能,如果不幸擦肩而过,那就彼此祝福、握手道别。 陆长淮合上信纸,呆坐半晌。 窗外的野草地一片枯黄,春天会不会来?他不知道。 古原把大司马送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他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儿里,抱怨着:“它是不是气我太久没遛它?把我拽得那个狠,胳膊都要断了。” 陆长淮端着杯子靠在玻璃门边,问他:“早饭吃了吗?” 古原有些诧异地抬眼看过去,心里在想——这是允许我搭桥的意思吗? 嘴上没敢问,只是笑着答:“喝了杯牛奶。” 陆长淮朝厨房一歪头说:“三明治。” 老陆现在可真够惜字如金的,有点儿像他们刚认识那时候了。不过就这三个字古原听了也是高兴的。 他把大司马带回狗屋就朝陆长淮走过去。 “你吃了吗哥?” 陆长淮点点头:“嗯”。 “那我拿出来吃。” 他说完就往屋里走。擦肩而过时,忽然有些鼻酸。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早的阳光、三明治的香气和陆长淮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紧紧包裹着他。 第149章 屋内的摆设定格在两年前。沙发、抱枕、小木桌,茶几上的茶具、茶巾,地上的小墩儿、墙上的小灯,陆长淮一件都没有换过。 古原忽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注意到他的停顿,陆长淮看了他一眼说:“先吃饭,吃完饭你想聊什么我陪你聊。” …… 古原躲在厨房吃完了那个三明治,默默平复好了情绪。再出来时,陆长淮已经把茶具摆好了。 他走过去,照旧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看得到院儿里的恬淡风景也看得到泡茶的人。 投茶、洗茶、重新注水、顺手擦干水渍,陆长淮泡茶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一盏茶送到他手边,陆长淮开了口:“信我看了。” 古原马上看过去。陆长淮轻吹茶水,喝下自己那盏茶,顿了顿才说:“你走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总在想,哪天你回来了我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你,我要让你知道疼。前段时间没有你消息的时候,我又想,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什么都不重要。 昨天你真的回来了,我心里很乱,好像哪种选择都不对。狠一些让你知道疼吗?戒指和手表都在手上戴着,多狠好像都没有说服力。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好像也不行。我们又不是过了今天不要明天了,问题存在就总得解决。” 说到这儿,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我不能忽略你头上的伤,也不能装作过去两年都不存在。你错了,我也错了。你的错你认了,我的错我也要认。你走了以后其实我依然有机会跟你沟通,但我选择了沉默,我错了。” 这话简直就是在戳古原的心窝子了。他闭了闭眼:“不是这样哥,你跟我沟通了很多次,你能做的都做了。你沉默是因为我一直以来的态度让你心灰意冷了。不辞而别的是我,失联的也是我,千万别再给自己定罪了。”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只是此时不再反驳古原,只说:“喝口茶吧,天冷凉得快。” 古原喝下那盏茶,陆长淮帮他重新续上,然后说:“我想说的是,既然我们都不想就这么走散,那就一起努力吧。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来谈,一件一件解决。如果还能在一起,那下半辈子要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如果不能……” 刚才看完信陆长淮想到这种可能性——如果两个人都努力了,如果最后发现分开是更好的选择,那理性地说,他们应该互相祝福,好好道别。可现在真的要把这种可能性说出口,他却忽然觉得这太艰难。 古原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沉默下来,于是端起茶杯,叫了他一声:“长淮,坏的结果你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所以我们先不考虑那种可能性好不好?上次一边泡茶一边聊天的时候,我们碰杯是为了‘好在我们尚能抱团取暖’,今天我们能不能为了‘好在我们尚能重新来过’再喝一杯茶?” 陆长淮抬眼看他,沉默片刻,端起了茶杯。 作者有话说: 抱抱这几章里每一只呜呜呜的小朋友~ 第79章 那咱俩拜? 从那天开始,古原每天早上都会捧着一束花来敲门。全是一些名字奇奇怪怪的花。有叫折射的,有叫爱丽丝的,还有叫什么索拉和黑巴克的,无一例外都是玫瑰。 陆长淮的早餐也每天换着花样。寿司、松饼、小笼包,牛奶、豆浆、红豆粥,还要再配上各种小菜和水果。 古原没说过太麻烦别弄了的话,只是每天都早早过来打下手。 他总是负责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洗洗水果、热热牛奶、搅动搅动粥之类的。无事可做的时候干脆看着陆长淮发起呆,眼睛一眨都不眨。 太久没看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碰一下却是不敢的。这几天,他俩之间的肢体接触只有一次。那会儿古原正靠在岛台边守着粥,陆长淮走过来把火调小了一些。转身时忽然一顿,他抬手撩起古原的头发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伤。 刚刚洗过的手冰冰凉凉,轻轻点在伤口周围。陆长淮问了一句:“可吸收的线?看着像快掉了,小心点儿别勾到。” 古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抓一下陆长淮的手腕又没敢抬手。 这几天,他俩聊过几次。古原说起古宏俊和阮依楠,说起古意和陈毓,也说起他的启蒙老师吴望春,唯独还没敢提及额头上的伤。 他好像不自觉地采用了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 一起遛狗时,他站在山脚下提起古意,说他小时候跟狗一样烦人。 “真的,大司马比小时候的古意乖多了。古意是那种只要我一回家他不犯点儿坏、搞点儿事儿就睡不着的人。有时候想起来,我都想穿越回过去揍他一顿。” 陆长淮笑着问:“小时候没揍吗?” 古原摇头苦笑:“没,小时候不敢,我揍他古宏俊就得揍我了。”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不露声色地说起唐一蘅和朱槿:“小时候我跟唐一蘅都属于那种皮小子,朱槿好像总比我们成熟一些。有时候她也烦我俩,气急了也追着我俩打,但总归感情在那儿,打不散的。你跟古意就更是了,血浓于水的关系。哪天找他喝顿酒吧,喝多了打一顿,实现一下小时候的愿望。” “打不过怎么办?他总跑健身房。” 第150章 陆长淮笑了:“我给你摁着。” …… 午后泡上一壶茶,他又提起陈毓,提起吴望春。 他上网搜了几个小时候演出的视频给陆长淮看,指着视频中的自己说:“那时候化妆师特别爱给我们抹口红。我不喜欢,陈毓也不喜欢。上台前我俩总是偷偷擦掉一些,老师看到的话就会说我们不知道又去哪儿偷吃好吃的去了。 其实很多事儿慢慢也就释怀了,人又不是非黑即白。吴老师是想从我们身上赚钱不假,可带我们入门的是他,实实在在倾囊相授的也是他。唯一不能释怀的可能就是陈毓因为这事儿伤了手吧。你能看出来,他真的很有天分。这条路没有走得更远,总归是个遗憾。” 陆长淮说:“个人选择,不后悔就好。这回你带他一起录新专辑,也算帮他弥补了一些遗憾。” 古原笑笑:“也许吧。” 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提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话题。比如阮依楠口中的灾星和古宏俊骂他的那些难听的话。 “来这儿之前,我跟他们吵了一架。我把琴摔了,古宏俊气疯了。他拿着那把碎了的小提琴一下一下往我身上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依然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那天你是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最好谁都看不到我,所以不管是你让周年送来的药还是你们让厨房帮我准备的长寿面,都让我觉得有点儿没安全感。但话说回来,也是你们,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还可以有一个属于我的家。 我没办法形容我的感受。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一个从小到大都被当作灾星的人,到这儿来了以后,处处都被人惦记着、关照着,慢慢从没有安全感到尝试着去融入这个大家庭,慢慢愿意往出走一走,愿意往你身边靠一靠,这对我来说,几乎等同于重获新生。” 陆长淮看着他,沉默半晌。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古原的家庭不会很幸福,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都21世纪了居然还会有人这么迷信,甚至迂腐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看作灾星。 这几天,每一次古原开口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要让古原觉得他的坦白给自己带来的都是痛苦。可那天晚上,他看着古原一脸平静地提到“灾星”,提到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良久的沉默后,他咬肌动了动,忽然说:“他信算命的是吗?行,告诉我他在哪儿,我给他送一个算命的。我要让他每天疑神疑鬼、日夜不得安宁。” 古原一愣,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从陆长淮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阴鸷。 他佯装轻松地笑笑:“哥,你别急。他都进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半辈子都出不来了。” 陆长淮立刻警觉地问:“他干了什么?” 古原沉默片刻,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次低血糖还是那一摞保单? 他抬眼去看陆长淮,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有一点儿意外,他今天都不可能再坐到这儿。他不会再有送花的机会,不会再有道歉的机会,更不会再有跟眼前这个人白头到老的机会。 如今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他要怎么看着陆长淮那双眼睛说——我用自己做了诱饵,只为换恶魔跌进牢笼。怎么说我因此失去理智,甚至做好了与你人间永别的准备? 他忽然沉默下来。陆长淮看到他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尖都泛了白,于是伸手拿走他手中的杯子,轻声说:“古原,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态度。我不是非要让你说什么,你永远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我只是希望你有任何不开心、需要任何帮助的时候能跟我聊聊。比起坦白,我更在乎你是不是松弛的、安心的。” 古原苦笑着摇摇头。陆长淮可以这么说他却不能不坦白。他差点就把自己、把陆长淮,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个错他当然得认,否则他这座桥搭得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于是他说:“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哥。这事儿我可能得壮壮胆才敢跟你说,你等等我行吗?” “行,要喝酒等你伤好了的。” …… 古原回来这几天,胡缨和解三秋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俩,奈何局势很不明朗。 虽然明面上看,古原还是像以前一样,几乎整天都待在陆长淮屋里,但到了晚上却还是会回自己那边睡。 胡缨挺发愁,生怕他俩疙瘩解不开。解三秋就不操这个心了:“他俩的事儿他俩慢慢掰扯去呗,说不定人俩人就爱玩儿这情趣,你发的哪门子愁?” 理是这么个理,可胡缨总得看着他俩和和美美地在一块儿才算放心。 她先是派周年去送一些没有用的东西顺道打探打探消息,打探不着又张罗着要给古原接个风。 那天,她直接给陆长淮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俩晚上到餐厅吃个饭。 陆长淮没有拒绝。虽然一帮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古原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接个风是应该的。 古原更不会拒绝,他还想正式地跟大家道个歉。 那天一起吃饭的只有他们五个和小林。杜师傅现在已经忙得连家都没功夫回了,只能托小林给大家带个好。 一群人吵吵闹闹。一会儿恭喜古原发新专辑,一会儿又说他不仗义,逢年过节也不回来看看。 第151章 古原笑着道歉,又把托明明买好的礼物一一送给大家。 茶都喝过两轮,陆长淮才擦着手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菜的服务员。 古原旁边的位置给他留着。他坐下问:“一个菜都没上?等我呢?” “可不等您呢吗?您这俩菜不先端上来,别的菜我哪敢让上?”胡缨说。 古原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桌上的黄瓜炒鸡蛋和红烧鱼笑了笑,给陆长淮倒了杯茶说:“谢谢哥。” 这几天他俩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餐厅吃的。也不为别的,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彼此,所以陆长淮这两道欠了两年的菜今天才终于补上。 解三秋见不得他俩这个腻歪劲儿:“古原赶紧提一杯开饭了,我可不爱吃狗粮。” 古原笑着站起来:“那就提一杯。我以茶代酒敬大家,郑重地跟大家道个歉,也谢谢大家愿意重新接纳我。矫情的话不说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古原,从小到大只学会了拉琴这么一件事儿,三十岁了才刚刚学着做个成熟的大人。过去做错的我慢慢弥补,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这番话说完解三秋先笑了:“一看我弟弟就实诚,不会说那些酒桌上的话。人社交高阶人士这种时候都得说——哥哥姐姐们,咱以后事儿上见!你们就看弟弟以后怎么干就完了!” 他边说边表演表情迷离的醉酒状态——手里端着杯酒,胳膊上上下下地晃着。表演完了还急着寻求认同:“是不是这套词儿?你们就说我演得像不像吧。不过我弟可不会这些啊。我弟实实在在跟你们道歉,你们赶紧该拜把子拜把子,该谈恋爱谈恋爱,都别欺负我弟。” 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就被他活跃起来了。胡缨端着杯酒朝古原说:“行,弟弟,赶明儿咱俩领着小周年拜把子去。” 周年赶紧摆手:“你们可别带着我,拜把子那歌我可不会唱。” 小林来劲了:“带我一个带我一个,那歌我会!这~一~拜~忠肝!义~胆~” 古原喝了自己那杯茶,默默坐下了,偏过头问陆长淮:“我要跟这帮人拜把子我智商会不会被拉低啊哥?” 陆长淮笑着逗他:“那咱俩拜?” 古原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陆长淮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鱼:“快吃饭吧,今天鱼很新鲜,多吃点儿。” 作者有话说: 你俩拜什么把子啊?直接拜堂吧! 第80章 你急什么? 周末前一晚,唐一蘅来了电话。 彼时,陆长淮被赶出了厨房,古原张罗着要给他做两个菜。 接起电话时,陆长淮抿了口茶,“嗯”了一声。唐一蘅试探着问:“这声儿什么意思?你俩不会刚吵完架吧?” 陆长淮笑了一声:“没有,你什么事儿?” “我这不打听打听你俩什么情况吗?阳阳知道古原回来了总张罗着要过去。” “来吧。我俩什么情况也不妨碍你带他来。” “啧,你有数没数啊老陆?阳阳多聪明一孩子,你俩要是别别扭扭的孩子不得跟着难过啊?” “我俩没闹别扭,你放心大胆地带来吧。” “行,我媳妇儿想吃蒜香小排,拜拜。” 唐一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古原闻声从厨房探出头:“唐一蘅?” “嗯,阳阳想来看你,我答应了,你那天不也说想他吗?” “是,我也挺想他。明天来吗?那我得准备准备。” 他说着就摘了围裙,急匆匆地走出来,拿起手机就要给明明打电话。 陆长淮问他:“要准备什么?” “我给阳阳买的小提琴还在公司放着呢,那天走得急没带回来。还有给唐一蘅和朱槿准备的礼物,我得好好包一下,不然显得不够用心。” 眼看他就要往外走,陆长淮喊了他一声:“古原。” 古原回过头看他。 陆长淮很无奈地说:“我们还没吃饭呢。” “噢对对对,我还炖着汤呢”,他说着又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走。 陆长淮起身跟进去,看到古原一边按手机一边搅着汤。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古原身后环上他的腰。 古原被这一抱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陆长淮在他耳边说:“古原,都回家了你急什么?回来这几天你总是忙忙叨叨,不是急着跟我坦白就是急着跟大家道歉。你见到每个人都像个罪人一样,恨不得直接把你那颗心掏出来给大家看。不用这样古原,放松一点。 你是走了两年,你是犯了错,但我们都知道,你这两年过得不会轻松。现在你能回来,理由也很好猜,你把蛰伏在我们周围的坏蛋解决掉了。经过这些事儿你不累吗?不累就怪了。所以既然回来了,放松一点。没有那么多需要急着去做的事儿,慢慢来,不着急。” 说完这些话,他拍了拍古原的腰:“要打电话去坐着打,我来看汤。” 古原忽然按住了陆长淮要撤走的手,转过身去抱他。 他什么都没说,陆长淮也没动。 时隔两年的一个拥抱,需要消化的情绪太多。 古原在想,陆长淮身上好像总有一种松弛感。很多时候只要看见他,只要在他身边,整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第152章 最近他确实有些紧绷。陆长淮不自觉地叹口气、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让他瞬间紧张起来。说来说去,不过是怕失去。 今天陆长淮这一个动作、这一番话让他踏实了不少。可与此同时,他也心疼。 陆长淮才是那个被留下两年的人。可他只是回来这么几天,陆长淮的态度已经从生气到接受道歉并尝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再到今天,甚至开始反过来安慰他。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同样的,陆长淮也心疼他。 这会儿看着埋在自己肩上的人,陆长淮抬起手,揉了揉古原的后脑勺。 最初被古原吸引,是因为他简单、纯粹,眼神直白,心思透明,待人有种不属于他年龄段的善良。 他会跟一个陌生的孩子掏心掏肺,会因为“打开”了书房的门笑得真心实意,也会笨拙地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愣愣地送上一束小花…… 他本就是个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房间里摆上一束鲜花,晒着太阳听会儿音乐就是他最舒适的状态。他当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力气去跟谁争,跟谁斗,跟谁玩儿心眼,可现实却把他逼到了这条路上,推着他,赶着他,一走就是两年。 他不累吗?即便还不清楚中间都发生过什么,陆长淮也能想见他的艰难。可即便如此,他回来没有诉苦,没有卖惨,只是急着道歉,急着坦白,甚至处处小心翼翼,事事都想做得完美。 他们之间的确有很多事还需要理清楚,但看着这样的古原,陆长淮的心疼远远大过其他别的情绪。 给他一个拥抱,确实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良久,古原深吸一口气,笑着松开他:“好了,你快出去接着喝茶,今天这顿饭必须我来做。” …… 古原厨艺不精,毕生所学主要来自“偷师”。以至于半小时后,陆长淮上桌一看,那两菜一汤跟他做的一模一样。 古原张罗着给他盛汤:“你尝尝,这个味道我研究了好几回。不敢说百分百一样,至少能还原百分之九十。” 陆长淮尝了口汤,夸赞道:“比我做的还好喝。” 桌上的两菜一汤,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蒜蓉油麦菜,还有一道冬瓜排骨汤。 这几道菜的特点就是不需要什么刀功,只要调料放对了、火候掌握好,做出来就不会难吃。 特别想念陆长淮做的菜的时候,古原就从记忆中抽取那么一小段,一边回忆那时候他们聊了些什么,一边给自己做道菜。 这两年,他还原得最好的就是桌上这两菜一汤了。 这会儿,他把鱼肚最嫩的那块肉夹进陆长淮碗里:“我现在已经是蒸鱼专家了。这个时间一定是刚刚好的,你尝尝。” 被他这么看着,送进嘴里的哪怕是块生苦瓜,陆长淮恐怕都说不出一句不好。 “好吃,特别嫩,一点儿都不腥。” “是吧?再尝尝油麦菜。我记得你每次做都会放一点猪油,我自己做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一罐。” 陆长淮看着他往自己碗里夹菜,忽然想问一句——既然都能把菜做得这么好吃了,为什么还把自己搞得瘦了一大圈? 可当下的氛围太好,他没忍心问。 转念一想,答案显而易见。陆长淮自己清楚,他的厨艺也就是一般家常菜的水平,大概只有古原会把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味道当作珍馐美味。他念念不忘的与其说是那盘家常菜,倒不如说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氛围。 味道一样,环境不一样、人不一样,吃饭的感受当然也会不一样。 这两年,陆长淮自己坐在这个餐桌上吃饭的次数很少很少。对面的座位空着,桌上孤零零的一双筷子一个碗,什么食欲都没了。 他想古原大概也是一样。哪怕他能完完全全地还原一道菜的味道,可没人陪他吃饭、没人一起聊天又有什么意思? 这会儿陆长淮吃了那口油麦菜说:“特别好吃,你快吃。” 古原点头:“嗯,我得多吃点儿。这两天谁见了我都说电视上看着还好,实际一看瘦太多了。” 陆长淮边吃饭边问了一句:“这两天胃口还行?” “好得很”,古原说,“你千万别担心我是不是食欲有问题,回来这几天我吃什么都很香。之前确实有点儿吃不下饭,但最近完全没有,放心吧。” “嗯,如果不想吃餐厅的饭我给你做。” “别,怪累的。只要是跟你一起吃饭我吃什么都一样。” 陆长淮笑着问:“那你出门或者我出门了呢?” 古原想想说:“要不开视频?”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隔天一早,他俩刚吃过早饭,阳阳脆生生的“古原叔叔”就从院儿里“撞”了进来。 彼时,古原正在给花换水。听见动静,他赶紧往出跑,恰好接住飞奔进来的阳阳。 “哎呦宝贝儿啊,要把叔叔撞死了!” “叔叔你想我没有?” 古原一把把他抱起来:“当然想了,全世界叔叔最想你。” “我不信!你肯定最想爸爸!” “一样想,最想你俩!” 两年不见,阳阳长高了很多、活泼了很多,脸倒还是有点儿肉乎乎的样子。 唐一蘅和朱槿紧跟着进来。朱槿笑着说:“一听说今天要来昨晚都兴奋得不睡觉,一早起来就催着我俩走。” 第153章 唐一蘅蔫蔫巴巴地往沙发上一瘫:“我都还困着呢,也不知道他两口子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有我的事儿吗?你儿子进门可看都没看我一眼”,抱着花从卫生间出来的陆长淮说。 阳阳这才笑着叫了一声:“爸爸。” 古原把他放下来,故意说:“快去抱抱你爸吧,你爸都吃醋了。” 阳阳跑过去抱着陆长淮的腿,仰头问他:“爸爸你吃醋了吗?” 陆长淮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吃了一点儿醋。好了玩儿去吧,花瓶水多别洒你身上,去看看古原叔叔给你准备的礼物。” 阳阳一听就往古原身边跑:“是不是小提琴?” “是,你怎么那么聪明?” 昨晚吃完饭,古原到底还是给明明打了电话。本来是想让他下个跑腿订单,但是那么贵的东西明明不放心,还是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他来的时候陆长淮笑着说:“这位跑腿小哥很面熟。” 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打了声招呼:“陆先生您好,我是古原的助理,叫我明明就行。” 陆长淮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陆长淮。不用这么生疏,这两年还要多谢你照顾古原。来都来了,如果没什么事儿在这儿多住两天。” “啊,我那个……” 明明不想打扰他们,想找个什么理由走,可最近古原歇了他也闲得很,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个所以然。 “快别那个了”,古原笑着打断他,“今天确实太晚了,再开回去也不安全。先住下,明天想走你再走。” 明明这才点了头:“那行。” 这会儿,古原和阳阳正在客厅拉琴,大司马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明明过来想跟他们说一声再走,可他站在院儿里看着屋子里其乐融融的场景,忽然生出许多感慨,一时竟有些挪不动步子。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笑着,古原更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特别松弛,特别自如。 是啊,如果没有那些破事儿,他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两年,他陪着古原一次次闯过生死关头,现在看到这个画面,他竟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他没有打扰屋里的人,悄悄退出了院子,只给小疯子发了条消息:“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过年给我包大红包!!!”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八十章了,差不多快完结了~ 第81章 太夸张了! 那一大一小拉琴拉得很开心。两人一上午都没怎么停过,阳阳拉什么,古原就跟着拉什么。 不光陪着拉琴,还要不停地夸。 “不是吧阳阳,你才学了一年多连这首都会了?你也太厉害了吧?” “你的音准太棒了,我都不敢相信!” “你把这首曲子的精髓都掌握了,就是这个感觉!” …… 唐一蘅听得都惊了,悄悄跟陆长淮说:“太夸张了!这也太能夸了吧?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安静静话不多的古原吗?” 朱槿附和:“夸得我都觉得我儿子是个天才了。” 陆长淮笑而不语。他明白古原的想法。古原是想把自己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爱和夸奖统统都给阳阳。 夸到后来,阳阳都不好意思了,跟古原说:“叔叔你可别夸了,我自己都知道我这个水平用这么好的琴挺浪费的。” 古原马上说:“叔叔送你琴跟你拉成什么样可没关系,你就算只会拉小星星叔叔也会送你一把好琴,因为叔叔很喜欢你。所以哪天你没兴趣了也不用因为叔叔送了你琴而有负担,你想把它挂墙上还是送给别的小朋友都可以。” 听完这番话,阳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了古原一下,说:“谢谢叔叔”。 “噢对了,叔叔还有压岁钱要给你补上”,古原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阳阳,“对不起啊阳阳,叔叔一走就是两年,压岁钱都没能给你。” 阳阳没有推脱,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叔叔,以后每年过年我都会跑来找你要的,你可要准备好。” 古原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保证准备好!” 阳阳盯着他的额头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周围,问他:“叔叔你受伤了,疼吗?” “不疼了,马上就好了,阳阳别担心。” “快好了也要小心。让爸爸帮你上药吧,爸爸上药不疼。” 古原看了一眼陆长淮,揉了揉阳阳的脑袋:“好,知道了,谢谢阳阳。” 陆长淮莫名其妙地插了句话:“我管不了,他不让我给他上药。” 正在啃哈密瓜的唐一蘅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向他,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怎么还跟孩子告上状了? 古原也很无语,只能撩着刘海跟阳阳解释:“你看,现在都好了不用上药了,就用碘伏消一下毒就行,我自己顺手就弄了。” 阳阳看看陆长淮,趴到古原耳边小声说:“让爸爸弄吧。你看他,不让他弄他不高兴的,幼稚鬼。” 古原噗嗤一乐:“行,听你的阳阳。” 中午吃过饭,古原又带着阳阳出去跟大司马玩儿去了。屋里的三个大人无所事事地聊闲天儿。 唐一蘅问陆长淮:“我能打听打听你俩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第154章 “感情很好很稳定的状态”,陆长淮想都没想就回答。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跟古原之间有什么问题那都是他俩之间的事,不需要把这些说给别人听,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他希望在朋友们眼中他们依然是平等的、相爱的,是跟从前没有任何分别的。他不想让大家觉得古原好像没有被他重新接纳,好像需要放低姿态才能重新挽回这段感情。 可唐一蘅多了解他啊,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唐一蘅还能分辨不出来吗? 这会儿唐一蘅叹了口气说:“跟我这儿装什么啊?我就一句话老陆。古原不容易我知道,但我也不希望你因此委屈自己。” 陆长淮笑着问朱槿:“你也这么想?” “来这儿之前是这么想过”,朱槿说,“不过来了之后我一看你这个状态就知道你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原谅我们唐老头儿吧,这么多年他还是没什么眼力见儿。” “我怎么又没眼力见儿了媳妇儿?” 朱槿轻轻叹口气:“我就不说老陆肉眼可见的状态好了,你就往周围看看嘛。他一个人住的时候这屋摆过一束鲜花吗?这茶几上放过这么多水果、零食、饮料吗?你饿了打开冰箱能找到一点儿吃的吗?现在家有家的样子,俩人也都高高兴兴的,哪怕有点儿小小的磕磕绊绊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年咱俩吵了多少回,不也都过来了吗?” “那倒是”,唐一蘅点头,“咱俩倒是越吵感情越好了。” “所以你就别操心了。两个人在一起,有感情、明事理、三观合,千难万险都分不开的。” 唐一蘅傻呵呵地笑着:“我媳妇儿还是这么通透!” 陆长淮端着杯茶,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况且我也真没委屈自己。不存在什么委屈不委屈,过去的都过去了。” “呵”,唐一蘅翻了个大白眼,“不是你跟我说你累了、你老了经不起折腾的时候了哈。” 朱槿拍了下他的肩:“快闭嘴,气话当真事儿听呢?让古原听见该伤心了。” 陆长淮看了一眼院儿里的古原。 大冬天的,一个大人儿一个小人儿围着一只狗,拿着几个玩具来来回回地逗,跟不知道冷似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朱槿:“我记得你上回是不是帮几只狗找过领养?” “是,早领养出去了,怎么了?” “过两天大司马得给送回去了。这回是司马大哥出国看儿子去了才送我这儿的,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回来大司马不也总能过来玩儿吗?怎么你想再养一只啊?” 陆长淮摇摇头:“我倒无所谓,我是怕古原待得无聊。” 唐一蘅又翻了个大白眼:“再养一只你就不怕大司马伤心啊?人家的窝、人家的床、人家的玩具,新来一只狗都给占了怎么办?” 陆长淮笑了:“大司马可没你那么小心眼儿” “别理他”,胡缨说,“我这儿有联系方式。上回那几条都是救助站的狗,想领养你们哪天过去看看。” …… 晚上送走那一家三口,陆长淮跟古原一个坐沙发上,一个坐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长淮说起大司马要走的事儿,古原摸了摸脚边的狗说:“我都忘了它现在偶尔才过来。” 陆长淮问他:“想不想再领养一只?胡缨认识一家救助站的负责人,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古原的第一反应跟唐一蘅差不多:“再养一只大司马不会伤心吧?孩子走两天回来发现我们又有狗了,不会伤心得再也不跟我们好了吧?” “应该不至于,大司马不是那种不喜欢同类的狗。以前子期还养过一只兔子,它每天守着那只兔子,跟看孩子似的。” 大司马听到子期的名字,耳朵动了动。古原捂住它的耳朵说:“那我们试试?如果大司马实在不喜欢,我们就把它俩隔开呗,一只养这个院儿一只养隔壁。” “行,我让朱槿联系联系,哪天我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古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长淮,那时候我走了,大司马也走了,你……” “想问我是不是很孤独?” 古原点点头。 “是很孤独。本来挺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就空了,说不孤独是假的”,陆长淮淡淡地笑着,“那时候很喜欢坐在你院儿里看月亮,也是那时候才慢慢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人们都喜欢用月亮表相思。” 他看向古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当时的心境:“我看着它,知道它照亮我的同时也在照亮你。它看上去离我很近,就好像你也离我很近。有时候,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会把窗帘打开。如果它恰好在窗外,昏昏欲睡之际我就能骗骗自己,装作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古原闭了闭眼,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陆长淮把他的手捏在手里,又说:“我还要坦白一件事儿。今天如果不是唐一蘅提起,我自己都快忘了。你走了快一年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很消极,觉得你好像不会再回来了。那时候我跟唐一蘅说过我累了。确实有那么几次我都想着要不算了,要不放弃吧,当你没来过,当那段时间没有存在过。” 陆长淮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坐在地上一直看着他的古原:“一次两次地想过,次次都没能真的放下。我好像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第155章 古原紧紧攥着陆长淮的手:“哥,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现在想想,那时候我竟然想过放弃这段感情,放弃你,我……” “不说了哥,都过去了。” 古原往陆长淮那边靠了靠,紧贴着他的腿。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依靠着,让过去的情绪慢慢沉淀、慢慢消化。 电视里在播天气预报,播音员说明天有概率要下雪。 陆长淮捏了捏古原的肩说:“降温了别坐地上。我订了块儿地毯,应该明天就到了。” 古原仰起头看他,心里很踏实。 这种感觉很好。他们在一边往前走一边收拾兵荒马乱的过去。 陆长淮总是走在他前面一点的位置。知道他爱坐地上会给他买地毯,知道他不敢开口就先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他看。 刚才陆长淮说:“我好像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会儿古原仰着头把这句话翻译地更直白一些——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没有马上要完结呀宝宝们!大概算了算应该会到30万字才会完结哒!完结后也会有番外的! 第82章 世界失衡 半夜就下起了雪。那天早上整个大院儿没有一个人睡到自然醒。 解三秋和几位客人在酒吧待到半夜。天空飘起小雪花时,几个人一人端一杯酒凑到了窗前。借着室外昏黄的灯光,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看雪,谁都没了回去睡觉的意思。 后来,一帮人玩儿桌游玩儿到天亮。解三秋打着哈欠也要犯坏:“这雪下得这么美,咱们是不是把大家都叫起来看看啊?” “是啊!下雪了还睡什么觉?” “就是!把人都叫起来打雪仗!” “解哥你们这儿有没有大喇叭?” “那东西我们没有,不过哥几个嗓子都挺亮,咱出去喊去呗!” 于是,一个本该裹紧被子多睡会儿觉的清晨就被这帮家伙搅和了。 “起!床!了!” “下!雪!了!” “打雪仗喽!” …… 这还算正常的。解三秋混迹其中也不知道过的什么瘾,他喊的是: “冰糖葫芦!香香甜甜的冰糖葫芦噢!” “豆腐!卖豆腐喽!” “馅儿饼馅儿饼!刚出锅的热馅饼!” …… 大司马都被这氛围感染了,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陆长淮捏着眉心打开窗户时,解三秋正在他院儿外喊得起劲。 “我五分钟后下去,你要没有刚出锅的热馅儿饼我就把你揍成馅儿饼!” 一听这话,解三秋拔腿就跑。 满院儿的客人、员工都被他们吵醒了。有跟他们一起疯的,有骂他们神经病的。院儿里乱作一锅粥,以至于胡缨妆都没化就赶紧跑下了楼。 “解三秋!天杀的解三秋!挨千刀的解三秋!” 她一路走一路骂。到了湖边还没见着解三秋的人影儿,先被飞过来的雪球砸中了脑袋。 “很好!大家一起毁灭吧!” 胡缨手套都没戴,抄起一把雪就开始大杀四方。 他们这边吵吵闹闹的时候,陆长淮已经敲开了古原的门。 他担心古原没睡好,进门就抱了他一下,问他:“没睡醒吧?我带你去农家乐那边睡?” 古原有些赖地靠在他身上:“没事儿,醒醒盹就好了,我也想打雪仗。” 他这会儿穿着一套宽松的棉质睡衣,头发有点儿乱,眼睛还没睁开,说话黏黏糊糊的。 陆长淮笑了一声:“行,那你先醒会儿。” 古原拽着陆长淮走到沙发边坐下,自己跟没骨头一样往陆长淮腿上一躺,脸埋进他肚子里,又闭上了眼睛。 陆长淮哭笑不得,手放他耳朵上说:“我给你捂着,睡吧。” 古原抬手覆在陆长淮手背上,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被暖气烘得都有点儿热。古原躺得很舒服,半梦半醒地又眯了一会儿。 哪怕刚刚被吵醒,脑袋还不那么清明,他也知道他此时是绝对安全的。 陆长淮调整姿势时不经意间发出的细小声响都是他安全感的来源。拖鞋陷进地毯、衣服与沙发摩擦,呼吸声逐渐轻浅。 最寻常的、最不刻意的,最能让人踏实。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睁开眼睛,轻声说:“有一天晚上我沾枕头就着,意外地梦见了你。你就坐在我身侧,眼皮一开一合,瞳孔聚焦在虚空的某一点,是我曾经熟悉的样子。我凑近了一些,去确认是你。你一动不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最近太忙忘记了什么日子?是快过年了还是你生日快到了?怎么潜意识里会这么想你?睡醒以后我急切地拿出手机打开日历,原来那天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甚至都不是周末。” 陆长淮垂下头看他,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语气格外温柔:“回我那边睡吧。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不用再翻日历。” 古原顿时睁大了眼睛:“让我回那边睡?可是我还没有交代完我的问题,万一你听完特别生气会不会又把我赶出来?” “你没有钥匙?”陆长淮笑着问。 “我有的。” “拿着钥匙还不敢回家吗?” 第156章 古原一笑,噌地站起身,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他匆匆洗漱完毕,跟陆长淮说:“哥你等我,我这就收拾东西,马上搬回去。” 十五分钟后,陆长淮端着两杯温热的玉米汁上了楼:“先把这个喝了,别一会儿低血糖了。” 古原接过来一饮而尽:“谢谢,你快喝,喝完我们走。” “这么快就收拾完了?” 古原嘿嘿一笑:“走得急没带什么东西。” “没事儿,你那屋什么都有。” 陆长淮说什么都有并不是夸张。古原离开这两年他那屋原有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还新添了不少,甚至包括冬天的衣服和被子。 古原刚走那年陆长淮总觉得他至少会回来过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有等到人。 这会儿古原看着满满当当的柜子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大概就像飞奔着倒在柔软大床上的那种感觉吧。踏实也温暖,还有一些终于到家的心酸。 陆长淮说:“衣服放到现在都是旧款了,回头你自己挑一些。” 古原摇摇头:“我不挑,我就穿这些。我不在乎新款旧款。”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别难过啊,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儿。你自己收拾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吃完了我们打雪仗去。” 古原忽然拽住他:“不想打雪仗了,也不想吃饭。我还困,哥你陪我睡会儿行吗?” 外面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明显不是能睡着的氛围。陆长淮没说什么,他知道古原就是有点儿难过,想跟他待一会儿。 “行,我换个睡衣。” …… 屋子里很暖很静,阳台上那几盆绿植长得羞羞答答。 古原想起那时候他坐在那儿看着熟睡的陆长淮,怎么想都没能想出个完美的答案。 这会儿两个人躺在床上,古原慢慢开了口: “那时候古宏俊跟踪过我们,甚至单独跟踪过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去见了阳阳,跟他聊我们的事儿。回来的时候你拐进杜师傅基地给我买了束花,后来小林说花死了一大片,他找不到原因……” 陆长淮记得那天,却想不起来那天有什么不寻常,或者说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让他没有那么警觉。 “古宏俊拿你们威胁我。我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又天真,恨他卑鄙贪婪不顾及一丁点儿血脉亲情。 那时候我除了走想不出任何万全之策。你应该不知道,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托朋友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保镖,一队在这边一队在阳阳那边,暗中保护你们。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噩梦,总梦到你们被我连累,受伤了甚至死了……” 古原枕着陆长淮的胳膊,往他怀里蹭了蹭,跟他贴得更紧一些。 陆长淮抬手捏捏他的耳朵,好像走了神。过了半晌,他忽然问了一句:“古原,这两年,他有没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这话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从那天知道古宏俊已经进去之后,这个问题他就已经没办法忽视了。 那天他还能理性地跟古原说:“你永远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今天听到古宏俊的跟踪和古原看似草木皆兵的保护之后,他却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抬起古原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势必要等一个答案。古原闭了闭眼,堪堪扯出一个笑,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 看着陆长淮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古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抬手按在陆长淮眼角,捧着他的脸说:“不怕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陆长淮忽然用力,托着古原的后颈咬上他的下唇。 在古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极具侵略性的吻已经乱得像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它很美,它太有吸引力,却也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古原搭着陆长淮的肩,闭上眼睛,跟随本心地去回应这个吻,去感受其中的甜和苦。 他知道陆长淮害怕了。他的吻那么用力,那么急促,他按着他后颈的手越来越紧,像生怕他会消失不见。 古原感觉得到疼,却一声都没吭。 后来,陆长淮忽然翻身而起,手撑在他肩膀两侧,沉默地看了他半晌。 古原也看着他。一边看他,一边用力喘了几口气。刚才,他都忘了呼吸。 陆长淮俯下身,吻在他眼角,吻在他鼻尖,又一点一点吻在他侧颈、耳后和锁骨。 轻轻点点的吻、冰冰凉凉的触感,像雪花在肌肤上慢慢融化,又留下一道道痒痒的水痕。 雪花落到喉结上时,古原抓着陆长淮胳膊的手紧了紧,忍不住闷哼一声。 “哥。” “嗯,我在。”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雪花漫无边际地飘,洋洋洒洒、杂乱无章,一朵一朵都是陆长淮惴惴不安的心绪。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起了风。狂风裹挟着漫天大雪席卷大地。温度控制系统、感官控制系统接连报错,世界失衡。 第83章 睡到天黑! 两个生疏的人一直互相折腾到中午。窗帘打开,雪还在下。 陆长淮侧躺着,抬手蹭了蹭古原脖子上的红印,“啧”了一声:“你最近没有演出吧?” “没有,都推掉了,最近专心陪你”,古原笑着说,“而且这印儿化妆师能给遮住的,别担心。” 第157章 陆长淮忽然撩起眼皮看他:“噢?你怎么知道?” “想什么呢?我从小到大一直演出,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噢”,陆长淮随手帮他捋了下头发,“一直也没问过你,你是一直就喜欢同性吗?” “不知道”,古原说,“我从小就独,不太喜欢跟人交往,一直以来对谈恋爱这事儿也没什么兴趣。其实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还想过,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正好迈出了这一步,你正好出现,所以我才会喜欢你?会不会换一个人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后来发现不是。说得肉麻一些,我想大概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愿意尝试着去收获爱情。” 陆长淮吻在他额头:“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到大朋友很多,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都当哥们儿处。以前小,发现谁喜欢我了也不知道怎么体面地拒绝,就先发制人,跟人说大家都是哥们儿。 说来你都不信,在你之前我只有二十几岁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因为那个女孩儿太聪明、太直率,不吃我那套。” “啧”,古原笑了,“老陆啊,这个时候聊前女友是不是不太合适?” “啊,抱歉。其实我是想说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爱上同性我都没什么经验,刚才所有的反应好像都是跟着心走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冒犯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为了这个,古原有点儿想笑:“没有,适应得很好,我很喜欢。如果你也没有抗拒这样的接触,我还打算研究研究如何进一步近距离接触,你的意见呢?” 陆长淮看着他那副坏笑的样子,油然而生巨大的幸福感。他拉了拉古原身上的被子,把他搂进怀里:“抱会儿吧,再抱一会儿就起床洗澡吃饭,吃饱了你想怎么研究怎么研究。” 古原其实都想睡一会儿的,但陆长淮不可能让他不吃东西就睡。从早上到现在,两个人都是只喝了一杯玉米汁,再睡一觉古原可能就得低血糖了。 于是他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冬天能不能在院儿里吃火锅吗?正好今天下了雪,我们出去吃火锅?” “那太好了!” 一听这话,古原麻溜起了床。陆长淮跟在他身后披上睡衣,拿起手机准备给周年发消息让他送点食材过来。 他靠在卫生间门口问古原:“想吃什么?” “牛羊毛肚豌豆苗,哥你先出去我洗澡。” 陆长淮笑着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句:“挺押韵”。 …… 半小时后,院儿里支起了小桌,周年送了满满两兜食材过来。 古原留他:“你坐着我去洗菜,我们一块儿吃。” 餐厅那边胡缨都快和解三秋打起来了,周年正好不想回去掺和,于是笑着说:“那我不客气了。” 他帮着把肉都摆好,陆长淮调好了蘸料,古原端着洗好的菜上了桌,看看桌上的东西又回屋拎了一提啤酒出来。 这会儿雪停了。地上、树上、屋顶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很美但并不算太冷。古原兴奋得跟小孩儿似的。 “哥你看下过雪的山多漂亮!要是再出点儿太阳就更好看了。” “一会儿你站那边树底下,我晃晃树给你拍几张照片怎么样?” “欸对了,今天能不能看到雾凇啊?” 陆长淮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现在还没有,天不够冷。先吃一口。” 现切的牛肉,有的部位嫩,有的部位脆,一吃就停不下来。 古原却不说牛肉好吃,只夸陆长淮的蘸料:“哥你调的蘸料无敌了!” 周年听得直乐。他算看明白了,胡缨前段时间的担心纯属多余,这两人好着呢。 过了一会儿他举杯道:“敬你俩一杯,恭喜”。 也不说恭喜什么,没下文了,反正就是恭喜。 陆长淮跟他碰了一下没说话,古原笑着说:“谢谢弟弟。” 刚谢完弟弟,姐姐就来了。 胡缨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见没见解三秋?我让他挨门挨户道歉去,人又跑哪儿去了?呦你们吃火锅呢?你们吃火锅不喊我?我从早上到现在又被他们砸又跟客人们道歉,都没吃饭呢!” 古原招呼她坐下,陆长淮认命般回屋去给她盛了一份蘸料。 胡缨一点儿不客气,坐下就吃,边吃边吐槽解三秋:“这家伙多大岁数都没个正形,跟一帮小年轻闹疯了。你们说有没有他这么烦人的?不到七点就把人都闹起来,这年头谁没个起床气?人家来咱这儿玩儿的,他倒好,净给人添堵。” “今天房费免了吧,再送点儿伴手礼”,陆长淮说。 “我让他送去了,送什么他也得挨门挨户给人道歉。你就惯着他吧,迟早给你作个大的,到时候你送古原音乐会门票都不好使。”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古原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周年默默吃饭一声不吭。 陆长淮一边给古原涮肉一边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就是爱玩儿,再大的他也作不出来了。” 胡缨气得翻了个白眼,跟古原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家老陆就这样。好人都让他当了,坏人都是我当。” “姐我跟你一头儿”,古原笑着哄胡缨,“你快吃,吃完饭咱们就去抓他。罚他扫雪,咱仨监工。” 陆长淮看他一眼:“这就不算上我了?” 第158章 “那能算你吗?你成天当甩手掌柜,出事儿了还有偏有向,你在家待着睡觉吧。” 胡缨一听这话立刻放了筷子:“欸等等等等,合着我们站外面挨着冻监工,他错了反倒罚他在屋里睡觉啊?你还说他有偏有向,你那个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陆长淮笑了一声,接着给古原涮肉。古原嘿嘿一乐:“好姐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吃人嘴短吗?我心里绝对是跟你一头儿的。” “快拉倒!我算看明白了,我可指望不上你们。赶明儿我就上农家乐那边当正经胡总去。每天喝喝茶、钓钓鱼,我也养老了我。大海说了,给我开双倍工资。” 大海?古原带着疑惑看向陆长淮。陆长淮先跟他解释:“我开农家乐的那个朋友叫大海。”随后才跟胡缨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入股了?之前他自己出钱要给你开双倍工资我管不着,现在怎么说都得问问我是不是?我的意见是——不同意。” 周年噗嗤一声乐了。胡缨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去拽大司马:“走,咱俩散步去,这饭我可吃不下了。” 正说着呢,漩涡中心的解三秋跑过来了:“哎妈,累死我了。我这个头啊,都抬不起来了,我到处跟人鞠躬啊姐姐。” 他说着就往胡缨身边凑,胡缨一把给他扒拉开:“活该!” 这一扒拉,解三秋就跟没骨头似的挂到了周年身上:“呦,你们吃火锅呢?你们吃火锅不喊我?我从早上到现在,又是打雪仗又是去道歉,我还没吃饭呢!” 这套词儿怎么这么熟? 古原照例招呼,陆长淮再次认命般地回屋盛了一碗蘸料。这回周年都得动了。桌上的肉没剩多少了,周年站起来又跑厨房去给端了两盘回来。 胡缨懒得搭理他们,早带着大司马玩儿雪去了。 桌上四人,一个人吃饭,三个人喝酒。 解三秋挺乐呵:“活动活动真舒服。你们几个一个个死气沉沉这个样子,就得多跟年轻人接触接触。那几个男生体校的,人那个体力是真好,老陆给我下把青菜……” 老陆可不管:“爱吃不吃,我馅儿饼呢?” “一桌子肉吃什么馅儿饼。周年给我下点儿肉。” 周年也不管:“我被你们的人砸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就说你缺乏锻炼,你这个体格子还不如古原这个拉琴的。古原你那儿那个牛肉丸给我下点儿。” 古原更坏:“哎呦没睡够这个脑袋嗡嗡的,我好像幻听了哥。” “啧”,解三秋皱着眉看他,“你也跟他们学坏……” 说着,他忽然一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行,我自己下,我够不着我站起来够。我看出来了,你是真没睡好。我理解,哥过来人,哥懂的,小别胜新婚嘛。但是老陆啊,脖子这个位置吧它很脆弱的。这个位置有动脉,你不能……” 他说得这么明显,古原和陆长淮都反应过来了。古原拉了拉衬衣领子,陆长淮指了指解三秋:“闭嘴吃。” 解三秋抬手做了个缝拉链的动作,笑着摇摇头,闭上嘴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他吃饱喝足,抽了张湿巾边擦手边感慨:“挺好啊挺好。” 不知道是在感慨火锅还是感慨人。 说完他拽着周年起身:“走吧小周年,别打扰人家二人世界了,陪哥给客人道歉去。” 陆长淮也拽着古原起了身:“不是困吗?回屋睡午觉吧。” 古原笑着往他身上一挂:“睡觉!睡到天黑!” 作者有话说: sorry!今天弄了一堆槐花,吃完饭我就在那儿拣啊拣,焯啊焯,焯着水忽然一惊!呀十点了!!! 第84章 我也会怕 断断续续的雪,下了好几天。想走的客人走不了,想来接狗的司马覃也来不了。 古原的新专辑发了。公司的人想叫他回去参加几个活动宣传一下,他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拒绝:“那么厚的雪车都开不了,我回不去。” 那边还在说什么,古原把电话拿远一些:“你看这信号都不好了,听不清你说的什么。行了,我发条微博吧。” 他挑挑拣拣把这几天拍的雪景照选出来几张,发了条微博,附上了新专辑的宣传。 其中一张是陆长淮拍的。照片中,古原站在树下,被风吹落的雪淋了满头,笑得眯起了眼。 很多人留言说,把这张照片用作专辑封面也是非常合适的。古原仰头去看陆长淮:“哥,他们说你拍得特别好!” “你拍得也好。” 同样的照片陆长淮也有一张,是古原拍的。这几天他俩没事儿就出去散步,互相拍了很多照片。早上的背景是朝阳下的雪,晚上的背景是路灯下的雪。每一张照片里的人都笑着,是笑着看向镜头,也是看向镜头后的人。 照片拍得多,古原没事儿就往一个名叫“神童系花和一对狗男男”的群里扔几张。一开始周舒宴和杜梨还挺爱看,总要问候或者调侃几句。可狗粮吃多了就撑了。到后来两人都懒得说话了,扔给他一张“已阅”的表情包拉倒。 小疯子就不一样了,小疯子跟他对着发。古原发雪他也发雪,古原发狗他也发狗,古原发陆长淮,他发周舒宴。两个幼稚鬼就这么杠上了。 这会儿古原忽然坐起来:“哥,咱俩爬山去吧。小疯子感冒了,他爬不了山。” 第159章 陆长淮笑着说他:“你就像非得在这群里争个老大一样,幼不幼稚?” “他俩在群里吵架、秀恩爱、秀恩爱、吵架,来来回回折腾十年了,我再不说话这群里都快没我这人了。” 陆长淮放下手机,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行,换衣服吧小神童。过去看看,能爬就爬,爬不了我们在山脚下玩会儿就回来行吗?” “行!” 十五分钟后,古原换好衣服背着他的琴出来了。陆长淮挑了下眉,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他递给古原一根登山杖,帮他调了下长度:“试一下。” “可以哥,很轻便,出发!” 大司马在旁边骂骂咧咧,古原关门前安慰它:“哥哥给你打猎去,你乖乖在家等着吧。” …… 上次爬山是秋天,这回是冬天。 山上雪有些厚,按理说陆长淮不应该这时候带古原上山,更不应该再让他背个累赘的琴盒。可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那么小心翼翼。 如果古原想去爬一座并不那么危险的山,他想他应该做的是给他准备好登山杖,带他走相对安全的路线,而不是把他锁在家里。 这些年古原已经错过太多风景。陆长淮都知道,所以不想再约束他触手可及的快乐。 这一路,古原边走边玩儿。他总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或者可可爱爱的东西给陆长淮看。陆长淮一点儿都不敷衍。哪怕是古原随手团出来的一个小雪球,他都笑着说很可爱,像毛茸茸的兔子。那副没得夸都要找词儿夸的样子,像极了带阳阳拉琴时候的古原。 到山脚下的时候,陆长淮才说:“上山不能那么跑了,跟在我身后,别往边上走,累了渴了饿了跟我说。” 古原笑了:“知道了,把我当小孩儿。” …… 上山的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磕磕绊绊。两人一前一后,并不急着赶路。 一开始古原还哼会儿歌,到后来也没劲儿了,只闷头踩着陆长淮的脚印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半山腰,陆长淮带着他走到一棵树下:“歇会儿喝口水。” 古原应了一声,认出了这棵树——他们两年前埋琴的地方。 原先那块“毒蘑菇提示牌”大概没有抵挡住风吹雨打,已经不见了,不过树杈上多了几块绑得结结实实的祈福木牌。 古原伸手去碰。木牌你撞我我撞你,叮叮当当地响。他的心跳也跟着乱了。 “长淮,是你绑的?” “是我。不用在意,只是偶尔上来坐一会儿。” “牌子也是你刻的?”没等陆长淮回答,古原已经认出了他的字。 那么干干净净、透着温润儒雅的字,不是陆长淮刻的还能是谁?何况这些牌子无一例外只刻了四个字——平平安安。 好像千言万语都在这四个字里了。古原捏着一块木牌闭了闭眼。冰冰凉凉的触感,烧得他心窝滚烫。 陆长淮摘了包,走过来抱他:“怕你看了难过,本来不想走这边,可那边路太陡了,又怕你摔跤。” “我没事儿哥”,古原偏偏头吻在陆长淮颈侧,“知道疼是好事儿。这回疼够了,下回就不敢了。” 陆长淮笑了一声:“我多恶毒啊还非得让你疼。我就是想,来都来了,也许你想看看那把琴。” “我看见了,你还给它做了小墓碑”,古原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身去,拨开雪,摸了摸那块小提琴形状的小墓碑。 陆长淮说:“我不知道该刻什么字,就干脆做了个小提琴形状的。技术不好,是不是有点儿丑?” “不丑,矮胖矮胖的小提琴,挺可爱的”,古原说着看向陆长淮,“如果让我给它写墓志铭,我可能也不会写。它一生高贵华丽,被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摔了个粉身碎骨,潦草地画上了句号,我都替它憋屈。” 陆长淮想想说:“那应该写好几排惊叹号,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画个潦草的句号。这风格你喜不喜欢?” 他明显在逗古原高兴,古原笑着朝他扔了把雪:“走了,开春了采把野花给它扫个墓。” …… 爬到山顶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太阳出来了。两个人本来都有点儿累了,可山顶上风景太好,谁都不急着坐下。 辽阔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万物失色,只剩这结结实实的,耀眼的白。 如果登山者忍受酸痛和疲累是为了看一眼山顶的风景,那么人们忍受寒冷和荒芜是不是为了迎接这场代表着来年希望的雪? 古原看着远处忽然开口:“长淮,说真的,如果没有遇到你,如果这两年不是想到我还有一个家,我可能真的撑不过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些想了很多遍的问题,在这辽阔的天地间好像忽然不再那么难开口。 “这段时间你肯定看到我的文身了。你没问过我为什么会文一个完整的月亮,因为答案太好猜。对,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古宏俊这些年断断续续给我买了很多保险,他知道我想把他送进去之后便起了杀心。” 陆长淮猛地看向他,古原淡淡一笑:“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哥?不急。他的手段也并不算高明,屡次尝试,屡次失败。一次两次走过鬼门关,我发现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怕死。我只是怕你伤心,怕你以后都那么清清冷冷地守着那个院子过下去。” 第160章 说到这儿,古原牵起陆长淮的手:“弄这个文身的时候其实古宏俊已经被拘留了,但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那时候我前所未有地绝望。我想,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我能不能带走一个完整的月亮?” 他看向陆长淮:“哥,我坦白。我明知道他不会放过我却天天不带保镖出门,我是故意等着他的人找上门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长淮什么都明白了。他能猜到古原文身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有什么意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故意等着这个“意外”上门。 他死死抓着古原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敢的古原?啊?你怎么敢的?你不怕死吗?你不怕我……” 古原没有逃避那道灼人的目光,他坦诚地说:“我怕,我真的怕。那段时间我每天出门前都要做个深呼吸,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可我那时候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让保镖暗中跟着?他们在暗处,极有可能天天盯着我。万一有所察觉,他们大可以按兵不动等一个时机,但我不想陪他们耗着了。两年了,太久了,该有个了断了。我知道这很蠢,但我那时候确实累了,那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太想回家了。” 这话说得陆长淮心如刀割。怪他吗?他只是过够了每天都要紧绷着神经的日子,只是想奋力一搏争取一个清清静静的未来,只是累了,想回家了,他错了吗?可不怪他吗?他是实实在在拿自己的命去当诱饵,是想到了可能的结果却仍然一意孤行,是把那颗日日夜夜牵挂着他的心掰开了、揉碎了拿去喂狗,他没错吗? 陆长淮沉默半晌,却始终没有松开古原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挪了一步,站到了山崖边。古原吓了一跳,赶紧拽他。 陆长淮看着他问:“古原,如果我明知道下面是深渊,明知道我跳下去可能会死,我还是挣脱了你的手,就在你面前跳下去,你怕不怕?” 古原张了张嘴,不能自控地打了个哆嗦。 陆长淮叹了口气,走回来抱他:“你怕,我也会怕。” 雪山顶,暖阳下,他们沉默着相拥。 再抬头时,春会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危险行为大朋友们小朋友们都不要模仿呦! 另外,周舒宴和小疯子在一起的时间之前写成十多年了,写这章才反应过来之前弄错了,已经修改过了,抱歉! 第85章 你听见了吗? 那个拥抱太结实了,像一颗未成熟的橘子。果皮和果肉紧紧贴在一起,入口满是酸涩。 陆长淮身后就是山崖。古原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地想到他背对山崖往下坠的样子,于是放在他腰上的手便更用力一些。 很多话似乎都不用再说了。不论是道歉还是忏悔,放到今天都显得太苍白无力。 体温逐渐回升的时候,古原带着陆长淮往后退了几步,说:“长淮,我们在雪地里躺一会儿吧,我想躺着看看太阳。” 陆长淮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有动作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还好古原没有直愣愣地后仰着往地上躺。他先摘了琴盒放到一旁,随后才找了块儿干净的雪地叫陆长淮过来。 陆长淮没有拒绝。两个人躺在雪地里手牵着手看了会儿太阳,又用胳膊垫着头看向彼此。 陆长淮先开口:“这些年辛苦了。” 古原瞬间红了眼:“你也是,辛苦了。” 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暖洋洋的红。 陆长淮冰冰凉凉的手指擦过古原的眼角,送上一个温热的、小心翼翼的吻。 古原额头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陆长淮抬手碰了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想到古原轻描淡写地说:“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他的手忽然有些抖。 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开不了口。他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如此深重,好像那年八月十五的雨淅淅沥沥下到了今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古原,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成熟稳重的陆老板的影子,反而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你会离开吗?”他问。 “我不会”,古原答。 “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 他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回答,只觉得古原像他团在手心里的雪。会化成水,会被风吹干,会消失不见。 古原把他的手捧在怀里,按在心脏的位置:“长淮,我新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曲子叫《繁花盛开》。写它的时候我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但是现在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我们会牵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到白头。这是你给我的安全感,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同样的安全感。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雪地很冷,古原的胸膛很暖。陆长淮闭了闭眼:“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需要消化消化这些事儿,只是需要缓一缓,别担心。” 古原凑过去吻他,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说爱,好像情不自禁。 后来,陆长淮笑了,古原的“我爱你”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调子。 在雪地里再接一个长长的吻,陆长淮摸了摸古原的脸:“再躺下去我们要感冒了”。 “那起来,”古原说着起了身,“你铺个垫子坐,我拉琴给你听,刚才我想到了几段旋律。” 第161章 “手不冷吗?” “有点儿不太灵活,你别笑我。” “不会”,陆长淮从包里拿出一个野餐垫,认认真真坐好,当古原唯一的观众。 古原调过琴,笑着施礼。 安安静静的山顶,白茫茫的雪地,琴声像破天的惊雷忽然而至。 古原重重地将琴弓“撞”向琴弦,开始演奏一段节奏渐增渐强的旋律。 像什么呢?陆长淮闭上眼睛想。 像一个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却依然坚韧滑行的少年。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他左闪右避、脚步不停。 琴音中透着不安和焦躁,还有对命运不公的叩问。有那么一瞬间,陆长淮觉得古原手中握着的好像不是一把琴,更像一把冷冰冰的利刃。 这部分一直持续到陆长淮都忍不住皱起眉,甚至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逐渐过渡为稍稍舒缓的新乐章。 好像恶劣的天气终于被甩到了身后,好像终于有勇气仰起头去迎接朝阳。 可就在陆长淮稍稍喘口气的功夫,古原毫无征兆地忽然加快节奏。这一次,狂风暴雨变成冰雹、变成雷暴,不安和焦躁变成了挣扎和怒吼。 陆长淮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脚踏进深渊的古原。 他不断按向琴弦的手和高高低低的手臂,他微微皱着的眉和提着的那一口气,都在表达他的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陆长淮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古原”。 他想递给他一只手,想走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可他只是闷头往前跑,不敢回头看。 快节奏的狂奔之后,像是破茧,像是涅槃。琴音再度变化,从狂乱变成有停顿的喘息。 是伸出去又不敢触碰的手,是喊过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之后长长久久的沉默。 紧接着,古原的眉心慢慢舒展。他握着弓的手渐渐松了劲,琴音变得自如又松弛。 这是陆长淮深爱的那个自信从容的古原。 周遭的雪好像在慢慢融化。太阳东升西落,一轮一轮地转。 那个曾经在风雨中狂奔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在舞台上耀眼,也让陆长淮心疼的古原。 古原笑着看向他,把刚刚说我爱你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旋律拉给他听。 我爱你。一声盼,一声叹。一声厚重,一声呢喃。 你听见了吗? 那舒缓欢快的节奏像蝴蝶起舞,像蜻蜓点水,可以完美适配陆长淮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画面。 比如他们在书房给狗屋写对联的那个午后,比如上一次爬上山顶他们将萝藦吹散…… 陆长淮看得出来,古原拉这段的时候是真的快乐,甚至都有点儿放飞。 他好像忘记了大雪,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揪心的一切。 真好,陆长淮想。 那么多年的努力之后,小提琴带给他的当然应该是自由,是快乐。 一曲终了,古原收了弓,微微弯腰致意,陆长淮毫不犹豫地鼓掌:“bravo!太棒了!” 古原弯着眼睛问他:“前面的部分是之前写的,最后一部分是刚刚才想到的。拉的时候有些放飞自我,几乎变成即兴,你喜欢吗?” “特别喜欢!我最喜欢你放飞自我那部分。” “你喜欢就行,我回去就把它写下来。” “我喜欢就够了?” 古原点头:“这是我诚心诚意的剖白,是写给你一个人的,你喜欢就够了。” 陆长淮一愣,随即释然。 “那我可以提点意见吗?” “可以,尽管提。” “我觉得前面那部分太长,后面欢快的那部分太短,你以后可以把后面的部分接着写下去吗?” 写春夏,写秋夜冬雪,写大地孕育的山川森林,写我们即将携手走过的三餐四季…… “好啊!”古原笑着答。 …… 两个人坐在野餐垫上吃了点儿东西。陆长淮的背包里变出了小面包、小蛋糕,保温杯里还有热气腾腾的甜牛奶。 古原太爱这种由最寻常的、最细微的小满足堆积起来的幸福感。他爱大山,爱厚厚的积雪,爱不灼人的阳光,爱陆长淮看向他的眼睛,他爱这里的一切。 他边喝甜牛奶边说:“我以前写一首曲子可费老劲了。你想,琴房四周都是墙,我光靠想象,光靠那点儿天赋能写出来多少?现在回头想想,我目前还算满意的作品不是大学期间写的就是近两年写的。听听风、看看雪,旋律自己会来,这是大自然的功劳。跟你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那些困扰我的东西自己会走,这是你的功劳。”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想表达什么?” 古原深吸口气,摇头一笑:“庆幸我来了这儿,庆幸遇到了你吧,太肉麻的我也不会说。” 陆长淮点点头,音量不高地说:“我也特别庆幸你来了,还特别庆幸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想,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可以把周舒宴、杜梨、古意他们都喊来玩儿几天。我想见见他们,也想谢谢他们。” 这一句“谢谢他们”听得古原说不出的滋味。他顿了几秒才说:“行,回头我跟他们说。”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又说:“我觉得你摘了面具是对的。我看过你以前演出的视频,跟今天这么近距离看你拉琴的感觉差别还是挺大的。戴面具的时候当然也会被你的演奏吸引,但不戴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你的表情,会更深刻地理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当然,这是作为一个观众的感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又担心摘了面具会有太多人认识你,你会不自由。” 第162章 “不会哥,摘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自由是自己给自己的,只要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就是自由的。经历过这么多事儿,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怎么看我了。我知道你从来都洒脱,但是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哪怕一丁点儿,那我们以后出去的时候我可以……” 陆长淮按了一下他的手,没让他说下去:“我没有顾虑,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 古原一愣:“不是,阳阳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肯定不好接受,我还是……” 陆长淮笑着看他:“你不打算见见家长了?打算保密一辈子?我可不跟你玩儿那套。” “说什么呢?”古原笑了,“说得我好像个渣男。” 陆长淮凑过去吻他一下:“不操心这个,回家。” 第86章 朵朵的春 两个人下山回到家已是傍晚。到了家门口古原没进门,反而跟做贼一样拽着陆长淮赶紧往隔壁跑,生怕大司马看到他俩。 “我说我出去给它打猎了那就得带点儿吃的回去啊,不然它怎么看我?” “怎么看你?”陆长淮笑着问。 “觉得他哥哥是废柴呗。我要是给它带好吃的回去了它就会觉得我好英勇、好厉害,以后就会更爱我。学着点儿老陆。” 陆长淮看看他手里的肉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打猎能打出肉干来不光得英勇还得会点儿武林绝学。吸星大法、火球之术之类的你会吗?” “你就坏吧,你不学着点儿以后大司马只跟我好你可别哭。” “你俩好吧,咱不是要领养新小狗吗?我跟新小狗好,跟大将军好。” 古原忍俊不禁:“大将军?你名字都给起好了?看来这新小狗是非领养不可了,雪化了咱就去吧。” 没想到还没等到雪化呢,新小狗就来了。 那天一早,两个人打着哈欠去遛狗。古原无精打采,让大司马拽着他走。 “你走前面,哥哥没劲儿。” 陆长淮笑着问:“我来?” 古原马上看他:“你在笑什么?” 陆长淮笑而不语,从他手里接过牵引绳。 古原没骨头似的挂到他身上:“还不是怪你?大冬天的你洗完澡就穿条松松垮垮的裤子,你明明就是居心不良你。我就睡了五个小时!我还腰酸背痛!” 陆长淮偏头蹭蹭他的脑袋:“你是小色狗吗?” “我是大狼狗,咬人的大狼狗”,古原说着就冲陆长淮脖子咬了一口。 “啧,当着孩子面儿干什么呢?” “孩子”可没空理他俩。既然让我走前头,我堂堂大司马当然昂首阔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刚走没一会儿,它就拽着陆长淮奔树林里去了。要不是陆长淮用力拉着它,古原都快跟不上他俩了。 “它这是想去哪儿啊?平时也没见它往树林里钻啊。” “不知道”,陆长淮递给他一只手,“我拽着你,林子里路不好走。” “没事儿,你走你的。看它那耳朵动的,可能是听见什么动静了。”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大司马忽然跑了起来。陆长淮和古原只好也跟着它跑。一路冲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枯树枝旁,它开始一边扒拉一边嘤嘤嘤地叫。 这会儿,两个人都听见了枯树枝底下的动静。 “小狗?”古原问。 陆长淮把牵引绳递给他,蹲下身去看。 “你小心哥,万一不是狗。” “是狗,我看见了,两只呢。” 枯树枝底下有个坑,两只没满月的小狗焦躁不安地叫着。 大司马急得想上前去看,古原稍微松了一点绳子:“只能看啊,不能闻不能舔。” 陆长淮搂着大司马,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看吧,你那么厉害,大老远就听见它们叫了是吗?” 大司马很听话,靠在陆长淮身上往里看,没有再急着想靠近。 古原也过来看了一眼:“怎么办?抱走吗?” “抱走吧”,陆长淮点头,“你看,旁边这雪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狗的脚印儿,狗妈妈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这冰天雪地的,给它俩放这儿够呛能活。” 他说着脱了外套,伸手把两只小狗抓上来包进外套里,跟古原说:“走吧,先把大司马送回去,然后给它俩送医院吧。” 古原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两只奶白色的小狗:“太小了,咱俩确实弄不了。回去找个箱子抱着吧。” “嗯”,陆长淮笑了一声,“这回不用等雪化了,一下抱回来俩。也不用考虑大司马喜不喜欢了,你看它那一脸慈祥的样子。” “我们大司马是善良宝宝”,古原摸摸大司马的大狗头,“哥哥回去给你吃肉干儿。” …… 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个人着急忙慌上了路。两只小狗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他们怕给耽误了。 车里暖气很足,路上的雪已经被铲雪车铲干净了。古原坐在副驾咬着一个面包,在手机上找最近的宠物医院。 陆长淮说:“你吃你的,那家医院上回给大司马打疫苗的时候我去过,认识路。” 古原“嗯”了一声,朝后座看了一眼。 可能是暖和了的关系,两只小狗紧挨着睡着了。 第163章 哪怕这话有点儿扫兴,古原还是问了一句:“哥,你怕不怕它们活不下来?” “不怕”,陆长淮想也没想就说,“多幸运的两只小狗。能在冰天雪地的林子里活这么多天,还被大司马找到了,被我们抱回家了,这还能活不下来吗?” 古原偏头看着他。他遇事总是冷静的、从容的,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让人安心的力量。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那天居然会患得患失地问:“你会离开吗?”“你会忘记我吗?” 这几天,古原每每想到陆长淮问他这两句话时的眼神,心尖儿就揪着疼。 他那天的坦白到底还是给陆长淮带来了一些影响。这几天,陆长淮睡觉都要牵着他的手。偶尔他想抽出手换个姿势或者上个厕所,陆长淮一定会马上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好当陆长淮口中那个“小色狗”。 他需要这样的亲密接触,陆长淮也需要。 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都通过用力的伸展,用力的攀附与缠绕表达吧。我们彼此坦诚,我们盯着对方炽热的眼睛看到自己,我们在寒冬的深夜享受朵朵的春。 你看我,你只看我。黑夜会过去,冬天会过去,只要我们紧牵手,不走散。 …… 这会儿,陆长淮停好车,解了安全带,拽住正要下车的古原,抱了他一下:“盯我一路了,想什么呢?” “不用管我哥,在乱想,咱赶紧带狗看病了。” “嗯”,陆长淮偏头吻他一下,“别担心。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狗,都会好的。” 古原忽然有点儿眼热,他蹭蹭鼻子,“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会好的。” 两个人抱着狗进了医院,一位兽医一边问情况一边接过狗看了看。古原眼看着他皱起了眉:“这狗怎么没什么反应?我先带抢救室。” 古原一惊,追着问:“不是睡着了?” 那位兽医没顾上理他,抱着狗就跑。古原想跟上去,另一位工作人员拦下他:“您别急,狗送来了我们就一定会尽力的,我先给您登记一下。” 陆长淮拍拍古原的肩:“去旁边坐一下,我来。” 古原看了陆长淮一眼,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捡来的小狗格外让他揪心。或许是因为这场缘分太神奇,也或许因为它们恰好出现在他期待明天的这个当口。所以对他来说,它们是两条小生命,也不仅仅是两条小生命。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走过来,旁若无人地抱他。古原把头埋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踏实了不少。 陆长淮坐下说:“抢救室那边不能进去,但是有什么情况他们会出来通知我们的,先等一等。” 古原点点头:“我真以为它们是睡着了。” “我也以为,不用自责。” 陆长淮牵过他的手揣进兜里,跟他说:“刚才那个登记的医生下意识问我狗狗叫什么名字,问完才反应过来我们是捡的狗。我们在这儿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想想给它们取什么名字,或许它们知道自己有了名字以后就会更努力地活下来。” 古原知道陆长淮的用心,所以没有拒绝,只开玩笑般问:“不叫大将军了?” “它俩那小奶狗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大将军,换一个吧。” “嗯……我觉得它俩像奶油面包。奶油和面包?是不是有点儿太随意了?哥你想一个。” “你说奶油面包我立刻想到甜牛奶和热豆浆。” 古原笑了起来:“以后万一找不着狗了,我们出去喊一声人家以为我们叫卖呢。” “那你再想一个。” 古原想想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面包、蛋糕的名字。费南雪、蒙布朗、可露丽之类的。” “是不是觉得它们饿肚子了,所以想给他们取又甜又管饱的名字?其实费南雪和蒙布朗挺合适。我们是雪天捡的他们,费南雪中有个雪字,蒙布朗名字的来源是山顶常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白朗峰。刚才医生说了,它们一公一母,刚好。” “会不会有点拗口?” “不会,叫习惯就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古原美滋滋地想:“大司马的两个小跟班儿,圆圆滚滚的费南雪和蒙布朗,挺好。” 两个人刚把名字定下来,那边就出来个工作人员:“你们捡的狗是吗?抢救过来了,应该问题不大。现在需要做一些检查,你们去交个费吧。” 陆长淮揉了把古原的脑袋:“你去看狗,我去交费。” 古原拽住他的手:“一块儿吧哥,交完钱我们一块儿去看狗。” 陆长淮笑了:“行,走。” 作者有话说: 感冒发烧还扭了腰,嘤嘤嘤~ 第87章 别回头 因为两只小奶狗,陆长淮和古原连着跑了好几天宠物医院。 雪都化了,大司马都被接走了,两只小狗才终于被带回了家。 这天,陆长淮拍了几段视频,发给司马子期和阳阳看。 “这只把奶都喝脸上的是费南雪,小母狗。这只调皮捣蛋正咬拖鞋的是蒙布朗,小公狗。” 镜头一转,对准了正坐在沙发上揉脑袋的古原:“这是被它俩折腾废了的新手奶爸。” 第164章 陆长淮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视频都发出去了他还在笑。 古原看他一眼:“你刚才差点给我加个小色狗,我都猜到了,别憋着乐了。” 陆长淮笑着走过去抱他:“小色狗这名号最近可不响亮了。这俩崽子太能折腾了。” “我要神经衰弱了,它们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个晚上呢?我想念大司马!” “想着吧,这俩打完疫苗之前也不能把大司马带回来了。” 古原垂着头在陆长淮结实的腹肌上撞了好几下:“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想睡个完整的觉。” 陆长淮故意逗他:“那我给它俩拍几张照片发个领养信息?” “啊?”古原有点儿蒙地抬头看他,发现他在笑之后又撞了他一下。 “你还跟狗一块儿气我。” “好了”,陆长淮拍拍他说,“你回隔壁睡会儿,我弄点消毒液把地拖一遍。” “不太想回。” “那我陪你?” “算了,咱俩都走了它俩能把这个家拆了,我跟你一起拖地吧。” 费南雪和蒙布朗还小。疫苗没打过,抵抗力也不行,医生特意嘱咐目前不能带它们出去玩儿,家居环境也要用对宠物无害的消毒液定期消毒。 这么大的屋子,收拾打扫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陆长淮最近不那么执着了,偶尔也找阿姨过来帮忙,但客人多的时候阿姨忙不过来,他和古原就自己干。 这会儿陆长淮说:“你睡你的,我来。” 古原摇头:“我爱做家务,忙活一身汗全当健身了。” “那你楼上我楼下?收拾完洗个澡我们楼下会合去餐厅吃饭。” 古原仰起头笑了:“哥,顺序能不能换一下?” 陆长淮愣了一瞬也笑了:“收拾完我们楼下会合洗个澡去餐厅吃饭?或者你想把前面的直接省略掉也行。” 古原马上起身,双手挂在陆长淮脖子上,额头抵着额头:“不用省略,亲一下就有劲儿收拾了。” 他眼皮懒洋洋地垂下去,又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撩起来,直直地看向陆长淮。陆长淮勾勾嘴角,搂着他腰的手忽然用力,一个并不温柔的吻接踵而至。 古原爱这样的陆长淮。爱他用力绷紧的脖子和他不能自控的样子。这种时候,那个总是温柔的陆长淮终于露出尖利的獠牙。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极具侵略性,像森林之王。 他稍一用力把古原挂到自己身上,抱着他往浴室走去:“还是省略掉吧。” …… 两只小狗各叼一只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拖鞋,绕着客厅一圈一圈地跑。跑累了就地趴下,圆滚滚的身体贴着地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那两位铲屎官已经换过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了。 铲屎官一号顶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沙发上:“完了,这回真废了。没劲儿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铲屎官二号拎着吸尘器从杂物间出来,笑着说:“晚上炖鸡汤给你补补?” 铲屎官一号侧过头看他:“你还有劲儿收拾?” “嗯,我有。不像某些人,体力不行还总爱搞事儿。” “我体力不行?我还体力不行?是我体力不行还是你体力太好?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老陆,我们本来要去吃午饭的,现在都赶上下午茶了。” 陆长淮笑笑:“后悔了吧?” 古原现在确实有些疲乏,但要说后悔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后悔的。不后悔从网上下单了一堆“生活必需品”,也不后悔每一次搞事儿。他累并快乐着。 此时,他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笑着闭上了眼睛。 吸尘器工作的声音随后响起。不吵,甚至有点儿催眠。这会儿趴得挺舒服,他想小睡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跟周公打个招呼,那两只小崽儿已经按捺不住了。大概看他搭在沙发外的手挺有意思,两只小狗摇头晃脑地跑过来,踮着脚扒拉他的手玩儿。 你一下我一下,够不着再汪汪叫两声,古原彻底服了。 他一手一个把那俩小坏蛋兜起来,开始训话:“你俩要是再这么淘,明天我就去林子里找你们妈去。我要跟它说道说道你俩的小恶魔行径,叫它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幼儿园都没上就被请家长你俩也算头一份儿吧?光荣吗?传出去你们长大了还怎么做狗?大司马叔叔笑不笑话你们?啊?都好好想想去吧!哥,关笼子,让它俩反思去!” 陆长淮笑着看他半天了,这会儿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狗,俯身吻他一下:“你怎么这么逗?就那么爱给狗训话吗?” 当年的大司马,如今的费南雪和蒙布朗,古主任是一只都不放过,还挺骄傲地说:“我们家狗都聪明,听得懂!明天我真去请它俩家长去。” 陆长淮知道他是担心流浪在外的狗妈妈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想回去找一找、碰碰运气,也想让费南雪和蒙布朗有妈妈的陪伴,于是说:“行,请,但是现在先别睡行吗?周年一会儿送红豆粥过来,喝点儿再睡。” 说完他把狗关进笼子里,准备继续吸尘。古原却忽然开了口:“哥,其实我还想带束花去看看伯父伯母。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敢去,因为觉得特别惭愧,特别无地自容。” “哪来的那么多特别啊”,陆长淮一派轻松的样子,“想去就去,没那么多事儿。别的不用考虑,就考虑带什么花就行。” 第165章 古原叹了口气。这也就是“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否则任何爱孩子的父母恐怕都不能原谅他这两年的行为吧。 …… 晚上吃过饭,陆长淮拿出一只小奶锅,煮上了茶。 “要做什么?”古原问。 “奶茶。有新鲜浓郁的牛奶,还有上好的私藏红茶。喝不喝?” 古原一笑,没有回答,自觉地去洗杯子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随口一提,说这样的冬天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应该很舒服,没想到陆长淮回来就开始做了。 此时,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小锅内,泡泡上升、破裂,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寻常也很治愈。 陆长淮一边搅动锅里的茶水,一边说:“古原,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爸妈之前想让我跟他们走一条路,学植物相关,但我觉得太无聊,拒绝了。 其实那次对话我印象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好像只是在电视剧放广告的间隙。他们随口问——要不要考植物相关的专业?我不加思考就答——不要,太无聊了。 我记得当时我妈听完我的回答只是笑笑说——那找你不无聊的专业去吧。我爸接了一句——不识货。这段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再想起这些,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很温暖。他们从来都尊重我的决定,从不会强势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甚至连试图说服这道程序都不会走。他们相信我,知道我有主意。那时候我还没成年,现在都中年大叔了。” 古原马上明白了陆长淮的意思。他拽了张纸巾擦手,边擦边说:“相信是一回事儿,担心是另一回事儿。” 陆长淮点头:“担心肯定会有。当父母的,不管孩子跟谁走到一起,该有的担心总是会有。” 说到这儿,他忽然皱了眉:“古宏俊和阮依楠除外,那俩不配为人父母,侮辱这俩字了。” 古原笑着拍拍他撑在岛台上的手:“又生气了,接着说。” 陆长淮捏捏他的手,把话题绕回来:“担心会有,但不管是我爸妈,还是唐一蘅和朱槿的爸妈都不会不讲道理。他们不是古宏俊和阮依楠。我们要做的只是跟他们好好沟通,仅此而已,所以你不用担心。何况,还有我呢,我在呢,你担心什么?” 古原笑着看他:“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怎么每次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古原确实由陆长淮的父母想到了接下来还需要面对的唐一蘅和朱槿的父母。故去的人不能发表意见,不能表达情绪,活着的还不能吗?不管是性向还是他这个人本身,他们能不能接受都是古原当下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他考虑得很多。一个问题叠一个问题,还没出发就先给自己幻想出一堵难以翻越的高墙。不过此时,陆长淮轻飘飘的一句“还有我呢,我在呢”,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高墙轰然倒塌。 陆长淮笑笑说:“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以后有什么事儿别瞒我。” 茶汤颜色渐深。滤出茶叶,牛奶和糖入锅。奶香味撞开浓茶的苦涩,只剩香甜。 古原把洗好的杯子递过去,弯着眼睛吻在陆长淮结实的手臂上:“用多一点糖来换。” …… 隔天一早,两人开车去杜师傅基地包了束花回来,一起去了林子里。 花放下,古原先鞠了一躬,跟陆长淮爸妈道歉:“叔叔阿姨,过去两年我伤害了长淮也伤害了你们。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操心了。我不会说话,但我想,如果你们泉下有知,我的真心你们一定看得到。以后我会跟长淮一起,经常过来看你们,希望你们能早一点原谅我。” 陆长淮捏捏古原的脖子,看着墓碑上他爸妈的照片,想了想还是笑了一声,说:“爸妈,人平平安安回来了,之前那个没出息的我拜托你们忘了吧,怪丢人的。” 古原偏头看他,他揉了下古原的脑袋:“别问,走了。” 古原笑笑没说话。 两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边找狗妈妈,一边往回走。那天大司马找到小奶狗的地方在林子入口处不远,离这儿还有段距离。 “哥,你之前在这边有见过流浪狗吗?” “很少,流浪狗都在村里活动,一般不会到林子里来。” “那还好,不然客人来这边玩儿也不太安全。” “这边狗不太会靠近人,看到人就跑了,所以我们找到狗妈妈的希望不大,你有个心理准备。” 古原点头:“嗯,我也就是碰碰运气,觉得费南雪和蒙布朗有妈妈带着会好一点,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陆长淮笑着说:“没事儿,找不到也不要紧,反正还有大司马这个干爹呢。” “那倒是。” 又走了一会儿,陆长淮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拽了一下古原,把他按进了自己怀里。 “别回头。” “怎么了哥?” “有一只死了的狗。我们先走,回头我找人过来处理。” “会是费南雪和蒙布朗的妈妈吗?” “不知道”,陆长淮拍了拍古原的背,“走吧,先回家。” 他跟古原调换了位置,阻隔了古原的视线。 他们身侧那只已经断气的狗也是奶白色。它不知怎么受了伤,身上的血已经干透了。 回去的路上,古原一直抓着陆长淮的手。到家之后,他扶着陆长淮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水。 第166章 “有哪里不舒服吗哥?” “还好,一点点,躺会儿就行。” “不该让你一起去找的。”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能预知未来。” 两只小狗又凑了过来,摇着尾巴蹦蹦跳跳的,活泼得不得了。 古原想,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吧。总会有后悔,总会有不如意,也总会有不幸中的万幸。 第88章 随他去吧 那之后,古原再没张罗过去找狗妈妈。两只小狗崽一天天长大,古原拍它们拍上了瘾。 “神童系花和一对狗男男”那个群里全是古原发的照片。这还不算完,隔几天,他还会往微博上放几张。 关于古宏俊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真真假假古原从没有回应过。或者说,他最近在微博上的活跃就是最好的回应了——看,我过得很好。 他觉得这就够了。古宏俊自然有法律制裁,他不想再浪费哪怕一分一秒在这个人身上,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相较之下,陆长淮反而成了那个过不去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长淮开始频繁关注古宏俊案子的最新进展,甚至找了律师咨询这个恶魔大概会被判多久。 “恶魔”——陆长淮总是这么形容古宏俊。他不能原谅古宏俊的所作所为,更无法像古原一样轻易放下。 有段时间,每每想到这个恶魔,每每想到古原的拼死一搏,他就恨不得古宏俊落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有天晚上,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他忽然说:“想到那个恶魔的时候我好像也成了恶魔。” “怎么会?”古原笑了,“他是真恶魔,你呢?你只是有一点邪恶的念头都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成了恶魔,顶多算个q版小恶魔吧。” “在你心里我是这个形象吗?”陆长淮笑着问。 古原摇摇头,正色说:“你在我心里是善良的、宽厚的、成熟稳重的、从容自如的。你有数不清的优点,你毫无保留地爱我,你让我看到了一个闪光的自己和一个美好的未来。你跟古宏俊完全不一样,所以别把自己跟那种人放到一起,我不喜欢。”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搂进怀里,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好,知道了,睡吧。” 古原轻轻咬在他胸口:“哥,既然聊到这儿了,咱俩聊聊呗?” “聊什么?” “聊聊你。” 陆长淮一愣,紧接着笑着叹了口气:“嗯,聊,想说什么你说。” 古原缓缓开口:“哥,你还记得那个大金戒指吧?那时候我本来特别愤怒,但你把我拉到你身后的时候,我忽然就放松了。我看着你,你整个人都是自信的、从容的,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那时候我忽然就觉得,是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自从我回来之后,我也在学着慢慢放下,我也刻意地让自己慢慢变得松弛。有一天,我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忽然就释怀了。古宏俊既没有我手中的咖啡香,也不如窗外的风景美,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我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过去? 我忽然就不在乎了。古宏俊是生是死,活着判多少年,死了葬在哪儿,我都不关心了。我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东西,所以将来哪怕一分一秒我都不想再浪费在他身上。” 听到这儿,陆长淮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古原开口之前,他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古原会聊这个。他隐忍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恨意没有藏好,还是让古原担心了。 “长淮,我明白你的感受也理解你的心情。在这件事上你变得有些不像你,因为你爱我。你当然会恨他,当然会后怕,但是哥,你看看我。我现在特别好,特别幸福,你知道的对吧?所以,我们往前看好吗?不为不值得的人纠结了,随他去吧。” 陆长淮沉默一会儿,随即释然一笑。这个道理太好弄明白了。他纠结在这件事儿上只会消耗自己,只会让古原担心,没有任何正面作用。毕竟,他再没什么能做的。古宏俊已经进去了,他总不能真去当恶魔的同类。相反,放下这一切,慢慢回到那个自己自在、古原也踏实的状态当然是对的。 所以,他笑笑说:“嗯,你说得对。随他去吧,不纠结了。” 古原的眼睛马上亮起来:“真的?那你明天带我去农家乐玩儿呗,我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去过呢。” “没问题,但是费南雪和蒙布朗怎么办?” 古原想想说:“要不把它们三秋叔叔骗来?” …… 隔天一早,解三秋吃过早饭刚要回去睡觉,没想到还没出餐厅门,先被迎头进来的古原给撞上了。 “啧,你这么早来餐厅干什么?你们家今天不开火了?” 古原笑着说:“开火,吃过了,我来找你。费南雪和蒙布朗想你了,一大早就吵着要见你,你顺路去看看它们呗?” “一北一南我顺的哪门子路?而且你家狗是成精了吗?还吵着要见我?怎么吵的你给我学学。” 古原清清嗓子,捏着喉咙,豁出去了:“三秋叔叔!我们要见三秋叔叔!” 三秋叔叔噗嗤一声乐了:“你是不是疯了古原?还卖上艺了?你俩是要走上一年半载旅行结婚去吗?” 古原耸耸肩,顺势摊了牌:“就一天,晚上就回来。冰箱里给您备了吃的喝的,客房的床品也都换好了,您只需要到点儿给它们弄口狗粮就行。” 第167章 解三秋“啧”了一声,转着脖子说:“哎呦,我是想去,可我这个脖子实在是不得劲儿……” 古原很上道,马上说:“按摩仪、理疗仪、定制颈椎枕,您需要什么?” 解三秋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难以抉择。” 古原立刻拍板:“都买。” “好咧,我这就去看看我侄儿侄女这两天长胖了没有……” 安排好两只狗,两人这才上了路。农家乐离这边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传说中的大海等在门口,一见陆长淮就往他身上扑。陆长淮一个闪身躲开,大海扑了个空:“干什么你?哥们在这儿这么惨,想跟你抱一个诉诉苦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长淮说:“苦可以诉,抱就免了。” 大海看了一眼站在陆长淮身侧的古原,一拍脑袋:“嗐!忘了您性取向变了,同性抱一个还成禁忌了。这位是古原吧?久仰久仰,别误会啊,哥们纯纯的大直男。” 古原笑着跟他握了下手:“你好”。 眼前这位大海,军大衣、雷锋帽,头顶一个蓬松的“鸟窝”,脚踩一双卡通棉拖鞋,要多接地气有多接地气。 这会儿他带着两人往里走,不忘调侃陆长淮:“我说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一问就是没空,一问就是忙。合着是古原回来了,您家庭幸福了,生活美满了,不用干活也能红光满面了,把哥们彻底忘到脑后十八里地了!” 这人满嘴顺口溜,古原听得直乐。 陆长淮说:“这不都弄得差不多了吗?大冬天的也没法开工,我来干什么活?” “你真逗!屋里家具冬天能不能添?支出预算冬天能不能盘?厨师服务员客房大姐冬天能不能见一见?还干什么活?活都排队等着你呢!” 陆长淮反问:“那请问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大海笑了:“我干个屁我干。我来干什么的?我来开农家乐的!人家别的农家冬天就歇屋里琢磨琢磨吃喝,打打牌、下下棋,我凭什么还得干活?”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难怪我觉得你胖了。” “是吗?真胖了?好像是有点儿”,大海挺乐呵地看看陆长淮又看向古原,“你看呢?你觉得我胖没胖?” 陆长淮气笑了:“你虎吧你?他见过你吗大哥?” “嗐!那看气色,古原你觉得我气色怎么样?” 古原看着他点点头:“红光满面的,气色很不错!” 大海拍了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是不是!哥跟你说,在这儿生活就是比城里有精神!每天使不完的劲儿!” 陆长淮偏头跟古原说:“别怀疑,他脑子就是缺根弦儿。城里创业赔了,伤了他心了,跑来开农家乐享受生活了。” 古原四下看看:“赔了还能折腾这么大地儿?” 这农家乐确实够大的。客房、果园、菜地、鱼塘、餐厅、自助大灶台,还养了鸡鸭鹅,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大海又“嗐”了一声:“这不拉上长淮了吗?以后不干了这就咱自己家,咱就搁这儿养老了,可不得整得宽敞点儿吗?” 古原刚要说话,陆长淮马上看他:“你可别答应,我可不跟他一块儿养老。你看他皮糙肉厚的其实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跟他一块儿养老得我伺候他,我不干。” 听了这话,大海也不生气:“老陆!大哥!少爷搁这荒郊野岭不也白搭吗?你不在这段时间弟弟苦啊!天天净吃垃圾食品了!不是鸡汤煮方便面就是大猪肉烩方便面,都快给我吃吐了。今儿你回来了,中午你做饭呗。” 合着这就是他急不可耐要诉的苦。陆长淮理很无语,理都没理他,跟没听见似的偏头问古原:“想溜达会儿还是看看我住那屋?” 大海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递眼色,古原憋着笑说:“溜达会儿吧哥。” “溜达也行”,大海马上说,“古原你一会儿看看那边鸡鸭鹅你想吃什么,让看门大爷给你抓。我去捞条鱼,弄点肉和菜,等你们溜达回来咱就开火。” 陆长淮没好气地问:“我说了我要做饭吗?” “你得做!你饿着我也不能饿着古原是不是?” “我可以做我们俩的。” “那不行,你必须带着我!你不带着我你试试,回头我喝上二两酒,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可一点儿数都没了。” 陆长淮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赶紧弄鱼去!” 这是答应了,大海抬腿就跑:“好咧!” 他走了,古原带着笑意问陆长淮:“所以,有什么不该说的啊哥?” 陆长淮捏着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别问。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你。” 第89章 他夸张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你。这是实话。 过去一年多,陆长淮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这里,累但很充实。春夏秋冬一天天地过去,亲眼看着这里从无到有,也算走过了一段治愈自己的旅程。 一开始大海只是有个设想,打算弄到哪儿算哪儿。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爱做计划、不想被束缚。吃过几次亏以后发现这么干不行,这才把陆长淮拉来帮忙。 那之后,大海负责放飞,陆长淮负责掌舵,两个人配合得倒是很不错。 现在,即将完成的“半成品”摆在古原面前,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是如此具象。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只能看到结果,却不知道它们过去一年每一天的变化。 第168章 陆长淮拍拍他的肩,一边带他溜达一边把他错过的时间讲给他听:“按理说我都当过一次监工了,避世森林比这边还要更复杂一些,我不至于再出什么纰漏。可实际上还是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要不要猜猜是为什么?” 古原开玩笑道:“大海捣乱了?” “还真赖不着他”,陆长淮笑着说,“他只提供想法,别的什么都不懂,几乎都听我的了。可盖房子我能帮他避避坑,养家禽、种果树这些事儿我俩不是半斤八两吗?这些地方怎么规划、找谁来做,我也得现学。现学的结果就是果树种了挖挖了种,今天鸡飞了明天鱼死了,总是在白干。” 古原看了他一眼:“这么多事儿都你管啊?” “对,但后来我也不自己琢磨了,托大脑袋叔给我请了三个顾问。一个负责果园一个负责鱼塘,还有一个专门管理鸡鸭鹅。” “那你负责什么?” 陆长淮一笑:“我负责给大家做饭。折腾来折腾去我也服老了。以前总觉得这些事儿没那么难,只要我想做就一定能做好。现在心态可变了。现在不管我能不能干我都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没那个心力折腾了。” “可你本来也不是个多爱折腾的人,怎么当初会帮忙帮了那么久还被拉下了水?” 陆长淮摇头一笑:“你不是猜到了吗?不然你为什么大冬天让我带你来农家乐看看?确实,你走了以后我总觉得日出到日落的时间太长了,我每一天的24小时中空白的地方也太多了。头一年,胡缨总是想把我往出赶,想让我出去走走,甚至希望我走得久一些、远一些。可我哪能走?万一哪天你回来了我却不在怎么办?” 古原叹了口气:“所以后来你答应来帮忙。这儿离避世森林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如果我回来了你可以马上回去。这里的活儿也很多,你可以让自己从天亮忙到天黑,没空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陆长淮坦诚道:“没错。” 古原偏偏头,亲了一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什么都没说。 农家乐还没正式营业。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空旷又安静,甚至因为冬天的关系,显得有点儿光秃秃的。两个人踩着鹅卵石路沉默着往前走,稍微花一点时间理一理心情。 他们现在达成了一种默契,不管聊到什么问题彼此都不再回避。当时的想法和心情不论积极还是消极都坦诚地说出来,个中甘苦两个人一起慢慢消化。 总要把过去摊开来晒晒太阳,脚下的路才能走得更好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捏了捏古原的耳垂说:“好了,这些不重要,都过去了,现在重要的是你中午想吃什么?” 古原马上说:“我看见那边有大铁锅了。” “想吃大铁锅炖的菜?” “嗯,想吃,想了好久了。自从上次去大脑袋叔家吃过一次之后我再也没吃过了。” “行,炖一条鱼一只鸡行吗?鸭子和鹅你也不爱吃。” 古原指指旁边被圈起来的鸡,问:“哥,咱真要从它们当中选一只炖吗?” 陆长淮笑了:“有点儿接受不了是不是?没事儿,又不让你看,一会儿让大爷给弄。” 古原又问:“你敢弄吗?” “不瞒你说,我也不敢,大海更不敢,我们仨全废柴。” 古原应和:“到了末日我们这样的废柴都得饿死。” “没事儿,真到了那天不是还有它三秋叔叔吗?” 古原哈哈大笑起来:“忘了,它三秋叔叔全能。” …… 两人沿着鹅卵石路绕了一圈,最后溜达进果园,古原想看看都种了些什么树。 陆长淮笑着说:“一开始什么树都想种。蓝莓、樱桃、大李子,爱吃什么种什么,坚决不咨询杜师傅。折腾一顿都活不了,改种秋梨、桑葚、水蜜桃,种什么活什么。” 古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们这边野生的有什么,老乡家种的什么,我们跟着种就对了。” “没错,标准答案就在那儿摆着,你非往错的方向折腾,老天爷就是不给你面子。” 古原笑着说:“折腾折腾也挺好玩儿,总得让自己死心不是?现在种活了这么一大片,开春了肯定特别好看,到时候我要来这儿拉琴。” 陆长淮脚步一顿,忽然皱了眉:“你想想再说。” “怎么……啊!蜜蜂,我过敏。对不起,又忘了。” “记着点儿好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 自打陆长淮知道古原因为被蜜蜂蛰差点送了命以后,时不时就会提醒他一句,力求帮他加深一下记忆。 其实古原真要去可能有蜜蜂的地方当然能想起来自己过敏,只不过现在是冬天,他才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这件事。 不过,此时他还是跟背课文一样说:“记住了哥,我与蜜蜂势不两立。春天之前一定抽出时间,专程打个飞的去开你说的那个什么epi pen,只要外出就随身携带。这样能放心了吗?” “放心不了一点。什么时候见到明明我再交代他一下。” “明明啊,明明不着急”,古原看向陆长淮,“其实我想停一停演出,充实充实自己。这些年我输出的频率太高了,很多想静下来练习的曲子没有时间练,想整理打磨的作品也没有时间去弄,总觉得自己像个一点一点瘪下去的氢气球,没有劲了也飞不高了。” 第169章 陆长淮沉默一会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只是这个原因?” 古原一笑:“还有,暂时不想走南闯北地跑了,想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在家总有好胃口,这段时间我胖了好几斤了。” “没了?”陆长淮又问。 “有”,古原叹了口气,“跟你分开两年,现在让我继续走南闯北总不着家我确实有点儿做不到,也不太想逼着自己去做。心里舍不得,离开家也会觉得不踏实,这一点我想慢慢来,行吗哥?” 陆长淮抬手抱他:“行,当然行。说实话,你现在真要走我也不能放心,我也不踏实,我们一起慢慢来吧。” 古原“嗯”了一声:“但是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别因为我不去,晚上回家就行。” 陆长淮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腰窝:“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当我的小尾巴吧。” 被他这么一戳,古原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也去戳他的腰窝:“你戳我干吗?我当你的小尾巴那不应该是长你这儿吗?” 陆长淮笑笑:“走了,回去做饭了。” …… 大海果然是喝上二两酒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菜都上了桌,大海非张罗着喝一杯。古原体谅他们因为自己很久没见,于是主动说:“哥,你喝,我开车。” 陆长淮端起酒杯跟大海碰了一下:“先说好,我们一会儿要走的,你悠着点儿,喝多了可没人管你。” “说得跟你管过一样”,大海端着酒杯看向古原,“他真没管过我。我喝多了他就给我弄回屋就拉倒了,原则就是死不了就行。” 从这句吐槽开始,大海那一肚子苦水开始一个劲儿地往古原身上倒。 “我一开始为什么喊他来?我一个人搁这荒郊野外住着我害怕呀,到了晚上那种毛骨悚然的静和乌漆嘛黑的黑,我一开始真不习惯。好不容易把他叫来了,得,跟我自己待着没什么区别,这人一天到晚蹦不出几句话。白天闷头干活,晚上就坐这亭子里看月亮,到点儿就回屋睡觉去了,跟个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 我一看,这不行啊,这人比以前还闷了这还了得?我就天天拉着他一块儿喝酒。我寻思喝多了咱哥俩聊聊呗,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嘿,结果人家喝酒就只是喝酒,干喝!你指望他喝多了松松口?没门儿,人又喝不醉!我是一点儿招儿都没有。” 他吐槽的时候陆长淮只是笑着听,并没有拦着他,只是在他喝酒吃饭的间隙拍了拍古原的腿说:“他夸张了。” “嗯,我听着玩儿。” 大海一筷子鱼配一口酒,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叹:“就是这个味儿!这一天天的可馋死我了。我说到哪儿了?噢对,我没招儿了,我也不能背着他跟别人打听去,给我郁闷坏了。直到有一天,我去他那屋谈事儿,电视里正在放你的演出视频。一开始我没太注意,以为就是随便放个东西解闷儿的,但是那天我俩聊得有点儿久,我越看越不对劲。怎么还能全是你的视频?他以前也没这爱好啊。就算有这爱好也不能只看你吧?这不正常吧?所以趁着他在那儿研究的工夫,我认认真真看了会儿视频,我倒要看看电视里这位是谁。哈哈,我就看了五分钟,这案子就让我给破了,你猜猜我怎么破的?” 古原笑着抬了下左手。 “没错!戒指!我全明白了”,大海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当时有那么一丢丢小惊讶。惊讶的是本以为要孤独终老的老陆有对象了。紧接着我又有点儿担心。老陆那个状态明显能看出你俩之间是有什么问题了。不过也就担心了那么一会儿会儿。你戒指戴着,他戒指也戴着,我担心什么?老陆不是不成熟不靠谱的人,由此可以推断你大概率也不是,所以今天看到你回来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古原给自己倒了杯茶,朝大海举杯:“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很多意思,大海点点头接下了:“祝福你们。” 陆长淮也朝大海举起杯:“那我也顺便道个谢吧,谢谢你一直给我添乱。” “哎别别别,您这声谢我可不敢接,您说一声我不得还您八百声啊?赶紧饶了我。” 陆长淮仰头喝下那杯酒:“你在这儿慢慢还吧,我俩得走了,家里还有俩崽呢。” 当时,喝得有点儿晕的大海摆了摆手:“行行行走走走,有家室了就是不一样,我不送了啊!” 等他们走了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崽?哪儿来的崽?谁生的崽?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文中提到的epipen 。epipen是一种含有肾上腺素的自动注射器,是一种过敏反应的紧急治疗方案。目前国内大陆地区是买不到的,所以要打飞的去香港或者其他地方购买。 第90章 陆啃啃和古蹦蹦 古原上了驾驶位,陆长淮去了副驾。 一上车,陆长淮就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古原:“喝点儿水,不着急走。” 古原接过来喝了两口,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陆长淮说:“我稍微缓一缓。” 陆长淮叹了口气,手放在古原脑袋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眉。 刚才他就看出来了,大海说得太多了,古原有点儿难受,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带着古原离开。 古原闭上眼睛,感受着陆长淮掌心的温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第170章 想到大海口中的那个陆长淮,他心太疼了。 陆长淮帮他擦掉泪痕:“我都说他夸张了。多接触几次你就知道了,这个人非常喜欢夸大其词,特别适合给小朋友讲故事。” 古原深吸口气,声音低低地说:“长淮,有时候我都希望你没那么爱我。” “说什么傻话?我要是没那么爱你,你回来那天我就应该马上喊保安,说有人私闯民宅,让他们快过来抓人。” 古原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陆长淮牵着他的手把他拽起来:“来,抱会儿吧,抱会儿就不难过了。” 这边的夜确实如大海所说,黑得很彻底。陆长淮这个拥抱就像冬天的被窝,既温暖又让人踏实。 古原靠在他肩上,长长地呼出几口气,整个人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哥,我现在可真不正经。这种煽情的时刻,我忽然想偏头咬你一口。” “别招我”,陆长淮也笑了,“一会儿大海过来看见咱俩像什么样子?” “他喝多了,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陆长淮笑着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脖子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在黑暗中覆上他的唇。 一个带着酒气的吻,温柔的彻底,好像一点一点地把古原心尖儿满溢的酸楚统统都换成了甜。 古原带着一点笑意,轻轻去咬陆长淮的舌尖,又追着去咬他的下唇,咬他突出的喉结。 像只不安分的猫。 陆长淮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拎起来,用了一点力道咬了他一口,然后盯着那双在黑暗中星光熠熠的眼睛说:“再闹我们就不用回家了,我直接给你扛我那屋去。” 古原笑着吻他一下,终于坐直了,启动了车:“这位乘客,安全带请系好,古师傅带您回家。” …… 还好他们回来得早,解三秋被那两只调皮的家伙折腾得一天都没睡好,多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 “这倒霉叔叔谁爱当谁当吧,它俩比熊孩子还烦人。还起那么好听的名字,什么费南雪什么蒙布朗,明明就是陆啃啃和古蹦蹦。一个逮着什么啃什么,连我脚丫子都啃。一个跟兔子一样满屋蹦跶,我起来上个厕所它都追着我的脚蹦来蹦去,也不怕我踩着它。” 陆啃啃和古蹦蹦相当应景,这会儿一只在啃陆长淮脚边的拖鞋,一只在绕着古原来回蹦跶。 陆长淮一手抱一只把它俩抱起来:“你懂什么?调皮的孩子才聪明。” “拉倒吧,我们阳阳不聪明吗?我们阳阳皮了吗?我们阳阳像它俩一样闹得叔叔没觉睡了吗?” 古原笑着问:“那怎么着?我替你看着酒吧你早点回去睡觉?” “休想!你一天净惦记我酒吧。我自己可以,拜拜吧。” 古原捏着陆啃啃的手挥了挥:“跟叔叔再见,欢迎下次再来噢!”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解三秋气急败坏地喊:“没下回了!再贿赂我也不好使了!” 古原挠挠古蹦蹦的下巴:“怎么办?皮吧!下回都没人看着你们了。” 陆长淮把两只狗塞进他怀里,边换鞋边说:“过不了几天就能打疫苗去了,打完咱俩去哪就带着吧。到春天就好弄了。春天暖和了,它俩也长大了,跟大司马一样往院儿里一扔拉倒。” “那倒是,反正最近咱俩也没有出门的计划,专职陪狗吧。” ……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那天晚上,周舒宴来了电话。 古原接起来,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您好,诚挚地邀请您在热恋之余抽空来我们团跨个年。” “你被小疯子传染了?好好说话。内部的?” “内部的。大家都很喜欢咱们那首《繁花盛开》,托我邀请古老师来个现场版。” 古原看了一眼陆长淮,开了免提:“那首的话倒是排都不用排,但是你们团内部跨年,我去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是熟人和熟人的家属。老陆愿意来的话你带着来呗,正好咱们一块儿吃个饭见见面,年底给我们忙的都顾不上往你们那边跑。” 古原用眼神询问陆长淮,陆长淮点了点头。 “那行”,古原随手点开日历看了一眼,“这都29号了大哥?你是真不怕我不去啊?” 周舒宴笑了一声:“今年跨年我负责,事儿多把你忘了。你闲人一个什么时候通知不是通知?” “行吧,我还只提前几个小时通知过你们呢,谁也别说谁了。我收拾收拾明天回去。” “那明天晚上一块儿吃饭?” “行,看您忙不忙吧。” …… 挂了电话,古原看向陆长淮:“咱俩都过傻了,都不知道要新年了。” “你自己傻着吧我就不陪你了,胡缨张罗好几天跨年的事儿了。” “是吗?我都不知道”,古原笑着说,“正好,我给古意打个电话吧。这倒霉弟弟现在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回去了我得看他一眼。” “他报喜不报忧你还提前通知他?回去了临时叫出来,起码能看到一个比较真实的状态。” “倒也是,如果他都不愿意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数。他这些年没经过什么事儿,我就怕他心理上有什么想不开的。” 陆长淮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这些年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别太担心,不行带他回来住一段时间。” 第171章 古原点点头:“那我们收拾两件衣服回去住几天吧,我顺便把需要处理的事儿处理一下。” …… 隔天,两人带着两只狗都上了车了,古原才忽然想起来:“我们住哪儿呢?” 陆长淮都被他逗笑了:“现在才想起来考虑住哪儿吗?” 古原也笑:“忽然发现现在可以去的两个地方都不太愉快。” “那回我爸妈那儿住?” “别别别,要回去也得是专程登门拜访两家的叔叔阿姨,不能是有事儿回去顺便拜访一下,这可不行。” “那你说吧,去哪儿?咱俩带着狗临时找住的地方可不好找。” 古原想想说:“还是回我原来住的那儿吧,总比陈毓那边差点送了命要愉快点儿。” 他现在都能半开玩笑地说出这些事儿了,陆长淮也跟着开了个玩笑:“行,那我们去看看你摔琴的地方。”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到了小区门口,古原指着一个路灯说:“我当初在这儿跳过舞呢。从小到大我都没跳过舞,想必那天在别人眼里相当滑稽。” 从路灯聊到对面早餐店的老板,又聊到选择去避世森林的理由。 “你真应该经常看看网上的评论,太逗了。他们说你天天顶一张扑克脸,周年像患了失语症。” 进了电梯,古原又开始教育两只狗崽:“这回咱们可进城了,不能想叫就叫,想蹦就蹦,楼上楼下都有邻居的。楼下阿姨可凶着呢,你俩小心着点儿。” “真的?”陆长淮问。 “逗它俩的,楼下阿姨人特别好。我摔琴那天就是她上来敲的门。我走的时候往她家门口放了几瓶红酒。当时脑子不清醒,也没留个纸条,都不知道她敢不敢拿回去喝。” 正说着呢,电梯到了。 “要是我我肯定不敢,万一谁给我投毒呢?”古原看着陆长淮边说话边往外走,以至于陆长淮忽然变了脸色的时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坐在他家门口的阮依楠已经踉踉跄跄起了身。旁边的古意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俩,喊了声“哥”。 陆长淮拧着眉把古原拉到自己身后,直视着那个想往这边走的女人,冷冷地说:“有话站那儿说。”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女人是谁,也实在没有丁点儿同情可以给她。 闻言,古意下意识拽住了阮依楠,怕她忽然发疯。 阮依楠跟几个月前相比瘦了不少,似乎还多了一些白头发。这会儿她倚靠着古意,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古原,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古意开了口:“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古原一笑,压着火说:“我要告诉你了我还能看见这一幕吗?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不见她了,说自己有空都往公司跑,忙得不得了。这就是你说的忙得不得了?忙着给我当保安?我找了两个人伺候她都伺候不过来是吗?还得把你搭进去?” 古意张张嘴,不知道该为自己辩解什么。 阮依楠终于开了口。她哑着嗓子朝古原喊:“混蛋!你还知道回家?你这个混蛋!” 古原冷冷地看过去:“你闭嘴!” 陆长淮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拍拍陆长淮的胳膊:“我没事儿哥,先进屋吧,别在外面扰民了。” 第91章 理所当然 屋里四个人,阮依楠坐在沙发正中央,古意坐她身侧。古意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陆长淮。古原拉了把椅子,正对着阮依楠坐下了。 “说说吧,您想干什么?” 阮依楠从见到古原开始就一直死死盯着他。那双眼睛里似乎只有仇恨,全然找不出一丁点儿母爱的影子。 “把你爸弄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说得格外坚定,古原笑了:“您以为我是谁啊?我都能左右国家法律,想把谁弄出来就把谁弄出来了?” 阮依楠有些急切地说:“你可以写谅解书。” 陆长淮皱着眉看向她,古意捏着眉心沉默着。古原又笑了一声:“古意,听见了吗?我们的妈妈希望我出具谅解书,谅解那个几次三番想弄死我的恶魔父亲。” 古意闭了闭眼准备起身:“我把她送回去吧哥,对不起。” “你坐那儿”,古原沉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她总归是可怜的,她怎么说都是你妈妈,你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她扔给保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一次又一次心软,因为他们是我爸妈,因为我还想有个看上去完整的家。结果什么样你看到了。我用这么多年的时间终于学会放过自己,现在你还要走我的老路吗?你也把自己搭进去几年然后再花时间慢慢想通,慢慢走出来?到时候你可能也已经三十了古意,为了这样的父母值得吗?” 阮依楠忽然坐直了,恶狠狠地说:“你可真行啊古原,你自己当混蛋就算了还要带着你弟弟一起当混蛋吗?当年算命先生说你是灾星的时候我就应该当场掐死你!” 古原朝古意一耸肩,又跟阮依楠说:“抱歉,你现在没机会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表情难看的陆长淮旁边,坐到沙发扶手上,旁若无人地捏了捏陆长淮的肩。 陆长淮没什么反应。沉默一会儿后,他看着阮依楠淡淡开了口:“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第172章 这会儿阮依楠看着他俩的姿势,再联想到之前耿晔和古宏俊口中的“古原找了个男人”,大概也明白了陆长淮的身份。 她带着些真诚的好奇问:“你看上去是个正常人,怎么会跟这种神经病在一起?” 陆长淮笑了:“他是不是正常人好像轮不到你来定义,但你是不是疯子我倒觉得可以定义一下。你觉得我们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怎么样?那地儿有很多你的同类,我觉得你大概会住得舒服一些。” 他语气淡淡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阮依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供你考虑。如果你不喜欢精神病院也没关系,现在有两个人照顾你,吃穿不愁不是挺好?别闹了,现在还有个盼头,再折腾下去万一这辈子都见不到古宏俊了你岂不是更伤心?” 阮依楠明确感知到了他话音中的威胁。她这辈子都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这会儿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陆长淮倒是很体贴:“没事儿,想不明白回去慢慢想。古原,把那两个阿姨叫来接人吧,咱们这儿还没收拾,不适合待客,你说呢?” 古原笑着说:“好”。正要打电话,古意又想站起来。他一个眼神递过去:“坐不住?擦桌子拖地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古意叹了口气,转向阮依楠说:“妈,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厌恶你。作为你儿子,我又可怜你。不管你接不接受,古宏俊都已经进去了,这辈子很难出来了,你再找古原闹八百回结果都不会改变。这是他活该,也是你活该,所以我跟古原恐怕都不能给你提供心理上的支撑,但该尽的义务我们会尽,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话,他起身回了古原的卧室。陆长淮拍拍古原的腿,示意他进去跟古意聊聊。 阮依楠怔怔地看着两个儿子相继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陆长淮靠在沙发背上,聊闲天儿似的说:“他们说的话你从来都听不进去吧?但凡能听进去一点儿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听不进去没关系,记住我的话。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生出任何幺蛾子。你俩儿子都心软,我可不心软。” 阮依楠没有说话。等了古原这么多天,终于把他等回来了。现在被拒绝了、被威胁了,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 卧室里,古意正蹲在地上跟两只狗玩儿。听到古原进来,他回过头问:“它俩叫什么名字?” 古原笑着说:“啃你裤腿那只叫陆啃啃,在你面前蹦跶那只叫古蹦蹦。” “挺好玩儿的。” “嗯,大名叫费南雪和蒙布朗来着,现在都没人喊了。” 古意愣愣地点点头:“挺好的,看到你过得这么开心我特别高兴。” 古原坐到床上看着他:“你现在这个状态我可不高兴。” “想聊聊?”古意笑了一声,“道理我懂。她这辈子都是一种攀附着别人寄生的状态。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走出家门去看看世界的机会。她的三观几乎都由古宏俊重塑,塑造得根深蒂固。我们改变不了她,只能接受、只能逃离。” “所以,你为什么不逃?” 古意闭了闭眼:“我多想逃啊。哥,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尽力让自己忙起来,可每天晚上我还是睡不着,还是会想东想西。想到他们对我的好又想到他们的丑恶行径,两种感情来回拉扯着我,我好像逃不掉。” 古原看着眼前的古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想到了他小时候讨厌的样子。他忽然想,人如果不用长大该多好? “古意,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离她远一点呢?因为在她身边你会不断地受她影响。可能某一天你终于找到一些快乐,你满心欢喜地给自己搭起一座快乐城堡,但她一句话就可以瞬间让这一切土崩瓦解,让你的努力付诸东流。我经历过这些。我经历过讨好、说服、妥协、挣扎、放弃等等阶段才终于放过自己,选择逃离。我又经历了不解、怨恨、悲哀种种情绪之后才终于放下这一切,终于释怀了,不在乎了。这个过程很痛苦,所以我想把正确答案告诉你,让你走个捷径,现在看来恐怕是我异想天开了。” 古意摇摇头:“你说的我都懂,我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嗯,慢慢来。不要强迫自己非要在爱与恨之间做个选择。你可以爱某个阶段的她,可以爱某个时刻的古宏俊,这不冲突。记住美好的,放下不愉快的,然后往前走,好吗?” 古意眼眶有些热,低着头“嗯”了一声,没有去看古原。 过了一会儿古原说:“今晚住下吧,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明天一块儿跨个年。” 古意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看周围:“又得收拾?” 古原笑了:“不然呢?天下哪有白吃的晚餐?” “行啊,都是小时候欠的债。以前我只要知道你要回家了就跑你屋去可劲儿折腾,就等着你跟我打一架呢,但你每次都自己收拾,理都不理我。” “懒得跟小屁孩儿计较”,古原笑着说,“不过我那个小提琴模型被你弄坏了我是真的很生气,到现在也很生气,现在揍你一顿不晚吧?” “怎么还能翻旧账的?那个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鬼才信你不小心。” 第173章 “那你使劲揍。来,往脸上招呼。我一会儿就联系记者曝光你。” …… 兄弟俩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陆长淮已经把阮依楠送走,自己干上活了。 “怎么不叫我们?” “想叫来着,但过去听见你俩好像打起来了,我怕把我误伤了就没出声儿。” 古原“啧”了一声:“是谁说的我要揍他的话给我摁着?” 陆长淮一笑:“快别说了,咱俩一块儿欺负弟弟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古意附和:“正经挺不好听的。你好哥,头回见面赶上这事儿,抱歉。” 陆长淮握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才那个我不是真的我,我没那么吓人,不会欺负你哥的,放心。” 古原看着他俩,笑着摇摇头——这场面可怪有意思的。 …… 三个人一起收拾了屋子、安顿好狗,谁都没劲儿做饭了,何况古原这儿的厨房本来也就是个摆设。 古原叫了外卖,古意从他酒柜里翻出两瓶酒,陆长淮洗了盘子,颇有仪式感地把外卖重新装了盘,这顿晚餐也算有模有样。 古意看着桌上的菜,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样显得我这个弟弟很不称职,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完全不了解。” “怎么?本来你还觉得自己挺称职的?”古原故作诧异地问。 古意笑了一声:“是,确实不称职。白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弟弟,结果连你喜欢同性都不知道。” “这个确实不能怪你,我自己本来也不知道。” 古意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明白了。 对面的两个人单拎出来哪个都不会给人一种“他是同性恋”的感觉,但他们坐在一起又会让人觉得他们的气场是合的,关系是亲密的,是理所当然应该在一起的一对。 这种理所当然并不是因为双方任何附加条件的匹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相爱。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各种下意识的动作,以及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都让人舒服,舒服到会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 古意端起酒杯:“那就祝我哥和我哥永远幸福、白头到老。” “我哥和我哥”,这样称呼挺奇怪也挺亲近。 这是古意对陆长淮的认可。撇开两个人在一起时给他的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不谈,能在古原低谷时陪伴他、包容他,能在经历过这一切后仍然选择跟他站在一起,这已经足够让古意相信陆长淮对古原的爱。其他的他不需要去了解。古原不缺任何东西,唯独缺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不过,席间,陆长淮还是有意无意地介绍了自己,并向古意传达了他的态度:“你还小,面对这一切不容易,但是你哥和你哥都在呢。” 他爱屋及乌,打心底里希望古意能走出来。当然,他也藏了私心。他希望古意和古原越来越亲密,因为这种血浓于水的关系对古原来说太珍贵了。 闻言,古原没有理会对面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弟弟。他偏过头去看了陆长淮半晌,悄悄跟他说:“谢谢,我爱你。” 第92章 味道不错 因为古意的关系,前一天晚上古原和陆长淮没能跟周舒宴他们见面,所以隔天中午,两人亲自下厨,在家里招待几位好友。 古意专职打下手。一会儿这个哥让剥葱,一会儿那个哥让洗菜,把他忙得团团转。 “我算看出来了,这要搁旧社会,你俩就是那种剥削劳动人民的恶霸地主。怎么那么会使唤人呢?” 古原问他:“你会炒菜吗?” “我不会啊。” “还是的,你没有技术就只能当小工,认命吧弟弟。” “你那点儿技术也叫技术?忙活半小时了一条鱼都没蒸出来呢,给你嘚瑟的。” “你连鱼都不会蒸呢。” 陆长淮听他俩斗嘴听得好笑,锅里收汁儿的东坡肘子差点糊了底。 “我不会给人做饭,给狗弄点吃的总行了吧?”不服气的古意收集了俩哥哥用剩的边角料,给俩小狗崽儿做狗饭去了。 古原朝他喊:“你知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啊?” “我自己会查,不用你管!” “给我们家狗吃拉肚子了我揍你!” “揍吧揍吧,在你家住两天天天都得挨顿打”,古意抱个小电锅,嘟嘟囔囔地走了。 陆长淮笑着说古原:“你烦不烦人?多大了还逗弟弟玩儿?” “多好玩儿啊,小时候没玩儿上怪可惜的。” 陆长淮从汤锅里盛了颗汆丸子,放小碗里递给他:“尝尝咸淡。” 古原懒得再去找勺子。贴着碗边吹吹凉,连汤带丸子就往嘴里送。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再烫着你。” “不烫,好吃,再给我来一个哥。” “饿了?”陆长淮又从旁边砂锅里给他夹了块儿排骨。 “不饿”,古原笑着说,“就是爱在灶台边吃东西,香!” “还想吃什么你说。” “还想吃冰箱里那盆捞汁小海鲜。” 陆长淮很无奈。这人惦记着锅里的还没忘了冰箱里的。 “自己去夹一点出去吃吧,别在这儿捣乱了。” “好咧,我好好帮你尝尝味道。” 锅里的肘子收汁出锅。陆长淮烧了一锅水,打算把一会儿要炒的青菜先焯个水。 第174章 正往锅里放盐呢,古原捏着一只剥好的虾又进来了:“哥你自己尝尝吧,我有点儿尝不明白。” 虾送进陆长淮嘴里,手指隔着薄薄的手套碰到了舌尖。陆长淮一笑:“味道不错。” 古原笑着看他两秒,凑过去跟他接了个吻。 没防备地被陆长淮咬了一口,正打算咬回去,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古原抱怨一句:“啧,这帮人真没眼力见儿。” 两人一起去开门,门口站着一大帮人。 陈毓走在最前面:“古原你待客怎么我还得当司机去接人?不讲究。” 明明拎着一堆东西紧接着走进来:“你只是接人,你看看我手里这堆东西。你们这帮人的手一个比一个金贵,拉琴的弹琴的画画的,就我长了双拎东西的手。” 画画的小疯子跟在他后面:“别没良心,画画的手里可拎着东西呢。人家一个个今晚都有演出,我敢让谁拎啊我。” “就那两盒点心能累死你是吗?”杜梨说,“姐姐这不背着琴呢吗?” “我没背琴”,周舒宴甩手掌柜似的进来了,“我就想让他锻炼锻炼,一天天在家窝着一点儿运动量都没有。” 南川跟个罪人一样走在最后:“对不起哥哥姐姐们,受累了受累了。” 南川头回来古原家,一大早就亲自开着车出去买东西去了。东西买完都放车上了,车却怎么都启动不了了。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放假了,他正研究打车软件怎么用,古原刚好来了电话,这才让顺路的陈毓接了他一趟。不为别的,就怕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给自己弄丢了。 人齐了,双方也不用过多介绍。 除了明明和陈毓,其他人虽是头回见到陆长淮,但多亏了爱发照片的古原,这张脸他们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陆长淮对他们几个也并不陌生,他看过小疯子拍的专辑录制花絮。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客套。大家默契地省略了打招呼环节,直接问今天什么菜系。 周舒宴是唯一一个有正事儿的。这会儿问古原:“你弟呢?狗呢?光听见狗叫没看见狗影儿啊。” “对啊,我弟呢?狗呢?” “这儿呢”,古意端着一锅狗饭从书房出来了,俩狗崽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厨房被你俩占了,我去书房弄饭去了,那边插座正好挨着窗户。” 小疯子鼻子灵,这会儿闻到了锅里散发出来的奇怪的味道,问他:“就给我们吃这个啊?” 古意笑了:“这它俩的狗饭,你实在想吃我可以给你匀点儿。” “婉拒了哈。恕我直言,你煮这玩意儿恐怕狗都不吃。” 狗都不吃?狗吃得香着呢! 一帮人闹哄哄的。跟狗玩儿的,去厨房帮忙的,参观房子的,干什么的都有。等菜都上了桌,古意搅和了半天的狗饭也不烫了。他给陆啃啃和古蹦蹦一狗盛了一点儿,那俩狗崽吃得差点把碗都掀翻。 “看见了吗?舔得干干净净。你们谁家有狗走的时候打包带点儿,锅里还多着呢。” “你什么毛病?”古原笑着说,“你问问周舒宴他们那儿让不让带这玩意儿看演出。” 周舒宴耸耸肩:“不好意思弟弟,给哥个面子。改天的,改天你准备一锅我们专门来取。” 要说这群人中谁跟谁见面会有那么点儿尴尬,那一定是周舒宴和古意。两人通过几次电话,次次都不太愉快。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在古原出事儿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不愉快的也都是过去式了。这头回正式见面,周舒宴作为大哥主动开个玩笑,古意那点儿不好意思也就消失殆尽了。 吃饭的时候,古意主动敬了周舒宴一杯:“以前我不懂事儿,给周大哥添了不少麻烦,抱歉。” 周舒宴笑笑:“这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咱俩干一个吧。” 小疯子在旁边笑得不行:“我周老师多敞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杯子里那甜水水是二锅头呢。快放下让我替一个吧。” 晚上有演出的几位不能喝酒,都喝的饮料,桌上就小疯子、古意、陆长淮和明明喝的酒。至于陈毓,周舒宴非得让他演一个。反正是内部的,拉得好或不好不是最重要的,陈毓也就没有推辞。 这杯酒喝完,周舒宴跟小疯子说:“那我还想跟陆老板喝一个呢,你也替吗?” “替呗,我这么多年家属白当的?” 陆长淮笑着举杯:“你俩一块儿吧,酒和饮料都一样。” “行,那允许我今天先喝饮料,改天找个时间咱们再喝酒。” 周舒宴其实还有几句话想说,斟酌半天又笑了:“说什么好像都挺多余。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古原跟我们咨询怎么追人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挺惊讶的。” 古原咳嗽一声:“这段儿可以省略掉。” “行,省略掉”,周舒宴笑着说,“后来他回来那个状态我挺上火的,也怕你俩就这么走散了。他这个人在座的都了解,冷冷清清的,能迈出这一步非常不容易。我就怕他那个拧巴劲儿上来,拖着自己拽着你,把两个人都弄得满身泥泞。还好,你们走过来了。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小疯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了大哥,我俩这还举着杯呢,您怎么搞得跟婚礼致辞一样?” 他看向陆长淮:“陆哥,我给你翻译翻译。他就两个意思,感谢你,祝福你们。” 第175章 “没错”,周舒宴又笑了起来,“翻译得很准确。来,我以饮料代酒。” 三人碰了一杯,陆长淮喝完又给自己倒上了。 “要说感谢,在座的每一位我都应该感谢。这两年我没能做什么,多亏你们在古原身边,帮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其实用不着我来说这个话,但哪怕只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你们,古原可能再也不能回到我身边,所以允许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 这杯酒大家都喝了。南川虽然有点儿状况外,但总不至于这时候扫兴说一句——您谢我干什么?跟着喝就得了。 听完陆长淮这番话,古原也很感慨。他也提了一杯:“确实,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都还没好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们。一开始是我忙着回家,后来是你们忙着工作,忙着演出,大家凑到一起确实不容易。其实相比感谢,我更想说抱歉。我相信你们明白我的愧疚。我的一意孤行伤害了你们,我知道。从我出事到现在,咱们都没有聊过这个话题。我没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了,真的很抱歉。” 杜梨那双大眼睛眼看着就红了。她从小胆子就小,除了爱过几个渣男,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更没经历过什么重大的变故。那天听说古原出了事,她确实被吓得腿都哆嗦了。 “太烦人了你,打住啊,别招我。我再哭上一通上不了台我看你晚上上哪儿找我这么牛逼的中提去。” “就是的”,小疯子赶紧活跃氛围,“你还没见识够我姐姐那个哭功啊?那地动山摇的,我可太害怕了。” “我是母老虎啊?我哭两声儿还能吓死你?” “哎呦我的姐姐,您可比母老虎可怕多了。” “嘿,周舒宴你管不管他?” 再聊下去这俩人得打起来了,古原赶紧说:“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菜。尝尝我俩的手艺。” 古意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真好意思,这一大桌菜就那条鱼是你蒸的,还你俩的手艺。” 周舒宴笑着说:“你不强调我们也知道古原几斤几两,不会把功劳算他头上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毓这会儿说:“这我得给古原证明一下,我帮他买过好多次鱼的,他确实经常做,我觉得应该不能难吃。” 南川问:“你就光买鱼了没吃过啊?” “嗐,人家也没邀请过我,我还能腆着脸去蹭饭吗?” 古原笑而不语。 事实上,过去两年,他俩虽然住楼上楼下,但陈毓除非有事否则几乎不进他家门,简直有分寸地过了头。 其实古原了解他。一个生生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洗干净的人,不缺朋友,不缺爱人,缺的是安全感。跟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可人总得往前走不是吗?所以古原选择把他拉到自己的朋友圈,选择带他一起上台。 时光荏苒,当年的两位神童如今都已三十而立。人群的吵闹声中,陈毓淡淡地笑着,朝古原和陆长淮举了举杯。 第93章 小小花蕾 晚上的演出很随意。因为是内部跨年音乐会的关系,大家都放得很开,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周舒宴不得不充当临时主持人:“下一个谁来?” “我来我来,给你们唱首歌”,有人举手站了起来。 旁边的人赶紧拉他:“你五音不全的唱什么歌啊大哥,大过年的放过我们吧。” 后面又有人喊:“来来来,我给你们吹段萨克斯小曲儿。” 这人是吹圆号的,也算没有跨界。 古原和陆长淮一样,也是第一次知道音乐会还能这么玩儿。它没有规矩,不被束缚。与其说是音乐会,其实更像一帮爱音乐的人开了个大party。这种形式的跨年他们已经办了很多年。以前碍于古原不想公开露面,周舒宴和杜梨都没有邀请过他,今年总算有了机会。 氛围太好,以至于古原有些感慨:“哥,你说我要是像他们一样,毕业了就进乐团,身边有这么一大帮闹哄哄的同事,我会不会早几年就想通了?” 陆长淮捏捏他的手,笑着说:“你要是早几年就想通了恐怕就不会认识我了。” “那不会”,古原说得特别笃定,“我如果来了这儿一定会更开朗,可能也不会那么忙。那样的话,朋友们的聚会我一定会经常参加。轮到我找地儿的时候我肯定还是会想去避世森林,肯定还是可以偶遇你。” “那么肯定吗?”陆长淮笑着问。 “嗯,反正咱俩命中注定。” 这话可够酸的,古意都有点儿后悔坐他俩旁边了。 “你俩还能不能背着点儿人了?这众目睽睽之下干什么呢?” 古原理所当然地说:“牵个手都不许啊?小屁孩儿别管哥哥们的事儿。” 话音刚落,杜梨带着她的几个小姐妹过来了。 “古原,粉丝服务安排吗?” “来”,古原马上站了起来。 他们坐在边儿上,不会影响到别人,所以为什么不呢? 古意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古原,低声跟陆长淮说:“以前跟人拍张照跟要他命似的,现在竟然还眉开眼笑的,这还是我哥吗?” 陆长淮也看着古原,笑笑没说话。 第176章 那边杜梨忙着给大家拍照。一帮小姐妹一个一个拍完,她忽然跟古原说:“一会儿咱们几个也拍一张吧。毕业这么多年好像再也没一块儿拍过照了。” 可不是吗?古原笑着摇摇头:“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们几个,别说能想起来一块儿拍张照了,就连一块儿吃顿饭都得专门约时间,更别提一块儿演出。 古原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想不起来他们三个上次一起公开演出是什么时候了。 回到座位上,他攥了一下陆长淮的手:“忽然紧张了。” 陆长淮捏着他的手问:“怎么了这是?怎么还紧张得出汗了?” “很久没跟他们一块儿公开演出了。” “怕自己表现不好?” 古原摇摇头。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紧张。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别害怕,你还是你。” 古原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了。 是啊,他不是怕自己拉得不好,他知道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也不是怕自己会在这么多同行面前出错。他的舞台经验那么足,又怎么会在这么放松的氛围中出错。他怕的是摘掉面具之后,他依然回不到大学时候那种纯粹的状态。 周舒宴也好、杜梨也好,他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可古原忍不住要问自己,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浸染了这么多年,你变了吗?你还像当初一样纯粹吗?你还有资格跟他们同台演出吗? 陆长淮给了他答案——你还是你。 他一眼看穿了他的不安,给出了最温柔也最有力量的回答。 古原跟他十指相扣,笑着问:“你怎么那么厉害?” 陆长淮挑了下眉:“我这家属也不是白当的。” …… 台上的人换过一拨又一拨,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周舒宴再次上台的时候,拿着话筒说:“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吧。时间不早了,我家那位睡不够先生都困了。我们演完你们换个主持,我就先溜了。” 台下有人喊:“哪有主持人半场先溜的?” 还有人喊:“你可以走,把你的朋友们留下。” 周舒宴笑笑:“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首先被请上台的是古原和南川。他俩共同演奏的那首《秋夜》这两年很受欢迎。演过很多次了,不过今天的感受一定是不一样的。 对于古原来说,这是第一次,陪他一起欣赏秋夜的人就在台下,感触太多太多了。对于南川来说,他今天见过了陆长淮,见过了看着陆长淮的那个眉眼弯弯的古原,好像对曲子里的温柔和静谧理解得更透彻了。 它写的是爱情、是陪伴、是锥心的思念、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古原站在台上,隔着人群、隔着灯光,隔着那两年的光阴看向陆长淮。他还是当初的样子,沉稳的、温柔的、坚定的、包容的。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人群中笑着看向他,眼睛里似乎容不下别的任何东西,像秋夜里最温柔的月光。 拉琴的古原闭上了眼睛。月光拥抱他,抚过他的眼睫,轻揉他的头发,落在他跳动的指尖上。他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戴面具上台,再也不用害怕抬头去看月亮。 他想起舒伯特的那句话:“世人最喜爱的音乐,正是我以最大的痛苦写成的”。这句话古原感触颇深,不过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如果月光永远照拂我,我想我会拥有无穷的演奏痛苦的力量。” …… 南川换下来,陈毓站到古原身边。陈毓下了台,周舒宴、杜梨和一群人又闹哄哄地上去了。陆长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台上的古原,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后排的小疯子摇着头感慨:“堪比当年的我啊!” 直到台上的人越来越多,陆长淮才忽然回了神:“这是干吗呢?” 小疯子回答他:“周舒宴点了一堆人,要跟大家一起演《繁花盛开》。” 古意问:“可以这么玩儿吗?” “不重要,跨年嘛。” 跨年嘛,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把沉闷的变成欢快的,把冬天硬生生烘成夏天,把小桥流水演绎成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那又怎么样呢?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 古原头一次在台上笑得这么开,也是第一次知道繁花还能开得这么恣意洒脱。 没有排练过,有的人连曲子都不太熟,自然演得乱七八糟。临时被叫上台的指挥罢了工,扔下指挥棒往台边一坐,面对着观众晃着胳膊,也不知道是在指挥谁。 混乱中,周舒宴被人从座位上赶走,霸占了他的大提琴。杜梨跑到指挥旁边一坐,非要把自己的琴往人家手里塞。有人拎着曲子里并不存在的乐器上了台,还有人干脆跑到古原旁边比着耶拍上照了…… 台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放飞,台下的人也没闲着。半晌,陆长淮终于动了动,回过身去找明明的位置。 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这会儿怀里捧着两束花坐在角落的位置。看到陆长淮回身找他,他跑过来把那两束花一束递给陆长淮,一束递给小疯子。 陆长淮那束是淡雅的繁星白玫瑰,小疯子那束是炽热的高山红玫瑰。 风格全然不同,不过都是玫瑰,都是要送另一半,都挺腻人。 被这爱情的味道熏得够呛,古意可待不下去了:“你们腻歪着吧,我走了。” 第177章 “没跨年呢你去哪儿?”陆长淮问。 “这么有仪式感的事儿留给你们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我要回家睡觉去了,古原家床我睡不惯。” “不跟他打个招呼了?” “不打了。我又不去哪儿,过两天无聊了还去找啃啃和蹦蹦玩儿呢。” 他说着就往外走,陆长淮拦住他:“等会儿,把我电话存上,有什么事儿不想跟他说可以跟我说。” 古意愣了一瞬,笑了:“行,谢谢哥。” 他走了之后,小疯子“啧”了一声。 陆长淮回头看他:“怎么?” 小疯子没说话,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眼看着就要到零点了,台上的人却还没疯够。《繁花盛开》之后他们又玩儿上即兴了。陆长淮和小疯子挺默契地站了起来,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抱着花就往台上走。 周舒宴先看到了他们。他笑着走到台边,直接跳了下来。反正他的琴也被抢了。 半路拦下小疯子,周舒宴接下他手里的花,先吻他一下才说:“抱歉,忘记看时间了,新年快乐!” 小疯子装出一副困得不得了的样子:“新年快乐!我真的困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周舒宴笑了。小疯子是真困还是假困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拍拍小疯子的胳膊说:“后台等我,我收了琴马上来。” 转回身去,恰好看到古原放下琴,接过了陆长淮递过去的花。 “新年快乐。” 古原一手捧花一手去抱陆长淮:“新年快乐。” 大概时间在他们眼中太珍贵,所以陆长淮一定要走上台去卡着点跟古原说这句“新年快乐”。 杜梨和她的一帮小姐妹忙着起哄,陆长淮笑着拍了拍古原的腰:“好了,接着玩儿吧。” 说完他正准备走,古原拽住他:“我爱你。” 陆长淮笑着低下头,再抬头时问他:“还让不让我走?” 古原捧着花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陆长淮无奈地重新抱了他一下,微微偏过头,悄悄吻在他颈侧,在他耳边问:“这回行了吗小祖宗?” “行了”,古原笑着说,“等我一会儿我们回家。” 他俩跟周舒宴和小疯子不一样,哪能光明正大地在台上接吻?古原心里很清楚,但今晚他就是想放肆一点。 一个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他俩自己知道的吻,像森林中含苞的小小花蕾,在雾蒙蒙的清晨悄悄绽放。好像刚刚好。 第94章 小月亮 从台上下来,古原又被一帮人拦下聊天。站在人群中,他时不时就往陆长淮那边看一眼,眼神跟钩子一样。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总觉得离陆长淮太远了。 陆长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他也想走,于是跟旁边的陈毓和南川说:“我走了,家里还有两只狗崽呢。” 南川问:“古原那儿还没脱身呢你怎么走?” 陆长淮笑而不语。他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地走到人群外,非常绅士地笑着:“不好意思各位老师,麻烦让一下。” 古原还没反应过来,陆长淮已经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了:“人我先带走了,新年快乐老师们。” 有人说:“欸?这就走了吗?还没去喝酒呢!” 古原回过头一笑:“拜拜,下次再过来玩儿。” 那一笑,明媚灿烂,有眼力见儿的都懂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跟古原挥手道别。稍远一些的位置,杜梨翻了个白眼,摸出手机把今晚刚加上的陆长淮拉进群里,顺便把群名改成了“独美系花和两对狗男男”。 那边,陆长淮接过古原的琴,快步拉着他往外走。古原怀里还抱着花,被晚风一吹,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用指尖勾勾陆长淮的掌心,笑着问:“陆老板急着回家吗?” 陆长淮脚步顿了顿,手上用了些力,把他往旁边一带。 夜深了,古原身后的建筑仍是灯火辉煌,陆长淮身后的大街依旧车水马龙。对于习惯了避世森林那种静谧的两个人来说,有点儿吵了。可不热闹一点哪有新年的氛围? 他们处于灯火辉煌和车水马龙中间,距停车场还有一小段距离。这里没有被灯光占满,没有人和车来来往往。 陆长淮与古原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阵阵花香中,他笑着看了古原一会儿,微微低下头去吻他。 我不是急着回家,我是急着吻你。 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到你耀眼的那一面,那么请把柔软的另一面只留给我吧。 我需要近距离地看你。仔仔细细地看清你瞳孔里藏起来的狡黠,看清你眼睛弯弯时可爱的弧度,还有你眼里的那个有些迫不及待的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吻你。 陆长淮吻在古原漂亮柔软的唇珠上。舌尖轻轻一碰,他的心先化成一摊水。这样不够,完全不够,压抑了一整晚的欲望需要一个出口。 毫无征兆地,陆长淮忽然用力,像个野蛮的土匪,要把古原口腔里的空气统统占为己有。古原没有防备,踉跄着后退,靠上身后的墙。 他好像还能听到音乐厅里传出来的琴音,如月光般柔美。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喘息声比那琴音还要清晰。 第178章 腿软了,耳朵红了,怀里的花几乎要抱不住了。 他像一轮新月,急需云的遮挡。 陆长淮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抬手按着古原的脖子,感受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再往上一些,又把冰凉的指尖覆在他耳后的小月亮上。 古原呼吸一滞,含糊地叫了声:“哥”。 “嗯”,陆长淮回答他。 这回迫不及待的变成了两个人。 好像恨不得这墙角的阴影处平白变出任意门,身子一歪,就摔回家里的大床。 古原放在陆长淮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喘息的间隙,他垂下头抵着陆长淮的肩:“哥,回家。” 可不得回家吗?再被这氛围浸一会儿,月亮都要碎了。 …… 隔天,趁着阳阳放假,两人带着小狗去看他。 一开始,陆长淮和古原不知道啃啃蹦蹦能不能活下来,没有告诉阳阳他们捡了狗。后来又因为两只狗没打疫苗,他们没让阳阳过去看,只给他发了一些视频和照片。这回回了市里,阳阳知道以后闹着要过来,古原担心万一阮依楠又忽然跑来,所以还是决定带着狗过去一趟。 今天是陆长淮开车。前一天折腾得太晚,古原不太舒服。 上了车,陆长淮又问一次:“你真的可以?等下个周末再过去也一样的。” “可以的,走吧陆师傅,阳阳多想看小狗呢,而且我真没那么不舒服,快别唠叨了。” 陆长淮指尖敲着方向盘:“噢?嫌我唠叨了?” 古原笑笑没说话。 今天天气好,太阳晒得车里暖洋洋的。古蹦蹦和陆啃啃被装在宠物航空箱里放在后座,一会儿哼哼一会儿挠门。 古原手抵额头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陆长淮以为他能眯一会儿,特意把车开慢了一些,没想到古原刚眯了两分钟就忽然睁开了眼:“完了,忘带礼物了。快找个地儿我买点东西,哪有第一次上门就空着手的。” “没那么多讲究,不是外人,睡你的。” “不行不行,得买。我记得前面有个商场。” 陆长淮问他:“狗怎么办?扔车里啊?” 古原说:“我下去买,你看着狗。” 陆长淮无语了:“你确定你现在还有力气逛商场?” 那倒也是。古原摸出手机看了看地图,又改了主意:“前面还有家卖茶的,买点儿茶吧。你不是说朱爸爸也爱喝茶吗?可以一起买一些。” 陆长淮挑眉一笑:“那朱爸爸这茶是咱俩一起送去还是怎么着啊?” 古原也笑了:“先买着,我再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 过了元旦,紧接着就是农历新年,这事儿确实也该考虑考虑了。总不能陆长淮回那边去过年,把古原一个人扔在避世森林吧? 如果他们是刚刚在一起不久也就算了,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两个人确实都不太想藏着掖着。 恰好,唐一蘅也提起了这个事儿。 彼时,古原和阳阳正在跟狗玩儿。 “阳阳记住噢,它们没打完疫苗,不能让它们舔你的手,有可能会让它们生病的。你摸完它们你也要洗手,不然你也可能会生病的。生病很难受是不是?我们家三个小宝宝都不要生病噢。” 阳阳有点儿嫌弃地看着他:“叔叔,你是不是跟它们玩儿多了,说话怎么这个调调?我可不是小宝宝了。” “行行行”,古原笑着逗他,“你是大宝宝。” “叔叔!” “小男子汉!小男子汉行不行?” …… 有人给带娃,沙发上三位家长边喝茶边聊天。 唐一蘅心满意足地放下茶杯,叹道:“这茶真不错,香!哪儿买的?我给我老丈人买点儿。” “给你老丈人买了。不光买了这个,还买了顶级‘牛肉’。哪天我给送过去。” “顶级‘牛肉’?你俩也不怕老爷子心疼得喝不下去。” “别告诉他价呗,不从来如此吗?” 朱槿笑了一声:“现在可不好骗了,老头儿会自己在网上查价了。” 唐一蘅说:“查就查吧,见面礼他还能不收?” 陆长淮笑着看他,他又问:“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俩也该见见家长了吧?” “是”,陆长淮点头,“该了,哪天我自己先回去一趟。” “对,得你自己先回去一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忽然带人回去再给他们吓着。” “不至于”,朱槿说,“有心理准备的。” 陆长淮看向她:“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我给了一些小小的暗示。他们又不是完全不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儿,我爸以前不就有个学生跟同性结婚了吗?我觉得他们领会到我的意思了。” 唐一蘅马上问:“什么反应?” 陆长淮抬了下手:“你先等会儿。” 他看向朱槿:“这事儿我回去聊不就行了?你怎么还操上这个心了?” “我就觉得你俩既然定下来了就迟早得过这一关,我先铺垫铺垫,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你回去也不用聊得太费劲不是吗?你这什么表情,嫌我多管闲事?” “没有”,陆长淮笑着摇摇头。 这事儿如果是唐一蘅办的,他可能还会说一句多管闲事,但朱槿心思细腻,她做什么事儿一定是想好了才去做的,而且一定会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第179章 他想,朱槿之所以替他去做这个铺垫,一是觉得他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不想让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再有什么坎坷,二是她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做铺垫的那个人。 三家就这么一个姑娘,从小到大大家最疼她。爸爸妈妈吵架了、唐一蘅和陆长淮犯错了,都少不了她在中间当那个润滑剂。 唐一蘅缺心眼儿,陆长淮又话少内敛,所以由她来做点儿铺垫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陆长淮又怎么会认为她多管闲事,无非就是感动于她连这些都替他考虑到了。 此时,陆长淮给朱槿倒上一杯茶,由衷地说:“谢谢。” 朱槿笑着端起茶杯:“这是当姐姐的应该做的。 陆长淮马上说:“你要这么说的话这茶你别喝了。” 说起来,三个人虽是同岁,但朱槿的生日是三人中最大的。另外两个皮小子,从小到大也没叫过她几声姐姐,除非有事儿求她。 朱槿爱当姐姐。陆长淮和唐一蘅没指望了,那这个家不是新来了能指望得上的好弟弟吗? 她喝下那杯茶,喊了古原一声:“古原,你喊我什么?” 古原有些蒙地抬头看过来:“什么意思?我喊你姐啊。” 朱槿笑着把手放到耳边:“我没听见,你喊我什么?” 古原笑了:“我喊你姐,你是我亲姐姐行不行?” “行,太行了”,朱槿收回手,优雅地坐好了。 唐一蘅无奈地摇摇头:“我媳妇儿还是这么没出息。” 陆长淮笑笑,跟他说:“弟弟,你去看孩子,让古原过来坐会儿喝点茶,他不舒服。” 唐一蘅噌地站了起来:“嘿!我是弟弟?我们把身份证亮这儿看看谁大?” 一个个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阳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感慨:“真幼稚。” 作者有话说: 这回真的快完结了宝宝们,已经比预计的要多了。呜呜x﹏x 第95章 我们只看人 既然都回了市里,古原少不了要去公司处理些事儿。 这段时间,陈毓帮着古意把公司里该换的人都换过了。古原从进门到走进自己办公室这段距离已经看到了不少新面孔。 古意做主,把他办公室里的家具、摆件统统换了个遍。新旧更迭,古原竟忽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听说他要过来,古意特意帮他带了早餐。这会儿推门进来,古意嘴皮子很利索地说:“小笼包蒸饺煎饼果子豆浆牛奶,你吃什么?” 古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吃过了,家里做了早餐。” 古意拎着一堆东西往沙发上一坐:“属实是我自作多情了。” 古原走过去看看,说:“要不我喝个牛奶吧。” “去去去一边儿去,你吃过了别人还没吃呢。” 古意摸出手机把陈毓和明明都叫了过来。这两个人谁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打个招呼坐下就吃,简直把古原办公室当早点摊了。 可怜古原被他们安排了一堆任务,只能坐办公桌前闻味儿了。 有需要他签字的,有需要他过目的,还有古宏俊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也等着他收拾。 古原看了一会儿就“啧”了一声,跟陈毓说:“要不你把友情帮忙改长驻吧,我股份归你。” 陈毓笑了:“请问我公司是应该立刻马上原地倒闭吗?我来帮帮忙就不错了啊,别得寸进尺。” 古意咬着包子问古原:“你想偷懒啊?我赶鸭子上架都硬着头皮挺着呢,你还想偷懒?” 明明举手说:“我证明,古意超级努力的。” 古原点点他:“摆正自己的身份,你谁助理?” “你天天人影儿都见不到,我还能白领工资吗?我现在是古意助理啊。” 古原扔下笔往桌上一趴:“累了,毁灭吧。” 明明笑笑没说话。其实他看着古原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挺高兴的。古宏俊进去之前,他从来都是绷着的,跟如今超级努力的古意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他不想努力了,想摆烂了,多好呢。 陈毓悄悄叹了口气。他知道古原完全有能力搞定这些事儿,可过去是没办法,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难道还要把他拴在这儿吗?当年两个神童,一个已经成了精明的商人,难道还要把另一个也从台上拽下来吗? 可能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陈毓忍痛道:“我那儿有个可以用的人,回去我问问他的意见,可以的话你给个职位,让他过来。” 古原马上抬头看过来:“噢?” 陈毓补充道:“经纪人出身,能力很强。你那点儿演出事务他顺便就能办了,也省得你再找个经纪人天天看着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古原就知道他这事儿一定能办成。 他笑着问:“那你那儿空下来的位置怎么办?” “你少假惺惺的”,陈毓说他,“我再招再培养呗,我多闲啊。哪像您,大忙人一个。” 古意给陈毓夹了个蒸饺:“毓哥,这是好事儿啊,这咱两家不就跟一家一样一样的了吗?我们这边用不上的资源给你们那边介绍介绍,你们那边用不上的往我们这边引荐引荐,这多好的事儿。” 陈毓点点他又点点古原:“瞅你们兄弟俩这副谄媚的样子,我上辈子欠你俩的。” 第180章 “那这辈子赶紧还,别再拖到下辈子了”,古原走过来把他放桌上的手机塞进他手里,“别吃了,快约人。明明订个地儿,中午咱们就见个面。” “你急什么?” “我可不急吗?家里还一堆事儿呢,我哪有工夫在这儿耗着。” “噢?比如?”陈毓挑眉问。 古原笑着说:“我得准备准备见家长去啊,快过年了。” 古意点点头,开了个地狱玩笑:“那是得见,不像咱家,一个见过了,见成那样,另一个想见还得预约探个监。” 几个人全笑了。陈毓笑完了说:“给你俩个准话,无期跑不了了。该见家长的见家长,该把过去放下的放下往前看,这人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这话是说给古原听的,更是说给古意听的。 古意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古原顺便提了一句:“阮依楠那边还是换两个阿姨吧,长淮帮着找了两个信得过的。这两个不太靠谱,人都天天往外跑了,那俩阿姨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古意看向他:“是我不让打的。我那会儿……嗐,算了,不提了。你看着办吧哥,怎么着都行,我看陆哥的话她听进去了,最近挺消停的。” “不管怎么说那儿我也不想住了,过了年明明找个中介把房子卖了吧。” 明明点点头:“行,要帮你再物色一处吗?” “不着急,有合适的就看看,最好在这附近吧”,古原说着看向古意,“你要不要跟我们住一个小区?” 古意还没说话,陈毓先开了口:“你这哥哥当得怎么这么烦人?人爱住哪儿住哪儿呗,非跟你一个小区干什么?以后谈个恋爱还得在你眼皮子底下谈?” 古原笑了:“我也不是每天都住市里。行,随便吧,爱去哪儿住去哪儿住。” 古意现在自己租了个房子,就在公司对面。这会儿他说:“我那儿住得挺好的,回头再说吧。” 古原点点头:“你要是想干点儿别的就去干,不是非得让你在这儿待着。” 陈毓嫌他唠叨,跟古意说:“回头上我那儿去当法律顾问,哥专门给你装个办公室。” 古原急了:“你的人我还没见着呢你就要把我弟弟给挖走了?赶紧打电话!明明!别吃了,订餐厅!” …… 古原那边忙着挖人的时候,陆长淮拎着一堆东西敲开了朱家的门。朱爸朱妈,唐爸唐妈都在等他。 说是等,其实大家也没有把氛围搞得特别严肃。陆长淮进门前,四个人正各忙各的。 唐妈忙着做饭,唐爸在边儿上打下手,朱爸戴着眼镜正在酒柜里找酒,朱妈拿着块抹布这儿擦擦那儿蹭蹭。只是,这一个个穿得可不太家常。 听到陆长淮敲门,四个人都往门口凑。门一开,陆长淮还愣了一下:“你们这是干吗?咱们今天出去吃?” 四个脑袋直往他身后瞅。朱妈问:“人呢?就你一个?” 陆长淮笑了:“还有谁啊?我不是说的我今天回来吗?没说带人啊。” 唐爸问:“不是你让我们都在家等着吗?” “明白了,他先来做思想工作了”,朱爸说,“那我不找酒了。” “怎么?我一个人回来分量不够呗?” “你一个人回来分量也够,但我现在心里有落差了,不乐意给你喝了。” 进门这几句话,陆长淮心里已经有底了。他知道朱槿的铺垫工作做得相当好,长辈们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不光明白了,还直接把态度亮给他看了—— 厨房里一堆好吃的,朱爸在找他珍藏的好酒,朱妈妈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陆长淮忽然有些后悔没让古原一块儿过来。 今天古原知道他要回家的时候其实是想一块儿过来的,但陆长淮知道他还有点紧张,还没完全准备好,同时也觉得还是应该自己先回来一趟,先跟几位长辈聊聊。不管怎么说,他的另一半性别特殊、身份特殊、家庭也特殊,没个准备就见面双方都容易尴尬。 菜都上了桌,陆长淮还没开口,朱爸先说:“知道你想说什么,免了,赶紧吃饭吧。我们不是老古董,思想工作不用做。” 朱妈笑着说:“那天朱槿回来暗示半天,她走了我们才回过味儿来。这孩子给我们一通绕,一会儿说同性恋多正常,一会儿说你这些年多不容易,临走还哭了一鼻子,给我弄得莫名其妙的。” 唐妈给陆长淮夹了一块鱼,看向朱妈说:“其实当时她一说我就明白了,我就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来。我姑娘伶牙俐齿的,我就爱听她说话。” 唐爸笑了:“当初要收养阳阳的时候也是这个架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被她研究得透透的。” 一晃这么多年,阳阳都长大了。四位长辈都有些感慨。陆长淮笑着问:“朱槿替我铺垫完了,你们的态度又这么明确,那我说点儿什么呢?说谢谢你们是不是有点儿太见外了?” 唐妈又给他夹了块肉:“你吃饭,吃饱了琢磨琢磨哪天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就行。” “对”,唐爸附和,“我们就只看人,绝不查户口。” 陆长淮心想:“这户口恐怕不用特意查你们也能知道。” 饭后,他用手机投屏投了段古原演出的视频,泡上了茶。 第181章 茶杯一一送到四位长辈手中,他开了口:“这是古原。他善良、坚韧、有才华,待我很好,对阳阳也很好。算起来,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一直没跟你们说,不是想瞒你们,是我们都没有学会怎么爱人,因此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分开了很久。现在,我们已经把我们之间的问题都解决好了,也决定未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起面对。我爸妈没了,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所以我想把他介绍给你们。我很感恩,也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我还有你们,还有一蘅、朱槿、阳阳。古原没我这么幸运。虽然他爸妈还在,但他活得还不如个孤儿,因此我也特别希望你们慢慢了解他,慢慢接受他,或许将来还可以像无条件地爱我一样,也给他一个家。” 这话说得长辈们都心疼了。 陆长淮抿了口茶,紧接着又说:“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老古董,你们一定不会因为我的另一半是男是女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你们从来都尊重我们,就像当初你们无条件地接纳阳阳,把他当亲孙子、亲外孙疼爱。但是担心一定是会有的,所以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做你们的思想工作,我主要是想把古原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免得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让你们担心。” 朱爸爸皱着眉问:“有这么严重?” 陆长淮点点头:“恐怕是有。” “那好”,朱爸爸坐直了,“孩子,我就问你两个问题。” “您说。” “你爱他吗?” “当然,我非常爱他。” “他的家庭背景、他面对的那些可能会让我们担心的问题你能处理得了吗?” “事实上他自己已经处理完了,但哪怕以后还会遇到这种问题,我相信我们也可以处理得很好。” “那就行了,不用跟我们交代那么多孩子,我们也不会去看网上那些消息。老唐不是说了吗?我们只看人。” 我们只看人。分量多重的五个字,这其中包含的意思陆长淮完全明白。 他们相信他、尊重他,所以只要是他认可的人,他爱的人,他们可以完全不管其他外部条件,只看人。同时,他们像亲生父母一样爱他、担心他,所以他们坚持只看人。他们不管古原有多优秀,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如陆长淮所说的善良又坚韧,看看他们百年之后,这是不是一个可以跟陆长淮相互扶持着走过后半生的人。 这沉甸甸的五个字压在陆长淮身上,陆长淮点点头道:“放心,过两天我就带他来。” 第96章 我投降 那天,从朱家出来之后,陆长淮直接开车去了古原公司接人。 到了楼下他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古原办公室在几楼。想给古原打个电话,又想起来他刚才发消息说:“等你回来等的心都乱了,我去琴房待会儿吧,你回来给我打电话。” 于是,陆长淮把电话打到了古意那里。 古意亲自下楼来接他,下来一看他手里拎着的保温饭盒就笑了:“哥,你是生怕他饿着啊?” 陆长淮笑笑说:“家里炖的汤,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古意脚步一顿:“那什么,哥,你家里什么意见啊?我能问问吗?” 陆长淮笑着看他一眼:“操的心还挺多。放心吧,家里很开明,不会难为我们的。” “真的?”古意有些不太相信。确实,有点儿什么意见才是人之常情。古原身上那点儿光环似乎远远抵不过家庭背景带来的巨大阴影。 “不信?不信到时候跟我们一块儿回去过年,你亲眼看看。” “别别别,我就别跟着掺和了。” “怎么叫掺和?都是一家人。” 古意笑着按了电梯:“等古原在你们家混熟了我再去吧,要不他本来就挺紧张还得顾着我。” “你也看出来他挺紧张了?” “紧张飞了,三句话不离他要见家长了。一天正事儿没干,一会儿选礼物一会儿挑衣服的。” 陆长淮笑了一声:“行,情况我了解了,交给我吧。” …… 古意把陆长淮带到古原办公室就去忙了。陆长淮不想去琴房打扰古原,坚持要等,古意也懒得管这两口子玩儿情趣。 等古原从琴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大家都下班了。 古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古原路过时推门进去问:“还不回?一块儿吃饭?” 他刚才检查过手机,陆长淮还没有消息,所以他以为陆长淮要在那边吃过晚饭再回来。 古意哼笑一声,摆摆手赶人:“不吃不吃,快走,别耽误我工作。” 古原耸耸肩,刚要关上门,古意又说:“回办公室穿上外套吧,外面挺冷的。” 弟弟多操心呢?生怕这两人玩儿情趣玩儿得错过了。 古原显然不领情,关上门前扔下一句:“我又不傻。” 古意差点没被他噎死。 古意的办公室就在古原隔壁。听到动静的陆长淮忽然起了逗人的心思。他起身把灯关掉,悄悄藏到了门后。 古原推门进来,下意识就去摸墙上的开关。灯还没打开,他先被人从背后抱了满怀。 紧张也只有那一瞬间。陆长淮身上的味道、抱他时的姿势,种种说得清说不清的感觉他都太熟悉了。所以身后的人吻在他后颈,抓着他的手把他往门后推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抗,甚至表现得颇为顺从。 第182章 “劫匪”浅浅一笑,在黑暗中露出“獠牙”,从古原的肩颈连接处,一寸一寸咬到他滚烫的耳垂。 轻而磨人的咬噬,抓心挠肝的鼻息,古原死死咬住下唇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发出难耐的闷哼。 陆长淮却还嫌不够。他一手掐握着古原的腰,另一只手从后往前伸,准确找到了古原的衬衫扣子。 第一粒,古原喉结滚动。 第二粒,古原呼吸粗重。 第三粒,脖子后方的咬噬重了一些,古原肩膀都麻了半边。 第四粒,隔壁的门忽然响了,两人浑身汗毛直竖,都顿住了。 还好,古意的脚步声往另一边去了。 陆长淮“啧”了一声:“忘了隔壁还有个小电灯泡了。” 古原回过头吻他一下,笑着说:“咱俩这哥哥当得可真够没数的。” 他转回身面对着陆长淮,转了转脖子。正要去系扣子,陆长淮却又忽然低头吻他:“我来。” 刚才单手解掉的扣子,现在再用双手不情不愿地给扣回去。扣到最上方,手指有意无意地扫过古原的脖子,古原笑了:“别招我了哥,我投降。” 陆长淮凑近一些,又吻他一下,这才放开他,开了灯:“原谅我,一整天没见,有点儿想你。” 情话张口就来的老陆真让人招架不住,不过古原现在更关心的是四位长辈的态度。 他把陆长淮拽到沙发上,屈起一条腿,侧坐着面向他问:“快跟我说说,他们怎么说的?” 陆长淮打开保温饭盒,给他盛了一碗汤送进他手里:“这是唐姨一大早跑到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回来煲的汤。我去的时候,朱叔正戴着老花镜在酒柜里找他那瓶珍藏的老酒。吃饭的时候,唐叔特意强调,我们只看人,绝不查户口。走的时候,我回楼下家里看了一眼,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刚刚收拾过的。他们做这一切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今天会带你回家。” 古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以为至少需要给四位老人一些时间,让他们慢慢消化、慢慢接受,毕竟对于那个年纪的人来说,他们的行为算非常出格了。这也是他今天没有坚持跟着去的原因。现在看来,倒是辛苦他们白白忙活一番。 汤还是温热的。陆长淮怕他办公室没有准备餐具,还特意带了一只小勺过来。 古原一边喝汤,一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碗汤喝完,他马上站了起来:“得赶紧。他们是这个态度我再不去拜访就太失礼了。” 陆长淮拽住他:“干吗去?” “我得挑衣服选礼物。第一次见面我得穿得正式一些吧?对,你得帮帮我,我看了几条丝巾,不知道唐姨朱姨她们喜欢什么风格。还有,朱叔爱喝茶好说,唐叔喜欢什么你知不知道?” 陆长淮拉着他坐下,捏着他的手指,笑着跟他说:“我不是说了吗?他们只看人。你不优秀吗?你长得难看吗?你从小到大,那么多耀眼的时刻,那么多为人称道的荣誉,怎么还总是紧张,总是有点小自卑呢?你要是这么活着的话,那些远不如你的人可怎么办?” 古原身子一歪,头靠上沙发背:“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哥,事实就是这样,由不得我不自卑。” 陆长淮跟他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古原,你曾经是小提琴神童,现在是优秀的小提琴家、作曲家。你是古意的哥哥,阳阳的叔叔,是我的爱人。当然我们不可否认你是古宏俊和阮依楠生物学上的儿子。但我想说,这一切都只是你这个人的其中一部分,你不能因为一个不好的小部分,去否定剩下的那些特别好的大部分,甚至全盘否定自己。 我不会这么看你,唐一蘅朱槿不会这么看你,朱叔朱姨,唐叔唐姨也不会这么看你。我们大家都不会这么看你,你为什么要因此自卑呢?” 古原把陆长淮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闭了闭眼。 陆长淮又说:“这样,你试着把见家长当作一次演出吧。你现在站在台上的时候总是自信的、耀眼的,因为音乐会带你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你可以摒弃所有的杂念,只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见家长其实也一样,我在你身边,你只需要忘掉那些不愉快的,给他们看你最好的一面就好了。我不是说了吗?他们只是想看看你这个人,并没有想借此推测你的生活、窥探你的不堪,你相信我吗?” 古原笑笑:“这样说的话我好像不怎么紧张了。” 陆长淮靠过去抱了抱他。他感受得到古原心底的期待。他渴望认可,渴望从上一辈眼中看到关爱。如果不是这样,如果这件事带给古原的只有压力和紧张,陆长淮恐怕都不会说出今天这番话,更不会鼓励他迈出这一步。 他跟古原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样。就像他在四位长辈面前说的,他也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像无条件爱他一样去爱古原。当然,古原一定会回报他们同等甚至更多的爱。 不知想到什么,古原看着陆长淮笑了。他轻轻吻在陆长淮掌心:“不紧张是不紧张了,但是礼物还是要选,衣服还是要挑的。” 陆长淮叹了口气:“先回家看看狗崽有没有翻天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完结了呦,周一更。之后还会有番外哒!祝大朋友小朋友们六一快乐! 第183章 第97章 白头到老(正文完) 礼物一份份打包好,陆长淮跟家里约好了时间。 双方似乎都有些迫不及待,都觉得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所以距陆长淮上次回去才过了不到一周,他再次敲响了朱家的门。不过这一次,古原就站在他身边。 古原今天打扮得干净清爽,就是显得更小了。白衬衫、米色长裤,配浅棕色外套,如果怀里再抱两本书,就有点儿学院风的感觉了。 为了跟古原站在一起更般配,陆长淮今天也特意挑了身衣服。他穿了白衬衫,配了黑色长裤和浅蓝色外套。 这两个人站到一起,松弛而柔软,怎么看都舒服。 四位长辈一开门,看见他俩就笑了。 古原的“叔叔阿姨好”还没喊完,就被唐姨拉着进了屋。 “这帅小伙子,比电视上看着还帅。” 唐爸招呼着:“快坐快坐,喝点儿什么?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爱喝饮料?可乐雪碧都有。” “您别忙活,我喝水就行。” 朱爸爸说:“让长淮泡茶吧,上次他带来的茶说是你买的,我还没舍得泡,咱们一块儿尝尝。” 陆长淮刚把东西都拎进屋,这会儿说了一句:“泡茶想起我来了?我不泡。进门这么半天了也没人理我。” 朱爸爸笑着点点他:“这臭小子,见面不怼我一句他就不舒服。” 古原笑着说:“我来泡吧,看长淮泡多了我多少也会一点,您尝尝我泡的。” 他说着脱了外套,稍稍挽了挽袖子,搬了个板凳坐到了正对沙发的一侧。 朱妈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要泡茶来这边坐孩子,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不讲究什么主位不主位的。” 唐叔唐姨坐在双人位沙发上,朱叔坐在单人位沙发上,朱姨坐的三人位。陆长淮脱了外套走过来,拽着古原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坐到了朱姨旁边。 “来,咱俩一块儿泡。” 他烧上水,古原摆好了茶具。他温过杯,古原投了茶。 朱爸爸看得好笑。泡个茶还得两个人一块儿来,多有意思呢。也是到了这会儿,四位长辈才注意到他们手上的戒指。 以前陆长淮一直带着这枚戒指,他们没有多想,以为就只是个饰品,毕竟那会儿陆长淮在他们眼里还是单身。现在再一回想,这戒指出现得时间可真不短了。 再看泡茶的两个人。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那种让人舒服的相处状态,那种不需要语言去表达的亲密,确实不是短时间的相处能达到的状态。 可陆长淮又说他们分开了很久。如果分开很久,如果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那还能给人这种感觉是为什么呢? 是长时间的挂念吧?唐姨想。哪怕分隔两地,如果彼此挂念,时时想到对方的喜好习惯,常常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那是不是分开了也跟没有分开没什么区别? 古原一手捏着茶杯,一手托着杯底,把一杯泡好的茶送进她手里,又送进唐爸爸手里。陆长淮则把茶送进朱爸朱妈手里。 牛栏坑肉桂长于山间幽谷,茶香清幽内敛,回味余韵悠长。 它很像陆长淮和古原都爱的那种平静清雅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一杯茶,一碗汤,吹吹风、晒晒太阳,好像不需要更多了。 朱爸爸是懂茶的,也是懂人的。 第一泡茶是陆长淮泡的,他笑着说:“茶不错,你们费心了,但下次不要再这么破费了。” 第二泡茶是古原泡的。这回陆长淮把茶杯送到唐爸唐妈手里,古原恭恭敬敬端给朱爸朱妈。 朱爸爸认真品了这杯茶,又说:“小原这茶泡的跟长淮的风格一模一样。不追求醇厚的香气,偏向于清雅的幽香。这种茶适合晃着摇椅慢慢品。” 陆长淮笑着问:“那您喜不喜欢?” 朱爸爸点点头:“我就爱喝这样的,这样的茶喝着舒服。跟吃饭一样,大鱼大肉我只能吃一口两口,你朱姨拌的小黄瓜凉菜我能配着粥吃上半天。” 这话里的潜台词陆长淮听懂了,另外几位长辈也听懂了,唯独古原一头雾水。 朱姨放下茶杯,起了身:“差点忘了,红包还没给。” 她走进书房,拿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陆长淮让古原起身接着,古原还有点儿懵。 “您这是干什么?这我不能要。” 唐姨笑了:“傻孩子,这红包必须得要,收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朱姨笑着把红包塞进他手里:“长淮的爸妈走了,我们四个替他俩给你一个红包,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祝福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这下这个红包不收也得收了。古原只好接过来,跟四位叔叔阿姨道谢。只是他没明白,按理说不得考察考察他吗?怎么两泡茶喝完就把他归拢进一家人的范畴了。 他看向陆长淮,陆长淮笑着解释:“朱叔刚才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两个人就跟我们泡的茶一样,心境是平稳沉着、不急功近利的,想必在一起过日子也会像小黄瓜凉菜一样,永远都腻不了。他说完,唐叔唐姨就点了头表示同意。既然大家都喜欢你、认可你,那朱姨的红包就得赶紧拿出来了。” “嘿,这臭小子”,朱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显着你了?我这教授的感觉刚找回来没两分钟,你小子哐哐就给我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