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萝衣的手压了压,刀气肆虐,她下手没有留情,赵术浑身就像被剐了一遍。
赵术虽然想要师萝衣,可是得有命在才行,如今自己被师萝衣挟持,只好道:“先放人,国师。”
国师闻言,却轻笑起来:“陛下这样可不好,看来陛下对萝衣仙子的爱,还抵不过自己的生死啊。要不陛下再忍忍,仙子良善,说不准被陛下的爱打动,舍不得杀陛下也不一定。”
赵术也听出国师的不对劲:“你故意害孤?”
“哪能啊?”国师漫不经心道,“陛下可是臣一心服侍的主子。”
国师转而看向师萝衣,嘶哑的声音带着笑意。
“师小姐快做选择吧,再晚一点,茴香姑娘就要变成一味丹药了。”
师萝衣这下也知道国师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师萝衣看向阵中,随着琴声愈发激烈,香已经只剩最后两指长。
她已经明白国师并不在乎赵术的生死,她的刀气落下,赵术惨叫一声。
茴香掉了几片叶子,她就割掉赵术几块肉。
至于与妖物为伍,赵术不会有好下场,他的命,就等着下罪己诏,换南越安稳吧!
处理完了赵术,师萝衣朝国师攻去。
两人过了数招,她却制不住国师,交了手才知道,国师的修为深不可测,他的招数是修士的招数,可处处透着魔物的诡谲。国师并不朝她动手,他只是笑:“仙子真不肯杀人?香只剩一指长了。”
师萝衣心烦气乱,阵中的血雾,是茴香的鲜血。
茴香压着痛呼,一直没再开口。
但师萝衣知道,这样下去茴香会死,她的修为打不过国师。
阵中衣衫褴褛的女子,为了背上的孩子,拼命往往药炉中添柴,她们的泪也流了满面。
茴香若不死,她们就会死。
师萝衣从未面临过这样的选择,她深知茴香已经撑不住了。她难道要再次看着茴香因为被自己拖累死去吗?可是杀阵中的女子和婴孩,她也做不到。
国师欣赏着她脸上的挣扎,笑道:“选吧,师小姐,你没时间了。”
她的刀法越来越快,正如她剧烈跳动的心。
师萝衣再次逼近,国师还想躲开的时候,师萝衣却突然开口:“姜岐师兄,为何这样恨我?”
国师身形顿了顿,也就是这顷刻愣神,缚灵术将他与师萝衣一同捆住。
师萝衣打算赌一次。
国师面前是她冷静决绝的脸,琴声还未停,师萝衣却带着他一同落入药炉之中。
铺面而来的滚烫袭击了他们。
国师叹息一声,已经挣开了缚灵术,却来不及飞出药炉。他看着面前少女死也要拉着他的脸,她到最后,也不肯杀这些女人和婴孩,国师轻笑出声:“怎么认出我的?”
他伸手抱住了她。
大火将他们吞噬,只余灰烬。
茴香躺在灰烬中,只剩最后一口气。
跟着师萝衣来的花灵们想要把她拖走,她睁开眼,目眦欲裂,看向火堆,想要爬过去:“小姐……”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没有师萝衣,也没有国师的身影。只有一群活下来的女子和孩子,哭声淹没在琴声中。
师萝衣意识再次清醒,是在一个山洞中。
她带着国师一同扑进烧着真火的药炉,国师的目的果然不是他们一起同归于尽,真火只烧了片刻,就已熄灭。
生死阵的另一个解法,是布阵之人亲手破阵。
师萝衣的手腕被铐在石床上,一身黑袍的国师就坐在她身前:“醒了?”
见她醒来,国师放下兜帽,又取下面具,赫然是姜岐的脸。
他望着她笑:“我很好奇,师妹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你已经成了魔修?张向阳也是你杀的?”
姜岐笑了笑,喟叹道:“萝衣师妹,真聪明啊。那师妹不妨再猜猜,我如今为何这般厉害?”
师萝衣抿唇不说话,她感觉不到姜岐身上的魔气。
一个人明明是魔,却通身仙气,这太匪夷所思了。姜岐到底成了什么东西。
她想到如今整个南越的异动,那个众人追逐的黑影,一条线隐隐在她脑中串了起来,却不甚清晰。
第49章 魔种
师萝衣一早就觉得姜岐声音耳熟,去救茴香的路上,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她前世因心魔叛逃后,被下令追杀,重伤下逃到了万魔窟附近。幼年的阴影让她不敢再寸进一步,那时候,就有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笑盈盈地问她:“为何不再往前了?”
他肩上蹲坐着一只白足赤尾的小魔物,小魔物长得很奇怪,像一只猴子。他的身后还有许多魔魅,魔魅们以他马首是瞻。
他们唤他大人。
魔魅感知到他的心意,邀功般把师萝衣捆了,绑到他面前。师萝衣挣扎道:“放开我。”
她知道世间有些修为高深的魔修可以驭使魔物,还能吸食他人的灵力。师萝衣以为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要吸食她,没曾想他只是用两根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你与你父亲,倒是长得不像。虽说祸不及子女,但前提是惠不及子女。不夜山的小仙子,你这一生,未免也太幸福了些,不知他人苦楚。”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他笑了笑,“你听不懂便罢了,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你可得好好活着。最好活到你父亲醒来的那一日,我很好奇,身为正道魁首的师桓,若有一日醒来,舍不舍得杀了自己堕魔的宝贝女儿呢?”
说罢,他问她:“你选择跟我去万魔窟,还是继续流亡?”
师萝衣不愿承认自己是个魔物,她最后逃离了万魔窟。
男子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竟然真的没让人去追。
“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他低笑道,“去吃点苦吧,见一下……这修真界多么残忍。”
但或许男子没想到,后来出现的银白妖兽,给了师萝衣能够暂时压制心魔的功法,让她能控制杀人的暴虐。师萝衣最后宁肯死在破庙,也一次都没再回过万魔窟,她不愿与邪魔为伍。
而今把事情串联起来,师萝衣看向姜岐。
“你厌恨我爹爹?”
姜岐唇角的笑消失了,变得冷冰冰。他似在打量师萝衣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但看到石床上的阵法,少女苍白无力地被他锁在之上,俨然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他又笑起来,干脆承认了:“是。”
师萝衣也想要一个答案,为何前世今生,总有人想要她入魔:“我爹爹做了什么,你这般恨他?”
“你可知道十年前的定柳村惨案?”
师萝衣蹙起眉头,这件事她倒还真知晓一二。据说当年有位修士,屠杀了满村的百姓。但个中缘由,她并不清楚。
姜岐见她不说话,起身踱步到桌边,用一种讥嘲的语气道:“也是,世人只记得十年前妄渡海的道君多么威风,自然不记得区区定柳村那个发疯的修士和一百五十二条人命。更何况师桓那般护着你,这样污秽的事情,自然不会说与你听。”
姜岐倒了一杯茶,缓缓道:“我姜家没落,十年前,我因在外历练,重伤不治濒死,我父母和族人为了给我寻灵药,进了秘境。”
“他们找到了灵药,却遭到魔修觊觎。那群魔修,在我母亲和族人体内种了魔种,将他们引入了生死阵。”
师萝衣抬眸看他,艰涩道:“生死阵的另一端,是整个村子的百姓?”
“是,我父亲救出母亲和族人,杀了所有的村民。他自知罪孽深重,自废修为,愿意赴死,只求修真界放过我母亲和族人。他们并非自愿被种下魔种,我母亲和族人心地善良,也没本事,不会祸害苍生。”
“我父亲去不夜山跪了十日,最后用真火烧死了自己明志。但我们等来的是诛杀令,那日修士们冲进我家中,把苦苦与魔种对抗的母亲和族人,全部屠戮了个干净。他们那时……满脸的泪,还不是魔啊。”
姜岐说着说着,唇边扬起笑,眸子里却是刻骨的恨意:“我也曾像你和卫长渊一样,少时美满幸福。可不过一夕之间,我什么也没了。多可笑,母亲死的时候,还不忘把救命的灵药,给她的废物儿子。”
“可这有什么用呢,我什么都做不了,在这修真界,弱本就是一种罪过。天下间既然觉得邪魔罪不容诛,那我便以仙的身份,去行邪魔之事。而你,师萝衣,既然入魔和杀伐是不问因果的罪孽,师桓又已沉眠妄渡海,你就代替你父亲,替我姜家问一问这世道,接受天道的审判吧。”
他说到最后,声音喑哑,眸中既快意,又显得恶毒。
师萝衣全身被真火灼伤,火辣辣的疼。她忍着痛没吭声,没有想到十年前定柳村惨案,竟是因为这样。怪不得姜岐要让自己在茴香和百姓中做一个选择,他想看自己和他父亲一样,杀死百姓。
可姜岐万没想到,师萝衣宁肯拉着他一同葬身真火,也不愿拿起神陨刀杀死阵中女子和婴孩。
师萝衣也终于明白,前世自己叛逃之前,那些尸身并非自己所杀,因此她才没有一点印象。是姜岐杀了人,嫁祸给自己。他一开始就和宗主一样,想要自己声名狼藉,只不过这一世死的人,阴差阳错变成了张向阳。
可姜岐口中的真相,却和师萝衣的记忆有冲突。师萝衣说:“不是的,我记得十年前,确实有修士上门来求情,那一日我从半山回来,看见父亲眉眼惋惜,我在门外,听见他下令,说将涉事之人封印在冰谷中,待他从妄渡海回来,想办法替他们取出魔种。”
她清晰记得,父亲当时下的并非诛杀令。
下一刻,脸颊被人捏住:“撒谎!”
姜岐目眦欲裂:“你父亲道貌岸然,只图圣名。你也满口谎言,令人恶心!”
师萝衣被捏疼,但还是坚持道:“我没撒谎,我爹爹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我就是听到了。”
两人对望良久,一个背负了十年的恨,为此甘愿与邪魔为伍,来向这世间问一个公道。另一个宁死也不信父亲是心狠手辣之人。
师萝衣确定自己没听错,那一日她在门外,看见父亲满目怆然,不住叹气,而后她还在不夜山看见了研究魔种的典籍。
当时带着师桓命令去的修士,还跑得很快,生怕去晚了出事。
可后来父亲前往妄渡海,再没能回得来。
姜岐掐住师萝衣的脖子,渐渐失控。师萝衣的话,他半个字都不相信,若师桓没有下令,那他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他从小天赋不高,被灵药救活后,哭到嘶哑,呕出鲜血,想去找师桓报仇。
姜岐一路奔向妄渡海,伤痕累累。他本就存着赴死的想法,却意外捡到了出逃只剩残魂的朱厌。
他怀着满腔的恨,用自己的心头血哺育朱厌,冒死与它定下契约,若成功他就是朱厌的主人,早晚能杀了师桓。若不能成功,大不了就和朱厌一起死。
最后姜岐赌赢了,朱厌认他为主,从此他可以使用朱厌的三成灵力。
姜岐开始游历天下,四处去找哺育朱厌的东西,他还去了南越,一眼就看出小皇帝对师萝衣有意,他轻而易举当了国师,引着皇帝入歧途,姜岐本来就没打算让南越长存,毕竟南越是师萝衣的母族。
他的族人死了,她的族人也不可以活。
就让南越湮没在历史中,和他族人合葬。
他眉眼狠戾,笑道:“师萝衣,给我认错,承认你父亲就是个虚情假意,恶心透顶之人!我就松开你。”
若是师萝衣自己,与姜岐尚有一战之力,但她不可能打得过有朱厌三成灵力的姜岐。
师萝衣被他掐得无法呼吸,但哪怕要断气,她也一言不发,不肯说半个字。姜岐死死盯着她,却突然松开了她。
师萝衣栽倒在床上。
姜岐背着光,全身发颤,良久,他的情绪方平静下来:“我不会杀你的,我有多痛苦,你就得多痛苦。这才刚开始,我要你看着南越覆灭,天下人被尸妖吞吃。我要你亲手杀人,以杀人为乐,让仙门也如当年审判我姜家一般,审判师桓的女儿。”